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著看著張勒抑離去的背影,心裏卻一點也沒有輕鬆。張勒抑不比蘇文起,當過兵的人生死不怕,下手從不留餘地,下麵他要怎麽做,誰能知道?張勒抑一走,我立刻打電話給在廣州的蘇文起。很久沒有聯係,心裏突然緊張了許多。好不容易,接通了他的電話,還好,是他接的。蘇文起一聽是我,立刻頓了頓,沒有說什麽,過了好一會,才低沉著聲音問道:“你怎麽了?”我笑了笑,努力的使自己平靜了下來,說道:“先生,今天認識了一個人,叫張勒抑,據說,是行政院的。”不知道為什麽,張勒抑這三個字,特別有魔力。蘇文起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喃喃的說道:“你怎麽遇到了他,你怎麽遇到了他。”過了一會,蘇文起又說道:“張勒抑不是一般的人物,十年前,我得罪過他,差點害他沒了命。具體的,也沒必要說了,你要記得,小心一點。”說完,就掛了電話。


    還好,張勒抑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瘋狂,我不知道他是否忘了和蘇文起的恩怨。總之,沒對我做什麽,便回了南京。


    時間一晃,我在重慶就這樣過了兩年。應該說,像半隱居一樣的過了兩年。除了偶爾參加必要的應酬,其餘時間,便是打麻將、讀書。這期間,胡迎春帶著對我的怨恨嫁人了。當然,嫁的不是張勒抑,而是國民政府的一個低級軍官,她帶著幽怨的表情說她愛他,誰知道呢,世上,總會有這樣那樣無法解釋的事,比如感情。我剪短了頭發,看上去,像一個老了的女學生。由於很少外出交際,以至於,大家幾乎都忘了我的存在。薑玉芝自從回了北平,幾乎沒有消息。後來,在一個北平來的朋友那裏我聽說,她又出來交際了,但是,和當年的米小姐一樣,為了生計,留戀與掌權者的床上。


    1932年冬日的一個上午,我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是晚秋嗎?”電話的那一端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您是?”我問道。那邊放佛鬆了一口氣一樣,說道:“麻煩你現在出來,我在莉莉咖啡館等你。”“我怎麽知道你是誰?”我追問到。“到了你就知道了。”說完,電話被掛斷了。我莫名其妙的看著蘇小童,在重慶的這兩年,大概是沒有周媽管教的關係,她的性子越來越直爽了。於此同時,她的美麗雖然年齡的增加而增加,像是一朵盛開的百合。“別去了主子,現在外麵亂。”她說。我看了看她,點了點頭,隨手將翻了翻拿起來的報紙。很快的,我改變了注意,並不是看到報紙上的某條新聞,而是覺得,這個聲音,似乎很熟悉。但是,又記不起來它究竟發自哪條聲帶。既然能找到我的電話,說不準,真的有什麽事情要對我說。還是去看看吧,小心一點也好。


    外麵濕漉漉的霧氣打濕了我的絲襪。重慶的天氣總是這樣,隨時隨地的霧蒙蒙的,另人不舒服。沒有坐車,莉莉咖啡店距離我家不遠。安排了蘇小童在家大掃除,因為前一個晚上她在地板上發現一直活蹦亂跳的蟲子。盡管,她是多麽不放心我一個人來,她害怕某個我得罪過的人來報複我,比如,梅翰鬆。


    到莉莉咖啡店,一進門,裏麵隻有稀稀的兩三位客人。我隨便找了一個座位坐下,要了一杯咖啡,一麵等那個人來,一麵打發時間。[.超多好看小說]過了一會,並沒有看到我之後在有哪個人進來了。難道是有人耍我?喝完了咖啡,突然想起,約了韓太太打麻將,早點回去吧,我想。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一個人從我背後向風一樣的過來,一**坐在了我的麵前。


    那是一個男人,穿著咖啡色的粗呢大衣,帶著黑色的禮帽,手中端著一杯咖啡。“你還覺得我嗎?”他說。我突然感到,蘇小童說的對,我不該來。若眼前這個人是梅翰鬆,他一定會殺了我。沒等我想太多,那個男人抬起了頭。“啊!”我不禁的嚷出了聲。他皺了皺眉頭,我連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聲問道:“怎麽是你!”


    尚合笑了笑,說道:“不能是我嗎?”我看著他,又問道:“這兩年你去哪兒了?”他笑了笑,沒有回答。我想了想,不對,尚合這麽神秘的給我打電話,一定有問題。“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煩?”我問道。尚合無奈的笑了笑,我冷冷的看著他,說道:“你又找我!”是呀,每次一出了麻煩,尚合一定要連累到我!我扭過了頭,賭氣不看他。尚合大概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陪笑的低聲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瞪了他一眼,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哪裏是?不然,你跟我去茶館擺個龍門陣。”說完,沒好氣的站起了身。尚合陪笑的問道:“你別走呀!你這是要去哪兒!”我對他翻了一個白眼,說道:“我家!”尚合笑著站了起來。我不禁的歎了一口氣,這次,看來又要被他連累了。


    一路無話,好不容易到了家,蘇小童滿手髒呼呼的,笑著迎了出來。沒想到,她換來我一張冷臉,她楞楞的看了看我,這時,才發現,跟著一起進門的還有另一個男人。蘇小童疑惑的看著我。對了,她不認識尚合。“是我早年的一個朋友,你去吧。”我說。這個死丫頭斜著眼睛疑惑的看了看我,又上下的打量了一下尚合,才肯離開客廳。


    “這房子不錯嘛!”尚合說道。我冷笑了幾聲,說道:“不知道尚先生這次又有什麽指教!”尚合哈哈的大笑著,就像見到了老朋友。過了一會,他問道:“你怎麽不問問我這幾年過的怎麽樣?”我白了他一眼,嘲笑到:“你能過的不好?”尚合擺了擺手,說道:“別開玩笑了。”過了一會,我問道:“聽說,我離開蘇文起以後,你又回到了他身邊?”尚合看了看我,點了點頭。這時,我才發現,尚合的脖子上有一條長長的傷痕。兩年不見,他蒼老了許多,甚至鬢角都出現了白發。


    他用手支著頭,說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冷笑了兩聲,說道:“不見得吧。尚先生冒險回到蘇文起身邊,是有什麽重要任務吧。”尚合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兩年沒見,你講話越來越刻薄了!”我也“噗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尚合看著我,漸漸的收起了笑容,隻聽他說:“我可你沒你想的那麽忙。回到蘇先生身邊,真的隻是為了安全。當時,我在口外呆了一段時間,傷還沒好,組織就命令我回來。蘇先生去了廣州,剛好是我隱蔽的最好方式。”“那你為什麽又來了重慶?”我問。尚合無奈的笑了笑,說道:“幹壞事了唄。”我“噗嗤”的一下,又被他逗笑了,白了他一眼,他也笑了笑。喝著水,過了一會,沉吟到:“晚秋,謝謝你當年救了我。若沒有你,也就沒有今天的尚合。”我冷冷的看著他,說道:“少和我來這套,你知道,我軟硬不吃!”尚合笑了笑,將水放到了一邊,說道:“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說完,他掏出了手絹,垂著頭看著手絹,臉上露出一絲特別的微笑。“誰能想到,咱倆原來曾有過心靈上的交往。”我看著他,心裏突然感到一絲絲的甜蜜,放佛又回到了過去。鄉間的路上,父親領著我,多美好的回憶。原來,我曾也是個人,是個有溫暖的女人。是個成日隻想著相夫教子的女人。我輕輕的碰了碰臉,第一次感到血肉的存在。我在這種沒有溫情的生活裏呆了太久,早已經忘了心跳的溫度。


    尚合斜著眼睛看著我,我垂下了眼睛,微笑著點了點頭。這一個舉動,突然讓我吃了一驚。許久沒有的溫存感,突然湧了上來,我希望這時會有個人吻我,哪怕,是我最討厭的人也可以。我是個女人,也需要愛。


    尚合沒有在看我了。反複的**著手帕,過了一會,他說:“有幾個字跳線了,麻煩你在幫我縫一縫。”說完,將手帕放到了沙發上。我伸出了手,拿起了手帕。這時,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慌張中,我故作鎮定的笑了笑,努力的試圖從他的手裏抽出。但是,失敗了。“別動。”尚合說。避開了他的眼神,我像是當年還是小女孩時那樣,慌張的不知道將身子放在哪裏好。隻想躲開,躲遠了,安全了。在某個夜裏,回味著剛才美麗並略有哀愁的那一刻,甜蜜並且流著血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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