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維哲聽他父親這麽說,心裏止不住的冷笑,隻淡淡道:“過了年,才二十五。(.)”


    程赫被他堵得一愣,隨即有些尷尬,好半天才說:“你年紀也不小了,這些年光顧著守孝,也沒好好給你尋覓親事,你看你弟弟,如今也已經開始相看了。”


    果然,要不是程維書開始找伴侶,他父親也不會想到他到了這個歲數,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維書年紀不大,人也好,能找到好對象。”程維哲答。


    聽他說起程維書,程赫的誇讚之情溢於言表:“你看看人家維書,隻比你小兩歲,卻早就已經考取舉人,如今為了家裏生意回家經商,也做的像模像樣,咱們家的米鋪子多虧了他,生意越發興旺。再看看你,真是沒法比。”


    程赫這麽說,程維哲簡直要嗤笑出聲。


    他十八歲就考取舉人,後來因為程赫一句話,他便沒有再考,二十歲時就因學問甚好去丹洛書院做了教書先生,別看他歲數同書院的許多學生差不了多少,卻從來不曾被學生們輕看。


    他憑的什麽?憑的是天生的好頭腦,憑的是十幾年來的刻苦讀書,憑的是溫和的態度和認真的教課。他程維哲一向做什麽是什麽,不會像他父親一樣,高不成低不就的,隻會空幻想。


    可是做教書先生沒一年,他爹爹就病逝了。當時程維哲非常痛苦,他覺得他的人生都被程家這個牢籠控製著,恰逢他父親又改了主意,說想讓他也經商,於是程維哲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要了城北那一個鋪麵,自己倒騰起茶葉來。


    這一做,就是兩三年,現在茶館也穩定起來,程維哲原本想等過了孝期再打算其他,可如今看來,還是早準備得好。


    “是,維書是很好,我啊,一無是處。”程維哲低聲回了一句,使勁給二毛打眼色。


    二毛人小卻機靈,瞅見自家公子一臉不耐煩地樣子,於是忙說:“哎呀老爺,剛才點墨給您送了水來,您趕緊去沐浴休息吧,待會兒水該涼了。”


    程赫被打斷了思路,扭頭狠狠瞪了二毛一眼,但被他這麽一說,自己也覺得有些困了,索性撂下一句:“明早不許早出門,我再跟你細說。”就回了正屋。


    留下程維哲一個人麵無表情看著他背影消失在門後,才終於邁開雙腿:“二毛,去幫我也準備一下洗澡水,送來你便回去休息就成,不用伺候我了。”


    二毛十來歲的時候就來了程家,一直跟著程維哲,但是程維哲近些年來並不時常回家,也不愛出門帶他,所以二毛總是覺得無所事事。可算等程維哲回來了,他當然要好好表現一番。


    他如今十三四歲,在程維哲看來還是個孩子,等他蹦蹦跳跳去要了水回來,又一臉八卦地湊在程維哲邊上看。


    程維哲正在看書,被他瞧得煩了,索性問:“怎麽了?”


    二毛做賊一樣看了看竹窗木門,見外麵靜悄悄的,忙壓低聲音說:“少爺,你知道維書少爺的伴侶談的誰嗎?”


    隻要不禍害自己,程維哲對程家的事情一貫不感興趣,不過他看二毛擠眉弄眼的,不由好笑地問道:“誰?”


    聽他問了,二毛興奮地說:“我聽說,原本竹老爺給他說的馮家的三公子,那也是個詩書禮儀都頂好的少爺,可咱們家維書公子看不上,咬死了隻要一個人。”


    這倒是奇了,他這個弟弟從小到大雖然有些傲慢挑剔,卻一直非常聽他爹爹白笑竹的話。現在居然為了一個人跟他爹作對,可見對這個人頗為癡心。、


    見二毛還要賣關子,程維哲不由用書本拍了一下他的頭:“你這孩子,快說。”


    二毛嘿嘿一笑,伸手捂住被打的頭,這才說:“是竹老爺的家中侄子,每年都來咱家拜年的那個,白家四少佑夙。(.)”


    白佑夙?程維哲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位白家四少好像真的年年都來程家,逢年過節的,從來沒少過他的身影。難怪,程維書認準了他,兩小無猜嘛。


    他點點頭,說:“那倒也相配,年紀差不多吧我記得?”


    二毛說:“可不是嘛,但不知道為什麽,竹老爺卻不同意,非說兩個人不合適,以後過不到一起。”


    不合適?無論怎麽樣,他們兩個也算從小認識,家裏還是親戚,門當戶對的,哪裏來的不合適一說?


    “算了,甭管他家的事了,二毛,我最近經常不在,你幫我盯著大老爺,他要是動什麽歪心思,你得趕緊告訴我。”程維哲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先操心自己的事情要緊。


    他父親慣來不靠譜,他又是晚輩,到時候他那個好叔父別又跟他父親隨便說幾句,他未來一輩子就被這麽草率定了,這可萬萬不行。


    二毛握緊拳頭,小臉上一片嚴肅:“好!少爺,你放心,家裏有我呢。”


    他說著,還拍了拍胸脯,顯得特別滑稽。


    程維哲笑了笑,覺得人也不再那麽緊繃,他向後靠坐在椅背上,眼睛無神地看著房梁。


    “二毛,以後我要是走了,就把你托付給廉叔,跟他一起守個宅門,也沒人能欺負的了你。”程維哲聲音很低,直到這個時候,才隱約透露出一絲疲憊。


    二毛愣住了,隨即有些急道:“少爺,你可不能丟下我,你去哪裏我就跟到哪裏。”


    他到底年紀小,這麽說著竟然要哭出來。一張小臉皺成一團,看起來還挺可憐的。


    程維哲看著他,不知道為何卻想起了早就離去的爹爹。


    自從爹爹走後,程家就沒幾個人真正在乎他了,如今二毛這樣表現,程維哲到底覺得有些溫暖:“我以後可能要離開丹洛,你家人都在這裏,跟我走了幹什麽?到時候我就不是什麽少爺了。”


    二毛雖然年紀小,也知道他在程家過得十分痛苦,聽他說將來要遠遠離開,苦著臉想了半天,還是堅定道:“少爺,我兩位爹爹早就過世了,家裏隻剩下哥哥坤兄,他們兩個日子過得苦,我回去還要照顧我,你還是答應我,帶我一起走吧。無論少爺去哪裏,我都要跟著!”


    程維哲想起許多往事,對二毛執意要跟著他並不是很意外,於是終於點頭答應下來:“好,你要是不嫌苦不嫌累,以後就跟著我混,將來咱們做了大買賣,我一定虧待不了你。”


    主仆兩個說了好半天話,洗澡水才遲遲送到,程維哲也沒說什麽,隻讓二毛早早下去休息,一個人泡進浴桶裏閉上眼睛。


    這一天異常忙碌,他跟著楊中元一起忙個不停,根本沒心思靜下來想事情。


    現在夜深人靜,他才終於有些濾清頭緒。


    好半響過去,程維哲終於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還好你回來了。”


    第二日,程維哲早早便醒來了。他起來後自己打了水洗漱潔麵,然後換好衣裳坐在院中看書。雖說不當教書先生已久,但閑暇時候,他還是經常會挑些有趣的來讀,權當打發時間。


    約莫辰時三刻,程赫打著哈欠從屋子裏出來,抬頭一看兒子正在讀書,隻淡淡道:“好了,一同去主屋用膳吧。”


    程維哲點頭,起身把手裏的書扔回椅子上,也淡淡回道:“父親,早安。”


    程赫掃了一眼那本書,一邊往前麵走去,一邊道:“竟看些誌怪雜談,不求上進。”


    “我倒是想考功名,您不讓啊。”程維哲頭也不抬,回了他一句。


    走在前麵的程赫頓了腳步,冷哼一聲沒有回答。


    後頭程維哲也不甚在意,父子倆一路沉默地來到主屋,老遠就看主屋院有個年約四十的男人,正在舞劍。


    那人同程赫有七八分像,渾身上下卻多了英朗與幹練,一看就是常年習武之人。


    待到程赫父子倆走近,他便收起劍招,朗聲同程赫打招呼:“大哥,早上安好。”


    對於自己的弟弟,程赫是一貫態度都很溫文爾雅的,聽到他主動跟自己打招呼,便笑著說:“你也早,二弟武藝還是這麽好。”


    如今的程家當家人,程赫的親弟弟程耀接過小廝遞來的毛巾,好好抹了一把臉,才迎了大哥和侄子進院:“不過是為了強身健體。”


    他說著,扭頭掃了程維哲一眼,程維哲忙衝他行了禮,恭敬叫了一聲:“二叔。”


    程耀笑笑,說:“維哲好久沒回來了,你那個茶鋪子哪裏能跟家裏比?你經常不回來,你叔父總是念叨呢。”


    程維哲笑容含蓄內斂,彬彬有禮,他每次麵對這個比父親小了三四歲的叔叔時,總是一絲不苟,半點破綻都不會露出。


    “鋪子裏忙,時間總是很晚,爬回來叨擾你們,以後我會注意的。”他說著,又向程耀鞠了一躬,態度十分恭敬。


    程耀又看他一眼,臉上卻沒有什麽表情,回過頭去,這事就已經被他自己揭了過去。


    主屋的院子很大,甚至院中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池塘,塘上一座竹橋,映在滿塘碧色裏。


    程家一行三人,轉頭就看到一個白衣黑發男子,站在橋那頭笑著看他們。


    那人一頭長發烏黑柔亮,麵容清俊仿若仙塵,他總是身穿織錦白衫,似乎世間萬物,都不能沾染上他半分顏色。


    程維哲扭頭看著自己父親,見他一雙總是十分冷淡的眼睛這會兒卻炯炯有神,程維哲壓下心裏的厭惡,衝那白衣人行了個晚輩禮:“叔父,早上好。”


    作者有話要說:昂~因為空了一天,所以今天提前更新啦~以後還是晚19點15分,非常感謝大家的支持=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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