有似無的白,如輕紗般彌漫,細如牛毛的水絲,細+在臉上,有點涼。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泥土氣息,她深吸了口氣,隱約帶著些香樟的味道。段玲瓏看著眼前的薄霧,有一瞬間的迷惘。這是哪?


    “玲瓏……”


    “誰?”


    驀然轉身,忽覺得一股熱氣撲了過來,香樟的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種悶熱潮濕的感覺,這讓段玲瓏不由自主,想到了她兒時那最可怕的一幕。


    “娘?”段玲瓏走了幾步,腳下軟綿綿,好像是踩在落葉上,但卻一點聲音也沒有,四周靜得出奇。


    “……玲瓏。”


    那聲音飄渺的仿若虛無,段玲瓏即聽不出來處,也辨不出男女,隻憑著一股直覺,認定這是與她極親近的人。便循著感覺,往那聲音的來處走去。


    “二哥哥?”


    無人回應,那鼓噪一般的潮悶,壓得玲瓏有些喘不過氣。一種感覺越來越清晰的浮現上來,她在做夢。


    也許,是二哥哥無事,便追上來了,見她睡覺,所以在喚她。段玲瓏這樣想著,便用盡了全力,想要張開眼睛。迷霧、樹林,都漸漸消失,眼前模糊不清的呈現出屋內的擺設,有個人影在不遠處晃動。


    不、不是!那身形明明就不是楚天醉。


    段玲瓏開始覺得有些驚慌。那人是誰?為什麽會在她地屋裏?


    越驚恐。便越醒不過來。玲瓏張不開口、動彈不了手腳。甚至連自覺臉眼睛都閉不上。隻憋了一口氣在胸間。


    眼見著那黑影一搖一晃地靠了過來。玲瓏驚恐至極點。‘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一切都變得清晰。眼前別說人影。就連樹影。都被西斜地陽光。釘在另一邊地牆上。段玲瓏長吐了口氣。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被子離體地一瞬間。她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這才發現。(.)睡夢中地汗水。竟然已經打濕了被褥。


    屋子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炭火盆,想來那股悶熱就是由此而來。段玲瓏看了看天色,本隻是想睡個午覺,沒成想竟然一覺,睡到日頭西斜。


    也是,前兩日是累的狠了。


    昨日,她與無機老人日夜兼程趕到邊關。安國本就是貿易為本,很少會難為來往的人們。段玲瓏知道出關必不會有什麽問題,但南楚那邊可就難說了,畢竟她出來地匆忙,並沒有通關文碟。


    隻是沒想到,還沒輪上守關的兵卒查驗他們的通關文碟,竟是直接從關內出來一位官員,迎了他們進去。彼時,段玲瓏隻有一個想法:有特權的人,就是不一樣。


    瞧那官員地服色,以段玲瓏對南楚僅有的一點了解來看,應當是在三品以上。在看他對無機老人地恭謹程度,足見後者在南楚的地位。


    不過這些隻是在她心中一閃而過,段玲瓏還惦記著,前一日在客棧遇到的陸俊,他不是說最近會有打北邊來的消息,讓他們等等再走嗎?


    她心裏著急,生怕無機老人一股腦的趕到南楚王都―靈璧。但南楚方言她又隻能聽個一知半解,隻知道無機老人在與那官員說些朝堂上的事情。沒機會插嘴,忐忑了許久地段玲瓏,在得到確切消息:他們會在這裏住上幾天後,才算是踏實了下來,著著實實的睡了好幾覺。


    待到方才那夢醒後,才基本已經恢複了精神。


    邊關簡陋,雖然是住在將軍府,但也沒有什麽丫鬟小廝來給她指使。行到無機老人房間地這一路上,隻有幾個管雜事的婦人,跟她寒暄了幾句。據說,這守關地陸將軍頗為年輕,是南楚皇帝的親信,放到下麵來賺資曆地。東跑西顛,二十好幾了,也沒娶親。據說,這幫大媽們,都想盡了法子,想把自己的女兒往他跟前推,哪怕隻是混個妾,也算是極有臉麵的事了。隻是兩年下來,那陸將軍竟連正眼也沒看上過一個。


    搞不好是個斷袖。段玲瓏被大媽大嬸一路‘據說’下來後,有些不耐煩的在心中想著。走了幾步,又覺得,二哥哥也不是斷袖,可他也討厭女人。這樣一想,心情頓時低劣了不少。再走幾步,又想到,難不成二哥哥真是斷袖?


    這下,等她到了無機老人房門前時,心情已經落到了穀底。


    迎麵從門內出來一個年輕的兵勇,軍營中本就缺女人,更別說年輕的女人,這家夥本以為能抱個眼福,沒想到卻撞上一尊黑煞神。一怔,趕忙行了一禮。飛快的閃出幾步之後,還有些疑惑的回頭看了看。長得明明就很清秀,身條也頗窈窕,卻不知怎的,就是透了骨子猙獰出來。


    這股子猙獰,一直蔓延到無機老人跟前。口中的茶水,頓了一下,才送下去。這個表情,無機老人是見過的。想當初,玲瓏被楚天闊放到離地三尺的欄杆上,晾了一個


    ,兩人再見麵的時候,玲瓏臉上就是這個表情。這回又是誰惹了這個小祖宗。


    無機老人雖然透過藍的口,聽說了段玲瓏忘掉前事這幾年間,對人對事,都頗為冷漠。喜樂,一概不在人前顯露,隻木著一張臉。但他畢竟沒有親眼見過,此時看到玲瓏像小時候一樣鬱悶的表情,他隻覺得,這個外孫女似乎並沒有什麽變化。


    手指不著痕跡的將案子左上的一封信,往角落裏推了推,無機老人開口問道:“睡的可還好?若是餓了,不妨用點點心,再過半個時辰就該用飯了。”


    斷了十幾年的親情,並不是一兩天的相處,就能彌補回來的。更何況,段玲瓏與無機老人之間,還隔著更大的一條溝。對待對方時,兩人便更是小心翼翼。幾日下來,竟是除了吃喝、便隻談楚天醉。


    段玲瓏的眼睛,往無機老人意圖隱藏的信箋上瞟了一眼,道:“睡得還好,就是加了炭盆,有些熱。有二哥哥的消息了嗎?”


    輕咳一聲,無機老人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尷尬。他通武藝、識謀略,但要是說到照顧人,那大概還比不上段小九。炭火盆是他特意讓人加上的,本是因知道玲瓏重傷後體弱,很是怕冷,這才有著一遭。但一來,現在還是白日,二來,這裏與慶城隔了幾百裏,雖相差不是太多,但因有山擋著,畢竟是要暖和些。


    玲瓏見他隻是咳,也不說話,皺了眉頭,再問了一遍:“有北邊來的消息了嗎?”


    “唔……還沒。”捋捋胡子,無機老人眯了眼答道。其實消息是有的,隻是他還沒想好要怎麽跟玲瓏說。


    麵前的老人神色變換,玲瓏心中開始打鼓。她知道對方肯定有事瞞著她,但那信究竟是南邊來的,還是北邊來的,玲瓏拿不準,也不好逼問。見無機老人看著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發飄,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傷的不重吧?”


    無機老人自然知道是詐,但他有些詫異。本以為這個外孫女不喜歡這些暗招,沒想到用起來,卻是張口就來。


    這一頓,卻被段玲瓏誤以為是被她蒙到,楚天醉確實是找到了。


    “活的死的?”


    無機老人眉毛一挑,訥訥的說了句:“活的。”受到震驚的同時,他還在努力的回憶著,玲瓏以前有這麽‘豪放’?


    活著就好……段玲瓏暗自鬆了口氣,接著問道:“傷的不重?”


    “……不算。”以習武之人來說,斷條腿確實不算什麽重傷。


    點點頭,玲瓏順手從點心盒裏拿走最後一塊子酥,看著無機老人略顯不舍的眼神,心情愉悅的問道:“我們在這裏等他嗎?”


    “不等他,我們四天後出發。”


    拂去手上的殘渣,段玲瓏漲著鼓鼓的腮幫子,心滿意足的點點頭。一整個點心匣子,就隻有子酥被動過,可見是這老頭的‘心愛之物’,奪人所好的感覺,果然不錯。


    但這種愉悅的心情也隻持續了一會,段玲瓏走在回房的路上,忽然就覺得,自己這究竟是在做什麽?莫名其妙的鬱悶,再莫名其妙的高興?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麽……


    夕陽將禿禿的枯枝照的,仿佛鍍上了一層金。段玲瓏忽然想到,楚天醉曾經跟她說過,在南楚最南邊的某些地方,即便是到了冬天,樹木也是不會落葉的。那裏一年四季,都是蔥鬱的綠色。沒有乍然繁盛後,陡然蕭索的秋天,也沒有灰暗冰冷的冬天。


    隨手扯了一根枝條,段玲瓏往北方深深的看了一眼。耳畔似乎聽到一個聲音再對她說:“玲瓏……嫁給我吧。”誠摯中,帶著一點小小的賴皮,那是楚天醉的聲音。


    枯枝在掌心斷做幾段,玲瓏隨手將它們拋到地上,抬腳起步的一瞬間,輕輕的說了句:“……好。”隻要你這次平安無事的回來,便是嫁了,又如何?


    一聲雁啼驀地從空中傳來,遙遙嫋嫋、悲戚回旋著,不肯散開。無機老人站在窗前,仰頭看著那隻孤雁,心中有些索然。


    他是不懂女兒家的心事,但一個女子,若為一個男子而拋下她的親人,那想必她定是有些計較的……就像玲瓏的外婆,拋下他們父女二人,隻為了和那人要一個結果。


    那麽,叫他如何對玲瓏開口,說天醉是為了救個女子,而跳下護城河,受了傷?如何告訴她,那女子現在就伴在天醉身邊,不日將隨他南下,同回靈璧?


    是他的私心壞了事。最初,隻是想要和玲瓏多想出些時日,但現在看來,卻是陷入了兩難。


    看樣子,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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