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秒的沉默。


    二早沒有再說話,仁王也沒有。


    可是早紀明顯感覺到對麵少年的怒氣被高高地堆起,然後,在這沉默裏,被竭力克製了下來。


    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接著仁王雅治問:“什麽時候走?”


    同二早一樣,沒什麽情緒,就是在單純的提問,好像是教科書裏那種“,thankyou,andyou”標準式問答。


    “明年七月。”二早答。


    本來是要在那邊上高二下半學期,禮拜天晚上同爸爸的談話後,被推到了次年七月。但同時二之宮早紀也知道,這並沒有任何意義。


    “七月啊……是嗎。”少年機械地重複著,“很好,很適合你。”


    ——很適合你。


    ……


    是嗎?


    二早很想這麽反問,但對於已經做出的選擇,自己再搖擺不定,也隻會把對方還有自己,逼入難堪的境地裏。


    她喝了一口咖啡,沒做聲。


    已經涼掉的黑咖啡,在唇齒間泛起一種酸澀的味道,不複之前的香醇順滑。


    隻呷了一口,早紀就不再碰它了。


    然而這時仁王也好,早紀也好,都沒有轉身就走。其實有好多的問題要問,也有好多的解釋要說,可都選擇了不開口。


    對於仁王來說,那是二之宮早紀的決定,他不可能說的出讓她不要去。


    對於二早來說,這是已經決定好了的事情,不是貿然說兩句話,就能讓仁王雅治信服的。


    言語一直以來,都是在折損本身所要表達的含義。


    “我們出去散散步吧。”仁王說著,站了起來,“裏麵太悶了。”


    “好。”


    埋過單,兩人還是像進來那樣,肩並著肩離開,係著黑圍裙的侍者拉開大門,微笑,用甜美地聲音說:“歡迎下次光臨。”


    兩人一路無言,沿著二早公寓附近的海濱公園逛了一圈,此時天色尚早,沙坑那邊還有帶著小黃帽的小學生們逗留玩耍,嬉笑追打。


    不知道為何,仁王覺得有些尷尬,這是他們兩個相處這麽久以來,從未發生過的情況。


    少年忽然停下腳步,問:“為什麽忽然去留學?”


    二早輕輕歎了一口氣,好半晌沒有接話。


    “那是英國。”


    “嗯,我知道。”早紀應著。


    “直飛十三個小時,時差九個小時。”


    “嗯,距日本很遠。”


    仁王雅治直勾勾地看著她,突兀地說:“我不喜歡緋聞,所以我沒有簽約。”


    聞言,早紀也抬起頭來,忽然勾起了嘴角,道:“仁王雅治,我沒聽錯吧,你這是暗示我,是因為我你才選擇不簽約嗎?”


    “你覺得呢?”仁王答非所問,把問題又拋給她。


    “嚐試很不錯,但我們都知道是為什麽?因為你不想,也許我占那麽點點原因,但你不簽僅僅是因為你不想簽,就像我決定去留學,也僅僅隻是我想要這麽做而已。”說到這裏早紀垂下眼睫,習慣性地掩掉情緒,“我認識的仁王君還有更好的借口,隻是……”


    隻是你不想說而已。


    二之宮早紀很明白仁王的想法,無論是讓她不去也好,讓他一起去也好,兩人都無法說出口啊,剛剛那個拙劣的、易被拆穿的借口,已經是最大程度的嚐試了。


    “那是五年,不是五個月,你想清楚了嗎?”


    早紀不做聲。


    她不是不做聲,是這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禮拜天晚上做出決定的,正是二之宮早紀本人,她比仁王更加清楚五年是有多長,其中意味著什麽。她也從來不是樂觀的人,一切後果都想好了,這些在二之宮早紀,甚至仁王雅治的認知裏,都處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如此想著的二之宮早紀,又覺得麵前那個少年和自己那麽相似,大概也沒有什麽是不可承受的。


    她不說話,倒是讓仁王更加清楚她的想法。


    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幾步遠,仁王的視線筆直地注視著她,湖綠色的眼眸像某種野獸的瞳,觀望著,打量著,此時卻是不帶感情的,仿佛一種玻璃種的翡翠,是一種無機物的質地。


    仁王無聲地歎口氣,接著,他說:“我對自己沒有那個自信,對你也沒有那種信心。”


    他的話語無疑掐熄了最後一絲微小的火苗,二早的眼睛漸漸地黯淡了下去。


    她說:“好巧,我也是這麽想的。”


    聞言少年垂下眼睫。


    一陣強風從身後吹來,空中發絲飛揚,早紀站得筆直,仁王也是,兩人還能維持麵上的體麵。氣氛已經寒冷得讓人無法再開口說話,任何一句都是多餘。早紀往後退了一小步,起碼看上去是鎮定地道:“那我們的談話,隻能到此為止了。”


    少年望著她,“是啊,到此為止了。”


    ……


    接下來幾天立海大高中部,尤其是高二的那一群,先是覺得好像不對勁,接著覺得確實不對勁,後來認為,簡直太奇怪了!


    據有效情報,好幾個人目擊那對不自覺就秀了別人一臉的小情侶,在走廊上麵對麵地走過去,竟然連招呼都沒有打。


    身旁的不具名好友詢問怎麽了,則笑嘻嘻地答:“你猜?”


    據數位不具名好友們的推測,事情應該大條了……


    立海大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除了當事人以外,其他所有人都拿不準,這種情況,更是把討論炒的越來越烈。不過熟悉兩人的不具名好友們,大多都不看好。之前從沒看過兩人冷戰,就一般而論,那兩人不應該分別找最好的朋友樹洞,痛哭一場嗎?!


    事實上,沒有,不但沒有,除了彼此不再說話,和平時在學校的表現沒有任何區別。


    消息一經出來,幾家歡喜幾家愁。


    ……呃,歡喜的好像比愁的要多那麽……好幾十個。


    不論是仁王雅治也好,還是二之宮早紀也好,光靠著那張臉,就比想象中還要受歡迎了。更何況仁王自從拍了椎名遙的mv後,學校裏的人氣又上漲到一個高峰。


    無數的學姐學妹們,學弟學長們,光聽消息都能幻想出個高/潮來!


    這天二早剛從圖書館自習室,跟著天音翼一起出來時,站在三樓走道注意到運動場那邊有動靜。


    在網球場正對麵的草坪上,一名短發少女正擺著愛心形狀的蠟燭,中間的字還沒完全擺好,但已能看到雛形。


    旁邊有幫忙的少女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即使聽不到聲音,也能想象得到大致內容了。


    二早微微挑眉,暗想某人行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得多嘛,這下可好,又可以禍害眾生了。


    天音翼看了她一眼,見她若無其事地前走去,也不做聲,跟上了。


    然而才走了沒幾步,就又看見某個高年級的學長,在那少女的旁邊,抱著一束火紅的玫瑰,還有好大一束氦氣球,不知在想些什麽,有些忐忑,卻又不時傻笑。


    今天吹的什麽風啊……二早正準備走過,忽然意識到自己看到了某個字,往後退了兩步,定睛一看——


    氣球上印的名字不是二之宮早紀還是誰???


    天音“噗”了一聲,揶揄她:“我想采訪采訪你現在的心情。”


    二早梗了梗,好半天沒憋出一句話來。


    半晌後,“我先緩緩,暫時別下去了。”


    草坪上那兩位由於好半天沒等到要等的人,二早躲在窗邊看見那學長和學妹交流了起來,不知道說到什麽“夢幻”場景,兩人一齊傻笑了起來,她依稀聽到旁邊還有圍觀群眾們鼓掌,“哇!好浪漫!好厲害!”之類地說著。


    二之宮早紀都看呆了!


    某種程度上,的確很好很厲害。


    這種散發出奇怪的、二到全宇宙都沒人可比的氣場,令人尷尬到不行。二早一臉複雜,不明白擺這類東西的意義,不明白周圍鼓掌的人的心態,更不明白那兩人的想法,她隻是不想成為如此傻逼人群中的一員。


    她指了指另外一邊的樓梯,對天音說:“我從這邊樓梯下去,等下繞到偏門去,直接翻牆走了。”


    天音翼點點頭,雖然沒什麽語調,但二早還是聽出了一絲幸災樂禍。


    “小心別被逮到了,估計夠嗆。”


    二早揮了揮手,躡手躡腳地繞行去了。


    之前櫻小路事件的時候,她就翻過偏門,木下事件也翻過,可謂駕輕就熟。她麻利地把書包往牆外一扔,卻聽到一聲痛呼,那人明顯有意壓低自己的聲音,叫也叫的畏手畏腳的。


    二早吐吐舌頭,已經利落地翻到了牆頭。還未站穩低頭一看,隻見了滿眼的白毛,心裏一驚的同時腳下打滑,整個人栽了下去!


    一陣失重感倏地襲來,人仰馬翻。


    二早緊閉著雙眼,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降臨,因為她跌落到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自己所熟悉的。


    早紀緩緩睜開眼睛,覺得心安的同時,卻沒有抬眼看仁王。


    抱住她的臂膀很有力,沒有鬆開,仁王也沒有說話,隻是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鬆開她。


    各自往後退了一小步。


    她的腦袋始終沒有抬起來,把臉頰邊的碎發攏到耳後,早紀低聲道謝。


    一秒後,對方回應不客氣。


    然後轉頭,兩人從不同的方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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