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水衡都尉兼步兵校尉衛風拜見陛下、皇後。”


    天子看著衛風和劉進,聽著他們清亮的聲音,剛才被太子帶來的鬱悶心情頓時輕鬆了許多,仿佛滿天的烏雲裂開了一個縫隙,透出了一僂耀眼的陽光。他露出一抹微笑,伸出手示意了一下:“平身吧。”


    “謝陛下!”衛風和劉進謝恩起身,恭恭敬敬的坐在天子指定的坐席上,天子看著衛風疲倦的麵容,歎了口氣,轉過頭對一直低著頭沒說話的皇後說:“皇後,風兒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一天一夜,從甘泉宮趕到長安城,要不然……”他沒有再說下去,不用問皇後,他自己心裏也在後怕不已。要不是衛風日夜兼程的趕到長安,他的皇後、太子還有兩個孫子,一個曾孫,全得死在劉靖的那把火之下。


    “陛下說得是,這次多虧了風兒。”皇後總算露出緊張的笑容,滿意的看了一眼臉色平靜的衛風。天子也看向他,含笑點頭:“風兒,現在情況大部分已經清楚了,巫蠱的案子是江充這個逆臣搞出來的,你的阿母……唉,死得可惜,朕甚是傷懷。”天子黯然的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珠,想起為了替衛風求情在建章宮外麵跪了三天的長公主,他愧疚不已,鼻子酸溜溜的。


    “按我朝舊製,你可以繼承她的封地,朕現在就下詔,封你為陽信侯。”


    衛風的眼眶也潤了,他伏地叩頭謝恩,卻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這本屬於他的陽信侯,如今終於回到了他的手中。他並不是在乎這陽信侯有上萬的封戶是因為這是阿母的,是阿母留給他的遺產,他必須拿回來,要不然阿母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天子見衛風激動,也覺得傷感,都是江充這個逆臣搞出來的事情,害得他失去了自己的長姊。一想到江充子更是怒火中燒,他用手指敲了敲禦案,將案上一堆帛書推到衛風的麵前:“風兒莫悲傷,江充這個逆臣不僅害死了你的三娘,還害死了朕的阿姊,朕不能放過他。朕已經派人去趙國查封江家,太子剛剛也向朕呈送了一批江充胡作非為的證據,你去查一查。


    皇後一聽喜,天子明知道衛風和江充有仇把這件案子交給衛風去查,那就是給機會讓衛風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了,這次江家不會再有翻身的機會了。她抬起頭看向衛風,盼望著他點頭謝恩,皇孫劉進也報著同樣的想法,熱切的看著衛風。


    衛風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陛下,臣……以為不妥。”


    “為什麽?”天子沉下了臉。眼神卻閃過抹喜悅。


    “臣對充恨之入骨。臣……不能保證公正行事。再臣蒙陛下陛下恩寵執掌上林苑。職本不在查案臣也不擅於此。隻怕有負皇恩。”衛風懇切地說。


    皇後和劉進有些解天子卻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他滿意地點點頭裏含著笑意:“那你說。誰去查這個案子比較合適?”


    “陛下。監察百官本就是禦史大夫和丞相司直地責任。臣以為禦史大夫暴勝之可使。”


    “暴勝之?”天子沉吟了一下。點頭表示同意:“不錯。這個人可用。不過。朕有一件案子。交給其他人都不放心。隻能由你去。”


    衛風猶豫了一下。有些為難地看著天子。天子堅定地搖了搖頭。否決了衛風潛在地拒絕。他起身繞過禦案。將那些帛書遞到衛風地手裏:“太子呈上來地證據說明。江充和燕王有勾結。這件事……朕希望你能去查清楚。如果事情隻是捕風捉影。朕不能冤枉了他。如果確有其事。朕也不能輕饒了他。朕……不想再犯同樣地錯誤。”


    衛風仔細的翻了翻手裏的證據,其實這些證據都是他讓田仁交給太子的,寫的什麽他都一清二楚,但是他還是看得很仔細。借著翻看這些證據的時候,他在揣摩天子的心思。天子先是讓他去查江充,不過是在試探他,如果他報仇心切一口應承了,那麽就算他以後查出來的事情全是事實,天子也會懷疑他借機報複,凡事要打個問號。而他拒絕了,天子就不會懷疑他有這個動機,也才會把查處燕王的事情交到他的手裏。在天子看來,他和江充有仇,卻和燕王沒有直接的衝突,不會借機落井下石。江充陷害太子這件事讓天子起了警惕,他不再輕信的相信別人,不想再上演父子相殘的慘劇,他老了,再也經不起這樣的打擊。


    但這卻是他衛風正想要的,太子僥幸逃出生天,如何能解他心頭的怨氣?


    大無匹的皇權麵前,他不能象活撕了江安那樣肆意~通過更隱秘的方法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臣領詔。”衛風伏地叩頭。


    “嗯,你這些天辛苦了,在甘泉宮休息兩日再起程吧。”天子憐惜的看著衛風。


    “謝陛下。”衛風謝了恩,卻沒有起來,他猶豫了一下,好象有話要說,卻又不知道如何說。天子看了不禁笑道:“怎麽,你還有什麽要說的,盡管說來。”


    衛風咧了咧嘴,一字一頓的說:“陛下,臣想問陛下,陛下給丞相大人的詔書,是讓他擒獲太子殿下,還是讓他殺了太子殿下?”


    天子一愣,隨即起了眉頭,眼神變得淩厲起來,他握緊了瘦骨嶙峋的大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額頭青筋畢露,過了好半天,他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緩緩說道:“這件事……朕自有處置。”


    太子在便殿裏垂簾閉目,一段朽木,沒有一絲生機。門口傳來了輕快的腳步聲,太子微微的睜開了眼睛,看著雖然表情嚴肅,但眼角卻掩藏不住笑意的劉進大步走來,挑起嘴角笑了:“進兒,何事這麽開心?”


    劉進心情錯,但是他生怕太子心情不好,所以強自壓抑著自己的高興,輕聲說道:“阿翁,大父派我跟著風叔去燕國。”


    “去查燕王和江充的事情?”太子淡淡的了一聲,整理著有些髒的衣擺,似乎很隨意的問道。


    “嗯。阿翁,如果查出來是有人在故意;害阿翁,阿翁說不定……”


    “說不麽?”太子的眉毛一挑,嘴角露出一絲譏笑:“還能保住我這個太子的位置?”


    “不能嗎?”劉進茫然看著父親,他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父親,父親為什麽沒有一點高興的意思,他的神情太平靜了,平靜得象是在說別人的事,難道他就這麽甘心丟掉本屬於他的太子之位?


    太子本想搖頭,可是看著劉進不甘心的眼神,他又猶豫了,他低下頭想了好一會,這才重新抬起頭看著劉進,懇切的說:“進兒,你不要想得太多,太子之位,是陛下給的,是不是收回去,也全由陛下作主,你想得太多未必就是好事。陛下既然讓你跟著衛風去燕國,你就跟著去,不過,你多看多想,不要反客為主,擅自拿主意,不要影響衛風的決定。知道嗎?”


    劉進順從的點了點頭。


    “跟著衛風好好做事吧,天下事,無非盡力為之,盡過力了,就沒有什麽好遺憾的了。”太子長歎一聲,重新低下了頭,耷拉下了眼皮,象是睡著了一般。劉進看著他這副心如死灰的樣子,十分傷心,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他沉默了半晌,輕聲說:“阿翁,你並沒有做錯,如果換成我在鴻台,我也會那麽做的。”


    說完,他起身拜了一拜,退出殿去了。太子沒有應他,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聽著劉進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良久,兩顆晶瑩的淚珠從他的眼角無聲的滑落。


    “太子沒有錯,隻是……他不適合做一國之君。”天子站起身,背對著形容憔悴的皇後,語氣平緩而堅決的說道:“你放心,朕不怪他,朕……會好好待他的。”


    “謝陛下。”皇後避席,伏倒在地,聽著天子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的出殿去了。直到天子的腳步聲消失在殿外,她才在侍女們的攙扶下起身,回到太子所居的便殿。看著燈下枯坐的太子,皇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哀,淚流滿麵。天子雖然說了不怪太子,可是他也明確的說了,太子不適合做一國之君,這太子之位他顯然是做不成了。辛辛苦苦的熬了幾十年,最後還是一場空,她不知道太子能不能接受這個結果。看著太子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她甚至不敢把天子的話轉達給太子。


    皇後坐在太子麵前好一會兒,這才輕聲說道:“據兒,你安心休息一段時間,等這件案子查完了,陛下自然會還你清白。”


    “母後放心,兒臣知道了。”太子欠了欠身,抬起頭看著皇後悲苦的麵容,忽然笑了:“母後,兒臣現在倒覺得,不做這個太子未必就是壞事。與其勉力而不能舉,不如放下。兒臣情願做個逍遙自在的王爺,奉養母後餘生,兒孫繞膝,也算是其樂融融。”


    皇後擔心的看著太子的臉,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點了點頭:“如果真能如是,確實也算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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