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子裏的生意好了起來,父子兩個每日忙忙碌碌,卻覺得分外充實。


    這段時間程維哲都是早上過來幫著忙一早起,然後就匆匆離開,楊中元問他幾次在忙什麽,他都神秘笑笑,什麽都不說。


    見他不肯說,楊中元也就懶得繼續問,卻轉頭跟爹爹念叨:“還跟我保密,以後我也問什麽都不告訴他!”


    周泉旭好笑看著他,沒有講話,隻伸手拍了拍他額頭。


    日子就如水般奔湧而過,時至八月末,周泉旭的身體已有明顯的起色,楊中元偷了個下午休息的空擋,陪著爹爹去李大夫的醫館診脈。


    李大夫的藥確實很好,周泉旭連續吃了一月有餘,如今已經漸漸好了起來。人精神許多,胃口也好上不少,現在還能出門行走很長時間都不覺得累,跟楊中元剛回來那會兒簡直天差地別。


    這次去診過脈,周泉旭就需要換藥了。楊中元打量著爹爹也應該多多走動,便沒去請李大夫到家來,而是陪著爹爹一同去了醫館。


    丹落七月到八月都很炎熱,醫館人也隻多不少,父子兩個等了好一會兒才看上病。李大夫細心,仔細診脈很久,這才笑著道:“小楊老板可放心了,令堂身體已經沒有大礙,隻要再調理月餘,便可康健。我重新寫張方子給你,去掉少許安神的藥,加一些調理脾胃的,應該能更好一些。”


    楊中元聽了自是高興,忙說:“謝謝李大夫妙手回春,真乃神醫也。”


    李大夫仔細斟酌著用藥,答他:“小楊老板客氣了,醫者職責便是治病救人,這都是我分內之事,擔不得謝字。”


    因著這些日子楊中元經常請他瞧病,兩人也算熟一些。楊中元知他為人,如是也沒再多說,隻等他開了方子,又抓了兩服藥便一起往家走。


    這個時候的雪塔巷是十分安靜的,除卻樹上知了的叫聲,其他再無旁的響動。


    楊中元跟周泉旭兩個也就慢慢往家踱步,覺得這樣悠閑的下午時光十分難得,雖然外麵天氣炎熱,但仍舊令人覺得舒心。


    路過孟記的時候,楊中元不經意間扭頭,就看到孟條坐在鋪子裏陰森森看著自己,他全不在意,甚至還回了一個笑臉,心情越發愉悅起來。


    就在父子兩個開心之時,突然前麵一個瘦小的身影被從鋪子裏推了出來,那孩子被推得狠狠往後摔去,“嘭”的一聲倒在巷子裏的青石板路上。


    楊中元跟周泉旭離得並不遠,剛剛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緩過神來才發現那身影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此刻被推倒在地上,竟半天起不來身。


    父子兩個剛想上去幫忙,卻看到那間鋪子走出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計,往少年身上扔了幾樣東西:“你這個臭小子,別給臉不要臉,我們掌櫃給的價不算低了,怎麽?你還想漫天要價不成?也不看看你這東西不過就是普通的金物,哪裏值錢了?”


    被他扔出手的東西在陽光下閃過一道金光,然後紛紛散落在那少年身側,楊中元定睛一看,卻覺得那東西分外眼熟。


    摔倒在地的少年皺著眉頭,滿臉都是焦急與憤恨,他艱難爬起身來,一個一個把被扔在地上的東西仔細撿了起來,然後他也不管那小夥計如何叫罵,自己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才仰著頭一字一頓道:“無論做不做生意,你們開鋪子總要尊重客人,我不過就是說了一個高於你們給的價格,就這樣把我趕出來,還隨便亂扔我的東西,要是摔壞了,我就去官府告你們店大欺客。”


    他身形十分單薄,看起來不過十來歲的年紀,卻能說出這樣條理清晰的話來,楊中元雖說並不認識他,心底卻對他多了幾分讚賞。


    那小夥計被他一番話說得臉都紅了,狠狠咒罵了幾句就轉身回了鋪子,留下那少年一個人站在巷子中央,低著頭沉默不語。


    楊中元與爹爹對視一眼,然後自行走上前去,緩聲問他:“你沒事吧?”


    他聲音一貫清亮,如此緩聲講話更是溫和,因此那少年也沒被驚到,而是抬頭茫然看了他一眼。(.好看的小說)


    指著一眼,卻叫楊中元十分吃驚。


    隻見這少年長著一張端麗無比的臉龐,眼睛漆黑而明亮,鼻子高挺,嘴唇豐潤,雖說如今年紀還小,但楊中元卻依稀能從他稚嫩的臉龐上看出日後的風采。


    這還真是個美麗無雙的少年。


    可惜他如今麵色蠟黃,身形瘦弱單薄,一身衣裳打了一層層補訂,就連頭發都亂七八糟,好似許久都未曾打理過,這樣看來,楊中元心裏歎了口氣,卻並未表現出異樣來。


    這世間許多人生活都不易,他自己也一樣,如果不是剛才看清那小夥計扔出來的是什麽,他可能也就過來扶他起來,並不會多嘴問一句話。


    那少年一開始還有些愣神,等到反應過來,便把手裏的東西往袖子裏塞了塞,不著痕跡地退後兩步:“還好,多謝。”


    楊中元衝他笑笑,表情越發溫和:“我不是壞人,你不用如此害怕。”


    壞人哪裏還會自己承認,那少年還是機警看著他,不發一言。


    楊中元笑容更是燦爛,他指了指少年藏東西的袖口,突然道:“我知道你這東西哪裏來的,也知道這東西的主人姓什麽。”


    這一句話,便把那少年的臉上的機警全部去除,他到底是個十來歲的孩子,雖說比旁的孩子懂事,卻也失不了半分天真。


    聽見楊中元這樣說後,他不由急道:“你說我父親姓什麽?”


    父親?楊中元挑眉,笑道:“他姓徐,雙人餘,可對否?”


    那少年聽了,臉上不由露出吃驚的表情,他那樣子太明顯了,一看就是承認了楊中元的話,就連一直未說一言的周泉旭也跟著笑起來,然後扭頭小聲問楊中元:“你認識他父親?”


    楊中元點點頭,湊在爹爹耳邊講:“頭幾年認識的。”


    頭幾年楊中元便是在宮中,那也必然是在宮中認識,周泉旭這才反應過來,為何兒子的笑容裏有些打趣。


    少年見楊中元似很篤定,也麵帶笑容,於是終於放下心防,怯怯問:“你真的認識我父親?他現在生了病,你能借我些銀子嗎?”


    這大概是他平生第一遭跟剛認識的人說這樣的話,說完他自己也很羞愧,低著頭再也不言不語。


    楊中元見他樣子,不由想起他的“父親”,於是便說:“我與他早年相識一場,未曾想到時隔多年還能見到他的孩子,你們如今住在哪裏?如果不遠我便陪你走一遭,你放心,我帶著銀子去。”


    那孩子臉上先是一亮,隨即又漫上紅暈,最後突然“撲通”一聲衝他跪下,使勁磕了三個頭:“我家住在七裏村,離這裏不遠。這位叔叔,實在謝謝你,我沒有當了這東西,今日的藥都買不上了。”


    他說的委實可憐,楊中元忙上前把他扶起來,彎腰幫他拍了拍膝蓋上的土:“你這孩子,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以後萬萬不可如此,走吧,我們早去早回。我也許多年未曾見你父親。”


    他說完,回頭又與爹爹說了幾句,隻道說如果晚上回不來,便歇業不開店,然後便急匆匆跟著那少年離去。


    周泉旭站在遠處看他背影漸漸消失不見,不由歎了口氣。


    雖說兒子在宮裏練就一身銅皮鐵骨,但骨子裏依舊心軟。這樣的事情被他碰見,心裏少不得要難受。這事不能同程維哲講,周泉旭想了想,決定晚上給兒子煮碗綠豆粥來吃,他手藝雖說比不上兒子,但煮粥還是會的。


    這邊廂楊中元一路領著那少年去了丹洛驛站,驛站就在城門不遠,南來北往的馬車大多都在這裏休整,算是一處繁華之地。


    由於離城門較近,所以驛站裏也有不少牛車等活,楊中元著急出城,也看那少年身子骨並不是太好,便直截了當租了一趟牛車。


    七裏村顧名思義,便在丹洛城七裏之處,是離座郡都最近的一處村落,如若步行,便得要將近一個時辰才能到,但坐牛車就會快很多,三刻功夫可以行到村中,還不累人。


    那少年沉默地跟著楊中元坐上牛車,等到出了城,他才低聲道:“叔叔,這錢以後我也還給你。”


    楊中元伸手摸摸他的頭,笑道:“客氣什麽,我是自己懶得走,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抬頭看看他,露出一個十分明豔的笑容來:“叔叔,我叫徐小天,天空的天。”


    楊中元點點頭,指了指自己:“小天,我姓楊,名中元,你便叫我楊叔就可。”


    “楊叔。”徐小天聽了他的話,認真喊了他一句。


    “小天,你父親得了什麽病?”


    徐小天低下頭,道:“我父親得了心疾,這些年他為了養活我太過勞累,今年便病倒了。”


    楊中元見他情緒低落,便摸了摸他的頭,安慰一句:“沒事,等看了大夫,會好的。”


    牛車走的很快,兩刻之後就到了七裏村,楊中元付了五十個銅板的車費,便拉著小天進了村子。這會兒正是村人一天中最忙碌的時候,所以村子裏十分安靜,家家戶戶都沒什麽人,大多都在地裏幹活。


    徐小天走路很快,幾乎跑著領楊中元到了一戶土胚房院門前。


    楊中元看他從懷裏拿出鑰匙,打開了門鎖,然後才對楊中元道:“楊叔,到了,這裏是我家。”


    徐小天說完,也不等他回答,就飛也似地往裏屋跑,楊中元快步跟在他身後,隻見徐小天掀起布門簾,一張蠟黃憔悴的病容便出現在他麵前。


    那人扭頭,也一眼就看到楊中元。


    兩人便這樣默視很久,最終床上的人低聲呢喃道:“平喜,你也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實在實在抱歉,這一章今天寫了一下午,到現在才剛寫完,校對了一遍應該沒有錯別字,對不起今天晚了qaq


    感謝:


    溫的手榴彈。可安於晨、青裳如憶、快劍追魂、阿織、依依然然的地雷。


    評論我抓緊恢複=v=回來看到好多評論,感動哭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皇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燕趙公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燕趙公子並收藏大皇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