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開始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向裴寶兒,原本他們都十分羨慕裴寶兒絕色的容貌,心中也對她滿懷著嫉妒,可是如今看著她都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態。雖然裴寶兒已經不用嫁給夏侯炎,但是誰都知道,裴寶兒在太子府被人捉奸在床不說,她的兄長硬生生將事實扭曲了過來,全都是為了掩護她,這個笑話恐怕要在越西的貴族之中不知道要傳上多少年。


    裴寶兒手中的銀筷捏緊了,她看著滿桌的美味佳肴一口都吃不下去,幾乎想要立刻站起身離去,可是裴徽卻用一種冷漠的眼神望著她。那眼神中的意義她十分的明白,裴徽是在警告她,不要再做出丟人顯眼的事。對於這個二哥她十分的畏懼,裴徽心機深沉,不是容易看透的人,哪怕是父親,也經常是對他言聽計從,所以二哥裴徽在府中的地位是很高的。裴寶兒從小畏懼他的威勢,經常看他的意願行事,更何況今天若不是裴徽,恐怕她就不是損失名譽這樣簡單,而是非要嫁給夏侯炎不可了,所以現在她隻能用憤恨的眼神看著不遠處的李未央。


    李未央正在與身邊的人談笑著,裴寶兒恨不得走到李未央的麵前,用尖利的指甲劃花對方平和的臉才好她一輩子都忘不了今天這樣的恥辱,忍了又忍,她終於是忍不住,一把將茶杯摔在了地下,這清脆的一聲響動,引來旁人的注視。往日裏那些羨慕的眼神全都化為了嫌棄與鄙夷,裴寶兒再也忍不住,淚水滾滾而下。就在此時,她聽到一道陰冷的聲音在她旁邊響起:你還有什麽臉麵哭裴寶兒轉過頭來,看著裴徽冷淡的表情,那表情裏麵甚至看不到一絲的感情,裴徽漠然地望著自己的妹妹,語氣十分的平和,外人隻以為他是在安慰,絕想不到他在說這麽冷酷的話:把眼淚擦掉,不要再丟裴家的臉。


    二哥,你就眼睜睜看著我被人這麽欺負你為什麽不肯替我討回公道裴寶兒望著他,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苦苦哀求道。


    把眼淚擦掉,不要讓我說第三次裴徽手中舉著酒杯,隻是十分冷淡地重複了一遍。輸給別人,本來就是你自己沒有本事,叫囂著讓我替你去報仇,隻會讓我懷疑這麽多年對你的教導都白費了。記住,這是郭嘉帶給你的恥辱,總有一天你要從她的身上討回來


    裴寶兒沒有想到對方會這麽說,她顫抖著手接過旁邊婢女遞過的帕子擦去了眼淚,轉頭又望向了不遠處李未央的方向,強自壓抑住了眼底那仇恨,很顯然她是將一切的過錯都看成是李未央的。在裴寶兒看來,旭王元烈不肯娶她,甚至設陷阱害她,都是為了這個不論是外表還是才情都比不上自己的女人,這種被人打敗的恥辱感才是她憤怒的源泉。她這樣的女人,無緣無故的遷怒是她的習性,每次她做不好事情,都會將一切都怪罪在別人的身上,而李未央明顯就成為了她怨怪的對象。


    太子妃和太子在招待賓客,臉上的笑容十分平常,尤其在太子的麵上一點都看不出詭計失敗的懊惱。郭夫人在一旁冷笑,太子並非那種真正豁達的人,此刻他的心中一定將旭王元烈恨到了骨子裏,這個死結看樣子是不會輕易解開了。但那又如何,郭家和太子早晚有一天要對上,不過是時間問題,又有何懼之


    整個晚宴結束的時候,李未央陪著郭夫人向外走,誰知就在這時,一個美人十分突兀地闖到了她的麵前,氣急敗壞的模樣。李未央明亮的眼眸望向對方,眸子裏帶了三分冷淡:我還想是誰擋了我的路,原來是裴小姐,有什麽事嗎


    太子府的人沒有一個人不知道裴寶兒的,再加上剛才那件事一發生,裴寶兒已經成為了越西的名人,守候在旁邊的奴婢們看見裴寶兒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不敢阻攔,都跪在了一旁。裴寶兒壓抑著怒色,厲聲道:郭嘉,今天這件事情我一定會記住的我承受的屈辱,一定會千倍百倍地還給你


    李未央冷淡地看著對方,唇畔不由得泛起淡淡的笑意:哦,裴小姐要記得什麽記得你被捉奸在床嗎還是記得旭王殿下寧願把你推給一個閹人也不肯娶你


    裴寶兒聽到這句話,腦中的那根弦像是崩斷了,原本裴徽警告過她的話在這一瞬間全部拋諸腦後,抬起手就要打過去,可是還沒聽到郭夫人驚叫出聲,裴寶兒整個人已經歪倒在了鵝卵石道上,雪白的臉上還多了一道猙獰的紅痕裴寶兒渾身顫抖,怒極攻心,她用顫抖的唇說道:郭嘉,你竟然縱容惡仆傷人


    趙月冷笑了一聲,剛才她看見裴寶兒要動手便直接上前回了她一巴掌。李未央臉上卻沒有露出絲毫的愧疚,裴寶兒想要出手傷人,難道要她就站在原地等著對方來嗎李未央可不是這麽容易就被人欺負的類型她漫不經心地笑著,眼神掃過了裴寶兒:是嗎我怎麽看見是裴小姐自己不小心摔倒了呢


    你太過分了裴寶兒怒急,旁邊的婢女連忙去攙扶她,她好不容易才爬了起來,一雙眼睛裏已經滿滿都是通紅的恨意。


    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郭夫人輕笑道:怎麽裴小姐還以為自己是越西第一美人嗎恐怕今天的事情一旦傳出去,你會成為越西第一大笑話才是,我若是你,就會現在立刻回去,從此之後關在房間裏不出來,也省得丟裴家的臉麵


    裴寶兒怒極攻心,氣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顫抖,仿佛連五髒六腑,都要被郭夫人嘲諷的話氣得跳出來。


    李未央隻是淡淡微笑,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就在此時旁邊斜伸出一隻手來,攔住了裴寶兒。李未央淡淡地一瞥,這月下的美公子正是裴寶兒的二哥裴徽。


    裴徽麵孔之上浮現出一絲冷笑道:郭小姐,得饒人處且饒人,你這一張利嘴遲早會闖出大禍來的


    郭夫人微微一笑,語氣十分的冷淡:若說大禍,沒有人能比得上裴小姐,我的女兒自有家人兄長關懷,就不勞你費心了,你還是回去好好管教你的妹妹才是,別放她再出來招人笑話


    李未央卻是不作聲,隻是似笑非笑地望著裴徽。裴徽輕輕吸了口氣,卻並不理會郭夫人,而是目光投向李未央,那眼神之中閃過的是徹底的冰寒。四周的空氣一下子凝固起來,連裴寶兒此刻都不敢出聲,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李未央和裴徽之間有一種詭譎的氣氛在流動,縱然他們之間沒有說一句話,但是仿佛已經過了無數招一般。裴徽盯著李未央,隻覺得那瞳仁如同一口冰泉,倒映出他的影子,卻是望不見底,也瞧不出對方的心思,那種死一般的沉寂,是他從未在別人的身上見過的。往日裏,擅長觀察人心的他總是能從一個人的眼睛裏看到得意歡快憤怒悲傷的情緒,可李未央的眼睛裏,什麽都瞧不出來,這讓他覺得不安,甚至從心底升起來一種惶恐。


    不光是裴徽在掂量著李未央,李未央也在注視著她的對手,裴徽那一道飛揚的眉毛下,一雙眼睛毫無笑意。眼光好像利刃割在她的皮膚上,竟有一種隱隱作痛的感覺。最終,反倒是裴徽先移開了目光,他看了裴寶兒一眼:好了,不要再鬧,咱們回府吧。


    李未央抬首再望去,裴徽已經帶著裴寶兒離去。他的步子跨得很大,身上的青袍瑟瑟隨風擺動,也莫名添了一絲寒冷,李未央望著對方的背影,卻是冷冷一笑。雖然剛才裴徽沒有說話,但她卻聽見了對方將骨攥得緊緊的,甚至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看樣子,就連裴徽都對自己厭恨到了極點,這個梁子是結大了。可是她是此事之中最無辜的人,從頭到尾裴寶兒被人設計可跟她沒有什麽關係。然而對方偏偏要把這筆賬算在她的頭上,還真是可笑之極。


    郭夫人同樣是不能理解,她歎了一口氣道:這一家人可真是刁蠻無理得很,這事情咱們全然都不知情,卻平白多了這點事。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麽道理可講,隻有弱肉強食,母親,夜深了,我們該回去了。


    郭夫人點了點頭道:你兄長還在與人寒暄,咱們先上馬車吧。


    月華如水,裴帆遞了牌子要麵見皇後,他剛剛踏入大殿,就迫不及待地掀了簾子大聲道:皇後娘娘不為我們做主,讓寶兒怎麽辦出了這樣的事情,裴家簡直是顏麵掃地娘娘你讓我怎麽有臉去見裴家的列祖列宗呢


    下午的時候,裴帆帶著自己的兒子從京外回來,裴徽則先行回來準備,卻聽裴珍傳了出事的口訊,裴徽立刻馬不停蹄地趕過去,稍後便從太子府傳了手書回來,當時裴帆還不敢置信,可等到裴徽將滿麵淚痕的裴寶兒帶了回來,裴帆才知道裴寶兒闖了什麽禍。他在心中當然要埋怨太子,可更應該埋怨的是旭王元烈和郭家的小姐,因為裴寶兒口口聲聲說是郭嘉造成這個局麵的發生,裴帆最為心愛這個女兒,因為她不僅是裴家的明珠,更有絕世的姿容,他給她請了最好的老師教導她琴棋書畫,不惜重金為她鋪路,多年的心血卻不料全都砸在了這裏。這時的裴帆滿麵憤怒,聲音已經近乎嘶吼。


    裴皇後坐在高高的禦座上,也不望向他,臉上的神情十分淡然,眼底卻越過了一絲嘲諷:二哥這個時候怎麽會突然回京來她問的卻是一件完全不相幹的事情,仿佛絲毫不在意在太子府發生的事情。


    裴帆懊惱道:咱們先不說這個,我們先把寶兒的仇報了。


    裴皇後冷淡地一笑道:報仇怎麽報仇我早已經說過,叫寶兒別去招惹郭家,可她聽過我說的話嗎


    皇後娘娘為何這麽忌憚郭家,這麽多年來,咱們已經有了將對方一網打盡的實力,為什麽我們遲遲不動手,還要被郭家人欺負那郭素算是個什麽東西,咱們何至於這樣忍耐裴帆忍不住怒聲道。


    裴皇後冷冷地一笑,她絕美的麵容上似乎壓抑著一絲怒氣,與生俱來的威嚴與權勢瞬間撲麵而至,帶著寶劍出鞘的淩厲:二哥,你還是這麽魯莽,行事一點也不沉穩我這一生何曾怕過誰如今真正值得擔心的不是郭家,而是坐在皇帝寶座的那個人


    裴帆一愣,刹那之間說不出話來,不由抬起眼睛看向裴皇後,她神色冷淡,仿佛剛才那句話不是她說出來的:娘娘,我不明白你說的意思。裴帆不禁這樣說道。


    兩人在四周靜謐的大殿裏,隻聽見輕微的呼吸聲。


    裴皇後臉上的堅毅之色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疲憊,顯然是對不理解自己心意的兄長有了一絲厭煩:我不對郭家動手,不是我畏懼他,而是皇帝要保他們咱們的敵人不單是郭家,還有陳家,還有外頭那些虎視眈眈坐視我們彼此爭奪的家族,那些和裴家勢不兩立的敵對勢力這些二哥你都明白嗎


    裴帆其實不明白,他隻覺得裴家有力量將郭家一網打盡,為何遲遲不動手。在這盤棋局之中,他隻能看到三步,可卻看不到三步之外的天地。打擊郭家並不困難,可皇帝卻一直在有意無意地扶植他們,他在維持一種平衡


    裴皇後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二哥,很多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不光是裴家,郭家,陳家,還有越西的各大家族軍中的勢力暗中勾結的集團,越西有太多的力量了,都可以威脅到他的權力,可是這麽多年了,他為何還坐的這樣安穩正是因為我們這些家族都在彼此牽製,郭家和陳家聯手在牽製裴家,這是一個三角,十分的平衡,看在皇帝的眼中也讓他放心,可你若是先動了郭家,或是陳家,這個平衡傾倒了一角,隻怕皇帝第一個要剪除的就是裴家了。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也不過在帝王的轉念之間,你還是安生一點,想想裴家全族有一千多人,你就沒什麽忍耐不得的了。


    裴帆不可置信地看著裴皇後,這些話他的妹妹從來沒有說過,不,是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的這個妹妹年少進宮,性情十分冷酷無情,與他們這兩個兄長都不十分親近,可能除了父親,沒有人能了解小妹到底在想什麽。而父親也向來看重裴後,對待她如珠如寶,甚至於對他說過,今後裴家就要靠著此女支撐,隻要他們緊緊跟著她,聽她的號令行事。從前他的堂兄看不慣裴後在家中說一不二的做派,不免出言諷刺了她幾句,誰知父親聽見,竟然不顧伯父的麵子,硬生生將那個堂兄打斷了腿趕出裴氏一族,這件事情給裴家所有人都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以至於從小到大,凡是裴後喜歡的東西,裴帆連碰都不敢碰一下,連說話都要看她的臉色行事,揣摩她今天心情好還是不好,生怕惹惱了她。可他剛才太過激憤,竟然將此事忘記了此時看她絕色的麵容之上流露出的卻是嘲諷的神情,裴帆心頭就是一驚。


    想到裴寶兒受辱,他鼓起勇氣大聲地問道:難道為了不讓皇帝起疑,咱們裴家就要忍了這口氣嗎


    裴皇後淡淡地一笑,這個兄長委實過於蠢笨,跟他說話簡直是浪費口舌,她語氣漠然地道:在這一點上裴家並不比郭家聰明多少,看齊國公總是隱忍便知道郭家在朝堂之上選擇了隱,而在後宮之中,郭惠妃卻處處與我作對,這就是內廷裏的進這就是郭家的選擇,明退暗進郭惠妃怎麽多年來在宮中順風順水不是因為她命好,也不是我怯懦,而是因為郭家人是真真正正聰明的人,知道什麽時候該裝傻,什麽時候應該退讓,什麽時候應該無所建樹陳家那家主也是個老狐狸,他為什麽處處以郭家馬首是瞻表麵上看是結黨,一榮皆榮,一損皆損,不,應該說絕對不會有損,郭家和陳家都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皇帝不會輕易的動他,相反也會給裴家一個警告,你明白了嗎若是你貿然去動郭家的人,皇帝是不會坐視不管的,這是我這麽多年來容忍他們的原因,若你連這點都看不清楚,還是帶著家人早日回鄉種地吧免得給裴氏家族帶來殺僧禍。


    裴帆抬起頭看著裴皇後,他的後背都被冷汗打濕了,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在裴皇後的平靜的麵孔之下壓抑著極大的惱怒。今天他的行為,不經意之間已經徹底激怒了這位皇後娘娘,他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道:那寶兒該怎麽辦呢


    裴皇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難道還要我告訴你嗎


    裴帆一驚,趕緊打斷道:我會將她送出去避避風頭。


    裴皇後冷笑一聲,她的本意是處死裴寶兒,而她的哥哥明顯是不願意怎麽做的,但是對於裴家來說,裴寶兒已經是一個沒有用的廢物了,這樣的人留在家族之中隻是一個天大的笑話。裴皇後淡淡地揮了揮手道:你出去吧,我不想再聽到裴寶兒這三個字。


    裴帆心頭一驚,他不敢再說什麽,剛才來時的那種憤怒和質問的神情已經無影無蹤,裴皇後帶給他無形的壓力讓他喘不過氣,他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出。


    裴皇後看了一眼她二哥消失的背影,漠然地道:都聽見了嗎出來吧。


    簾子後麵,太子的身影出現了,他緩緩地垂下頭,跪倒在地上,重重地磕頭道:母後,這一次是我太魯莽。


    裴皇後淡淡地笑,突然站起了身,走向了不遠處的走廊,太子莫名,卻聽到她輕聲道:過來吧。太子便走了過去。裴皇後站站高高的台階上,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她突然指向遠方,眼神中帶著一絲異樣的光彩道:你看到了什麽


    太子將目光轉到了裴皇後說的地方,那是一方天空,除了一輪圓月之外,他什麽也沒看到。裴皇後輕輕勾起了唇畔,冷笑道:你一直盯皇位,卻不放眼看看這天下,就算你坐上了寶座,腦子裏頭什麽都沒有,這位子你也是坐不穩的說完了,她轉過身對著他道:你是太子,是下一任的皇帝,但是無數人都在盯著你,他們看著你的一舉一動,窺視你的錯漏之處,可是你卻不能清醒地看到這一點,隻顧糾纏在私怨之中,你和後宮那些女人有什麽區別一樣的目光短淺,蠢鈍之極


    太子冷汗滾滾流下,他不禁跪倒在地:我錯了,母後,我知道錯了。


    裴皇後看著他的頭頂,搖了搖頭:你的眼睛不應該放在郭家身上,也不該隻盯著那把皇椅,更不應該去報什麽私仇,你要學的是如何治理天下,而不是和臨安一樣做那些蠢事,我讓你等待分而化之的機會,並不是讓你自己去動手。靜王和旭王之間的同盟本就存在矛盾,不用你去挑撥,也會有土崩瓦解的一天。你要做的,是等到那縫隙裂到了一定程度,便是一舉擊潰郭家的時機,今日你的所作所為打草驚蛇了,不但沒能分化他們,反而讓他們更加緊密的團結在一起。


    太子不敢吭聲,他已經知道錯了,白白搭進了裴寶兒和夏侯炎不說,皇後沒有大罵他一頓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她還對他說這樣的話,是他沒想到的。裴皇後語氣冷淡地道:你預備怎麽處理田同修的事情


    太子一愣,他沒有想到裴皇後要提這件事。田同修的事情牽扯出了戶部的很多事情,皇帝開始了搜查,首先被拿下的都是戶部的官員,這些人都是太子好不容易安插進去的,所以他才能在戶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次被清查的光是戶部就足足有十七人,這對於太子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現在他才知道郭家人的厲害,不動聲色之間就捏住他的痛楚,他咬牙道:我會想法子保住那些人,母後不必擔心。


    裴皇後冷笑一聲:這一次負責清查此事的不是刑部尚書,而是刑部侍郎丁鼎,這個人從前不過是個小人物,沒有人在意他,可是他的個性卻十分的剛直,他每查一戶人家就帶著自己的棺材去,隨時準備掉腦袋,完全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你碰上有這麽一副硬骨頭的人,不能拿他怎麽辦,所以你隻有什麽都不做。


    什麽都不做不這絕對不可以太子揚起眉頭大聲道:不,那些人是我好不容易布下的棋子,都是因為有他們,我才能隨意調動戶部的那些銀兩,不管是收買大臣還是布置探子,我都需要那些錢,若是母後擔心會出紕漏,那我就悄悄行事,請個中立的人想方設法向父皇求情。


    裴皇後看他的眼神越發冰冷:現在風雨欲來,哪個官員是手腳幹淨的有誰敢上前硬碰硬,一定會碰得頭破血流到時候就算有人來幫你,也沒有任何的作用,你還看不出來,你父皇殺雞儆猴就是在給你看的嗎


    太子不禁焦急了起來,看著裴後道: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我的那些人被清洗嗎


    裴皇後目光悠遠地看向不遠處的月亮,道:你父皇對付戶部不過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清洗整個朝廷,你這些年布置的勢力怕是留不下多少,他的個性你不了解,要做的事沒人能阻止,若是你反其道而行之,哪怕對你他也不會容情。所以你現在不但不能去保他們,更不能接見任何人,隻有這樣你才能保全你想保全的人不錯,現在他們可能會有牢獄之災,但是隻要你不動聲色,這件事情還是不會危及到你身上。


    太子不禁道:可是那些人手裏,都有一些他話沒有說下去,裴皇後卻了然道:你放心吧,該說的不該說的,他們心裏都清楚,不會把你供出來的,要知道貪汙一罪不過是身死抄家,還不至於株連九族,若是關係到勾結太子結黨營私,就是圖謀不軌,他們還沒有那麽傻。


    太子聞言,麵上露出了放心的神色。裴皇後笑道:你父皇不過是整頓吏治順便警告你,若是他想要殺人,這朝堂之上有幾個是幹淨的法不責眾,他殺不完這成百上千的貪官汙吏,若這些人全都死了,這朝廷也就轉不起來了在這種時候你這個太子若是衝出來,就隻會成為眾矢之的,成為皇帝第一個要下手剪除的人,而你想要保護的那些勢力,就會一個也保不下來,若是你無動於衷,皇帝反倒不會做的那麽絕,帝王之道,太子要學的還有很多。裴皇後不再多言,淡淡道:你回去吧。


    太子望著自己的母後,不敢再說什麽,輕輕地退了下去,他想也許他一輩子都不能理解對方,裴皇後究竟在想些什麽呢


    就在此時,裴後突然叫住了他:狩獵馬上就要開始了吧。


    太子一愣,隨即停住了腳步:是,父皇已經下令讓所有人準備出發了。裴後轉過臉來,絕美的麵孔在月光之下發出幽幽的光芒,潔白耀目,令人動容,可她說出的話卻是十分的冰冷:你替我轉告大君一句話。


    太子望著裴後,卻聽她語氣平淡地道:我不想看到郭嘉再回到大都來了。


    太子悚然一驚,立刻道:是。


    此時,李未央已經回到了郭家,郭夫人在前麵走,郭澄叫住了李未央道:嘉兒,我有話要和你說。


    李未央停住了腳步,回頭望了他一眼,那雙眼睛在月下淡淡的閃著光,她微笑道:三哥有什麽話,就說吧。


    郭澄看了李未央一眼,心頭有幾分猶豫,其實有些話他早就想說了,但他總覺得這事情也許沒有他想得那麽嚴重,所以他一直裝著不知道,但是現在他覺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嘉兒,你有沒有覺得元英對你好像十分的喜歡。


    李未央一愣,她沒有想到郭澄竟然會主動與她提起這件事,她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道:靜王殿下或許覺得我是個合適的靜王妃人選,至於喜歡麽倒還說不上。三哥若是對這件事情擔心,未必太杞人憂天了。元英是個聰明人,他不會在這時候破壞和旭王元烈的同盟的。


    郭澄搖了搖頭道:你當我多想了吧,我總覺得很不安,元英的個性不是你看到的那樣親切隨和。靜王是個笑麵虎,所有人都是知道的,但是有些事情她並不是很了解,李未央看著郭澄,不禁訝異地挑眉道:有什麽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嗎


    郭澄歎了口氣,低低一笑道:元英是個隱忍的人,他和我們不一樣,他向來知道自己要什麽,而且一直很有耐心,那一天他要送一把古琴給你,結果看見你和元烈在一起,當場失態弄斷了琴弦,我以為他看到你們那般要好,應當放棄,可我送他出去的時候卻從他的眼睛看到了野心,,和一種勢在必得的神情,這樣的神情我從未從他的眼睛中看過。不,也許有一次。郭澄低下頭似乎在回想,隨後他告訴李未央道:我的印象裏,父親曾經送給我一把寶劍,那寶劍十分的罕有,是一位著名的鑄劍師父耗費了八年心血,甚至融了自己的鮮血和百年的寒鐵鑄成的,吹毛斷發削鐵如泥,遇見強敵甚至能夠發出震鳴之聲。靜王看見了十分喜歡,可他見我心愛,便沒有開口向我討要,我也沒有留心過他看到這劍的時候露出的是什麽樣的神情,後來有一天說到這裏,郭澄頓住了,他像是在認真回想當時的情景。


    李未央望著他,麵色平靜,隻是等著他往下說。郭澄眉梢微動,眼神波動不是很大,可那其中似乎隱藏著什麽:事情過去了有兩年,我和元英在練劍的時候,本來他是可以贏了我的,但是不知怎麽的我的劍劃在了他的身上,那次他傷的很重,左臂上血流不止,幾乎見到了白骨,父親將我狠狠地罵了一頓,還禁止我使用那把過於鋒利的寶劍於是我不得不把它束之高閣,碰都不能碰一下,原本我也不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隻是每每想起,都會覺得奇怪。


    李未央挑眉:哦哪裏奇怪


    郭澄一笑,眼中露出一絲沉吟:事後雖然元英也盡力為我解釋,甚至陪著我一起罰跪,但他越是解釋父親就越是生氣,後來更加遷怒到了那把寶劍上,是我在使劍,要怪也是怪我,怎麽怪那劍呢我後來才想到,父親或許根本看出了什麽,他隻是不希望我再使用那把劍。


    李未央心頭一頓,目光變多了一份沉思道:後來那把劍哪裏去了呢


    郭澄笑道:這是一把傷了兄弟情義的劍,我自然不會再碰了,五年後,一次靜王與我下棋,他提出的賭注便是那把劍,而當時我幾乎已經把那把塵封的寶劍完全拋諸腦後了。從那時候開始,我才知道原來他覬覦這把劍整整五年,在這五年裏,他本有無數次的機會向我提出來,但是他沒有,他就是想要從我的手中光明正大的奪走,若是我送給他,他就沒那麽感興趣了。


    李未央不由添了幾分驚訝,這位靜王殿下真是有意思,你要送給他,他不要,非要從你手中奪過來。事實上,她在靜王元英的身上看到了這個男人骨子裏透出的帝王氣勢,這一點不是誰都有的,當年她在拓跋真的身上看到過。但她以為,拓跋真和元英是不同的,拓跋真從小沒有母族的扶持,也沒有親人的愛護,是他自己一個人從野獸群中掙紮出來的,雖然她不喜歡這個人,但是也不得不佩服這個人的韌勁和手段。


    那麽元英呢他爽朗的外表,溫和處事的手段背後,是不是骨子裏也隱藏著瘋狂和執拗呢她不知道,單從這把劍上的事情看來,這不過是兩個少年的意氣之爭罷了,可元英花了五年的時間,始終對那把劍念念不忘,還是叫人有點怪異。她看著對方淡淡一笑道:三哥也許是多想了,事情沒有你說的那麽嚴重,我不會成為那把劍,元烈也不是三哥你。


    郭澄隻是淡淡一笑,但是笑容之中更多是擔憂:是啊,元烈畢竟和我不同,我會心甘情願把劍奉上,和元英也有多年交情,但他對我尚且如此算計謀劃。元烈肯將你讓出來嗎還是和他有多年的交情那他對元烈又會如何呢有些話我不方便對元烈說,但是我要提醒你,請你告訴元烈,讓他小心靜王。


    當要小心靜王這幾個字從郭澄的口中說出來,李未央不由得大大的驚訝,她眼裏一沉,眼裏的笑意被寒氣代替:你是說元英要對元烈動手嗎


    郭澄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原本這些話我是不該說的,元英才是我要幫助的人不是嗎你若嫁給他也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可是他說完可是兩個字,便注視著李未央的眼睛道:可是,我已經把你當做了我的妹妹,若是眼睜睜看著你會難過,會悲傷,我會選擇站在你這一邊。


    李未央目光一頓,望著對方的臉,有片刻的時間沒有說話,她沒有想到,郭澄在元英和她之間,會選擇站在她這一邊。郭澄好像看出了她在想什麽,隻是微微一笑:你是這郭家的一份子,這一點什麽時候都不會改變,我和元英感情再要好,也不能看著他來傷害我的妹妹,當然會讓母親傷心的。說到這裏,他自己都有些尷尬。


    李未央已經明白了他的用意:無論如何,多謝三哥的提醒。


    等到郭澄離開,李未央才看到旁邊的樹叢道:別藏了,出來吧


    樹叢一閃,便看到元烈那閃亮的眼睛,他將肩上的落葉一一拂去,涼薄的唇輕勾起一個愉悅的弧度:怎麽你早就知道我在這裏了嗎


    李未央隻是微笑道:三哥早就知道你在那裏,他剛才的那番話便是說給你聽的,讓你小心靜王元英。


    元烈的聲音低啞迷人,卻生生透著抹寒意:你三哥說的話未免有點危言聳聽了,難道我會怕他不成


    李未央歎了一口氣:不是說你怕元英,是讓你多防範,依我看,元英是個帝王之才,他隱藏這麽多年,在朝中又多有親信,絕不是愚昧之輩,你破壞了他與郭家的聯姻,自然是要付出點代價的。


    元烈哈哈一笑道:是嗎那我就等著他來。


    李未央瞪了他一眼道:若是被他欺負了,可別回頭到我這來哭,我是不會為你出頭的。卻無意中瞥見元烈眼中寒光一盛,她望過去時,他已是若無其事的笑看過來,哼了一聲,無賴地抓住李未央的袖子道:你不為我出頭,難道要護著靜王嗎論才貌,論武功,他沒一樣能及得上我,你不選我難道選他


    李未央不由得笑了起來,這天下第一大無賴的人恐怕就是旭王元烈了,他能用最無辜的臉,說最無恥的話。李未央笑了笑,又斂住了笑容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今天裴徽的神情


    元烈冷笑一聲道:裴徽是裴家的兒子之中最為沉穩的一個人,能把他逼得跳腳也是你的本事了。元烈的眼線早已告知他在花園裏發生的一切了。


    李未央點了點頭道:今天你的所作所為已經徹底惹惱了裴家,我看就算裴皇後能忍下這口氣,他們也忍不了。這個麻煩你要如何解決


    元烈眯起眼笑得有些詭異道:他們那些鬼魅伎倆我還不放在眼裏,對了,再過三天就是一年一度的狩獵了,你要一起去嗎


    李未央望著天邊的月色,卻是淡淡地一笑道:父親可以攜帶家眷隨行,而且我總覺得這狩獵大會上一定會發生很多有趣的事情。


    元烈眸中點點的璀璨,道:我猜,他們一定在想,這一回郭家的小姐要葬身草原了不過,我真想看看太子和裴家人到底能弄出什麽幺蛾子。自掘墳墓的事情,元烈一向喜聞樂見。


    你以為裴後和他們一樣都是蠢蛋嗎李未央搖了搖頭,看向天邊的星辰,目光之中閃過一絲寒芒,隻怕這回真要有去無回


    不要杞人憂天,咱們應當先下手為強,借機會鏟除裴家元烈已經這樣說道,李未央一怔,回過頭來,誰知他整個人卻猛地靠過來,明顯是不懷好意的模樣。李未央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一把甩開袖子,沒想到對方比她的動作更快,一把把她攬在懷裏,啾地在她唇上親了一口,她還沒有發怒,元烈已經飛快地後退了一步,閃得連影子都沒有了。


    每次都用這種法子占便宜,還樂此不疲李未央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泛紅的嘴唇,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天邊的夜色更濃了,李未央望了一眼,卻深深的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一年一度的越西狩獵就要開始了,她真的很期待。


    ------題外話------


    最後一天,月票月票,哈哈哈,也許狩獵大會女主一個不小心就被哢嚓了,這樣看陰謀看得煩心的孩子就不用抱怨了我說,看文都有疲憊期,看累了自動去歇著,可以短期歇著,也可以永遠不必回,走的時候就不用告訴我了,我是有名的玻璃心,看到有些抱怨的評論就心跳眼花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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