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穀粒到收到一份特殊的邀請,言亦初邀請她去他的公司聽他的演講,快過年了,這是年前最後一次會議。演講時間不會長,但就為了這十來分鍾的演講,他已經在醫生的幫助下練習了大半個月。


    穀粒有時候能看到言亦初拿著稿子在家裏默念,她一邊給大王梳發,一邊偶爾湊上去看兩眼。


    造訪言亦初府邸的員工回去之後仔仔細細反反複複揣摩了一下老板的深意,於是過了兩天,全公司都知道了老板的小八卦,原來老板已經為他們物色好了未來老板娘,所以穀粒來到公司的時候,受到了全體員工的矚目。


    那種被行注目禮的感覺,非常人所能體會。穀粒豎著耳朵聽見有人竊竊私語,“長得挺好看的”、“腰好細早知道老板喜歡這一口的我就不吃晚飯了”、“你說她是怎麽迷住老板的?”、“噓——小聲點,小心被老板聽到”……


    穀粒自認雖然姿色不錯,但她皮薄餡嫩,實在不好意思自誇,但是旁人的這些恭維,她通常隻會對他們說一句話:瞎說什麽大實話。


    但是她沒想到,言亦初如此的手段高明不著痕跡,請她來公司,就是為了做實她的特殊身份——他言亦初的女朋友,不管穀粒答應不答應,反正他就這樣,出雙入對,利用輿論為穀粒渲染出談戀愛的氣氛,言亦初稱之為曲線救國,而穀粒很久以後才想明白這件事,她更願意叫它:霸王硬上弓。


    穀粒真的很好奇,言亦初腦子裏哪裏來的這些彎彎繞繞,稍不謹慎,就要被他吃幹抹淨。


    言亦初站在台上的樣子很帥、很瀟灑,和平時的他又不一樣,當他談起他的工作的時候,眼睛在放光,他充滿自信胸有成竹的樣子,每個女人都會愛。


    穀粒在會議廳的前排看著他,他真的很耀眼。


    忽然她的腦海裏閃過一幅畫麵,是言亦初青澀的時候,校慶的時候學校要他做為學生代表上台講話,他死活不肯,最後校長都拗不過他,隻好讓他出個節目才算是作罷,她當時纏著言亦初問他為什麽,為什麽不願意上去講話,把言亦初惹毛了,半個月沒跟她講過一句話。


    她第一次這樣清晰的看見自己過去記憶的片段,穀粒甚至都舍不得眨眼,這些場景對她來說好陌生,一次見,但充滿了吸引力,她看見高中的言亦初在台上抱了一把吉他,唱的是周傑倫的《稻香》,她當時坐在初中部,周圍的女生都尖叫瘋了,尖叫聲快要把屋頂掀翻。


    她身邊還有人起哄叫她的名字“穀粒、穀粒”。


    就當她陷在回憶裏露出微笑的時候,她回過神來時發現周身員工的躁動,她回頭一看,看到一個中年男人昂首闊步地向她所在的前排走來,高層領導紛紛站起來屈身道:“言總。”


    穀粒看著對方和言亦初又幾分相似的臉龐,立刻就反應過來,這是言亦初的爸爸。隻見言亦初的爸爸言峰對穀粒旁邊座位的人示意:“換個位置可以嗎?”


    那人趕忙把自己的位置讓給老總,穀粒如坐針氈,言峰坐在她身邊一言不發讓她心裏發毛。


    原本台上的言亦初正在討論“中國與西方近代民用科技發展對比”,見到言峰來了,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言父注意到兒子在台上頓住,他不以為然地抬手示意他繼續。


    穀粒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台上的言亦初,她敏銳地發現自從言峰進來以後,言亦初的表情就不對,他手裏拿著準備好的稿子,原本是脫稿侃侃而談,但現在卡在最後的地方,他低頭看自己的稿子,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講到了哪裏。


    稿子上黑色的文字變成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螞蟻,言亦初眼前發暈,他又抬頭看台下坐著的人,他們都仰著頭伸長脖子等著他講話。嘴巴前豎著的話筒發出“滋——”的一聲刺耳電流聲,言亦初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他聽不見自己講話,也聽不見台下聽眾的聲音。他仿佛看見台下的觀眾變成了一隻隻充滿攻擊力的大白鵝,張著嘴衝上來就要把他淹沒,他開口想要說話,讓它們別過來,然而什麽聲音都沒有,什麽都沒有改變。


    言亦初的聲音就像是被宇宙的黑洞吞噬,他的後背被冷汗打濕,手指藏在演講台上微微發顫。他不能在這個時候丟臉,不能,越是這樣想,喉嚨就越發像是被上了枷鎖。


    對於言亦初來說漫長的時間,對於旁人來說不過是幾十秒,員工看見言亦初僵直地站在台上,眼神空洞地望著一個方向,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事。漸漸地他們開始騷動,不知道他們年輕的言總發生了什麽,主持居然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要救場,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竊竊私語匯聚在一起變成嗡嗡的噪音,甚囂塵上。


    電光火石之間,穀粒一霎那想起她和言亦初一起錄製節目的畫麵,那時候也是這樣,言亦初因為被她噎住,麵色鐵青地不說話。


    她再抬頭看此刻的言亦初,他微微張著嘴,像是岸上瀕死的魚,她的心髒被狠狠揪住。


    穀粒聽見言父輕聲嘲諷:“還以為他有所進步,還是這樣,沒長進。”


    她很憤怒,她的這種憤怒是本能的,被言父的一句話激起,言父看不見言亦初的努力,隻一廂情願地看見他沒有當眾演講的出眾才華,但穀粒每一天都把一切看在眼裏,他的實驗,他的報告,他的市場調查,他的領導能力。這一切憑什麽要被身為人父的偏見抹殺呢?


    穀粒在這一瞬間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她拔腿就衝到台上,緊緊抱住言亦初,她仰起自己的腦袋,把嘴唇輕輕印在他的唇上,然後她緩緩閉上了眼睛,任由言亦初的氣味把她包圍。言亦初的嘴唇要比想象中的更柔軟、濕潤。


    顯然言亦初也被她大膽的舉動嚇到,罕見地,他僵住了,過了兩秒他才反應過來穀粒是在為他解圍,他緩緩抬起手,摟住穀粒,緊緊抱住她。


    底下員工的員工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他們居然能看到這麽火辣的場麵,真是有生之年活久見。


    穀粒鬆開言亦初,與他對視一眼,把嘴巴湊到話筒上,不疾不徐地說道:“對不起,言總特意囑咐我,最後一段總結希望由我替他說出來,我太緊張了,沒有配合好,鬧笑話了。”


    底下發出善意地笑聲,甚至有調皮的員工小聲喊道:“沒關係,再來一個”。眾人哄堂大笑,緊張的氣氛一下就鬆弛下來。


    穀粒又轉向言亦初,對他說:“言總,你還願意讓我為你說完最後一段話嗎?”


    言亦初輕輕點頭,望著她的眼神如同暖風吹過,露出早稻下若隱若現的青青水色。


    穀粒微笑,對著台下諸人款款道:“總理講話之後,可能很多大眾才意識到原來我們國家連自主生產小小圓珠筆的筆頭都做不到,完全依賴大量的進口。但我們可以通過對比更加清醒地意識到中外科技的長處短處都在哪裏……


    ……我國的科技優勢主要體現在高鐵技術、北鬥導航技術、通訊技術,還有尤其跟我們公司息息相關的芯片技術……


    ……謝謝大家。”


    她的笑容、服飾,甚至連語速都十分的得體,言亦初不得不承認,有一些人在演講上是有天賦的。


    他走上前牽起穀粒的手,神色無比自然地望下台下言父的方向,父子兩人四目相對。


    台下的員工看到穀粒不慌不忙地表現已經很驚訝,再看到言亦初緊緊牽著穀粒的手,眼珠都要瞪掉出來,有的少女已經忍不住淚奔,她們顯然已經失去了做言太太的機會,但她們也沒有太嫉妒,因為她們對於穀粒生出了幾分好感。


    如果言亦初能知道他員工的這些小心思,大概也不會驚訝,因為穀粒一向如此——為他撩撥女性情敵毫不費力,天賦技能,撩妹。


    言亦初一字一句地說:“希望大家祝福我們。”


    這一回輪到穀粒心驚,就這樣趕鴨子上架,收獲了意外地祝福無數地同時,把自己送上了一條賊船。


    演講結束後,言亦初給每個員工發了新年紅包,一片喜氣洋洋,來到言父麵前,言父背著手冷冷看著穀粒,像是在看什麽髒東西,他不帶任何表情地說:“我不同意。”


    言亦初把穀粒護在身後,在他父親麵前沒有半分示弱:“您同意過什麽?”


    事後,穀粒問他:“言亦初,你老實告訴我,你演講中究竟出了什麽問題?”


    言亦初心裏咯噔一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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