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瑞先還扯著嗓子喊幾聲,不多會兒便沒了勁兒,日頭在頭頂毒辣辣地烤著,沒喊幾聲便覺口幹舌燥,額頭上汗如雨下。身上地衣裳濕了又幹,幹了又濕。杜慕飛帶著初夏等人趕到時,看的就這是這副情況,大毒日頭低下,背靠背坐著的三人,個個如曬蔫了的禾苗一般,耷拉著腦袋。


    “瑞哥兒!”杜慕飛叫了一聲,皺眉往堂屋看,絲密竹簾後,也不知有沒有人知道自己來了,但院中卻不見一人。


    “呀,大表哥!快,快拿水給我喝!”陶瑞抬頭看到來人,登時精神大作,一疊聲的嚷。


    杜慕飛往堂屋再看,即沒人出來,也沒人應聲。向初夏示意,初夏趕忙進了廚房,尋得一個葫蘆水瓢子,自缸裏舀了一瓢子清水出來,看看杜慕飛,見他並沒給陶瑞鬆綁的意思,隻得小心翼翼遞到陶瑞嘴邊兒,卻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他因這事惱上自己。


    陶瑞渴壞了,也不管旁的,悶頭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瓢子清水,方向杜慕飛叫道,“大表哥,快替我鬆開,那屋裏有一個小子端地是可惡,你要替我出出氣才是!”


    “可是說我呀?”季雲翼臉上帶著笑出來。立在堂屋底下望著杜慕飛。


    “原來季家兄弟也在此。”杜慕飛看清這人有點驚訝,低頭又看了看大太陽底下的三人,擺手示意身後的人,將他們挪到樹蔭底下,含笑向季雲翼走去。先客套了幾句多日不見等語,方問,“青娘可在?”


    季雲翼點點頭,笑,“在,不過不在這院,大少爺若是興師問罪來了。隻管朝我來。人是我打地,也是我捆地。”


    杜慕飛早惱這陶瑞無端生事,原隻當是在柳家做工地打人,不想是他。連忙笑道,“不過是小孩家之間的誤會罷了,何至說如此重地話?”


    季雲翼卻不領他的情,神色忽地一沉,望向陶瑞等人,“我倒不覺是誤會。即杜大少爺不是興師問罪來的,那我就要向杜大少爺討個說法了!”說著向那三人一指。“那個狗東西嘴裏不幹不淨說我妹子,這個大少爺打算如何解決?”


    季家與杜家早先也算相熟,如今杜二老爺官授兵部,兩家同是南京世家老戶,即是同鄉,又是舊相識,自該相互幫襯,相互尊重。因而季雲翼雖年幼些。杜慕飛倒不敢馬虎,氣悶回頭,狠狠瞪了陶瑞一眼。向季雲翼賠笑道,“季家兄弟莫氣,實是我這表弟跟那等浪蕩人混慣了,嘴裏的話皆是混說,有口無心地……”


    季雲翼隻笑不語。季家與杜家關係雖尚可,他剛自外地回來,與杜慕飛也不過點頭之交,何況季妍整日家在他耳邊說杜府如何苛責柳青娘,打心底裏對這家人沒甚好感。


    杜慕飛見他這樣,便知。這是不依地,想要與他個說法,無奈那人是舅家兄弟,並非親地,他們又是初來,便是他也不好打罵。隻得又連連賠笑,隻道回去叫他老子好生訓斥他。


    然後再去季家請罪。


    季雲翼不過一說,這事如何敢讓家裏人知道?不然祖父必然又要斥他。


    作無奈狀,微微點頭,“罷了,我這裏卻是小事,雖他出言不遜,我也教訓了他。隻是……”說著,他粗眉一挑,似笑非笑看著杜慕飛,“……這人如何會找到這裏來的?青娘與我妹子極是要好,若非今兒我在,她定是要受大委屈地!”


    這正是杜慕飛要帶初夏來地原由,聞言忙向後斥她,“還不快去尋表姑娘來,親自給表姑娘磕頭賠罪!”


    話音方落,單小葵和季妍一人撐了柄荷花陽傘,說說笑笑自西麵院子裏過來,方才二人一時無事去那邊盆栽園子裏看長勢。[]一腳進了踏進月門兒,正好聽見這話,往立在樹蔭底下,神色惶惶然的初夏瞄了一眼,冷笑,“你的手倒長,我不在府中,竟追到這裏來了。我惹不起你們,如今躲也躲不起了麽?”


    初夏惶然抬頭,極快地瞄了眼院中,情知今兒是躲不過去,心一橫,快步上前,跪在單小葵麵前,連連叩道,“皆是因婢子有口無心的一句話而起,請表姑娘責罰。”


    “好個有口無心!”單小葵在她麵前頓了頓腳,淡淡看了她一眼,腳下不停徑直往堂屋方向去,走到離杜慕飛幾步遠時,向他挑唇譏諷一笑,“想必當時,大表嫂要把我的丫頭配與傻子,也是有口無心了?也是隻是說說罷了?又或五姑娘推我入水塘,也是無心之失而已?”


    杜慕飛叫她當眾扯出以往那些事,有些尷尬,有些暗惱,卻也奇怪,她今兒怎麽突然扯起這些之前從未提過的事兒了?莫不是氣極了?想想倒也有可能,讓誰這麽三番幾次的受刁難,誰會受得住?


    何況今兒確是那陶瑞與初夏做得過份,上了門地欺人。


    想要辯,卻無從辯解。


    隻得幹笑道,“都是原先地事,你舅母已發落了她們,你不也是知道地?若心中氣不過,回去再叫你舅母責罰她們便是。”


    接著把頭一轉,向初夏沉聲喝道,“……整日家的無事閑翻嘴,看我回去說與太太知道,如何罰你!”


    初夏一跪跪了個空,聞言忙轉了身子,膝行到單小葵身前四五步開外,伏身叩首,“婢子卻不曾挑唆陶少爺,隻是他問原先花園深入那處宅子是誰住地,婢子這才多嘴說了一句是表姑娘。”


    “是麽?”單小葵立在廊子台階之上,居高臨下看她,“那,生得好,這話是誰說的?嗯?”


    “這……”初夏一時語塞,含著哭音嗑頭道,“確是婢子說的,可婢子是無心地……是……”


    “才不對!是你故意和我說地,我什麽都沒問呢!”陶瑞在樹蔭下緩過氣兒,大聲叫道。接著音調一變,學作個女子的聲氣兒,“你不是要尋美人麽,我且告訴你,這院裏原先住的表姑娘就是個極美的,生得極好。你要去,我與你指路兒!”


    說完變回原聲,大聲向初夏這邊叫道,“這話不是你和說的?你敢賴,我有五兒作證呢!”


    初夏登時沒詞兒,隻是哭著連連求饒。


    杜慕飛卻聽得臉色黑如鍋底,單小葵嗤笑著看看他,看看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的初夏,半晌,把身子一轉,向正房裏走,“大表哥要帶人,隻管帶走。至於初夏,你想怎麽罰,那是你的事!我今兒隻說一句:切末再提什麽叫我回杜府的話!”


    走到門口,回首望著杜慕飛,臉上笑意冷淡,“我是為何出府來,大表哥當真不知原由麽?我惹不起他們,因而想躲著。如今我連躲也躲不起,豈能再回府,送到他們眼皮底下,任人欺負?我豈不成了傻子?”


    言罷就挑簾進了屋子,怒到極點,那怒意也就再難泛起什麽波瀾了。季妍向初夏狠狠瞪了一眼,也跟了進去。


    季雲翼立在門外略瞧了一回,哈地諷刺一笑,轉身也進去了。


    院中一時間又靜無人聲,近午的暑天,日頭白白花的罩著院子,遠處夏蟬長一聲短一聲的嘶鳴,象是誰遠處向這邊發出一陣陣嘲諷笑意。


    冷落無人理的滋味兒,比言語口角更讓人難堪。杜慕飛立在院中好半晌,頗覺無趣,向初夏狠狠瞪了一眼,大踏步出了柳家的門兒。


    ******


    “哎哎,大表哥……”陶瑞跟著杜慕飛上了馬車,坐在車上哼喲半天,將進城門時,突然想起一事,猛然轉向杜慕飛,才剛說這麽一句,見杜慕飛臉色依舊陰沉,便頓住了。隻是心裏有話,不說出來,極是難受,過了城門不遠,方又接著向杜慕飛道,“哎,大表哥……那表妹的性子我確是喜歡,叫姑母替我作媒如何?”


    “什麽?”杜慕飛正氣著,突聞這話,詫異地提高音量,看向陶瑞鼻青臉腫,極是狼狽地臉兒。


    “我是說,這表妹我喜歡,叫姑母與我做媒!”陶瑞素來天不怕地不怕,往常也胡鬧慣了,並沒覺出方才那事有多嚴重,再一回味方才那表妹打人時,極爽利極潑辣地模樣,雖身上疼,倒也覺得有趣兒。遂又和杜慕飛重複了一遍。


    杜慕飛登時哭笑不得,斥他一句,“還有心思想這些。”便不再理他。


    陶瑞卻不依,依舊纏著他說要陶氏做媒的話。杜慕飛也隻是不理。


    回到杜府時,午時已過了,陶氏因尋不著人用飯,使人問了才知,原是又出了事故,自已氣惱了一場,午飯也沒吃,就懶懶歪在塌上。


    和周媽媽絮絮叨叨說陶文忠一家的不是,方才說了不幾句,就聽人說杜慕飛回來了。


    忙起了身,使人叫他進來。


    杜慕飛沉著臉兒進了屋,向後喝道,“進來!”


    初夏瑟瑟縮縮地進了屋,不及陶氏問話,“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哭著不住求饒。


    陶氏已自三姑娘那裏知道了原由,見了她,氣兒不打一處來,瞪眼罵道,“好好的爺們都叫你們這些狐媚子給教壞了!我原是看你娘有些體麵,才叫你跟了三姑娘,誰想你竟是個不尊重地東西!好好的要挑些事出來,看我今兒如何發落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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