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冊的上半部全是雷野的單人照,從滿月到青澀少年。下半部,是他和院子裏的發小合影。之惑依稀能辯出慶功宴裏麵見過幾個人。


    “這些都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孩子。陸家的孩子最大,朱家是最早搬到市裏去的,讀初中的時候就離開這裏了。趙家的孩子跟雷子最好,打架、犯錯兩人總不分開,受傷、受罰都在一起。劉家的孩子最靦腆,見大人的麵就紅。秦家的孩子最乖最甜,沒說話就開始笑了……。”她一一敘說,最後指著站在雷野旁邊的一個紮牛角辮的女孩說:“王家的女孩最嬌氣也最寶貝。這片軍區院子裏,就她一個同齡女孩子。”


    一個皮膚雪白,臉上有雙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小小的嘴巴,雙手抱著雷野的手臂,笑得跟一朵花似的甜美,這孩子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之惑忽然想看看這個王家的孩子長大的模樣。她已知道這女孩是誰了。


    最後一本相冊拿在手上,翻開的第一頁,就讓之惑的心猛地跳了起來。相片中,兩個青澀少年十指相扣地牽手,在陽光下頭靠著頭笑著。那太過甜蜜的畫麵在她看來十分的刺眼。


    “這是雷子和若嫣第一次宣布要談戀愛照的的相片。我們大人都知道這兩個孩子從小就看對了眼,整天形影不離的。上學、放學、學鋼琴、學美術都膩在一起,家長們對他們倆的事沒辦法,若嫣這孩子太過招人喜歡,誰都沒辦法跟她生氣。”


    “即使知道他們年紀還小,不應該早戀,可誰也不忍心嗬斥她。有次,雷子模擬考試分數差了,大人還沒發火。若嫣已在我麵前主動檢討了,說她的錯,是她影響了雷子的考試成績,她會讓雷子糾正過來的。後來,期末考試的時候,雷子拿到了全年級的第一名,與第二名的成績整整拉開了十幾分。”


    這樣乖巧、聰明、懂事又美麗的可人兒,誰舍得生氣、指責?之惑的心翻起了一股酸味。


    裏麵的相片都是雷子和若嫣的,有些兩人姿態親昵而甜蜜,有些兩人相視而笑,空中交匯的目光深情而溫柔。一本相冊看完,之惑的心酸澀難當。他的過去,自己來不及也沒辦法參與,那以後相伴的話,她開始擔心自己不夠優秀而無法令雷野愛自己勝過當年愛若嫣。


    “雷子他爸長年不在家,我也經常留在療養院上班不回來。雷子的童年、少年時期,陪伴他而過的,不是家人,而是他的夥伴和若嫣。”雷母把相冊整齊地疊放在一起,說道:“隻是沒想到送雷子出國留學,無意中拆散了他們。其實我們都挺喜歡若嫣那孩子的。”


    年沒子樣。“那為什麽要讓雷野出國?其實國內的教育並不比國外的差。”那麽天造地設的一對,竟然因為距離而分手,真是可惜。這是之惑的真心話。看著那對郎才女貌的人兒,心酸是一回事,但也不得不說,他們倆真的很登對。


    “考慮到雷子以後從政的路子,這是必須要走的安排。開始雷子不願意出國,在這方麵若嫣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最終雷子還是同意了。唉,若嫣這孩子,就是這樣,全心全意的為雷子付出,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成全雷子的一切。就算她後來沒跟雷子在一起,我們仍然喜歡這孩子,視她為已出。”


    一整晚,之惑第一次聽到雷母有明顯情緒的一句感歎,是為了那個美若天仙的王若嫣。


    “當初若嫣為什麽也不跟著去國外?或許這樣,他們的結果就會不一樣。”這時的之惑已沒有剛來雷家的緊張和拘謹,也恢複了平時的從容冷靜。


    “若嫣啊?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學習成績不好?英語特別差,找了幾撥英語家庭老師教她,她都因為學不下去而荒廢了學業。[.超多好看小說]唯一感興趣的就是舞蹈學得不錯。不過,這些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能為雷子作出個人的犧牲。”


    天天粘著雷子,學習怎麽可能會好?之惑心想。


    見之惑傾聽著,雷母飽含深意的視線在她身上停了一下,繼續淡淡地敘說:“象最近跟雷子他爺爺有過聯姻約定的許家孫女,說是要嫁給雷子。後來聽說雷子現在正是在政界大展身手的關鍵時刻,也不得不遷就家裏的安排,不以婚姻之事來分雷子的心,讓他一心一意走仕途。許家有這樣深明大義的孫女,也確實不錯。也算是雷子有福氣,前麵遇到的若嫣,後麵的許家孫女都是為他著想的好女孩。一個男人事業是否有成,背後的女人起關鍵的作用。雷子能否上去,就看這兩年的政績了。”


    說完這話,室內靜得連外麵的寒風都能聽到。之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有種坐如針氈的感覺,已明白雷母為什麽叫自己過來看相冊了。


    沒有泡沫劇裏的針鋒相對、硝煙彌漫,也沒有拿支票轟人、聲嘶力竭指責對方種種不是的舉動,她就這麽輕描淡寫地講敘一些看似毫無關係的過往,就能讓你感覺到她隱山隱水的意圖,但又沒辦法明確說出反駁的話。你能說什麽?在這些往事中,你聽到了雷家的顯赫家世和一個優秀男人的成長史。而你,沒有付出一點就想坐享其成嗎?


    如果你夠聰明,就該知道如何為男人做出犧牲;如果你不夠聰明,那你還有臉麵站在這麽一個優秀的男人身邊?想到這,她出了一身虛汗。特別看到書房那些英勇勳章掛滿了一整麵牆,就應該明白,這個家庭是以政權為重的官世家,不是尋常的老百姓。


    對方沒有說你不配,沒有說你哪些不是,甚至連你的家世,你是不是她兒子的女朋友,她都不用問。就這樣讓你身困圍城,做出最艱難的選擇。


    “嗬嗬,一整晚向你嘮叨這些無關緊要的話,耽誤你的時間了。現在,我讓警衛員小李送你回去?”即使雷母發出笑聲的話語,臉上也毫無笑意,眼內更是淡漠無邊。她走到書桌邊,撥了一個電話,叫警衛員準備車子送客。


    走到門邊,之惑輕聲道:“阿姨,再見。”細弱如蚊。


    雷母舉止親近地握住她的手,那裏長著凍瘡,她一進家門脫手套的時候就看到了:“手長了凍瘡要記得擦藥。阿姨相信你是好孩子,不會令大家失望的。”


    望著這個女子哽咽著點頭,轉身鑽進車裏。儷琳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知道這個女子會作出一個明智選擇的。在兒子這關鍵的兩年,她不想也不允許有任何意外的狀況出現在他身邊。


    她沒忘記上次兒子受傷是因為這女子,更沒忘記兒子被移到療養院時,天天對著手臂上寫的那行字時的傻癡表情。那行字寫的是什麽:如果雷野身體不好,之惑願意照顧其一輩子。


    後來,儷琳在兒子睡著了之後,把那行字清洗掉了。為此,兒子還發了幾天的脾氣,拒絕治療來抗議。


    知子莫若母,儷琳怎麽不知道兒子已陷進一個叫之惑的愛情網。隻是她希望這些事都能緩一緩,那個叫藍之惑的孩子真的不適合他。與她在一起,兒子的仕途勢必受到影響,這是雷家絕不允許看到的後果。


    其實她也不見得有多喜歡許家的孫女,那許妙珊表麵再怎麽掩飾都無法藏住她欲進雷家的野心,這種勢利功心的女子,還有象之惑那種家世的女子,都不是兒子將來要娶的良人。


    唯一讓她覺得與兒子各方麵都很配的就是若嫣,隻是這孩子……她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夜風中,在門口的儷琳搓了搓手,望著轎車消失在黑夜裏。回過頭來才撥了個電話出去給老爺子:“爸爸,您身體怎麽樣?那個孩子讓小李送回去了。給她幾天時間,她會做出選擇的。您那頭,就不要跟雷子說了,一說,他的反彈更大,反倒不好勸說了。弄不好他把事情搞得更糟。他那強脾氣跟他爸一個樣,屬牛的。這樣,分手,由那孩子提出是最好不過了。”


    老爺子可能還在拖著兒子下棋,說話不方便,隻聽到他在裝腔作勢地大聲應了兩句就掛了。


    昨晚雷野沒回家,聽了警衛員的報告之後,老爺子著急了,雷家已有兩代人在軍界身居要職,一個已退休,另一個仍居高位。現在就盼著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孫子在政界上有所作為。


    雷野的父親沒在家,所以儷琳隻好安慰老爺子,說這事讓她出麵解決好了。能否有效,就看那個叫藍之惑的女子用哪種方式來愛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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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轎車載著黯然神傷的之惑,她在鑽進車裏的一刹那,眼淚就禁不住地流了下來。她知道,有些事情由不得她不做決定了。即使再深愛,在他事業正值關鍵時刻,她也不得不作出某種犧牲。這就是雷母所希望的結果。臨走時的那句話,第一次有著長輩的語重心長。她藍之惑不是笨蛋,怎麽聽不出來那一語雙關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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