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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雨之後,正兒八經入夏了,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起來。男人穿短袖,女人穿短裙。朱新毛看著帶他去區委組織部長朱庸良辦公室的李菊,身段妖嬈,心裏暗道:看來朱庸良好這個調調啊,挑的辦公室主任這樣妖媚,哼,女人是易燃品,到時候別引火燒身!


    朱庸良見朱新毛進來,笑臉相迎,幾乎連眼縫裏都能擠出笑意來,他以為朱新毛是來告訴他,願意接受他們的條件。等朱新毛將十萬塊錢,一刀刀磚塊一樣整整齊齊地碼在他桌子上,他才意識到情況不對勁,一臉笑容頃刻間凝成了冬日窗玻璃上的霜花,問道:“朱局長,你這是什麽意思?”


    朱新毛瞟一眼他有些發冷的臉,不緊不慢地說:“朱部長,我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你們的條件我不接受!”


    朱庸良繃著臉道:“朱新毛,這是區政府對你的關心,你可要掂量仔細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朱新毛並不畏懼他的威脅,說:“朱部長,請你放心,過了你們的店,總還有其他的店。明天,我就住其他人的店去。”說著也不等朱庸良反應,直接轉身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朱庸良的臉都青了。他是氣壞了,原本還以為區長周其同委托的事情順利完成,這會卻成了爛尾,心裏的不爽難以形容!


    前一天晚上,朱新毛打電話給梁健,之後到“藍吧”見了梁健。梁健問他回心轉意了?朱新毛被老婆徹頭徹尾的罵了一通,不敢再擺架子,就說,他們的條件他願意接受,但以後一定要幫他解決局長的位置。梁健說,胡書記本來就是這麽考慮的,所以他不需要多提,組織上自然會考慮!


    朱新毛心道,世界上最不靠譜的,就是所謂的“組織上會考慮”,但他知道他已經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了,便隻好接受。


    梁健說:既然你接受了我們的條件,那麽你要幫我做一件事。朱新毛問,是什麽?梁健說,放心,不是難事,隻是要你寫一份材料。朱新毛問什麽材料?梁健說:關於那次電梯事故的全過程!朱新毛在機關呆了這麽久,自然明白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有人給他東西,那麽同樣也會向他索取東西。這點他倒是有心理準備的。關於電梯事故的秘密,肯定會有人希望他吐出來!但他也擔心,這些東西吐了出來,自己便沒了利用價值,危在旦夕!


    梁健看出了朱新毛的憂慮,就說:你放心,這東西,你隻要打印出來,不需要簽字,我們隻是了解一個情況,不會采取什麽措施,這是放著存檔,也表示你的誠意!


    朱新毛明白了,胡小英希望能夠把這個把柄捏在手裏,用來約束他朱新毛!不對,絕不是約束他朱新毛,而是背後指使他朱新毛的那個人——區長周其同。


    這才是胡小英拉他到自己隊伍裏的真正意圖所在,捏住周其同的把柄,讓朱新毛在以後的日子裏,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朱新毛也知道,自己除了靠向胡小英這邊,也沒有其他更好選擇。就說:“我要去理理思路,再寫出來,明天晚上還是在這個‘酒吧’見麵!”梁健說:“不見不散!”


    聽完了朱庸良的匯報後,區長周其同感覺事態有變,心情一下子墜入穀底,打電話將“軍師”潘德州叫了過來。這次連喝茶的心情也沒有了,隻發了煙,三人抽了一會悶煙,都在煩惱這事。


    好一會後,潘德州才道:“沒想到,這個朱新毛頭腦這麽拎不清。如果不給他點顏色看看,恐怕他是不知道規矩了!”


    周其同將抽了一半的香煙,狠狠撳滅在煙灰缸裏:“這個朱新毛,把我當什麽了?”


    朱庸良心下有點不安起來:上次區長周其同和潘德州製造電梯事件,這次不知會玩出什麽花樣來,實在令人生畏,最好別搞出太出格的事情。


    周其同說:“潘主任,給朱新毛點狠的吧!”


    朱庸良這時插嘴了:“周區長,我想說說我的想法,不知可不可以……”


    周其同看了一眼,似乎察覺朱庸良眼中的一絲憂懼,心裏就不高興地道:“你先說說看!”朱庸良說:“給朱新毛點顏色看看,是需要的,不過我覺得也應該注意方式方法,否則萬一事情鬧得太大,恐怕對我們大家都不好!”


    周其同這時正在氣頭上,聽朱庸良打退堂鼓,就說:“朱部長,如果你害怕,可以不參與!”


    朱庸良一聽周其同的話,就知道自己說多了。都這個時候了,自己怎麽可能退出,一旦退出,就是永遠退出了周其同他們這個圈子?更糟的是,他就成了他們的敵人,他可不想給自己招來這樣心狠手辣的敵人。朱庸良隻好硬著頭皮說:“沒有害怕,一切聽周區長的。”


    周其同這才不再虎視眈眈地看著朱庸良,轉而對潘德州說:“潘主任,這件事情怎麽幹,由你去考慮吧。畢竟你是老領導,什麽事都考慮得比較周全。”潘德州領命,大家就散夥,說好了事情有了進展再碰頭。


    一回辦公室,潘德州就打電話給侄子潘二子:“二子,朱新毛不聽話,這次要適當讓他見見光了。這事你去叫幾個自己的兄弟,辦一辦!”


    對於潘二子來說,打架砍人,顯然要比玩跟蹤爽氣得多、方便得多。不過潘二子也不是傻子,這種事情,是違法的,並不是哪個人都能做,讓他做,當然要更多的“辛苦費”。潘德州說:“把事情辦好,讓朱新毛就範,每人兩萬。”


    潘二子人雖然不聰明,但在趁火打劫上也練就了不少經驗,就說:“大伯,如今幹這活行情不一樣了,沒個三萬四萬沒人願意幹這種高風險的事情了!”潘德州想,反正這錢也不是自個出,還是給侄子的,就說:“三萬就三萬。隻一點,一定要把事情辦好,辦穩妥了!”潘二子見此事大有油水,根本沒聽潘德州羅唕,急急領命:“好,明白。”


    潘德州還是不大放心,說:“二子,還有一點,保住底線,底線就是別出人命!”


    到了晚上,梁健又來到了“藍吧”等待朱新毛的材料。到了晚上十點多,朱新毛還是沒有出現。梁健就狐疑起來,有些坐不住了。這時候,“藍吧”的門上懸掛的小鈴鐺“叮當”響了起來,梁健看向門口,還以為是朱新毛來了。


    但進屋的卻是一個長發披肩的女郎,身穿藍色無袖衫和白色包臀裙,腰間係著一條藍色手指寬的細長腰帶。梁健被她吸引。


    酒吧裏的不少男女都盯著女人看去,隨著她走向梁健,他們的目光也跟著往梁健這邊移過來。女人朝梁健笑了笑說:“今天又在這裏?”


    梁健看著打扮異常清純的阮玨,說:“你也在這裏?”


    阮玨瞪他一眼,嘴角卻是清淺的笑,仿佛一朵茉莉花開在春風裏,說:“我是來見你的!”


    看到阮玨在梁健這邊坐下來,那些男人看到名花有主、自己沒戲,就或是欽羨、或是嫉妒、或是敵意地收回了目光。


    聽阮玨這麽說,梁健心裏有一絲激動:“為了見我?”


    阮玨調皮地笑著,眼睛眯起來,燈光落在那黑色裏,亮亮的,仿佛星子掉在了裏麵,說:“跟你開玩笑的!你還真以為你有這麽大的魅力啊,還把自己當李敏鋯了嗎?”


    梁健不以為杵,笑問:“李敏鎬是誰?長得很帥嗎?”


    阮玨眨眨眼說:“女人都說很帥,不過我看也一般,跟你差不多。”


    梁健笑說:“你這話的意思到底是表揚我還是批評我啊?我聽著怎麽這麽別扭?到底是說我長得像李敏鎬一樣很一般呢,還是說,雖然我長得一般,卻有點像李敏鎬,所以女人都覺得帥呢?”


    阮玨努著嬌豔的紅唇說:“貧嘴!我是說你很一般啦!”


    跟一個美女說廢話,也是一種愉悅。這兩天,盯著朱新毛的事情,心情本就鬱悶沉重,這麽嬉皮笑臉、沒心沒肺地胡扯,反而有種放空的感覺。


    阮玨問道:“這兩天怎麽老在這裏?”


    梁健沒法跟她說實話,就反問:“那麽你呢?又是等男朋友?”


    阮玨眼神一滯,但馬上恢複了過來,說:“也不能算是。我本來就有個習慣,下班之後,就來這裏坐坐,然後再回家。”


    梁健說:“看來你挺小資的。”


    阮玨說:“女人嘛,小資一點。”


    梁健說:“我還不知道你做什麽工作?”


    阮玨說:“醫生。”


    梁健驚訝地說:“你是醫生?看不出來!”


    阮玨說:“那你覺得我應該是幹什麽的?”


    梁健說:“看起來像電影明星。”


    阮玨聽梁健的意思是誇自己長得漂亮,就說:“謝謝你。”


    梁健說:“謝我什麽!”阮玨說:“謝你說我長得漂亮啊!”梁健說:“電影明星也有專演醜角的!”阮玨笑著朝梁健橫了眼:“去!”


    梁健又問:“上次在這裏見到你後,我出去沒一會,回來你就已經走了。”阮玨說:“我男朋友來了,我怕你們見到又打架,所以還是跟他走了的好!”梁健笑說:“上次是誤會!”阮玨說:“他可不認為是誤會,說下次見到,一定要打回來!”梁健說:“那他也太小氣了,我也是為了他女朋友好!”阮玨說:“怎麽就為他女朋友好了。”梁健說:“我是以為你被人欺負,才上去打他的。這不是為了你好嗎?為你好不就是為他女朋友好嗎?為他女朋友好,他還不快點感謝我,還想打回去,這不是太小氣了嘛!”


    阮玨笑說:“你這人邏輯有意思。不過,下次你見到他,還是躲開一點。千萬別說,你是哪個單位的。”這次阮玨說得很認真,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梁健說:“我告訴他,又怎麽樣!”阮玨說:“對你不好。他這人氣量真的不大,他的位置特殊,我怕會對你不利!”梁健想起,上次看到阮玨男友,穿著打扮有點像公職人員,但他並不害怕:“他是市長,還是市委書記?”


    阮玨說:“市委書記和市長,倒還好!怕就怕是領導身邊的人,你沒聽說過,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個道理嗎?”梁健聽阮玨這話說的有趣,笑道:“你是說你男朋友是小鬼?”阮玨趕緊搖著小手:“沒有,沒有。我隻是打個比方而已!”


    “說誰小鬼呢!”一個有些尖的男人聲音,冷不丁在旁邊響起來!


    梁健和阮玨轉過頭去,阮玨的男友黑著臉,就站在一邊。


    阮玨一見,臉色微變,趕緊解釋道:“在開玩笑呢!”阮玨男友盯著阮玨說:“跟其他男人拿我開玩笑?”阮玨說:“並不是拿你開玩笑,也就這麽一說。”


    阮玨男友狠狠地瞅著梁健說:“你為什麽對阮玨糾纏不休?你是哪裏的?哪個單位、企業的?”


    梁健在基層混過,看到過氣勢洶洶的惡人,他明白一個道理,有人對你越凶,就越說明他心裏沒底,他一眼就看出了阮玨男友內在的虛弱,就淡定無奇地說:“兄弟,你先消消火。我們認識一下吧!我叫梁健,長湖區委組織部的。請問你貴姓啊?”


    阮玨男友說:“你長湖區委組織部的是吧?我記住了。至於我叫什麽,你沒資格知道。”阮玨不好意思地對梁健說:“他叫金超,他是……”金超打斷阮玨:“不許告訴他!”阮玨也隻好不說話了!


    梁健笑著搖頭,對於金超如此小家子氣他隻好搖頭。這一搖頭,透過酒吧的落地窗,看見小區門口,出現了朱新毛的身影。


    梁健這才想起,今天的任務是來拿朱新毛的材料,而不是跟金超吵架,就對他們說:“既然不能交個朋友,那麽你們走吧!”


    梁健盯著朱新毛,看他走到馬路中央。金超見梁健不想理他們,心裏又騰起火來:“憑什麽我們走,要走你走!”


    突然,一輛麵包車開得很快,但“吱呀”一聲就停在了馬路中間,擋住了朱新毛的身子。梁健的目光就被擋住,看不到朱新毛了!梁健有些急。當車子重新開動,朱新毛已經不見蹤影,肯定是被弄上了車。


    梁健心想,怎麽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心裏一急,就衝出“藍吧”。


    身後,金超在喊:“小子,你別走。你逃什麽!”


    梁健看到那輛小麵包車絕塵而去,趕緊上車,向前追去。小麵包車沒有牌照,梁健心想這下麻煩了!沒開出一公裏,就看到紅燈。一個老人正在巍顫顫的過馬路。梁健不得不踩下了刹車。等紅燈過去,那輛小麵包車已經不知去向。


    接下去整整一天,都沒有朱新毛的身影。


    梁健趕緊到胡小英辦公室匯報。胡小英問:“小麵包車沒有牌照?”梁健說:“沒有。”胡小英問:“你猜會是誰?”梁健說:“會不會是有人知道我們最近在跟朱新毛接觸,所以從中阻擋?”胡小英說:“你去過朱新毛家裏了嗎?”梁健說:“去過。問了他老婆情況。她老婆也不知朱新毛去了哪裏。自從他不當局長,她老婆對他漠不關心,說,除非他又當了局長回家,否則死在外麵也跟她沒關係。”胡小英跟前夫的感情也是一般,但從來沒有這麽咒過自己的老公,看來朱新毛算是攤上了一個勢利的老婆。俗話說,一個成功男人背後總有一個支持他的女人。一個失敗男人背後也總有一個拖後腿的女人。


    胡小英說:“再等一兩天看看,如果到時候朱新毛還是沒有消息,我們可以考慮讓公安介入。”梁健心想,也隻有這麽辦了。


    在區人大主任潘德州樓下,潘二子巍顫顫站在自己麵包車邊上,等待潘德州下樓。潘德州下來之後,見潘二子眼中充滿了血絲,知道不會是好事。就沒好氣地問:“到底怎麽了?”潘二子因為緊張有點口吃:“大……大伯,在……這裏……講嗎?”潘德州朝左右一望,有人在小區裏散步,就說:“上你的車。”


    潘二子上了車,潘德州也上去,一聞車廂裏是隔夜煙味和劣質皮革混雜的氣味,甚是刺鼻,心情就更糟了:“車子也不弄弄幹淨,坐在裏麵,你不嫌臭嗎?”潘二子說:“大……伯,我是粗人……”


    聽潘二子自甘墮落,潘德州也不想廢話,心道有些阿鬥就是扶不起來,也沒辦法,還是談正事:“有話快說吧。那個朱新毛目前怎麽樣了?有沒有鬆口了?”潘二子說:“他不答應也得答應了。”潘德州聽他的話有些不對勁,就追問:“你什麽意思?”


    潘二子說:“死了!”


    潘德州差點從位置上跳了起來。大聲喊道:“什麽?死了?”話出口,又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這麽大聲喊,如果給人聽到還了得,幸好坐在車裏,車邊上也沒什麽人!


    潘德州說:“你開車,這裏不安全。”潘二子把車開出小區,也沒什麽目的,徑往鏡湖邊上開去。潘德州剛聽說朱新毛死了,差點氣背過去,心裏真是懊悔,當初怎麽會把這麽重大的任務,交給潘二子去幹呢!這下出事了吧!看來任何時候都不能“任人唯親”,必須得“任人唯賢”,否則就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就是幹這種背地裏的事情也是一樣。**一直以來德才兼備用幹部,看來真是有道理!


    事已至此,潘德州也隻能硬著頭皮去麵對,最關鍵的是把情況弄清楚:“怎麽會死了?我不是一再告訴你要守住底線嗎?底線就是不能怎麽樣也不能弄出人命,你把我的話當什麽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潘二子說:“可是,我們也沒想到這朱新毛這麽禁不起整啊。我們說要給他點顏色看看,他還在那裏發強,我的一個兄弟就用塑料袋套在他頭上,無非是想嚇唬嚇唬他。沒想到一會兒他就憋死了!”潘德州火道:“你們想嚇唬他,那也得注意時間啊,看他不行了,難道都不會放開嗎?”潘二子說:“也怪我那個兄弟,喝高了,給他套上袋子後,自己睡著了,醒來發現沒氣了!”


    潘德州簡直啞口無言。他聽說過,很多荒唐的謀殺案,可沒有聽過這麽荒唐的!罵道:“幹這麽重要的事情,你們還喝酒!你們還有沒腦子?”潘二子說:“不是每人領了三萬塊錢嗎?大家高興,就先慶祝了一下。”潘德州罵道:“他媽的你告訴我你當時在哪裏!你帶隊的為什麽不好好看著?”潘二子說:“我當時鬧肚子,就去廁所拉了包屎,沒想到回來,事情已經這樣了!”


    潘德州的臉陰沉的仿佛大雨欲來時那漫天的鉛雲,他側過身,伸手就在潘二子臉上新鮮掛辣來了一巴掌:“他媽的!扶不起的阿鬥!你拉屎,啊?你拉屎,現在讓我來替你擦屁股嗎?你個沒用的東西!”潘二子知道這次事情鬧大了,被打之後也不敢怎麽吱聲,隻是捂著臉道:“大伯,你放心,我們已經把朱新毛從這輛車裏清除出去了!”


    潘二子不說還好,說了,潘德州才想起來了,潘二子和他所謂的兄弟,就是在這輛車裏把朱新毛給整死的,怪不得這車子裏一股子莫名其妙的臭味。潘德州還是抱著一絲希望,或許朱新毛不是死在這裏的:“朱新毛,真死在這輛車裏?”


    潘二子說:“是啊,大伯,就在你現在坐的位置上!”


    潘德州一聽,差點把晚上的飯菜都吐了出來。他感覺現在年紀大了,折騰不起了,聞到點臭味就翻江倒海起來!潘德州趕緊把屁股挪到了另一個位置上:“媽的,二子,你這狗娘養的,讓老子坐一個死人的位置!”


    潘二子不敢吱聲了,一會兒他踩下刹車,車子停了下來。指著左邊的湖水道:“大伯,我們把朱新毛,扔在了這湖裏!你看前麵湖麵上那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應該就是!”


    潘德州順著潘二子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見前麵湖麵上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看來應該就是朱新毛的屍體。潘德州差點就瘋了:“二子,你這沒腦子的,你把我帶到凶案現場來,你想幹什麽?你要害死我嗎?”潘二子說:“大伯,沒事的,我們把他處理得就跟喝醉淹死一樣!”


    潘德州罵道:“你們怎麽處理,幹我屁事。若論殺人,也是你們殺的,關我屁事!”潘二子說:“大伯,你別說氣話了。我們不是聽你的話,才給他顏色看的嗎?否則我們跟這個朱新毛半毛錢關係也沒有。”潘德州知道跟這個侄子是說不清話的,就說:“趕緊把我開回市區。”


    潘二子又重新開車返回。潘德州打電話給區長周其同:“周區長,有空嗎?我馬上到你樓下!”


    周其同和潘德州沒再坐潘二子的麵包車,這種破爛麵包車,怎麽可能讓區長坐,更何況裏麵還出過人命。見到周其同後,潘德州打發潘二子走人,這個愣小子在這裏也沒用,讓他回去待命,手機二十四小時開著。


    周其同帶著潘德州走進小區門口一間格調雅致的茶室,馬上有一個風騷的半老徐娘出來迎接,把他們讓進了一間包廂。周其同告訴老板娘,按照老規矩。老板娘嫵媚地朝周其同和潘德州瞄了眼,就出去了。這是周其同平時定點喝茶的地方,上來的茶品和小吃當然也是上了檔次的。


    可對此刻的潘德州來說,不論吃什麽,也跟洗腳水差不多。潘德州把事情辦砸了,弄出了人命。他原本以為向周其同作了匯報後,會被周其同橫眉冷對,罵得狗血噴頭。


    出乎潘德州意料之外,聽完了這個離奇命案,周其同並沒有特別強烈的反應。他撿一塊精巧、碧綠的糕點放入嘴裏,耐心地嚼著、品著,然後呷了口茶,慢慢地吞下嘴裏的東西。


    這期間潘德州一直不敢說話。一個人心虛就不淡定了,不淡定了,最好的偽裝辦法,就是不說話。


    周其同說:“潘主任,你喝茶啊。這裏的茶和點心都不錯的!”周其同這份超乎尋常的淡定,讓潘德州捉摸不定,有些人憤怒到了極點,表現出來卻會異乎尋常的超脫。周區長,此時會不會也是如此?


    潘主任說:“周區長,這次我沒有完成好領導交辦的任務,我願意接受批評。”周其同忽然笑了出來說:“潘主任,我可沒有交代過什麽任務啊。我是區長,潘主任可是人大主任,人大監督政府。在四套班子排名中,也是人大排在政府前麵。這點規矩我還是懂的。如果我周其同交給潘主任任務,那不是亂套了?”


    潘德州一陣心驚肉跳,周其同這番話的意思,是再清楚不過了,這事跟他周其同毫無關係!臨到緊要關頭,周其同難道就要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他潘德州的身上?潘德州說:“周區長,可話不能這麽說啊,這事畢竟……”


    周其同說:“潘主任,你別急。我沒有把責任全部推給你的意思。你聽完我下麵的話,你看有無道理?”潘德州說:“請周區長說。”


    周其同道:“潘主任,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再急、再相互推卸也都沒有意義了!所以,我們有必要把這件事情的經過,相互確認一下。朱新毛的死,完全是由於他自己造成的,跟別人毫無關係。他起先是沒有管好機關大樓的電梯,造成電梯事故,被免去職務。之後一蹶不振、精神萎靡、沉湎酒精不能自拔,一失足在鏡湖裏淹死了!這就是一起咎由自取的官場悲劇!沒別的!”


    潘德州這才明白了周其同的真正意思。周其同就是想要徹底否認,朱新毛的死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這比相互之間推卸責任要簡單得多。周其同原本最揪心的,就是朱新毛會說出電梯事件的幕後主使,如今朱新毛死了,當然是去除了心頭大患。如果能把朱新毛的死,歸結為醉酒溺亡,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可潘德州還有些擔心,說:“現在其他都不成問題,就是擔心朱新毛的家人,會來鬧事。到時候公安部門介入。”


    周其同說:“公安方麵,我們應該也有人吧。這就麻煩潘主任出馬了,任何可以擦除的痕跡做些清理,這事情就幹淨了!”潘德州心裏盤算著,區公安分局局長徐建國是市派幹部,屁股在胡小英那邊多一點,不能去跟他說,幸好,潘德州腦海裏馬上出現了另一個人,公安分局副局長、黨委副書記,分管刑偵工作的許善偵。


    許善偵也算是老長湖區了,從派出所一般民警幹起來,對整個長湖區角角落落都熟悉,形形色色的人馬都認識,他的工作能力也算是有目共睹。原本期待著能夠上任區公安分局局長,沒想到市裏空降了一個局長下來,讓他憋悶異常,和區人大主任潘德州有交情,並通過潘德州認識了區長周其同。


    潘德州找到了許善偵:“如今,有件事情是周區長讓我來拜托老弟的,就看老弟能不能幫忙了!”許善偵說:“隻要是周區長和潘主任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潘德州說:“爽快!”


    潘德州將事情原委說了,當然省略了一些不必要告訴許善偵的內容。許善偵一聽是刑事案件,原本是他職責範圍內應該偵破的案子。可如今,潘德州卻要他來幫助掃除嫌疑。到底做還是不做?


    見許善偵稍有猶豫,潘德州就說:“過了這一村,就沒這個店了。周區長能否完全信任許局長你,就看這一次了!要知道,周區長以後擔任區委書記的可能性極大,畢竟胡小英是個女的,在長湖區肯定呆不長。周區長當上書記後,公安局長肯定要動,他的建議權可就大了!”


    要說許善偵不糾結,那就太假了。但是作為許善偵來說,在基層摸爬滾打了幾十年,早學會了如何規避責任、如何鑽好漏洞、如何適當出擊,對他來說一直缺少的就是機會。如今機會來了,就是宦海晉升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雖然糾結,但最終還是會做出選擇,否則也就不叫許善偵了!


    許善偵說:“要把朱新毛的事情,變成徹底的自溺事件,那麽第一要義,就是要讓人找不到整個晚上有人跟他接觸。那麽第一個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把他們翠苑小區的監控錄像去除。如今我們整個路麵上的監控都比較到位。據潘主任剛才所說,潘二子用麵包車把朱新毛接上車,這一情景肯定會被攝入錄像。就憑這一點,就可以懷疑朱新毛是他殺。為此,一定要把這段路線刪除。一旦刪除了這段錄像,那麽就死無對證了!”


    潘德州說:“什麽叫做專業?許局長就是專業。今天如果沒有許局長指點,差一點就鑄成大錯了!”許善偵說:“潘主任誇獎了,無非是搞業務時間久了而已。”潘德州說:“許局長的確是業務搞得時間太長了,該找個機會主持全麵工作了,我一定在周區長麵前好好建議!”說著,潘德州又將一張銀行卡擱在許善偵桌上,這點小意思收下吧,我們大家都有,別客氣。


    一天之後,鏡州晚報爆出了一條猛料。長湖區原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朱新毛鏡湖溺亡,據公安方麵稱,為醉酒溺亡,公安部門正在做進一步調查核實。


    梁健剛看到這則消息,手機就響了起來,是胡小英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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