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宮內已經是深夜了,幾人一路都未曾休息,此時也都有些累了,各自回了自己殿內。好在璃楓也算明事理,知道這是皇宮不能胡來,也不扯著璃佐,徑自回殿去了。


    窗外是黯淡的月光,殿內是昏暗的燭光,微微閃爍著,宛如舊夢一場。


    一回宮便是深夜,幾人各自回了殿休息,璃佐在殿內輾轉反惻,如何都不得安寢,紀梓笙被他吵得煩了,轉過身瞪著他看,一言不發,似往常一樣。璃佐順勢將紀梓笙摟進懷裏,溫熱的氣息占據了胸膛:“梓笙,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紀梓笙正詫異璃佐為何突然這麽問,就想到了那個素未蒙麵的“彩兒”,他覺得,他好像明白了什麽:“你,曾經有喜歡的人,是嗎?夢中都不忘,你很愛他,是嗎?”不知為何,心中竟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酸酸澀澀的,很不舒服。


    “梓笙,你不會離開我的,是不是?”璃佐還是這樣問著,仿佛不聽見自己要的答案,就不肯罷休。


    紀梓笙沉思了一會兒,腦子裏想到的,卻是那開朗稚氣,身著黑衣的璃楓。一個璃楓,一個“夢中人”,他怎能斷定自己的心:“可是,我不知道…”他害怕,他覺得自己勝不過那些人,他隻是怕到頭來隻是一場空,這樣而已…


    ――――――――――――


    璃錦房裏也不安寧,璃錦興致正起,教連城吹簫,還是那支連城送的竹蕭,青翠的顏色一如往常,連城還是微笑著,隨他握著自己的手擺弄著,璃錦見他彎起的唇角,心中不免放下心來。許是在長安的那些事,連城已經忘了吧,將它當作過眼雲煙,就這樣任由它消散了吧:“城兒,告訴我,為何不去追求你苦等的自由,要陪我回這兒來呢?”這皇宮扼殺了你的快樂你的情緒,我不像再讓它扼殺了你對我的感情。


    “若是我想走,誰也攔不住。”連城收斂了笑容,像是想到了什麽,神色突然變得凝重:“說起來,你胸前的字,是怎麽回事兒?從未聽你提起過,若不是今日璃佐發現了,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璃錦沉默了許久,看了看自己胸前,修長的睫毛遮住了思緒,讓人始終猜不透他的心。伸手輕撫自己的胸口,往事曆曆在目。不過是被他人下了**全身無力,不過是他人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時,在胸口紋了個字,不過是他人在發泄恨意,誰讓錯的人,是自己的親人呢。父債子還,他還是能接受的:“是不打算告訴任何人,畢竟,這個字,一點意義也沒有,隻是不會消退罷了。”


    “沒有意義?沒有意義就不能告訴我麽……”連城凝視著他,清澈的眸子裏多了些慍色:“彩,指的是殷彩麽,當年和璃佐在一起的蒙麵人?”


    四年前,璃佐身旁總有一位白衣男子,高挑消瘦的身段讓人不由稱讚:“好一位絕世佳人。”,不過,他總是蒙著左臉,銀白色的麵具閃著刺眼的光芒,給人難以接近的錯覺。璃佐那時對他十分傷心,他不願進宮來,璃佐就整日往外跑。他不愛說話,璃佐就時常將一些宮中趣事說給他聽,以此博取那淡淡的笑顏。


    後來,他終是拗不過璃佐進了宮去,卻整日都是無精打采的樣子,悶在屋子裏不出門,也不說話。璃佐見了實在著急,便拉著他處處散心。直到那日,他們一起去禦花園時,在大片盛放的千日紅中,見了幾朵雪一樣白的百合,才多了些笑顏。


    那一年,璃佐瞞著他,親手種下滿庭院的白百合,雙手都折騰得滲出血來。他不知璃佐種的是什麽,直到第二年,庭院裏滿是盛放的百合時,他才終於相信,璃佐對他是真心。


    他們在一起兩年,兩年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夠改變一些事情,抹殺一段記憶,葬送一段感情。


    當璃佐將他摟進懷中時,鮮血卻像是鋪滿了整個花海。白百合沾染得鮮紅,像是滿庭院的花,化成血,毫無止盡地流淌。


    其實,璃佐想對他說:“彩兒,我們一起出宮好不好,去哪兒都好,隻要兩人相伴,永不分離。”


    話未說出口,便遭到那無聲的拒絕,璃佐覺得,心死了,或許就是這樣吧……


    連城從未見過他究竟長什麽模樣,隻知道他的名字,叫殷彩,隻知道他向來隻穿白衣,不愛說話。記憶猶新的是,他右額角,有一隻黑色鳳凰的刺青,黑得誘人,仿佛看一眼,便會墜入懸崖般忘不到底的黑洞,逐漸被啃食,被吞噬。


    “璃佐也沒有告訴過我他和殷彩的事,我想,他對殷彩那麽上心,若我開口問的話,他一定是不會說的,於是也就這樣不了了之,自殷彩刺傷他離去,到現在已經兩年了,他突然看見這個“彩”字,必定,想起了些過往。”連城握住璃錦的手,指尖微涼,像是容易受傷:“可別因為回憶,辜負了梓笙才好。”


    璃錦順勢將連城擁進懷裏,溫熱的氣息霎時灌溉進身體裏,每一個角落都變得溫熱:“城兒,不是佐兒什麽也不告訴你,是他不知道,他連殷彩為何刺傷他都不知道……”指尖在連城烏黑的發尾一圈一圈地纏繞著,像是要擾亂連城沉寂的心,再將它占據。


    “璃佐不知道?他被刺傷了他為何不知道?那殷彩,不愛他麽,他們在一起兩年了,就算殷彩不愛說話,不愛笑,我也能看出來,他們感情是很好的,是兩廂情悅的。”連城也不推開,伸手環住璃錦,緊貼地身體像是抗拒不了彼此,呼吸都在纏綿:“殷彩,真的就這麽死去了麽,帶著恨,什麽也未說出來,就死去了麽。”


    “城兒,愛情是很脆弱的,殷彩也許隻是聽信了旁人說什麽,一時憤恨才這樣。你忘記了麽,你隻因為當初一場戰亂,與你無關的戰亂,整整六年都不與我接近。莫不是城兒不知道,愈是愛得深,愈會不自信,擔心自己配不上對方,因而會相信別人。愛得愈深,才會恨得愈深,不是麽。”


    愛得愈深,才會恨得愈深……


    可惜阿,殷彩從不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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