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楊中元對孟條這個人是一絲一毫好感都無的。自己接連被他坑了兩次,甚至差點都要經營不下去,對這樣沒有品德的人,是個人都不會喜歡。


    猛然聽到他被人騙了,雖說有些不厚道,但楊中元卻覺得外麵的天色都不再陰沉,有那麽一點點說不出來的高興。


    並且,高興的人還不止有他一個。


    那食客話說完,其他人便不約而同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哎呀,你們是不知道,孟條最近生意不好,那幾十兩銀子雖說不至於令他傾家蕩產,但卻也能讓他肉痛一年半載。最起碼,他不能像以前那樣走到哪都用鼻孔看人。”


    他旁邊另一個人接著道:“可不是嘛,我家裏廚藝都不行,大多都是外食,以前老在他那邊吃午飯。他家不僅味道比小老板這裏差多了,態度也不好,說點什麽都愛答不理的,搞得我夫君特別生氣,後來都不讓我去了,回家瞎對付。”


    坐他對麵的青年男子聽了這話,頓時橫眉豎眼:“感情,嫌棄我做飯不好吃?不好吃你做啊,做得跟豬食似得,還說我呢。”


    原來這兩個竟是一對年輕伴侶,在場食客聽了頓時哄堂大笑,一時之間鋪子裏的氣氛竟意外熱鬧起來,仿佛連寒冷的冬日都阻擋不了大家的快樂。


    楊中元笑眯眯看著他們一邊吃麵一邊談天,內心的滿足怎麽也抑製不住。


    他給熱愛美食的人們提供了一個地方,讓大家可以一同享受美味佳肴,分享快樂,作為一個廚子,沒有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事了。


    早晨陽光不足,路上行人也不多,楊中元隻賣掉三成麵條便再無食客上門,他樂得清閑,在客人走後趕了程維哲回去休息,自己則進了偏屋補眠。


    倒是周泉旭跟徐小天都已經起來,這會兒正一塊坐在鋪子裏麵吃肉龍喝粥,一老一小看起來滿臉都是享受。


    “爺爺,上次過來的那個韓爺爺,是哲叔的師父嗎?”徐小天一邊吃,一邊問。


    周泉旭倒是很詫異他還記得韓世謙,於是笑著說:“是,他教你哲叔做茶餅。”


    徐小天似懂非懂點點頭,他並不知道茶餅是什麽,卻曉得程維哲是賣茶葉的,並且經常來的食客總誇他年少有為。


    在徐小天小小的腦袋瓜裏,他覺得程維哲跟楊中元是天底下最有本事的人,所以程維哲的師父理應更有本事才對。


    “爺爺,那哲叔的師父是不是特別厲害?”徐小天呼嚕呼嚕吃完粥,放下碗,顛顛跑去把陶罐捧過來,站在凳子上用勺子給自己和爺爺添粥。


    周泉旭笑著看他,忍不住摸摸他的頭:“小天真乖。他啊,是個很有本事的人,可惜時運不濟,還好有你哲叔一門心思要拜入他們下,要不然一手神技便要失傳了。”


    徐小天乖乖給他摸頭,等把陶罐裏的粥都盛出來,這才坐回凳子上:“爺爺你錯了,幸運的人應該是哲叔,有人願意把手藝傾囊相授,做徒弟的應當感激涕零。”


    周泉旭聽他一句話了連著用了兩個成語,一口粥差點沒噴出去:“哈哈,小天,你還會說成語哦。”


    被爺爺這麽一打趣,徐小天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這些成語都是以前的夫子教的,徐安不是個能舞文弄墨的人,所以他說話自然也用不上。不過現在跟著楊中元和程維哲整天在一起,程維哲說話更講究一些,他耳濡目染,說起話來便更細致一些。


    “爺爺,哲叔也老那麽講話,你怎麽不笑話他。”


    周泉旭笑夠了,這才正色道:“你哲叔是舉人出身,當然滿腹經綸,你以後多跟他學學,總比跟我勉強識字強。”


    “我就要跟爺爺學,爺爺最耐心了,學堂的夫子總罵我笨,爺爺就老是誇我聰明。[]”徐小天放下碗,小心翼翼仰頭看著周泉旭。


    他樣子本就長得精致出眾,這樣巴巴看著人的時候也顯得越發惹人憐愛,周泉旭心裏歎口氣,知道這孩子還是有些敏感,有些玩笑話到了他耳中,說不得會變成另一種意思。


    “好,隻要小天不嫌棄我,爺爺就一直教你。”


    等到楊中元睡醒了起床準備上工的時候,就看到爺孫兩個其樂融融地坐在鋪子裏一起念書。


    其實應該是周泉旭念,然後再一個字一個字講給徐小天聽,一老一小看起來倒是十分愉快。


    楊中元用熱水擦了把臉,走過去坐在旁邊:“爹,你老最近水平見長啊,連千字文這樣的都能看得懂了?”


    周泉旭掃了兒子一眼,但笑不語。


    楊中元縮了縮腦袋,自己躲到一旁準備中午的食材去了。


    不一會兒,楊中元一家子就聽到程維哲敲鋪門:“小元,給我開開門。”


    “哎呀,你等會兒,忘了。”楊中元忙擦了擦手,走過去給程維哲打開鋪門。


    “怎麽沒多睡會兒?還不到時間呢。”


    程維哲彎腰進來,先同周泉旭問了安,又摸了摸徐小天的頭,這才說:“睡什麽睡,鋪子裏的夥計不走心,把今天下午要用的茶叫雪淹了,隻能臨時去庫房裏翻找了別的,總歸不能叫客人來了什麽都喝不上。”


    楊中元聽他這麽說,一個勁的皺眉。


    程維哲鋪子裏的人他都認識,最熟的就是白案師傅跟掌櫃,其他的則多少都說過話,他們都是幹了好幾年的茶館夥計,怎麽還能把茶葉叫雪弄潮了,簡直有點匪夷所思。


    況且,就算小夥計們不頂事,不還有二毛呢嗎?


    雖然二毛年紀不大,卻對程維哲忠心耿耿,人也早熟精明,盯著鋪子裏那些小夥計,簡直易如反掌。如果他在,是定然不會叫事情發生的。


    他這般想著,卻沒說什麽,隻問:“二毛不在嗎?”


    “二毛被我遣回家取東西去了。”程維哲低聲湊到楊中元耳邊說了一句,一邊擠眉弄眼。


    “哦!”楊中元心中頓時明了,二毛是回家替他往外倒騰東西呢。


    發生了那樣的事情,程維哲自然不方便再回去程家,程家也不再歡迎他。可裏子麵子卻要做足,二毛回去替他拿些冬衣披風、筆墨紙硯什麽的,程家是不方便攔的。


    白笑竹自那場病之後就一直不見好,程維書雖說被從自己的院中放了出來,可程耀卻一直不讓他出門。白佑夙回了自己家,因為怕白笑竹找他麻煩,所以已經好幾日都沒有再來。剩下程耀一個人為了家中生意奔波,卻一日不如一日。


    商人的誠信最是重要,這一家子踩高捧低看不上普普通通老百姓,他們能對自己家的親侄子這個德行,對待自家的客人又能好多少?


    因此這樣一日日下來,不僅跟他們合作的商家少了兩三成,就連他們自己鋪麵的生意都降了下來,到了年根前這段時候,竟比往年少了一半的收入,家裏屯的米成倉成倉賣不出去,最後程耀咬牙狠下心來降了價,這才勉強維持了一段時間。


    至於程赫,則已經從人們的視線裏消失許久了,隻有二毛偶爾回去幫程維哲收拾東西,會發現他一個人靠在竹園正屋的窗戶旁,冷冷看著二毛不言不語。


    一開始二毛害怕他會找茬,不讓他帶東西出來,但是後來發現他隻是盯著自己冷笑,於是也懶得理他,努力把楊中元給他自己描述過的東西都卷衣服裏帶出來。


    不得不說,雖然程維哲在程家過得不好,但最起碼的麵子程家還是要做的,因此他的衣服很多,捎帶這麽多趟都夠使。


    這倒是高興了楊中元,因為他個頭比程維哲矮上一些,所以穿他剛弱冠時候的衣服剛剛好。程維哲衣服多,有的甚至都沒上過身,他毫不在意,高高興興拿走了準備洗幹淨了穿。


    見到這樣的楊中元,程維哲更是心疼得緊,恨不得把他緊緊抱進懷裏,以後怎麽寵都不過分。


    “說起來,二毛這次再回來,東西是不是都搬得差不多了?”楊中元一邊抻麵一邊道。


    程維哲回過神來,湊過去貼了貼他的臉頰:“恩,差不多了,都放小天屋子裏藏著,保險。”


    楊中元有些詫異他突如其來的親密,但很快便淡定下來:“那就好,我擔心你父親……”


    涉及到程赫,楊中元話隻能點到為止,不過程維哲卻渾然不在意:“恩,他這次倒是反常,被我二叔那麽教訓,居然就老老實實受著了,就算二毛回去取東西,他也一聲不吭,就是看起來瘦得嚇人。”


    楊中元對程赫這個人根本不了解,他對於這個人的認知全部來源於程維哲和坊間傳聞,其他再多的他也無從知曉了。


    但就算是程維哲零星說出來的那些事情,都叫他對這個人滿心憎惡。


    讀書讀那麽多,真是連心都被狗吃了。就連街上目不識丁的乞丐,都知道照顧鄰裏,更何況他還是個秀才。


    楊中元皺了皺眉,有些話始終沒說出口。


    他不說,程維哲卻懂。


    程赫如今沉默安靜,說不定心裏想著什麽更瘋狂的事情,他們一定要早早心裏防備,才不至於叫他突然坑了去。


    程維哲低垂的臉上滿是冰霜,希望今年這個年,能平平安安度過。


    作者有話要說:昂,大概還有幾章就能走啦~~麽麽噠,我知道大家都等不及了……我也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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