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是程維哲的生辰,所以韓世謙特地催著他趕回來,就是為了給他好好過一次生日。


    楊中元的手藝自然是沒話說的,一家人高高興興吃了午飯,然後便一起坐在主屋池塘邊納涼。


    等把茶點水果都擺上來,楊中元這才問:“怎麽樣?找到什麽好地方了嗎?”


    程維哲同韓世謙對視一眼,最後還是程維哲回答:“我們跑了幾家,比較大的茶園都已經有主了,別的不是地方太小,便是水土不好,茶樹看起來不如那幾家大茶商的好。地方是大,可惜不能養出好樹來。”


    楊中元皺起眉頭,他也知道衢州已經發展至今,想必城郊的好地方都被人占去,但程維哲跟師父好歹跑了十天有餘,如果還是一無所獲,他們就比較難辦了。


    他們食樓開張到今日,雖不說日進鬥金,可每一日都能有幾十兩銀子的盈餘,一月下來,怎麽也有千兩了,除去一家人日常所費,生活已經算是相當富足。


    可食樓做得再好,也不過隻是在周邊等地開許多家分店,到底不能跟名號響亮的茶商比。


    比如顧家的茶,就連丹洛都有得賣,大茶商的生意做遍整個大梁,那才叫日進鬥金。如果能在帝京的選茶會奪魁,那皇商這個金燦燦的招牌會讓鋪子更上一層樓。


    一個是皇上禦供,一個是普通商賈,其中差別可想而知。


    程維哲見他皺眉,忙拍了拍他的手,聲音也越發溫和起來:“你先別著急,雖說大茶園基本上都有主了,可有些零零碎碎的小茶園還都沒賣出去,我跟師傅先看了幾家,倒都還不錯。況且,沐澤湖那麽大,沿岸的郊縣不在少數,這一次時間有些倉促,我們以後的大茶園,也不一定非要在這邊是不是?“


    楊中元一聽,立馬就明白過來了:“你是說,先定下一家小的,把茶養出來再說?”


    韓世謙見兩位晚輩已經說得差不多了,才把手中茶杯放到桌上,笑道:“小元,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們買下一家茶園,先把第一批茶製出來,擺上鋪子裏賣才是最要緊的。等到茶的口碑打出去,我們新種的茶樹也能知道好不好了,等到了那個時候,再開始研究茶餅也不遲。”


    韓世謙做了一輩子茶,少時便跟著父親才茶園裏忙活,殺青、揉撚、烘焙。每一道工序他都親自學過,對於最拿手的綠茶,他從來沒有炒失敗過。


    對於茶,對於茶餅,他有旁人無法比擬的自信與氣魄。以前便是如此,名滿天下的龍鳳團圓是他二十弱冠便做出來的,說他是個中天才,並不為過。現在有了更加出色的徒弟程維哲,他心裏的底氣便更是足了。


    韓世謙對茶的了解是經年日積月累而來,而程維哲卻是長大之後自己磕磕絆絆揣摩而出,光憑他的那份用心,也比韓世謙當年要強上許多。


    成事者,以心恒為上。


    程維哲十來歲自己出來做生意,沒有任何人教導他如何賣茶製茶,他對茶之一事上心之後,自己買了許多書來讀,又厚臉皮去合作的茶園端看人家製茶,一來二去,便也初窺門徑。


    後來他真正拜了韓世謙為師,有了名師做引,他的進步便越發明顯。


    就拿福滿樓開張時他做的沙羅清茶,雖然隻是最簡單的一味綠茶,卻也是他自己動手親自炒製出來的。


    俗話說說得好不如做得好,就算平時聽了韓世謙多少教導,又或者看旁的師父炒過多少次茶,都不如自己親自動手感受一下鐵鍋的溫度。


    韓世謙對程維哲有信心,楊中元那更是全心信賴他。


    聽了師父的話,楊中元心裏的焦急頓時消了下來,猶豫片刻,還是問:“師父,之前似乎顧老板說過,明年便有帝京茶會,我們……”


    韓世謙知道他是什麽意思,聽後隻是看了一眼程維哲。


    “我跟師父看中的那幾家,本家的茶樹都很好,離沐澤湖也相當近,隻可惜因為地方太小,產出不多,所以那幾家才沒有選上,但卻很適合我們。不管數量多少,總歸先出些茶才是主要的,等到真的能把口碑做起來,那再買大茶園種新樹也不遲。如果照看的好,三四年便能采摘,倒是來得及的。”


    他跟韓世謙一路上談了許多,雖然早就決定吃這碗飯,想要拚到跟其他幾家同樣的位置,卻知道眼下並不是著急的時候。


    就像茶樹一樣,一年一年,直到個頭夠高,葉子夠好,產出也足起來,才能算是真正得用。


    衢州這邊的茶相當不錯,本就是大梁最主要的幾個茶葉產區之一,韓世謙多高的眼界,他能看上的茶園必定差不到哪裏去。


    他們認真跟那幾家都談過,園主都是很老實本分的茶農,對茶樹照料也精心,雖然大茶商們並未買下茶樹,但他們的生意卻不錯。


    大梁人嗜茶,做這也生意的商人不知凡幾,大茶商們都隻用自家產的茶,可買不起茶園的小商人們卻也不擔心買不到好茶。


    十斤也是賣,百斤也是做,他們各取所需,倒是都很便宜。


    隻是這樣,總歸不如賣給固定一家合適。茶葉年年都出,卻並不是年年都能賣光,這也是為何他們願意把茶園賣出去的緣故。起碼每年的得利比以前多,又不用擔心賣不完,也確實省心省力。


    程維哲這樣一解釋,楊中元頓時心思活絡起來:“那什麽時候去定?”


    “等你有空,”程維哲笑道,“這事還是要你跟我一起去定得好,師父已經看過了茶,我們再去,便要談價了,沒你我可不行。”


    他這話說得太滿,可楊中元聽了心裏卻甜,笑說:“那好辦,鋪子裏事情不多,錢掌櫃手腕不錯,上下都照顧得很好。不若我們過幾日便走吧,早些把茶定下來,也好早些做出茶品。眼看中秋將至,那時候咱們鋪子也好做個新的宴席,一起推茶品不是更好。”


    後日便是乞巧節,楊中元已經把乞巧節特供的點心定了下來,玫瑰花糕、牡丹茶餅,都是同花有關的點心,到時候鋪子裏每桌都會一樣送一塊。如果喜歡,還能有精致的木盒外賣,送人最是合適。


    既然乞巧節他們定了特殊的點心,那中秋這樣的佳節不做一桌全席便說不過去了。他們鋪子味道是好,可再好也經不住食客成天吃,每季更換的菜譜,佳節特定的贈品,都成為吸引客人再來的最好手段。


    楊中元以前對這個並不是太在行,可程維哲卻對此頗為用心,兩個人一個想點子,一個動手做出來,每次都能把事情辦得極好。


    不過這一次,卻是楊中元率先想到了好點子。


    程維哲眼睛一亮,心中一緊,握著他的手越發用力:“小元,你可是越來越聰明了,為夫自愧弗如。”


    當著家人的麵,楊中元的耳朵頓時紅了起來,周泉旭好笑地看著被程維哲一句話就說害羞的兒子,不由歎了口氣。


    唉,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小時候脾氣那麽倔,都隻聽程維哲的。現在長大了主意正了,還是最聽程維哲的。不服不行。


    一家人說了沒多久,楊中元便直打哈欠,程維哲忙拉他起身,對兩位長輩行禮道:“爹爹,師父,奔波一路,想必師父也有些乏了,不如先午歇一下,晚上飯時再談?”


    韓世謙雖然年紀大了,可這會兒也並不覺得困,他好笑地看著徒弟著急的表情,隻好說:“得了得了,都回屋躺一躺,泉旭,小天,咱們也回吧。”


    周泉旭點點頭,拉著小天起來,低頭問他:“困不困?你要是不困爺爺陪你再玩會兒。”


    徐小天剛想點頭,卻聽韓世謙溫和的聲音傳來:“小天,爺爺不在這段時間,書有沒有好好讀?”


    徐小天聽了立馬一個機靈,張嘴正想回答,這次又被人接過話茬。


    “你也是,小天可聽話著呢,你給留的書早就讀完了,還給我講了幾篇呢。他還小,讓他多玩一下有什麽不好。”


    韓世謙見周泉旭一臉不滿地看著自己,不知道為啥就是想笑。


    他忍了忍,最終沒有忍住,牽起徐小天另一隻手,兩老一小一起往院門走:“我記得你喜歡吃山梨,郊縣那邊倒是盛產這玩意,特地給你買了幾斤帶回來,回去吃吧?”


    他們兩個對孩子的教育觀點是完全不同的,但卻一次都沒吵過架,就比如現在,韓世謙轉換話題的水平一流,周泉旭每次都被他把心思帶到別處,隻能繼續抓時間領著徐小天玩。


    在他看來,徐小天幼時坎坷,就應當好吃好喝享享福,而不是現在這樣每天都有讀不完的書。


    可韓世謙畢竟滿腹才學,比他這個隻會幹活的下人強了不止一星半點,很多時候,周泉旭雖然心裏不認可韓世謙的做法,卻也知道他是為了徐小天好。


    這一次,見他突然說起別的,周泉旭隻得無奈道:“行了,我知道你不愛聽我囉嗦,也知道我比不上你,可小天畢竟才十來歲。我問過他,他對讀書雖不說沒興趣,可以後也並不想做書生秀才,世謙,有維哲一個徒弟還不夠嗎?”


    韓世謙這是第一次清清楚楚聽到周泉旭說起這件事,他不由有些愣住,周泉旭言語之間的那些隱藏含義他完全能明白,心裏也知曉,可還是有些忘乎所以。


    他孤單大半輩子,二十上下便一個人過活,父親早亡,君子皆無,滿腔才學無處施展,那時候他心灰意冷,這些遺憾自然就被壓了下來。可現在,他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又真的有個機靈懂事的孩子讓他教導,韓世謙便有些收不住了。


    周泉旭這一席話,徹底把他點醒。


    韓世謙搖了搖頭,認真看著周泉旭道:“對小天的事情是我的錯,以後我會多多注意,你看,如果沒有你,我自己是意識不到這一點的。泉旭,別再說什麽你比不上我之類的話,在我心裏,你一直都很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感謝花語的火箭炮*2~


    提前預祝大家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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