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韓府到了。”


    馬車在路邊緩緩停下,車簾挑起,杜慕飛探出頭往馬路對麵那間略顯破舊,大門緊閉的宅院看了看,皺眉,“這就是韓府?你沒找錯?”竟然這般破敗,著實出乎意料。


    “是。沒有錯,就是他們家。”


    杜慕飛微微點頭,順主街往前張望,見前方不遠處,有個臨街的茶寮,擺手,“過去那裏。”


    車夫趕忙應聲,趕著馬車匆匆離了韓府門前向茶攤兒奔去。


    “喲,客官,吃茶歇腳麽?”守茶攤的是個年約三十來歲的男子,就是清風鎮人,名叫劉祥生。這劉祥生別看生就是個男人,卻是一副極活絡的性子,也極愛話長短見聞。人都說他適合擺個茶攤,果然他就擺上了。見杜慕飛微微點頭,劉祥生手腳利索抹凳擦桌子,一邊笑,“這大熱的天兒,客官若沒甚急事,趕路要慢些,染了暑氣,可不值當。”


    杜慕飛又是微微點頭,不接他的話。


    劉祥生看他衣著華貴,氣度不凡,知是哪家的貴公子過路,因人家不理,倒不好上趕子惹人煩,忙忙的燒滾了水,自拿了裝茶地雪青細瓷罐,向杜慕飛殷勤地笑,“這是今年春上的雨前新茶,味兒極好,客官,給您泡這個?”


    杜慕飛眼睛直盯著遠處的韓府,不置可否微微點頭。


    車夫聽見便斥,“你這破茶攤有甚雨前新茶,莫不是拿舊茶哄我們?”


    “哎喲,這位爺。您可錯怪小的了。”劉祥生登時叫起屈來,把裝茶的細瓷罐小心取出來。拿了蓋子伸到他臉前讓他瞧,“您看看這顏色,您聞聞這香氣,可象是舊茶?我便有十個腦袋,十個膽兒,想掙銀子想瘋了,騙旁人也不敢騙這位公子爺不是?您看他這通體的氣派,一看就是吃慣好茶地。[.超多好看小說]我若用舊充新,頂不過賺得一頓好打。再砸了我的攤子,我是那樣糊塗沒成算的人?”


    這番話說得杜慕飛倒笑起來。伸手道,“拿來我聞聞。”


    劉祥生趕忙將茶遞到他手上,因罐子裏頭光線暗,但瞧不真切,不過一湊近罐子口一股茶香溢出,帶著一股特殊地茶葉焦香地氣味兒,端地好聞。把罐子還給他,笑。“確是新茶。難得的是這炒茶的火候掌得好。”


    “看來公子爺是個懂行地。”劉祥生抱了罐子眉開眼笑,給二人沏茶,邊笑道。“我這茶雖不是名山出的,難得是這個炒茶的手藝。韓家有位老仆,聽說他自幼就學炒茶,炒了五十多年了嘍!”


    “韓家?”杜慕飛一怔,往前方一指,“方才進鎮時,看到那邊似有一個韓府,可是他家?”


    “對對對!公子爺好精細眼力。”劉祥生隨時不忘拍一記馬屁,笑嗬嗬將沏好地茶奉上,道,“原本我這小攤兒是不賣這樣的好茶地,是因有一回韓家少爺往茶山去,馬車不小心陷到泥溝裏,恰巧我打那處過,幫了他們地忙。那韓少爺因見我是個擺茶攤地,就叫人送一包茶表謝意。您想,我這小攤上,哪有人喝起這樣精貴好茶?送來的半斤茶,兩三個月過去,還餘三兩多呢……”


    劉祥生是天生的話癆,話匣子一打開便收不住,杜慕飛也不打擾他,靜靜品茶,邊聽他說閑話兒。不一時一杯茶吃盡了,他見狀連忙又來添水,自誇道,“公子爺,這茶味道可好?”


    “是極好。”杜慕飛微微點頭笑,邊問這攤主,“你方才說韓家的茶山,我們進鎮時剛好瞧見幾座,可是那裏?”


    “正是,正是。”劉祥生連連點頭笑,“這幾座茶山雖不甚起眼,在我們這一帶卻是極有名的。一是他家的茶好,二是那山上春夏之交時,有好多夜合花兒呢。頗有些看頭……哦,對了,我前些日子聽韓家的長工說,他家有一個親戚是什麽南京城外東南郊地,村子裏有人拿錢來買韓家的夜合球,種在田裏專賣那花兒,掙了老些銀子呢。”


    說著一歎,“早知那東西能掙錢兒,我也不要這茶,隻和韓家少爺討個人情,也挖些回家養著~豈不比一碗幾文錢的茶水來錢快些?”


    他隻顧惋惜,杜慕飛卻是一怔,忙打斷他的話,“買韓家夜合球的人,是哪個村子的,可知道?”聲音有些急切。


    劉祥生不解他這熱切急切是自哪裏來地。


    杜慕飛一笑,緩了語氣,“我也是個甚愛花草的……”


    “哦~”劉祥生了然笑道,偏頭想了一會兒,因笑,“好似是個叫什麽家頭的村子~”


    一個鎮上閑人過來吃茶,聽見便插話道,“叫餘家頭村。”


    “哦,對,餘家頭村!”劉祥生一連點頭,“不錯,正是這村!”


    新來這人大約見杜慕飛衣著富貴有攀談之意,因往這邊移了移茶碗,笑道,“聽說是個外來戶在那裏種什麽花兒草的,把好好的田都毀了。原我聽說,隻當個笑話兒聽,心說必是不成事地,不想,人家竟發了大財!”


    杜慕飛的猜測被印證,不由皺了眉,這韓家竟和青娘早就認識?


    在心裏思量半晌,愈想愈覺這買夜合球的正是青娘沒錯兒。想了想問道,“如今那家可還來挖夜合球兒?”


    “早不來了。”劉祥生惋惜一歎,“那幾座山上的,叫那一家挖去一大半兒。如今沒剩下多少了。”


    “是沒見再來過了。”那鎮上地閑人也道。


    杜慕飛微微點頭,盯著遠處韓家破舊的院子瞧了一會兒,笑道,“看韓家這院子不甚起眼兒,沒想到出產的茶,與那些名茶有得一比。”


    “這位爺,您就不知道了吧。韓家現今看著雖破,聽聞他家當年在洛陽城可是大富之家呢,隻是不知因什麽事敗落了。不過,他富貴過,總有些見識在……”劉祥生笑著替各人添了茶,又道,“原先這話隻是傳言,鎮上的人也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今年年節時,他家似是來了貴人,那氣派真真不凡,大家夥兒這才信了。”


    “哦,如何不凡~”杜慕飛頗感覺趣地問。


    “要說來人卻沒大排場,他那車馬,比您的還不如。奇怪地是那人氣度,象是上過戰場地人,威風凜凜,渾身透著一股子殺氣!遠遠望上一眼,就要打冷哆嗦咧~~”


    杜慕飛又是一怔,裝作好奇問道,“韓家竟和這樣的人有交情?莫不是你看錯了?”


    “再沒錯地!”劉祥生連連擺手笑,指著自己的眼睛道,“不是在爺跟前兒自誇,我這雙眼見得人多了,瞧一眼便能猜出一二分來。”


    杜慕飛微微點頭,再不言語。吃了幾茶熱茶,出了一身熱汗,他坐著略消了消汗,叫人付帳,上了馬車一徑去了。


    望著馬車遠去,鎮上那閑人方問劉祥生,“這人是何人,做什麽的?”


    劉祥生搖頭,“不知是做什麽的。不過,你聽他隻問韓家,想來是要打聽些什麽。還有,大熱天多數人是不耐煩吃極熱地茶,那位爺卻連吃幾碗,這正是會養生地吃法。夏天毒熱,須得把內裏的毒逼出來,方最養人。他,想來是位世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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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杜慕飛離了茶攤,又尋得一處飯食館聽人閑話兒,其中也有與人搭訕提到韓家,這邊幾人都不如那劉祥生知的詳細,問了一回,歇了一歇,錯過午後日頭最毒的時候,就家去了。


    回到杜府已是半下午時分,才進府,便有人回說,“舅老爺一家來了。”


    杜慕飛一怔,眉頭高高皺起,“他們來做什麽?”


    小廝搖頭,“不知呢。過午到的!”


    小廝口中的舅老爺乃是陶氏的胞弟,名叫陶文忠。姊妹三人,陶氏居中,林氏之母居長,這位兄弟最年幼。因他最小,自小嬌生慣養,不喜讀書,把那紈絝子弟的行徑學了個十足。


    陶氏家雖原也是大族,自她出嫁時,已顯出敗象。如今這二十幾年過去,陶文忠隻是一味吃喝玩樂,家業一日不如一日,隻靠典當祖產家什度日。


    陶氏雖有心接濟,原先有杜老太太在。老太太去了後,杜大老爺派官亦要不少銀子。何況她這位兄弟便是與他千兩萬兩銀子,他也能隨手花了去。


    先前還給些,近些年,竟是一年不過百兩的樣子。隻說自家銀錢也不湊手,卻不想,他竟舉家來了。


    麵對弟弟弟媳的訴苦,陶氏正煩悶不已,聽見外頭有人叫“大少爺”,忙向外道,“你來得正好。你舅舅來了,偏你不著家。”


    杜慕飛進得屋來,向陶文忠和其妻李氏行禮。


    李氏笑道,“飛哥自成了親,愈發沉穩了。有你幫著你母親掌家業,你母親隻剩下享福了。哪裏象我們瑞哥兒,年過十六歲了,眼瞧到該說親的年紀,還隻知吃喝玩樂。我真是愁~~”


    陶氏先是笑微微地聽著,聽到後麵,眼眸不覺微微閃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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