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孟府回來的次日,仍是陰雨天氣,細雨時而蒙蒙,時而淅瀝。


    單小葵起床後,立在廊子底下看了一回春雨,不多時,見柳墨翰自東屋歪歪斜斜的,以手按額頭出來,麵上仍有困頓之色,酒意也似未完全醒。


    “二哥昨兒是怎麽了?怎麽喝成這個樣子?”單小葵立在廊子底下遙搖地笑。昨兒他回來連晚飯都沒吃,一覺睡到這會兒,還是這副模樣,也不知吃了多少酒。


    柳墨翰苦笑擺手,昨日的事兒,他哪好意思提?他倒是有意借酒套些話兒,卻沒想到叫那孟子然反將他用自己的話拿住,酒一杯一杯的灌,到後來,腦子已昏沉得已不知他在說什麽了……


    酒醉前的一刻,已忖出他是有意的。可這有意灌酒,倒是底是為何呢?還是想不明白……晃著身子往廚房走去。


    單小葵一見他這樣,倒有些好奇,忙撐了把傘小跑跟了過去,在他身後追著問,“二哥,你們倒底說了些什麽?可是因輸棋的緣故?”


    “你還說?好好的與那孟姑娘立什麽賭約?”柳墨翰沒好氣兒地回頭瞪了她一眼。


    菊香盛了碗醒酒湯,蘭香將熱水打好,聽了這話都抿嘴竊笑。


    單小葵也笑,不過她是苦笑,和柳墨翰自嘲地道,“得,咱們兄妹兩個,一下子叫人都給拿住了。你醉酒,我要繡什麽帕子……”


    “卻是你活該!”柳墨翰佯瞪了她一眼,晃著身子出去,進東屋洗漱。


    單小葵衝著他的背影皺了皺鼻子。轉和劉媽說閑話兒,略敘了幾句。想起心頭的一件事兒,便撐了傘往西院兒去。此時柳大老爺和齊氏才剛起身兒,梳洗完畢,見她來了,齊氏笑著招手叫她進屋,問她,“昨兒去孟府是有什麽事麽,叫你二哥吃成這樣?”


    單小葵也不深知原由,想來是因下圍棋。便與齊氏說了。


    齊氏失笑,“便是先前在家中。也不見他摸過棋,專好往外頭跑著玩。那位孟公子,斯斯文文,倒象在這些雅好上頭極是精通,偏他還不自知,要與人一決高下,輸了不虧他。”說著便笑起來。


    單小葵也跟著笑了一回,才說了幾句閑話。見柳大老爺進來。忙含笑起身。與他行禮。


    柳大老爺忙擺手,“坐罷。”


    單小葵依言坐下笑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趁這會子得空兒,想和大伯商議商議呢。”


    齊氏看二人象是說正事兒,自起了身子道,“你們先說著。青娘,今兒在這院兒用飯罷?”


    “好,多謝大伯母。”單小葵笑應了一下。挨著桌子坐下,看著柳大老爺接著說道,“這事兒倒不是現下一時能做成的。不過是我為日後的考量,說出來大伯聽聽可妥當?”


    柳大老爺奇怪她又想做什麽,便微微點頭。


    “我是想,咱們家現有的這些地今年都已種下花草了,現今看來,雨水也足,想必今年境況比去年要好些。隻是單憑這些,要足足供著咱們的鋪子一年到頭都有花兒賣,好似也不夠。”單小葵緩緩地看著柳大老爺講自己的規劃,“自打咱們賃了大眼嫂家的田之後,村子裏倒有好幾家兒,叫春生嫂子帶信兒,想把田賃給咱們。我是想,咱們不如再有計劃的賃些田或者買些田,除了慣常的切花之類,仍舊多種,餘下的田,倒也可多種些瓜果之類的。等將來咱們手中的田多了,亦可就在莊子裏蓋間酒樓,到時,由大哥管著,專接那等文人雅客在花時來賞遊玩樂,到時,豈不是又多了筆進項?”此處緊臨南京城,農家樂這類的場所,想必不愁客源。


    柳大老爺一聽要做酒樓,便微微皺了眉,“咱們家早些年倒是經營過酒樓,但那行當極其繁瑣,倒不如清清靜靜地種花,賣花更省心。”


    這個單小葵也知道,她隻是想著,去年那幾畝花開時,景色頗好,白白放著,也可惜了。今年的花也多些,想來到各色花木盛開時,景色更加怡人。


    再有往孟家莊子裏的那十裏桃花林,若是那兒有個什麽酒樓茶樓的,象昨兒今兒這樣的細雨天氣,必定會吸引許多人到那處遊玩。


    因把這想法緩緩的說了,又笑,“不做酒樓,隻做茶樓也可。咱們這裏慢慢經營起來,基本能做到四季花木不斷,賞花賞景兒的,想來能吸引不少客人。便是咱們的花木,怕也能借著這個名頭慢慢的也就有些名氣了。有了名氣,便不愁花木往外賣。南京城中,現今人煙號稱百萬,咱們才有多少花木?百人中有一人買,就夠咱們發家了呢。”


    見柳大老爺還是眉頭微皺,單小葵也曉得他心中所想,因笑道,“我倒也不是現下就要這般做,不過和大伯商議商議,如覺可行,咱們往後就留心些,誰家要賣田,或是要怎樣,咱們往這個方向努力。”


    往西的田是不能再買了,再買就連上人家的村子。隻有往北,往城門方向。往東,往官道方向。再往南也可,那邊是大片的曠野,倒不礙餘家頭村的什麽事兒。


    便將這些話兒也細細的說給柳大老爺聽,“咱們定了大方向,往後租田也好,買田也罷。就照著這方向來,將來等咱們的莊子能有五十畝、百畝的規模,我說的那件事兒,也就能成了。”


    她說的這個,柳大老爺倒同意,因就微微笑道,“不管將來做不做酒樓,咱們得往東、往南去,才是正理兒。往北麵去的話,隔著一條路,和咱們現今的田連不到一處。”


    單小葵微微點頭笑,“是,去年一時沒想到賃了大眼嫂家的田。現今想想,她家的田倒不是很妥當。”


    見柳大老爺仍對辦茶樓的事兒不大同意。單小葵也沒多說,反正目前,財力也跟不上。隻說讓他再考慮考慮,這邊李氏就叫開飯。


    *****


    *****


    在西院用過早飯,雨絲還在蒙蒙的下,單小葵一時也沒事,便叫劉媽將菊香和蘭香常用的繡撐子尋出來,順便再尋一塊帕子,畫個簡單的花樣子。練練手。


    反正下雨無事,打發時間罷了。


    劉媽三人見她頭一回主動要做針線。都笑,“這個法子好,明個兒再和孟姑娘說說,湊著什麽事兒,還和姑娘立賭約。”一麵將東西尋來給她。


    單小葵很小的時候,也見過山村裏,比她大點的女孩兒繡過花兒。當時她年小,也著實好奇過。後來隻顧掙錢。哪裏還想到這個。便是自來到這裏兩年。也沒想到過要試一試手,借著這個契機,自己也體會一下做針線活的感覺。


    繡花一要講究針法。二來要手穩心細,三要講究配線。好的繡娘,繡出來的花和葉子,深深淺淺,一片葉子用不同的綠色絲線繡,能繡出似光線打上去的立體效果。


    即便不大十分講究光影色彩配比的,最起碼要保證針腳勻稱細密。


    劉媽講了半晌,單小葵很是挫敗,“光聽我就暈了頭,清菲這個丫頭害苦我了。”


    劉媽笑道,“姑娘不必急,慢慢來。便是繡不出來,孟姑娘能說什麽不成?”


    單小葵笑了,點頭,“就是這樣。她耍賴,我也與她混。”一麵又問劉媽菊香的嫁妝還差什麽。


    劉媽笑道,“倒不差什麽了。隻叫菊香趕快繡個蓋頭出來,嫁衣,咱們還是叫城裏的繡花娘子幫著做。一來往前田裏該忙了,二來,她見天在家裏有做不完的事兒,也沒那功夫。”


    單小葵點頭,再看看蘭香,想來不出一年,這二人也都不在跟前兒,往家裏頭還缺人手,便和劉媽悄悄商議,如何再添人。


    劉媽往北間裏看了看,悄向單小葵打了眼色,用不小的聲音說道,“姑娘,咱往東屋裏去,叫菊香清清靜靜的做會活計。”


    單小葵會意,忙應了一聲,打了傘,劉媽端了針線籮筐,到了東屋。柳墨翰是在屋裏呆不住的,早飯後去了西院兒,正好東屋當門靠窗的地方,過年的時候才砌了一張新炕,單小葵在炕上坐定,笑問劉媽,“您要說什麽呢,神神秘秘的。”


    劉媽拉著她的手,在她身上打量,來來回回打量了幾遍,方笑,“姑娘往前也十五了,轉眼兒也就到了說親的年紀,昨兒太太還問我說,姑娘可有什麽打算。我說不知道。大太太就說,也到年齡了,該留意著。我就想到菊香蘭香這事兒,現下看來,將來是不能陪著姑娘了,再選人來,姑娘有什麽想法?”


    單小葵笑了,拿起繡撐子比劃,“能什麽想法?左右挑兩個老實肯幹,不多事的就罷了。我還想,趁機挑兩個上了年紀的,等她們一來,做飯洗衣什麽的,你也就別做了,歇著就是了。”


    劉媽看她麵色坦蕩,不似原先不肯讓提一提的模樣,也不似心中有什麽一般嬌羞不自在。一時下也不想透她心裏到底有什麽盤算。昨兒趁雨和大太太說閑話兒,她言語間雖沒明說,卻似是對孟府格外關心些,還話裏話外的意思在問孟公子和姑娘如何的話兒。


    劉媽幾人倒也不是沒想過,實是知道兩家人相識的根由,那孟公子又是個疼妹妹的,看著姑娘和孟姑娘相好,又是差不多大的年紀,見她這樣難,不忍心不幫忙,倒也是人之常情。


    她們雖提了,倒沒狠往這邊歪想。


    隻是聽菊香蘭香說起路上情形,倒也並非一點蹤跡不顯,卻也不好直問。便笑著試探問道,“要不挑兩個伶俐些的,就挑十三四歲的,跟著姑娘曆練幾年,到時,年方十五六歲。年紀正好,也懂些事兒,正好幫襯姑娘。”


    單小葵拿著繡撐子努力研究如何下針,聞言便頭也不抬地笑,“隨您。不過是小事,有什麽好商議的?”


    劉媽隻得歎了一聲,不再說這些。轉而手把手地教她。


    要麽說大戶人家的小姐,日日拿繡花打發日子呢。這種精細活。確實混時間,單小葵自早到晚,除了中午吃飯時間,才繡出兩三片皺皺巴巴的葉子。


    雖然氣餒,倒也引出她點點興致,晚飯後,又就著燭光繡到半夜。惹得劉媽三個直笑她。


    第二日一早,天才剛亮,她便醒了。側耳聽了聽外頭,雨似是停住了。連帶房簷上也沒了滴水的聲響。反正便是天晴,今兒也下不得地,借著微弱光亮起身兒,點了蠟燭,隨手拿起繡撐子,又繡了起來。


    因雨夜地潮,劉媽這幾日都睡在對房間裏,聽見這邊有動靜。趕忙起床。挑簾進來,卻見她又繡上了,不由失笑。“姑娘倒好興致。”


    單小葵旁的優點沒有,但有一點,凡事隻要提起興致,也能沉下心來。衝她嘿嘿一笑,複又低頭繡花。


    劉媽忙將她手中的東西接來,嗔她道,“又不指著它掙銀子,何苦壞了眼睛,等天亮了再說。”


    這時節天亮的也快,不一時天就大亮了。單小葵洗漱完畢出了房間,雨後空氣清新冷冽,郊野裏已是新綠一片。細雨下得緩,又停了大半夜,土路麵上已沒了積水。


    趁早飯沒好,她晃著身子出了院子,往塘邊兒去。路上除了哪處坑窪處有積水,其它的地方已幹了。


    塘裏的水已快與路齊平,嫩嫩的水草在混濁的水中,隨水波自在遊曳。去年種下各色花苗也應時破土而出,小苗或紅,或綠,與雜草長在一處,鮮嫩一片。


    仍舊和往常一樣,趁這會兒到西邊的大院子裏瞧了一回盆栽,那百十盆貼梗海棠已打了苞,就要開放了。自鋪子開了後,這還是頭一批自家產的花木在裏頭賣呢。


    鋪子開後,家裏的花木少,過去的一個月,自然是不賺什麽銀子的。不過再往前,慢慢的各色花兒上來,也就好了。


    自西邊又往塘南去,沿地頭巡視一回,複往東走。走到去年種百合和芍藥的田間,開了春後又往韓家的山頭上挖了些百合。再加去年分球,分種子的,這邊最初買徐公徐婆的五六畝田,今年已種滿了。


    其中有四畝能今年能出切花。月季芍藥百合菊花和那一二分田的薑花兒。


    轉了一大圈子,遠遠見家裏廚房中,已冒起縷縷炊煙,四野靜寂,新綠滿目,隻那她們這一家青磚院牆孤立在田野裏,倒也有那麽幾分隱居的架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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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孟家姑娘來了。”


    飯後單小葵仍舊鑽到東屋,霸占著柳墨翰的臨窗大炕,繡昨兒未完的帕子。聽到劉媽在院中喊,往外掃了一眼,趕忙下來穿鞋。


    此時太陽就出來了,融融照著大地,半午時分,雖有幾分雨後清冷,也比前兩日暖和多了。


    才剛出了東屋,孟清菲就在院中笑道,“人呢,趕快換衣裳,往我家玩去。”聲音落後,單小葵才見她帶著丫頭自院門轉進來。


    “你這又是鬧哪一出。前兒才剛去過呢。”單小葵笑迎著她說道。


    “你才是鬧哪一出呢。”孟清菲不滿地撇了撇嘴兒說道,“你是親口應了要往我家莊子裏玩幾日呢。快走,今兒我來時,那桃花開得愈發豔了。還有些好些人特意去賞呢!”


    一邊說,一邊來拉她,又笑睨著她道,“聽劉媽說你在家裏繡花,拿來我瞧瞧?”說著要往東屋去。


    單小葵沒得法子,隻得跟過去,才剛進門,裏頭響起孟清菲的暴笑聲,“哎呀,真真好笑,柳姐姐你的針線比我還差呢……這繡的是個什麽?”


    單小葵無奈笑道,“我本不擅長這個,不若再換一個?”


    “不要,不要!”孟清菲笑紅了臉頰,連連擺手,“我要拿這個回去叫我哥哥瞧瞧,日後他必定不嘲笑我的針線不成了。”


    一時齊氏在那邊聽到動靜,自小月門兒過來,劉媽見了忙迎過去笑道,“太太有事?”


    齊氏往東屋努了努嘴兒,笑,“孟家姑娘又來了?”


    “是。說叫我們姑娘往孟家莊子裏去玩呢。”劉媽如實道,見她眉尖微蹙,心知她可能有些不大讚同。便緩緩笑道,“孟姑娘和我們姑娘自來投緣兒……”


    齊氏笑笑。“這個我自然知道。”昨兒早飯後,將柳墨翰叫到那院兒中問了一回,聽他說拿給青娘說親事,也沒探出什麽來。想來人家是沒什麽心思了,即沒什麽心思,倒不好一直在一處說笑玩鬧。


    屋裏單小葵和孟清菲說笑兩句,見齊氏和劉媽正說著話兒,象是說什麽正事兒,忙起身道。“我去看看。”


    孟清菲趕忙叫她,“你快點兒。我哥哥進城接我祖父去了。說今兒中午在我們莊子裏吃飯呢。我祖父最喜人多熱鬧,他臨進城時,叫我一定要把你接了去。”


    單小葵回頭笑,“再快我也和大伯母說一聲。”言罷就往齊氏那邊兒去,笑問,“大伯母,可是有什麽事兒?”


    “沒有。”齊氏趕忙笑道,“不過是問菊香事怎樣了。”


    單小葵如實說了。又說了孟清菲的話。笑道,“這可是二哥將我賣了。我原本不知情的,子然哥哥一提。他就應下了。這會兒孟妹妹來接,倒不好不去。”實則她倒也不怎麽想見孟家老太爺。總覺小孩子家家的情份,與家中大人見麵,不大自在。


    “那便去罷。”這事兒齊氏也知,一時也沒甚好法子。便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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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孟老太爺已過七十歲生辰。古稀之年,身子骨好一日壞一日的,著實叫人憂心。去年冬裏的那場病,雖說最後沒怎麽著,到底年歲大了,一年四五場的病積累著,比單小葵最初見他的時候,已又瘦了不少。


    雖瘦,看起來精神還好,身著赭石團福夾棉厚長衫,坐在寬大塌子上,看著單小葵緩緩的笑,“好丫頭,去年一年也不往我們府上去。”


    單小葵忙請罪,笑道,“我倒是想去的,聽怕擾著老太爺休息。”


    孟老太爺嗬嗬地笑道,“你倒會說話兒。”


    單小葵不好意思地笑了,去年老太爺的生辰,她不想再往孟府去,隻叫人送了禮。說怕憂不是真心,不過不喜孟清菲的繼母和孟府那略有些怪異的氣氛。


    或許旁人不覺怪異,反正在她看來,確實有那麽些怪異。


    “祖父,今兒柳姐姐知道你來,特意過來陪著玩的,你一見麵倒還怪人。”坐在孟老太爺旁邊的孟清菲不滿地嘟氣嘴巴。


    “好好,祖父錯了。”孟老太爺伸出幹枯的手掌,在她背上拍了兩下,笑嗬嗬地道。


    與季家老太爺不同的是,這位孟老太爺雖看著麵目也嚴肅,但對兒孫倒也和藹,不知是不是因孟清菲年幼喪母,孟家又是如今這樣的情況有關。


    孟清菲這才高興起來,叫單小葵,“柳姐姐,等午後天暖了,咱們和祖父去那桃花園旁賞花兒,好不好?”


    “自然好。我也托你的福,自在玩半日。”單小葵笑說道,不過今兒風涼,她看孟家兄妹因老太爺要來,如臨大敵的樣子,便又笑道,“若要去,還是早早叫人扯了帷幔,擋擋風。”


    孟子然也說要已安排過了,孟老太爺卻不滿,吹著花白的胡子道,“我就是因在府裏悶得慌,才來散散心,扯上那東西,還有什麽趣兒。”


    孟子然溫言勸道,“天還寒著呢,今兒還有些風。若不然,咱們等明日濕氣消一消再去。”


    孟清菲也忙道,“是啊,祖父。你若再貪涼病了,可如何是好?冬天裏那一回病,還不是你因貪著要到外頭吹風,才給病的?快把我和哥哥嚇死了呢!”


    單小葵見她滿目關切,不覺笑了笑,這小丫頭倒也並非什麽都不管不顧的。最起碼這個祖父,她還是十分上心的。


    孟老太爺隻說沒事,孟家兄妹也一齊不許,拉單小葵做同盟。單小葵可不想因自己說個什麽話兒,叫老太爺受了涼,自然連連附和。


    最後老太爺沒得法子,連連吹胡子道,“我老了,掙不過你們小輩了。也罷!”


    孟清菲這才高興起來。催孟子然去叫人早早把擋風帷幔置好,這邊又催人上飯上菜。一時又停的和孟老太爺說笑逗樂。


    老太爺身邊有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仆,也跟著湊趣兒。一時就與老太爺說起一個憨子穿錯鞋的笑話兒來。孟清菲聽得笑得前附後仰,老太爺也樂得嗬嗬地笑。


    孟清菲轉眼兒見單小葵陪笑坐著。一是不想冷落了她,二來,她慣常看起來什麽都懂的,就指著她笑道,“柳姐姐也講一個來。”


    單小葵方才實則心中也在想,來人家裏坐客麽,自然客隨主便。他們有意逗老太爺樂嗬,做為客人,自然也要出份力。聽她這樣說。想了想便笑道,“我不大會說笑話兒。不過你即說要我。我便就也說一個,但是你不準惱。”


    孟清菲隻道她害怕說得不好笑,故才這樣說的,因就撇嘴兒道,“誰會惱你。快說來!”


    單小葵佯作想了想,向孟老太爺笑道,“我說的這個笑話兒,名字叫作蚊子的遺書。”


    孟清菲一聽便咯咯地笑起來。和孟老太爺道。“祖父,我說她點子多罷,你聽這話就好笑。蚊子哪裏會寫什麽遺書?”


    孟老太爺含笑點頭,“柳丫頭快說說,聽著倒也新鮮。”


    單小葵略想了想,正了神色說道,“卻說有一隻初夏出生的花斑蚊,個頭大,且善飛,凶猛異常。每日叮人無數,甚是洋洋得意。這日它飛過高牆,飛到一處深宅大院兒中,見滿院子男男女女生得皮白內嫩,甚是開心。心想,自此就可以在這裏住下,到老衣食無憂了。於是它左挑右挑,挑中一位麵白玉嫩,生得十分美貌的小姐,心想,這小姐長得美,想必血是甜的。於是潛入這小姐的繡房……”


    單小葵說到這兒,就停了下來。


    孟清菲正聽得有滋有味兒,趕忙催問,“後來怎麽樣了?”


    正說著,孟子然進來,問了一回才知她正在說笑話兒,因在她對麵坐了,“青娘說的笑話兒必然好笑,後麵還有什麽,趕快說來。”


    單小葵笑道,“到第二天早上,那位小姐見枕邊躺著一隻斷氣的蚊子,旁邊有一封遺書:想我自出以來,南征北戰,無所不勝。但昨兒我奮戰一夜,竟沒能刺破你的臉皮,它厚的讓我無顏活在這個世上……”


    話未完,眾人已哈哈大笑起來,孟清菲笑得前附後仰,指著單小葵道,“看把你能的。蚊子會寫什麽遺書?還自殺!那小姐的臉皮得有多厚呀!”


    單小葵陪著笑了一場,正色道,“這笑話兒還沒完呢……眾蚊子聽說這件事兒,都唏噓感歎不已。也有在這府中混老了的蚊子不屑地道:哼,鄉巴老,也不瞧瞧這是哪裏?我們這些混熟了的都知道,挑誰不成要挑她!這裏可是南京城三山街孟府大小姐的閨房……”


    話又未完,眾人哈哈大笑起來。孟清菲惱得跳起來,追打單小葵,“我讓你編排我,讓你編排我……”


    單小葵一跳起身,飛快出房門,自已也禁不住樂得笑起來。


    冰兒幾個也都悶笑不止,要幫著孟清菲捉單小葵,“有這麽捉弄人的麽……”


    幾人的笑鬧聲使得孟府莊子頓時鮮活起來。


    孟老太爺跟著笑了一場,道,“這個柳丫頭倒也精怪,難為她這麽一會子現編出個這麽可笑的笑話來。”


    孟子然唇邊含笑,看著孟清菲追著單小葵跑出了院子,往花園去了。擺手叫人,“去叫小姐和柳姑娘回來,就開飯了。”


    不一時,孟清菲和單小葵笑跑得雙頰通紅的回來。


    孟清菲猶不依單小葵,叫孟子然替她出氣。又要罰她再講一個笑話兒來。單小葵記得的也不多,其餘都是極惡心的,要麽有現代交通通訊工具在內,便笑說,想不到了。


    孟清菲氣得要擰她。兩人笑鬧了好一陣子,這才往飯廳用飯。


    飯時,見孟老太爺眼中仍還帶著笑意,單小葵心裏也有些安慰,心說來人家做客,這彩頭也上了,她也就心安了。


    午後天氣晴朗,孟子然已將賞桃花的帷幔布好,一時家裏的仆從將燒茶的爐具等物都帶齊,孟老太爺坐了車,往桃花林而去。


    冰兒坐在車裏。不住的磨單小葵,“柳姑娘必定還有什麽新奇的笑話兒。再講一個與我們聽聽。”


    單小葵忍笑搖頭,“沒有了。”


    孟清菲一見她這樣子,便知她有,撲過去抓她,“有就趁早兒說,說了我就不惱了。”頓了頓又笑斥道,“不準再編排我。”


    單小葵隻笑著搖頭,一味推說沒有。一車的人,連菊香蘭香都不信。


    桃花林離孟府莊子近。幾人才剛磨了她幾句,便到了。單小葵忙挑簾下車。把餘下的幾人扔在身後不理睬。


    孟子然搭的擋風帷幔在桃花林邊上的一條小道上,早來的仆從已將路麵平整好,上麵又撒了不知哪裏取來的幹土,整體而言,雖不算幹爽,倒也不黏腳。


    帷幔開口,正對著桃花園。春雨過後格外明媚的春陽灑正在怒放的桃花之上,映得人滿眼都是紅豔明媚。仲春的風夾著曠野裏特有萬物盟發的氣息。讓人心曠神怡。


    孟老太爺興致極高。先叫人去砍幾大枝桃花來插瓶,又與人道,“都別拘著。隻管玩樂,我才高興。”


    跟著他來的老仆就笑和眾人說,“老太爺說春來野菜鮮,晚上吃個野菜嚐嚐鮮兒。你們趁這會兒就去尋些,專挑鮮嫩的挖來。”


    孟老太爺笑道,“正是。他們笑鬧著玩,我雖不挖,聽著心裏頭也舒心。”


    孟子然因就笑道,“不若,今日去買些風箏回來,明兒咱往西走,那邊都是平整麥田。”


    “好,好。”不待他說完,孟老太爺就高興地點頭應聲。


    孟清菲和單小葵在孟老太爺跟前陪著說了會閑話兒,他趕二人自去玩。單小葵也有些知老年人的心思,不過圖個熱鬧,遂也不客套,拉著了孟清菲尋了一隻小籃子,去挖野菜。


    冰兒仍磨著單小葵不放,要她講笑話兒。因離帷幔遠了些,單小葵想了想就和她們道,“這個笑話兒卻不怎麽雅。我說出來咱們大家笑笑,別讓老太爺知道了,不然該說我粗鄙了。”


    冰兒一見她這樣,生怕她要講什麽混話,一時也不敢應聲,也不敢出言阻止。


    單小葵便笑了,這丫頭倒還真有些機靈勁兒。孟清菲卻是知道她素來不曾說過什麽出格的話,一連聲地笑催她,“快講,快講。”


    “剛才講了蚊子,這會,我講個蒼蠅的。”單小葵拉幾人路邊一株開得盛桃花下,微微彎著腰,悄聲講起來,“話說有一天,蒼蠅一家三口到茅坑裏吃晚飯,母蒼蠅和公蒼蠅吃得正高興的時候,蒼蠅寶寶就問:‘娘,娘,我們為什麽要吃屎呀?’母蒼蠅和公蒼蠅看了看寶寶,沒說什麽還是繼續吃。過了一會,蒼蠅寶寶又問,母蒼蠅大怒,很生氣地對蒼蠅寶寶說:‘去!在我們吃飯的時候別問這麽惡心的事!’”


    話音剛落,幾人登時大笑起來。菊香蘭香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姑娘原藏著這麽好笑的笑話,往常也不和我們說。”


    孟清菲笑得柔著肚子說,“青娘姐姐,這個是你編的吧?見天和田打交道,這些東西可不見多了……”


    單小葵嗬嗬地笑著,去拎籃子,“所以說不雅,快別笑了,引得老太爺問咱們,可就不好了。”


    她話音方落,孟子然款步行來,唇邊含笑,向幾人道,“在說什麽,笑得這麽開心。”


    “哥哥,哥哥!”孟清菲趕忙拉了他的衣袖,笑著將方才的笑話學了一遍兒,“你說好笑不?”


    孟子然臉上浮起一抹淺笑,點頭。


    單小葵向孟子然吐吐舌頭,嘻嘻地一笑,“是冰兒非纏著我說的。若惡心到了,都找冰兒算帳!”


    冰兒笑得雙頰通紅,聞言就道,“我是叫姑娘說笑話兒,也沒叫您說這個呀。不過確實好笑,哈哈……”


    幾人邊笑,邊又去尋野菜挖,孟子然往回看看,見老太爺那邊幾個老仆都跟在,不時越過大半人高的帷幔往外瞧,似是在給老太爺講解外麵的情形,不由的微微一笑。


    轉身進了桃花林,不一時擎了幾枝明豔桃花,出來時,見孟清菲和單小葵背對著這邊兒,擠在一處,二人你擠我我擠你的,互不相讓,似乎在掙什麽新鮮好玩的東西,不時還傳來陣陣如銀鈴般的笑聲。


    唇邊笑意更大,一時又想到前兒柳墨翰的話,將目光轉向西麵的郊野,湛藍天空下,綠草茵茵,孟府的莊子遠遠立在田野間,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意思。順勢往北麵方向看去,透過田野的幾株大樹,隱隱可見柳府的宅子。


    立著看了好一會兒,方轉身往帷幔那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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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老失眠,晚上睡不著,白天沒精神,痛苦得要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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