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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新毛的目光落在吧台裏麵琳琅滿目的酒架上,說:“再給我來一杯。”目光一動,飄過來凝在梁健臉上,說:“我要考慮考慮。”


    梁健不看他,隻看著服務員熟練地又給朱新毛的杯子裏續了一杯,凝神片刻,淡淡地說:“考慮可以,不過我隻給你一天時間。有些機會,因為是‘機會’,所以不是它等你,而是你得等它,錯過了就沒有了。胡書記這人,你應該很清楚,她可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女人,一旦,她收回了這個機會,你想再要回來,那是不可能的。”


    朱新毛的目光依然像蒼蠅一樣停在梁健臉上,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判斷出他話裏的真實意思,然後,他突然端起酒杯一口氣把那杯酒喝了,扔下了一句話:“一天時間,夠了。”


    朱新毛走後,梁健付了錢走出酒吧,開了車,不緊不慢地回區裏。周強強的車,影子一樣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


    看梁健走的是回區裏的路,李菊掏出手機,給朱庸良打電話:“朱部長,梁健跟朱新毛碰上麵了!他們談了大概有十分鍾。”


    “現在他們人呢?”


    李菊說:“朱新毛回家了。我們跟著梁健,正在回區裏的路上。至於他和朱新毛具體談了什麽,我還不知道。”


    朱庸良說:“我知道了。有沒人發現你?”


    李菊驕傲地抬了抬臉,說:“肯定沒有,我們隱蔽工作做得很好!”


    朱庸良說:“那就好,你可以回來了!”


    然而,李菊大意了。這個世界上,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事情實在太多。就在李菊車子開走之後,一輛長安麵包車也開動了,目標卻是朱新毛。


    坐在長安麵包車裏的人,叫潘二子。二子是區人大主任潘德州的侄子,平時遊手好閑,是個混混。這次區長周其同讓潘德州物色個人,專門盯朱新毛的稍。潘德州就想起了這個無所事事的侄子。為了二子不務正業,堂兄多次來找過潘德州,希望他能幫忙給他安排個工作,潘德州想這次機會正好。於是,潘德州就安排潘二子去跟蹤朱新毛,每天250塊,對二子這樣的家夥算是高薪了,這錢變個法子從區財政支出,區長周其同也已經同意了。


    潘二子見朱新毛上了樓,便拿出手機給潘德州打電話。


    潘德州問:“情況如何?”


    二子說:“他已經回家了!”


    潘德州說:“他回不回家不重要,有沒發生什麽事?”


    潘二子說:“事倒是沒有,就是見了一個人。”


    潘德州在機關裏見多了聰明人,往往他一個眼神,手下的人就知道了他的意思。聽二子不得要領的話,心裏有些生氣。他問的有沒發生什麽事跟見了什麽人不是一回事麽?可這個潘二子還跟他較起真來,潘德州隻好說:“見了一個人,也是事!你快說,見了啥人?”


    潘二子說:“是個年輕小夥子,見麵的地方是在翠苑小區門口的‘藍吧’。”


    潘德州沒去過“藍吧”,就問:“什麽‘爛吧’?還‘餿吧’呢!”


    潘二子說:“不是“爛吧”,是“藍吧”,一個酒吧。至於那個人是誰,我就不知道了。”


    潘德州不滿意地說:“那你不去搞搞清楚?”


    潘二子說:“你不是讓我一直跟著朱新毛嗎?我又不是孫悟空,不會分身術,怎麽去搞清楚啊?”


    潘德州聽二子說話,心中有氣,卻不知該如何罵他!


    潘二子忽然又說:“不過我用手機,拍了兩張照片。”


    潘德州終於鬆了一口氣,總算還會拍照,趕緊說:“那你快把照片發給我!”


    潘二子發過來的照片,不僅僅有梁健,還有李菊坐在車裏的照片。潘德州一看,有些不解,問道:“另外一張照片是怎麽回事?”


    潘二子說:“那個女人,一直跟著那個年輕人,不知道怎麽回事,也許是他老婆,怕他偷人也不一定。我反正沒事,就拍了一張,不知道有沒有用。”


    潘德州認識李菊,心裏一驚,這可是一個重要信號,怒道:“你剛才怎麽沒有告訴我?”


    潘二子說:“可你也沒有問我啊?”


    潘德州在心裏罵道:怎麽就這麽沒腦子呢,真是算盤珠撥一撥動一動,我咋就有這種扶不起的親戚呢?


    潘德州見形勢緊急,趕緊來到了區長周其同辦公室。周其同說:“這麽說,胡小英在打朱新毛的主意?”潘德州說:“如果讓胡小英把朱新毛這張牌捏在了手裏,我們就會很被動。”周其同說:“朱新毛這家夥,對我們來說,遲早是個麻煩。”潘德州說:“可其實,朱新毛手裏並沒掌握什麽實質性東西,如果他敢說出什麽對你不利的話,也拿不出什麽實質性的證據,畢竟他現在被免職了,人微言輕,到時候大家一定會認為,朱新毛是因為丟了官,精神失常亂咬人!”周其同凝神思量,過了一會才說:“沒這麽簡單,如果朱新毛真被胡小英拿下了。對我們來說,他就是一個隨時會拉響的炸藥包,主動權全在胡小英手裏了。明年是屆中調整,萬一省委組織部來考察我,有這麽一個心腹大患在,總讓人不安!”


    潘德州說:“他手裏拿不出確切證據,估計也不會亂說,而且考察組講究證據,對無憑無據的說法,應該也不會相信。”周其同說:“證據不證據,隻是程度的問題,考察組對於存疑的事情,也會向首長匯報,到時候難以做出否定性的解釋,也是個問題。況且,電梯出事的那天晚上,朱新毛給我通過電話,若真是追查起來,這些通話記錄,也可以作為證據。哎,當時,我還真是不該接朱新毛這廝的電話!”


    潘德州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桌麵,說:“周區長,事情已經這樣了,後悔也沒用。你看,下一步我們該怎麽去做?”周其同說:“當務之急得阻止胡小英收買朱新毛!”潘德州說:“要不我去跟朱新毛談一次?”周其同說:“潘主任,你能主動勇挑重擔,我很高興。不過,這件事由你出麵恐怕不合適!”潘德州:“那總要有個人出麵!”周其同說:“有一個人!”


    周其同點著潘德州的手機,潘德州會意,打開手機上剛才的那兩張照片,周其同指了指其中一張照片上隔著車窗麵容不甚清晰的李菊,說:“就讓這照片背後的人去吧。”


    潘德州狐疑地看著周其同:“朱庸良?”


    周其同說:“你想,李菊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這說明朱庸良也已經開始懷疑朱新毛有問題。起初,我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朱庸良,是認為這種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可現在形勢不同了,朱庸良好像隱隱察覺到什麽了,前幾天他還來我這裏繞著彎的問過我,不過我沒說。現在看來,他是不肯罷休了,已經開始在暗地裏查了。他這人多疑,雖然現在矛頭還盯著胡小英,說不定已經懷疑我們有什麽事情將他蒙在鼓裏,這樣不利於我們這個隊伍的團結。如果這時候,我把事情告訴他,讓他去處理,他或許也樂意去做,把這當成是我對他的信任!”


    潘德州吐出一個煙圈,慢慢說道:“周區長說得有道理。他是組織部長,跟朱新毛談話,是他的職責範圍。”


    梁健來到胡小英辦公室,把與朱新毛談話的情況跟胡小英說了。胡小英說:“明天你跟他談話,如果他答應站到我們這邊,你可以先許他區機關事務管理局副局長、黨組副書記的職務。”梁健不解:“還是讓他留在機關事務管理局?”胡小英說:“目前,也就隻有這個職位合適,其他職位都要涉及其他部門的調整,動作就大了。主要是,你還沒有回到分管幹部的崗位,在此之前,我對動幹部不放心。”


    梁健沒想到胡小英對自己這麽信賴,隻是對於重返分管幹部崗位,梁健卻不敢太抱希望:“可是,這已經不太可能了啊!”


    胡小英溫和地笑了,目光抬了抬,看著他說:“怎麽不太可能啊?我覺得很有可能。”梁健當然知道,原本安排一個副科級幹部的工作,隻要區委書記一句話,一切都不成問題。隻是,長湖區的局麵比較複雜,區長和區委書記相互較著勁,在人事問題方麵胡小英的話還不是速效藥,很多問題還需要充分的理由。胡小英也說過,她不會再給他安排工作,也就是,這一切都要靠他自己。梁健說:“實在還沒有想出好的辦法。”


    胡小英的手指輕輕叩擊著白瓷茶杯,因為白瓷薄脆,聲音聽來特別清脆,她的目光蜻蜓點水般掠過梁健黑沉沉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說:“解鈴還須係鈴人,你再回去想想。”


    “解鈴還須係鈴人”。


    由於腦袋裏一直念叨這句尚未完全吃透的話,梁健出電梯時差點撞上了一個人。抬頭一看,竟然又是朱庸良。朱庸良的目光迅速在梁健臉上掠過,頭也不點,匆匆進了電梯,下樓去了。


    梁健等在電梯口,看到朱庸良所乘的電梯,在一個樓層停了下來。這個樓層正好是區政府所在的樓層。梁健猜測,朱庸良肯定又跑去區長周其同那裏了!這會不會跟朱新毛有關?


    即使與朱新毛有關,梁健此時也不能做什麽!畢竟朱新毛說,讓梁健給他一天時間。既然約好了,梁健也不能再去催促,催得太急,倒顯出了他們的急迫。辦大事、幹要事,都得戒急戒躁。


    解鈴還須係鈴人……解鈴還須係鈴人……


    梁健在辦公室裏念叨著這句話。他有一個習慣,對一個想不明白的事情,喜歡不斷的念叨它,仿佛這麽念叨久了,這個問題自然就從腦海裏蹦出來。這還真有些作用,以前,很多梁健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是在這麽反複的念叨當中,最後就有了解決的辦法。


    可今天這事,他念叨了上百遍,還是毫無頭緒。梁健心想:胡書記對我說這句話,是一時興起,還是她早就有了解決辦法呢?如果隨口一說,那麽他再怎麽念叨也沒什麽用。但如果她早就有了解決辦法,為什麽不幹脆告訴自己呢?


    難道又是對他的考驗?想看看他的腦子,是否真的管用?


    解鈴還須係鈴人……解鈴還須係鈴人……


    方羽敲了敲門,以她獨有的輕盈腳步走近了他的辦公桌。梁健正想問她有什麽事,卻見她開始動手打掃起衛生來。梁健這才發現,桌上的煙缸裏,滿滿的都是煙蒂,茶櫃上也有一些水漬和茶葉碎片。還真是需要打掃了。


    梁健也不阻止,目光追隨著方羽青春朝氣的身影,腦子裏卻依然盤旋著那七個字。見方羽把擦幹淨的煙灰缸重新放回辦公桌上,梁健下意識地問道:“你說解鈴還須係鈴人,係鈴的是誰?解鈴的又是誰?”


    方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透亮的眼睛瞧著梁健,不假思索地說:“都是車小霞!”


    梁健驚訝地看著方羽,重複了一句:“車小霞!”


    方羽沒再回答,對梁健說:“如果明天還需要打掃辦公室,招呼我一聲。”


    梁健自言自語了一句:“車小霞!沒錯,是車小霞!”


    但是,他怎麽可能讓車小霞承認,那次會議資料的事件中,她是故意陷害自己的呢?


    朱庸良幾乎在一分鍾後就出現了,這讓區長周其同多少有些驚訝。實際上,隻是機緣巧合,朱庸良接到周其同電話的時候,正好在電梯裏。而他本就打算去找周其同。


    上次,朱庸良為了朱新毛的事情,去找周其同,周其同搪塞了過去,並沒有把事情真相告訴他。這次,朱庸良手裏有了更多的牌,他覺得有必要再去周其同那裏試探試探,如果周其同還不肯如實相告,那就說明周其同對他不厚道,自己還藏了一手。若是這樣,以後的政治生活中,他就得對周其同留點心眼了。


    畢竟,他們是利益的同盟。在一個利益同盟裏,如果信息不對等,那這個同盟就不牢固。這一點,朱庸良是很清楚的。


    周其同和區人大主任潘德州,正在沙發上悠閑地抽著黃鶴樓,喝普洱茶。朱庸良見到屋子裏騰騰的煙霧和茶杯裏普洱的顏色,就知道兩人已經聊了一會了。


    周其同招呼朱庸良坐下。朱庸良說:“周區長,你剛打電話時,我正好從電梯下來,正要向你匯報一個情況。”


    周其同和潘德州對望了一眼,周其同說:“看來我們還心有靈犀啊,朱部長找我有什麽事情?”朱庸良說:“今天,我讓李菊留意了下部裏的梁健,發現他去見了原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朱新毛,我覺得有些可疑,所以想來跟周區長匯報一下。”


    周其同點了點頭,說:“朱部長果然是用心啊,辛苦你了!有件事情,本來我和潘主任,是想內部處理掉算了。可如今看來,事情變得有些複雜了。朱部長是我們的核心力量,我覺得這次可能需要你出馬了。”


    朱庸良原本還想通過自己掌握的情況,來套周其同的話,沒想到這會,周其同直接提出來了,讓朱庸良去了很多疑惑,心想,看來周其同還是把自己當成一夥的。朱庸良說:“周區長盡管吩咐!”


    周其同說:“那麽我們就明人不說暗話,先讓潘主任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你一下吧。”等潘德州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朱庸良心裏嚇了一跳,腦門上全驚出汗來!


    有一句話是,好奇害死貓。在官場,有時候不該知道的事情,就堅決不要知道,否則就會給自己帶來大麻煩。


    朱庸良原本還非常想知道周其同和朱新毛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終於弄清楚之後,才發現自己是屁顛屁顛、想盡辦法,卻是要了一個燙手山芋過來。吞也吞不下,扔也扔不得。他怎麽可能吞得下呢?他根本沒有想到,周其同會如此大膽地指使朱新毛製作電梯謀殺事件!在一個地區黨政主要領導之間有矛盾,那是常有的事,但如何對待這種矛盾一般也都是在政治允許的範圍內各顯身手,誰落敗誰出局,如此生死相搏,顯然已經突破遊戲規則的底線,如果讓上麵知道,說不定就要徹查到底,查清楚之後周其同非但難以上一個層麵,更有可能烏紗不保、鋃鐺入獄,這樣的燙手山芋,他怎敢往肚子裏吞啊?


    可是,他又怎麽可能扔得了?在此之前,他完全不知情,雖然自己是周其同這個陣營裏的人,可這事他沒參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無論最終拿出怎樣的結果,他從始至終沒插手,就不用太過恐懼。可如今周其同把一切和盤托出了。作為一個知情人,他該怎麽辦?難道他去報案嗎?這不可能。周其同是他的一棵大樹,如果他倒了,樹倒猢猻散,他也就勢單力孤了。如果他說不想管,可人家既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告訴你了,你還能不管嗎?這渾水他若是堅決不趟,那麽也就是明目張膽地和周其同作對了,若是那樣,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朱庸良發現自己的好奇心,把自己拉進了一個複雜的、危險的漩渦,而自己卻已經失去了主動權。一直以來,他都是周其同這邊的人,這會想要翻邊,胡小英也未必會信任他、接受他。


    所以,短短的幾秒鍾內,朱庸良內心驚濤駭浪,臉上一會兒晴、一會兒陰,表情非常複雜,他當真是非常後悔自己自作聰明,讓李菊去跟蹤梁健,又順藤摸瓜牽扯出了朱新毛的事情。


    周其同對於朱庸良的複雜心態看在心裏,可他並不擔心,目光淡定地落在朱庸良臉上,語氣沉穩地說:“朱部長,這次,我們需要你出馬,幫助辦一件事情。”


    朱庸良沒有拒絕的理由,也沒有拒絕的勇氣,隻有些木然地抬起頭來,看著周其同問:“周區長,想要我做什麽?”周其同說:“希望朱部長,用你的三寸不爛之舌,去說服朱新毛,乖乖地呆在我們的隊伍裏,否則他什麽都得不到。我們知道,胡小英已經有所行動了,正派你部裏的梁健在跟他談條件,你要趕在他們之前,給朱新毛一些甜頭,同時也要給他一點威懾,讓他別亂說話。”


    朱庸良說:“威懾是可以。至於甜頭?我們到底能給他什麽?”周區長說:“朱部長你親自出馬,本身就是甜頭啊,你別忘了,你是組織部長,你承諾的東西,他會相信的!”


    朱庸良心想,他相信個屁啊,雖然我是組織部長,但我這個組織部長得不到區委書記支撐的組織部長,說什麽都算不了數。但他知道,這個時候,顯然不能說喪氣話,否則肯定引發周其同強烈不滿。他聽懂了周其同的意思,這個意思,說白了,就是讓他出麵去騙朱新毛。


    這一騙,如果朱新毛相信了他的話,以後他朱庸良兌現不了,朱新毛就會來找他,而不是去找周其同,這不是等於他朱庸良硬生生地把周其同肩上的炸藥包扛自己肩頭了嗎?朱庸良從小聽董存瑞的故事長大,對於英雄戰士的事跡當然是非常敬仰的,但敬仰歸敬仰,真到了做決定當炮灰的時候,內心不免要掙紮這樣做到底值還是不值。


    生在官場、身不由己。


    其實,朱庸良心裏也清楚,這形勢已經由不得他猶豫或掙紮了,怎麽掙紮,這事他都得去幹!


    當天晚上,朱庸良就去找了原區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朱新毛。朱新毛剛在家裏喝過酒。一個人喝酒,也能喝得如此醉意盎然,朱庸良就知道這個朱新毛精神狀態已經墮落了。


    朱庸良說明了來意,希望他能堅定意誌,站在區長周其同一邊,別聽信其他人毫無保障的承諾。


    朱新毛雖然很有醉意,眼神卻相當犀利,這種犀利是在官場摸爬滾打後卻傷痕累累的人特有的犀利。朱新毛對朱庸良說:“朱部長,我們倆也算本家。你也別跟我多說,你就告訴我,什麽時候,我可以恢複職位?就這麽簡單!你看,自從我被撤職之後,我在家裏還有地位嗎?我老婆也不給我做飯,也不給我洗衣服,每天見到我就罵我沒出息,你們還讓不讓我活?”


    朱庸良看了看周圍,知道朱新毛有個勢利、厲害的老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隨著朱新毛的想法在這些方麵糾纏。他簡短地說:“周區長已經承諾了,不久之後就會給你安排職位!”朱新毛說:“周區長承諾?他承諾有個屁用。我去過他那裏幾次了,他每一次都是忽悠我!”


    朱庸良說:“那我承諾你!我是組織部長,你總相信吧?等胡小英書記一離開長湖區,我們馬上給你想辦法!”


    朱新毛笑了起來,因為喝了酒,聲音有些沙啞,在這個陰暗、狹小的房間裏忽然顯得有些淒涼:“哈哈,等胡小英離開長湖區?胡小英什麽時候離開長湖區?你告訴我!”


    朱庸良說:“應該快了!”這句話他說得毫無底氣。


    朱新毛又怪笑起來:“快個屁,你們根本就不知道!看這形勢,周其同和胡小英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還等胡小英離開?等胡小英離開長湖區,黃花菜都涼了!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們不能在半個月內,幫我解決職務問題,就休怪我翻邊!”


    朱庸良實在沒有辦法,就從包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疊錢,遞給了朱新毛:“朱新毛,這些錢是周區長讓我交給你的,也算是給你的一點補償。你要知道,你一年的工資也不過是十萬塊!這總說明了周區長的誠意了吧!周區長答應你的事情肯定會做到的!”


    朱新毛看到這十萬塊錢,眼睛綠了綠。他知道老婆喜歡錢,有了這十萬塊錢,對老婆也算是個交代。隻要自己的職務一天不恢複,隨時都可以向周其同他們要錢,這也不是一件壞事!朱新毛就猶豫起來。


    朱庸良見好就收,見朱新毛不再說狠話,就道:“朱局長,你好好考慮一下。周區長,可以給你實實在在的好處。你和周區長在一個陣營裏也久了,怎麽說也算老戰友了。若是他的話你都不信,另外的人你又怎麽能相信他們不是存心利用你呢?”


    第二天下午,梁健見朱新毛沒有主動找自己,便又開了車去找朱新毛。朱新毛倒是在家,他沒請梁健進門,說出去談。兩人又來到了“藍吧”。朱新毛要喝酒。梁健就和昨天一樣,給他叫了一杯威士忌。


    梁健開門見山:“你想的怎麽樣了?”朱新毛把酒一口喝幹說:“你們能給我什麽?”梁健說:“區機關事務管理局副局長、黨組副書記!以後,時機成熟,再調整為局長。”朱新毛說:“我以前是正的,你們現在就給我安排一個副職?”梁健說:“有些事情得按規矩來,如果直接給你重新任命為局長、黨組書記,區委上次的決定豈不成了兒戲?黨委會上肯定有人反對,到時候你再想要官複原職,可能就徹底沒戲了!”


    朱新毛權衡著,一邊是區長周其同,他們給自己的價碼是十萬塊錢,政治上複職一事卻不知猴年馬月;另一邊是區委書記胡小英,給他的價碼是恢複副局長、黨組副書記,但正職何時恢複也是個未知數。每一邊都有實惠,也都有不足和遺憾。朱新毛有些猶豫不決。


    梁健又說:“機會就這一次,過了今天,過期作廢。或許也有人給你某些承諾,但你要知道,在長湖區如果沒有區委書記點頭,提拔一個幹部是不可能的!”梁健後麵一句說“也許有人給你某些承諾”,隻不過是自己的猜測,是他為了說話的效果加上去。


    沒想到這句話起到了作用。朱新毛朝他定睛看看,心道,難道他也知道周其同給自己出了條件?朱新毛說:“如果你們馬上給我解決局長的職位,我馬上同意聽你們的。但如今你們隻給我一個副職,就想來收買我,我朱新毛也太不值錢了吧?”


    梁健心想,朱新毛這種人,如果不給他點狠話,恐怕是不會清醒了,便說:“朱新毛,你別搞錯了!你以為你自己還有多值錢嗎?一個撤了職的幹部,如果沒有一把手的支持,你還當真以為你能鹹魚翻身嘛?我也不跟你多說了。今天的話到此為止。就到今晚12點,如果你還覺得我們提出的條件滿足不了你的血盆大口,那麽就當我從來沒有說過!”


    朱新毛也來氣了,說道:“不用到12點了,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不接受!”


    梁健瞪了朱新毛一眼,點了點頭,就離開了“藍吧”酒店。


    朱新毛傻愣愣的呆在那裏。他又連續叫了好幾杯酒,打算喝了酒再回家。他離開時瞧見隔兩個座位,有個人正在喝酒,不過他覺得這人似乎在盯著自己。不過,這人很麵生,朱新毛想應該不會是在偷聽他們說話。


    負責跟蹤的潘二子,看到梁健氣匆匆的離開“藍吧”,就打電話給潘德州,“那個梁健離開了!”潘德州說:“情況怎麽樣?”潘二子說:“沒有談成,那個梁健氣呼呼地走了!”潘德州不是太放心這個潘二子,問道:“你怎麽知道沒談成。”潘二子說:“你侄子我又不傻,我坐在離他們才兩個座位的位置,把他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潘德州想,他親耳聽到,問題應該不大了,就把情況告訴了區長周其同。周其同說:“看來,朱新毛還算拎得清!”周其同又打電話給朱庸良說:“朱部長,這次你出馬有效果!”朱庸良正為自己去說服朱新毛是否有用在鬧心呢!一聽區長說有效果,那應該真的有效果了!心裏這才放鬆些。


    朱新毛老婆在家裏等著他。等他進屋,見他又是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就說:“死鬼,又喝成這樣!”自從朱新毛沒了一官半職,老婆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也沒給他好聽的,朱新毛差不多也已經習慣了。


    看他不出聲,朱新毛老婆又問:“死鬼,你出去這麽久。到底談得怎麽樣?”


    朱新毛這時已經打算接受區長周其同的條件,放棄胡小英提出的條件。昨天組織部長朱庸良來過後,他沒有馬上把朱庸良帶來的十萬塊交給老婆,他想等梁健提出的條件後,權衡權衡再說。


    這會他認為,梁健提出的條件不能滿足自己的要求,就從沙發底下把十萬塊錢掏了出來,扔在桌子上,說:“我打算接受周其同提出的條件,他答應每年給我十萬塊,作為補償。”老婆看也不看那十萬塊,問:“那麽你的局長職位呢?什麽時候恢複?”朱新毛說:“不知道。”老婆說:“那麽,區委書記那邊呢?提出什麽條件?”朱新毛說:“讓我恢複副局長、黨組副書記。沒有錢。他們真把我當成三歲小兒了,想給我個副的,就糊弄過去!”


    朱新毛原本以為老婆會認同自己,畢竟老婆平時最看重錢了,有了那十萬塊錢,至少可以讓她對自己放尊重點。


    沒想到老婆抓起桌上的十刀錢,朝他麵上狠狠砸了過來,惡狠狠地道:“你這個傻瓜,你腦子被酒精燒壞了是不是?”


    朱新毛見勢不對,趕緊用手狂擋,才沒讓嶄新、堅實的鈔票砸中自己的眼睛,但鼻子還是被其中一疊錢砸中了,又酸又痛,他摸了摸鼻子,瞪著眼睛:“你幹嘛!發什麽瘋!”


    朱新毛老婆說:“誰要你的錢!”


    朱新毛納悶了:“平日,你不是最喜歡錢了嘛!還敢說,不要我的錢?”


    朱新毛老婆罵道:“整天就知道喝酒,我就說你的腦子都被酒精燒壞了!我那時候要你的錢,是因為你在位置上。如今你不在位置上,這區區十萬塊錢,還有什麽意思!沒有了權力,十萬頂個屁用!”


    朱新毛被老婆一罵,心裏轉了個念,不由佩服老婆的遠見卓識。怯生生的問道:“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接受那個副局長、副書記?”老婆說:“隻有傻瓜才會去要那十來萬塊錢!拿人手短,你拿了這十萬塊,以後在周其同麵前,隻能永遠閉嘴。等到胡小英一調走,你就徹底沒有了利用價值,到時候,周其同還會再給你安排職務嗎?你死心吧!但如果你現在接受了胡小英給的副局長、副書記,至少你就有了位置,而且你的級別還保留著,總比是個一般幹部要強吧?況且你手裏掌握著周其同的事情,看他也不敢怎麽著你!你動動腦子吧!”


    被老婆這麽一說,朱新毛算是徹底醒悟了。他說:“那怎麽辦?我剛才拒絕了那個梁部長!”老婆說:“那你還不趕快打電話給他?”


    梁健在電話中說:“電話裏說話不方便,你還是來‘藍吧’,我在這裏等你!”


    朱新毛詫異地道:“你怎麽還會在那裏?”


    梁健說:“我知道你會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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