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洛的夏日午後異常炎熱,偶爾有暖暖的風吹過,卻並不能讓人覺得更涼爽些。


    他們也不過跟溫老板定米麵的功夫,外麵日頭勁就更足了,鬧得知了都沒精打采起來,叫不出往日的氣勢。


    程維哲和楊中元出了溫記,便徑直往對麵醫館走去。這會兒以醫館裏的病患大多都已看完病家去,他們十分幸運,站在堂子裏等了不過一盞茶的時候,便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從裏麵的診室裏出來。


    “二位,是要請我出診嗎?”診室裏麵有些熱,他一邊擦著汗,一邊客氣地問了一句,末了一抬頭,卻見程維哲正笑著衝他拱了拱手,忙長舒口氣,“程老弟,你來了怎麽不講一句,我還道怎麽身影這般熟悉。”


    李大夫穿著整潔幹淨的淺青色長褂,因為天氣炎熱,他把頭發整齊束在方巾裏。或許是因為常年行醫,他身上自有一股草藥之氣,看起來倒似是個書生樣的人物。


    三年前程維哲爹爹的病就是他主治的,所以跟這個比他小上幾歲的年輕人也早就認識,他們兩個又都在雪塔巷討生活,可以說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些年關係倒比以前更好。


    “李大哥,這位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如今也搬來巷子裏做生意,不過他爹身體非常不好,所以想請你家去問診一番。”


    聽程維哲這樣說,楊中元忙跟著衝李大夫鞠了一躬:“李大夫,大熱天的,要勞煩您跑一趟了。”


    “快別這樣客氣,”李大夫叫來藥童,先是問了問他醫館的情況,見這會兒客人真的不多,便道,“正好這時候人不多,那我們便趕緊去吧。我這醫館就我一個大夫,離開時間長了,病患要著急的。”


    李大夫說完,轉身囑咐藥童等他走了便關了門,這才拎起藥盒,跟著他們走出醫館。


    “小兄弟以後既要在雪塔巷定居了?想要做什麽生意?”李大夫見楊中元話不多,便問他。(.無彈窗廣告)


    楊中元笑答:“我也就會做點吃食,想要開個麵攤,以後李大夫要是想要喝口麵湯,千萬要上我家嚐嚐味道。”


    李大夫點點頭,高興道:“那敢情好,我一個人總是懶得拾掇飯菜,你要是開起了鋪子,那我可有地方吃飯了。”


    “李大夫放心去吧,小元肯定不會收您錢的,是不是小元?”程維哲給楊中元打了個眼色,楊中元聽罷直點頭。


    李大夫知道他們這是客氣,忙擺手:“那怎麽好意思的,可不成的。對了小楊兄弟,我聽你口音不像丹洛這邊的,這幾年都在哪裏生活?”


    他這個簡單的問題,可把楊中元問得一愣。他雖說前十歲是在丹洛長大,但是後來十幾年都是在宮裏生活,說話自然就帶著帝京口音,雖然他現在極力克製,但是講出來的話已經沒有多少丹洛味道了。


    楊中元心中糾結一番,他偷偷用眼角掃了一下程維哲,見他仍舊笑著走在身旁,便深吸口氣道:“我在清潭住了好些年,所以口音有點不倫不類的。”


    聽到清潭這個地方,李大夫眼睛一亮:“哦?你可是在清潭書院讀的書?我有個同行朋友也是清潭學醫出身的,不知道你認不認識,叫馮白術,他們家時代行醫,取得都是藥材名,應該很好記的。”


    楊中元眼睛閃了閃,他低下頭,輕聲道:“我一直身體不好,很少去書院,並不認識他。”


    李大夫皺起眉頭,想要在說什麽,卻不料程維哲打斷了兩個人之間的交流:“李大哥,小元的爹自清明就染了風寒,可是家裏疏忽,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醫治,如今站的時間長了都不行,您可得給好好看看。[]”


    果然,一聽他說起病患來,李大夫的立馬就忘記了剛才的敘舊:“那我到時候仔細看看,小楊兄弟你放心,聽程老弟這麽說,你爹的病能治好。”


    說話的功夫,楊中元的麵館也到了,他請二人在前麵的鋪子裏等等,自己一個人往後院走去。這個時候屋子裏靜悄悄的,人牙陳跟他兒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楊中元推開偏屋的大門,見他爹正半靠在床邊閉目養神。


    聽到開門聲,周泉旭猛地睜開眼睛,十分有神地看了門口一眼,見是兒子回來了,才鬆了口氣:“唉,小元,你可回來了。屋裏放著這些好東西,我可不敢睡的。”


    他說的好東西,就是楊中元從楊家庫房裏要出來的那五件東西,因為今天一整家裏還沒收拾妥當,所以東西也還未放好。楊中元不在家,周泉旭一個人自是不敢睡覺,生怕東西丟了一二。


    “沒事的爹,沒人知道咱有這東西。再說,東西沒了還能再掙,以後我盡量少離開家,走的時候也把前麵鋪子大門鎖上,您困了就休息,無妨的。”


    楊中元走進屋來,伸手把蚊帳輕輕拉開,然後坐到爹爹身邊:“爹,我跟阿哲請了這巷子裏很有名的大夫來家,他和阿哲正等在外麵,讓他進來給您看看可好?”


    周泉旭聽了,臉上略微有些暗淡,他歎了口氣:“小元,我知道你跟你哥哥要了錢,可……如今你鋪子還沒開起來,以後使錢的地方多著呢,爹最近身體也好了許多,不如等過一些時候……”


    聽了爹爹的話,楊中元心裏一片酸澀,他爹總是把最好的都留給他,他從楊家要了一千兩銀票出來,這錢放在尋常人家,就是什麽都不幹,也能吃個兩三年,更何況他還有一門手藝,身上還有他爹和他那些年攢下來的錢,就算是不開鋪子,給他爹治個病也是足夠了的。


    “爹,你都說將來都聽我的,咱們還有的是錢,我現在倒騰鋪子,不過是想看看將來能做什麽更大的買賣,您放心,您兒子有本事著呢。這個小麵鋪子,就是一切都開始。”


    楊中元握住爹爹的手,堅定地說著。


    時至今日,這是周泉旭第一次認識到,改變後的兒子到底有多堅毅篤定,他已經跟小時候那個喜歡撒嬌調皮搗蛋的壞小子完全不同了。現在的他,已經是個頂好的青年人了。


    “好,爹聽你的,請大夫進來吧。”周泉旭歎了口氣,覺得以後還是兒子說什麽便是什麽吧。


    這小子生起氣來,倒還挺像那麽回事的。


    楊中元談妥了爹爹,便趕忙去了外麵鋪子請李大夫:“真是對不住,勞煩您久等了,我爹歲數大了,不舍得錢,到時候您隻管挑好聽的跟他講就是了,其他的等出來我們再商量。”


    程維哲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其實周泉旭哪裏是不舍得錢,隻不過因為他們父子倆突然離開楊家,雖說楊中元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但周泉旭到底心裏沒底,他隻是不想拖累兒子罷了。


    “沒事沒事,病人都是這樣,你順著點他就成了。”李大夫笑著勸慰楊中元。


    說話功夫,他們已經站到了偏屋門口,見到病人,李大夫馬上就嚴肅起來,楊中元和程維哲站在一邊,隻沉默地看著他給周泉旭把脈。


    周泉旭人瘦成這樣,臉色刷白刷白的,看起來就久病未愈。李大夫把脈把了很長時間,又細心觀察了周泉旭的耳鼻口舌,這才笑道:“這位大哥,你就是風寒拖的時間長了,又沒有對症下藥,所以才會體虛得厲害,並無大礙的,你放寬心,等我給你開了藥,你隻需要認真吃上幾月,便能慢慢好起來了。”


    “恩,其實我身體尚可,都是臭小子總是不放心,勞煩您跑這一趟了。”周泉旭笑道。


    他多少懂得大夫不會跟他講實話,但是見他神色並不緊繃,便知道自己這病可以治好,因此心裏的大石也放了下來,人也精神了些。


    李大夫跟他又講了幾句注意的話,便說要去寫方子,讓楊中元跟著他去抓藥。


    楊中元送了李大夫出門,又安頓好爹爹叫他安心睡午覺,這才在他的囑咐下鎖好了偏房的門,快步走到鋪子裏。


    他這鋪子除了桌子其餘什麽都沒有,倒是太寒酸了些,見李大夫正用自帶的筆墨寫方子,忙上前道:“太不好意思了,家裏還沒收拾好,也沒個茶水給您潤潤口,多多包涵。”


    李大夫搖了搖頭,一口氣寫下半張紙,這才停了筆:“小楊兄弟,我實話同你講,令堂的風寒拖得時間太長了,後來用的藥根本就不對,他又吃了那麽久,有點雪上加霜。如今他身體整個都掏空了,要想治好,我隻能給他上最溫補的藥。在丹洛這邊,紅參算是最好的補藥了,我一服藥給你加上一錢,藥效便馬上就能上來。”


    這一味藥他還沒往方子上寫,因著紅參並不便宜,要是用了,一服藥要貴上五錢,兩服就是一兩銀子,尋常人家根本就吃不起。但如果不吃,周泉旭就要多吃兩個月的藥才能好,可病都拖不得,時間長了,到時候恢複起來也難一些。


    楊中元自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忙道:“您隻管開方子,用最好的藥,這錢我怎麽也能攢出來,請務必要把我爹治好。”


    李大夫看著這個衣著簡樸的青年,又看了看這單調簡陋的鋪子,眼睛裏透著讚許:“你是個孝順孩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醫治令堂,保準年前讓他跟尋常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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