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乾清宮裏,殿試的主考將評閱出的十份考卷呈了上去。(.)執事的太監將那卷子一一展開了來,雍和皇帝提起手裏的那隻青玉龍紋紫毫筆,略微有些暗淡地目光一一掃過去,突然半眯縫起眼睛,像是在找什麽。殿下主考的官員一時有些納悶,卻聽得他問:


    “為何沒有那柳晨風的卷子,那日殿上朕看過他寫的文章,寫得很好嘛。”


    原來那日太和殿主持殿試之時,他特意去那柳晨風的身旁,看了看他的答題。隻是並未呆得太久,便因為胸口的疼痛又犯了,急召了太醫,然後回去寢宮休息,之後的事便通通交給了正副主考兩兄弟。想起柳晨風卷上所寫,言辭犀利,針砭時弊,很是有一番見解,倘是完成,絕對算得上是一篇好文章,所以才奇怪這評閱的試卷裏怎麽會沒有他的。


    一瞬間的沉默,那正主考張文清躬著他那胖胖的身子,有些戰戰兢兢地上前道:


    “啟稟皇上。那姓柳的考生大不敬,竟然將答完的卷子丟進了宮裏裝滿水的銅缸裏,被除了名。”


    聽完他的話,雍和皇帝皺起的臉微微抽搐了一下,殿下的人心底都直直打了個哆嗦,四周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超多好看小說]卻見他將那已蘸上朱墨的筆又擱回那透雕雲龍戲水紋的鬆花石硯台上,低沉沉地說了句:


    “那卷子還在不在,拿上來。”


    張文清遲疑了一下,便命人取了那試卷來。展平那微微皺起的紙張,雍和皇帝看著上麵因為浸水而暈開的墨跡。還記得那日殿上見他的字蒼勁有力,疏密得宜,這卷子本應是一幅賞心悅目的作品,如今卻是搞成這個樣子,不覺將手重重地放在那紙卷上,緊緊捏成了一團。半晌,他指了指一旁的太監總管,


    “去把這個柳晨風給我宣進宮來。”


    太監總管應了一聲,便轉身出去。


    柳晨風沒想到他會第二次踏入紫禁城,因為不久前他才因為棄考被逐出了這宮門。其實那日殿試的題目對他來說很容易,他答得很快,快到其他的人還在冥思苦想時,他便要收筆了。或者是因為他太快,殿上尊貴的天子下到他的身旁。


    這讓一旁地貢生地手微微有些發抖。但他不緊張。隻是平靜地寫著最後地幾行字。十年寒窗。到底為地是什麽?金榜題名。然後升官發財?他笑了笑。這是那些見到天子手會抖地人地答案。而他之所以平靜。隻因為他此來本不為功名。用力地勾上最後一筆。卷上地文章看起來很華麗。


    這時身邊地天子用手捂住了胸口。殿裏地大臣太監急成了一團。冥思地人都停下筆。望著這眼前亂哄哄地一幕。驚訝著他們不可一世地萬歲被病痛折磨成這個樣子。有什麽好驚訝。再是尊貴地人。也有這生老病死地一天。混亂之間。他卷起手裏地華卷。瀟灑地起身。不是向前遞上那禦案。而是轉身將它沉進了殿中銅缸地水裏邊。


    濃黑地墨散開。打著轉繞出優美地弧線。他開懷一笑。徑自出了文英殿。


    這除名在意料之內。二進宮卻是在意料之外。心想著莫不是皇上聽說了他那日沉卷地肆意行為。要抓了他當典型。一路跟了宮裏地太監去往乾清宮。卻在快到殿門時迎麵遇上那位俊逸地皇家公子。在這離大殿之外還有十幾步地距離。兩人同時發現了對方。然後停了一下腳步。


    他停地一下是因為認出了眼前地人便是睿王爺。而對麵地人停下腳步。怕隻是因為想起了他們曾在揚州對弈。故意不知禮數地與他同時跨入了殿裏。同時向那殿上尊貴地天子叩拜。當聽到雍和皇帝問起他地名字時。那年輕公子才轉頭有些驚異地看著他。


    殿上地天子平靜而威嚴地聲音傳到了他地耳邊。


    “十年寒窗,為何如此草率?”


    為何?隻為他一直喜歡的一個女子。可是他的夫君現在正站在這殿上,他能這麽說嗎。那麽便給自己找個理由吧,覺得自己文章寫得差勁所以丟進水裏,可一旁這位一目十行的探花郎卻是用自己清亮的嗓聲一字一句將他的文章倒背了出來,連搪塞的機會也不給他。


    “皇上,柳某讀書本不為功名,柳某的個性也不適合做官。”


    “既是如此,何不直接棄考,卻要寫完了又毀掉。”


    “正如皇上所說,寒窗十年,隻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


    出乎意料,皇上沒有處罰他,卻說是他想要清靜便偏不遂他願,硬是要讓他回去揚州做官。君上臣下,自古倫常,不是他一個書生的不情願抗拒得了的。他跪地接奉,叩謝皇恩,起身離開時目光又再次對上了那位皇家公子。他也在看他,而那目光中有著他理不出的複雜。如果可以,他真想從他眼中再看一下瑞玉,隻是看這時令,春花已謝,已是不必回憶。


    而這個上午的偶遇也徹底煽起了寧浩的心中火,從方才那一眼裏讀出的滿滿思念,他了解了柳晨風心裏真正的答案。昨天夜晚瑞玉醒來喚著老師掩麵而泣傷心的樣子又浮上了他的心間,那時他離她這般近,她卻完全看不到他,隻傷心地想著她的老師。想到兩人竟然都還這般牽念著對方,寧浩早已是滿腔的怒意。


    可偏偏回去府裏,又看到她聽著放榜的消息出神,更是抑製不住那怒氣向上竄。他從來沒有這般生氣過。她是他的女人,她心裏眼裏夢裏隻能有他一人,怎麽敢還念著其他的男子,這將他置於何地。於是狠狠打掉了她替他下取下朝珠的手,轉身冷冷離去。


    整個下午,他都心煩意亂地將自己鎖在書房裏批公文,不覺天色已晚,用過晚膳,他卻是有些習慣性的穿過王府花園想要去西苑,自從瑞玉嫁過來之後,他便一直在那裏就寢。隻是想到之前的事情,又沒有了心情,便半道上折了回來。


    南苑書房一側的臥室裏亮著光,他方才離開後這裏應該是熄了燈的。莫不是她來找他,急著掀了珠簾進去。見嫣然隻穿著淡粉色的罩衣,湊在那銅開琺琅的暖爐旁烤火。愣了一秒,他轉身想要出去,卻聽她澀澀地喚了他一聲王爺。之後她羞著臉解開那淡粉色的罩衣,將少女美麗的**顯現在他的眼前。


    他的嘴角揚起一抹邪邪的笑。最難消受美人恩,既是如此,何不承歡?也該是要給她一些教訓了,讓她知道這府裏他並不是隻能寵她一人。於是大婚之後第一次,他沒有去她那裏,而是安置在這南苑書房的側臥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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