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天氣晴好,月朗星稀,深藍色的天幕上可以看出一團團棉絮樣的雲朵緩緩遊弋。(.)遠處的護城河中,一艘艘畫舫上燈火氤氳,槳聲帶動水花,發出歡快的聲音。


    蘇雲默默抬頭看一眼,隻見朦朧月色下,樹葉飄零的柳枝輕輕搖擺,寒風瑟瑟中,十幾名黑衣人不遠不近的站立,仿佛雕塑一樣一動不動的圍著他們。她可以感受到他們如刀劍一般銳利的目光射在身上,有如實質。他們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忽然,她眸色一沉,心頭驀然一震,接著,她猛然大喊一聲“快閃開”,同時用力拉著元晟快速朝旁邊退開了兩丈遠。與此同時,那些黑衣人卻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樣開始行動,無數暗器像是一場銀色的雨,帶著幽藍色的微光,緊隨其後,鋪天蓋地的落下來。


    就在蘇雲出聲的同時,元晟似乎也反應了過來。他身子一曲,將蘇雲護在懷中,在無數暗器的夾縫裏就地滾出了數丈遠。他冷靜的掃過寬闊的橋麵,上麵無法藏身。他瞅準時機,一躍而起,翻身躍下了橋梁,借著橋洞的遮掩暫時藏身。


    橋上暗器的刷刷聲仿佛雨點打在荷葉上,擊在橋上的暗器發出的聲音又仿佛冰雹落在地上,發出霹靂巴啪啦的聲音。兩人相互依偎著靠在橋洞裏,看著那些帶著藍色幽光落入水中的暗器,隻覺驚魂未定。兩人對視一眼,還好,在橋下暫時還能喘一口氣。然而,就這這時,兩人卻猛然聽到一聲“轟隆隆”的響聲,兩人同時抬眼看去,就見原先他們站立的地方,塵土飛揚,木石坍塌重重落入水中激起了無數詭異的水花。


    水花透著妖冶的藍色,在漆黑的夜空下映著萬千燈火,美麗的耀眼。


    蘇雲和元晟麵麵相覷――


    “水裏,有毒!”元晟低沉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沉重。


    “藍色妖姬,專門破解術法的奇毒!水裏的毒是飛鏢落在水裏染上的!”蘇雲淡淡開口,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波動。


    五行相生相克,術法也不是無法破解的。這藍色妖姬顯然就是專門對著她來的,麵對用藍色妖姬浸染的武器,她的術法再無一絲一毫的用處。


    但是,藍色妖姬是極少數人才知道的克製術法之物,但也需要術者高深的修為支持才能煉製出來,她想,以紫陽宮主自身的本事,還不足以煉製出藍色妖姬。


    會是容淵嗎?也不對,這些毒辣的東西,師父會告訴他們,但從來沒有教過他們怎麽煉製!


    這時候,她忽然發現,很久以來她忽視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紫陽宮主既然是她,那她……是怎麽走上那條路的?她的師父又是誰?


    不過,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橋麵還在坍塌,上頭無數飛鏢仿佛雨點一般的落在水中,刷刷的聲音密集的沒有一絲空隙。再不做打算,待會兒他們就算不被暗器打死,他們落到水中也會中毒――元晟現在不能死,她也還不想失去這一身的修為!


    她回過神來,看向元晟,就見元晟的目光正從橋洞裏射向對麵楊柳依依月光朦朧的岸邊,眼底神色堅毅冰冷,月光照在他的臉上,那種鐵血沙場磨練出來的鋼鐵般的硬漢氣息使他充滿了成熟男性的魅力。


    “抱緊!”他抬起她的手纏在自己的腰上,“從這邊穿過去,可以去岸上!”


    他輕描淡寫,蘇雲卻是一愣,他們現在離岸邊不算遠,但是中間也隔了三個橋洞,若是往常,或者是元晟一個人,她毫不懷疑他能順利躲過暗器,但是現在他要護著她,加了一個人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事了。


    有一瞬間,她懷疑,元晟到底知不知道,她現在根本是有本事使不出來?


    “我現在……”


    元晟沒有等她說完,已經打斷了她的話:“時間來不及了!快抱緊。”


    仿佛多米諾骨牌效應,橋麵迅速坍塌,朝這邊蔓延過來,轟隆隆的聲音和石料落入水中濺起的水花聲就就仿佛響在耳邊,一陣陣塵土飛揚,仿佛朦朧的煙霧。


    蘇雲下意識抱緊元晟的腰肢,元晟身體仿佛衝天而起的鴣子,斜刺裏朝下一個橋洞掠過去。銀色的飛鏢帶著詭異的幽藍色落入水中濺起無數的水花,兩人就在其中穿梭。


    元晟的武功顯然比蘇雲想象的要高,他帶著蘇雲連掠了兩個橋洞,在第三個橋洞裏才停下來稍事休息。


    蘇雲的側臉貼在他的懷中,她聽到元晟的心髒有力的跳動聲,一下一下仿佛落在她的心上,她的喘息聲慢慢的也與此一致起來。忽然,她環在他背後的手上一陣粘稠,她手指一撚,心頭一驚,就要收回手來,元晟卻是猛然夾緊了她的手――


    “別動!”


    “你受傷了?”


    元晟淡淡道:“一點擦傷,不礙事!”


    就在這時,上麵一陣打鬥聲傳來,兩人微微一怔,沒有在糾結於他的傷口,下意識傾耳聽去。


    此時的橋麵上,幾名黑衣蒙麵人已經停止了發射飛鏢,正與另一名男子亂戰成一團。那名男子也是一身黑衣,他的衣襟上繡著暗紋的曼珠沙華,月光下反射出耀目的血紅,衣擺袖口更是一個個小小的骷髏連接而成的暗紅色花朵。


    男子身形高大俊朗,臉上帶著一麵玄鐵打造的麵具,隻露出剛毅的下巴,他的頭發沒有梳起,肆意揮灑在夜空下,給他整個人添了一抹粗獷。


    他遊走在幾名黑衣人之間,寬大的袍袖獵獵作響,衣袂碰到哪一個人便是一擊致命,幾番下來,幾名黑衣人顯然不是他的對手,不一會兒就被逼得退在了一起。


    幾名黑衣人竊竊私語――


    “老大,這人不好對付的很!怎麽辦?”


    “這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我看,像是江湖中人……”


    一個淺促的聲音響起:“一群笨蛋!你們沒看到他的衣服,麵具,是魔教教主……”


    “怎麽會惹到魔教教主?”


    一陣紛紛的議論聲響起,隨著風聲消散在空氣中。


    而此時,瑟瑟冷風吹拂過不斷坍塌的橋麵,黑衣麵具人斜倚在橋頭一棵柳樹上,剛毅的下頜微收,一雙冷漠的眼睛裏看不出絲毫情緒!


    幾名黑衣人似乎達成了一致,一個沉穩的聲音忽然響起:“我們是朝廷中人,奉命辦差捉拿逃走的囚犯的,還請閣下高抬貴手!”朝廷與江湖從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按理他這麽說,對方就算是魔教教主,也該退讓才是。可是,他說完了,麵具人良久沒有動彈,隻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紋,一雙漆黑的眼裏帶著點點冰霜打量著他。


    他心頭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逃走的囚犯?”他聲音暗沉冰冷,含著嗜血的殺意,“本主不知道,焱王和王妃何時竟然成了逃走的囚犯?”說著,男子將對麵的黑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朝廷的差爺們竟然也學起裏我魔教裝扮,隻可惜,我魔教從來不會縮頭縮尾,不敢以真麵目示人!”


    “放肆!”對方的黑衣人一聲冷斥,“朝廷與江湖從來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別以為這樣就是朝廷怕了你們。耽誤了我們辦差,小心蕩平你們魔教!”


    “朝廷?”蘇祈不屑的輕笑,“你說的是哪個朝廷?紫陽宮主,安定王還是焱王?”


    “你……”


    不帶黑衣人開口,蘇祈淡淡掃他一眼:“焱王本主不管,但焱王妃是本主的朋友,本主救定了!”


    幾人一言不合,銀亮的劍光騰起,黑衣人急衝而來。蘇祈一躍而起,寬大的黑袍在夜色下獵獵作響,劍光四射,暗器飛舞,幾人又戰作一團。


    而這時候,橋洞之下,蘇雲和元晟緊緊相依。蘇雲顯然是聽到蘇祈的話了,他抬頭去看元晟,就見元晟唇角似有一抹冷冽卻無奈的笑意尚未收起。


    “他是故意在氣我!”元晟的聲音裏含著一抹說不出的複雜情愫。


    “什麽?”蘇雲不解,眼眸之中波光微閃,“蘇祈為什麽要故意氣你?”他為什麽會這麽說?


    時間已經不多了,元晟漆黑的眼睛裏冰冷一片,閃爍的光芒仿佛銳利銀亮的冰劍,他抬頭朝岸邊看了一眼,趁著上頭正混戰不休,他伸出一隻手護住蘇雲,一躍而起,另一隻手搭在了橋洞上石塊碎裂形成的坑洞上。


    他一躍而起的瞬間,蘇雲聽到他低沉的聲音拂過耳邊:“他姓元!”


    蘇雲腦子裏來不及捕捉任何有用的信息,兩人已經掉在了橋洞上蕩秋千――這裏離著岸邊還有七八米的距離。


    “鬆手,我先送你過去!”元晟低沉的聲音有些急促,顯然是氣力不濟才半途停下。


    蘇雲心頭一驚,驀然抬頭,這才發現,襯著月光,元晟臉上的血色在迅速流失。


    是藍色妖姬!


    蘇雲的心頭閃過這個念頭,身子微微的顫抖起來:“你中毒了?”藍色妖姬煉製的劇毒是用來對付術者的,不但能克製術者的法術施展,還能毀損術者修為,而對於凡人卻是致命的。


    元晟中了毒……


    蘇雲心中一片焦急,腦子裏瞬間剩下一片空白,她下意識的,抱著元晟的手臂越發的收緊了。


    對岸上,一片火把燃起,急速的朝這邊而來。


    元晟的聲音已經有些斷斷續續:“快、鬆手……”


    蘇雲愣愣的,卻像是回不過神來。她的印象中,元晟就是一塊冰,她從沒想到這塊冰會化掉。


    她的心有些慌亂,她在腦子裏使勁搜尋有用的信息――


    “藍色妖姬本身奇毒,又得益於術者高超的法力煉製,凡人一旦中毒必死無疑!”


    “師父,五行相生相克,難道就沒有辦法可解?”


    “問得好!凡是毒就有解,藍色妖姬也不例外,但是,卻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若有術法精妙絕倫的術者,願意以自身畢生修為為引為其解毒,此毒便迎刃而解!但是,術者修行,曆盡千辛百苦,哪一個術者願意為了旁人毀去自己一生的修為呢?”


    “所以世人均說,藍色妖姬無解!”


    “快鬆手……”


    元晟的聲音再次傳來,他的手鬆開了蘇雲,去扳她緊緊抱著他腰際的手――不能再拖下去!


    驀然,蘇雲抬頭,吻住了元晟的蒼白失血的唇。


    元晟一愣之間,隻覺唇上一陣刺痛,接著,女子身上慣有的冷香席卷了他的鼻端,他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開始瘋狂的回應――


    對麵岸上,黑衣男子解決了纏著他的黑衣人轉過橋頭,驀然抬頭,就見兩人正激烈的擁吻,他神情一怔,步子再也不能移動分毫!


    他站在岸邊,隔著一池碧水看著擁在一起的兩人,腦子裏一片空白,心中的一角轟然坍塌。


    一枚銀色飛鏢刺過來,被他身後的侍從拿劍格擋開來。


    “教主!”侍從上前。


    他回過神來,眼睛深閉,遮掩了其中的落寞心痛絕望和不甘。


    “走吧!”他轉過身,不再看橋洞上的兩人一眼。


    大橋的坍塌已經停止,刺客也被他解決了,想必今晚這樣的刺殺那邊的人也來不及再安排第二次……他們呆多久,都不會有危險了!


    “教主……”身後侍從不解的跟了上去。


    蘇祈的黑衣劃過夜空,身後的教眾跟著,很快消失在了遠處。


    良久,隻聽“噗通”一聲,蘇雲和元晟雙雙墜落水中。


    元晟猛然回神,他在水中一把抱起蘇雲,驚慌的喊道:“雲兒,雲兒……”


    他心頭大震,剛才,他竟然在那麽危險的情況下失了理智……


    他將蘇雲抱進懷中,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很顯然,周圍已經安全了,黑衣人和蘇祈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抱著蘇雲朝岸邊劃去……


    “王爺,王妃!”


    蕭衍的聲音在夜空下響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蕭衍一眼就看到元晟濕淋淋的抱著昏迷的蘇雲爬上岸來。


    他情急之下,不自禁碰了蘇雲的手一下,卻是驀然大駭:“她的手……怎麽這麽冷?”


    元晟聽聞,忙摸了摸蘇雲的手:“不好!”


    水中有藍色妖姬的毒,雲兒說過這種毒是針對術者的,會不會……


    元晟一把抱起蘇雲:“快回府!”


    蕭衍等人立馬跟了上去。


    月朗星稀,晚秋枯敗楊柳在寒風下搖擺著身姿,等眾人都離開之後,斷橋之上,一名白衣男子仿佛鬼魅一樣,緩緩現身。


    他身形頎長挺拔,純白的衣袂隨著寒風飄搖,遠看,如仙人臨凡。但是,走進了,就會發現他俊朗的眉目之間深深的陰鷙。


    是容淵。


    容淵握緊的拳頭狠狠砸在斷橋的闌幹上,一道鮮紅的血液順著漢白玉石欄的紋理流淌下來,在月光下發出詭異的暗紅。


    “為什麽?”


    “為什麽?”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容淵下意識轉身,就見黑色鬥篷下的女子隻露出一抹血紅妖豔的唇,正站在他身後。


    “是你!”容淵淡淡轉開了眸子。


    “為什麽要這麽做?”紫陽宮主紅唇翕動,一字一句的問道,“今晚在晚晴樓的事情就不說了!可是,你明知道機會有多難得,我現在有多艱難,你卻泄露消息。”


    “她可以死在我手上,別人,不可以!”


    “嗬!”紫陽宮主仰天怒道,“你有什麽資格說這些?”


    容淵不語,紫陽宮主又道:“你可知道,如果元晟不死,我就必須與安定王那隻老狐狸合作。六部尚書和內閣首輔都不肯承認我的身份,我可沒興趣給別人做嫁衣!”


    “元晟若是在今天死了,我就可以禍水東引,挾天子以令諸侯!”今晚的刺殺由她手下的人,但領頭的卻是趙大……安定王的左膀右臂之一!


    一旦事發,她便可以將所有的罪責推給安定王,而這一陣讓她進也不能,退也不能的所有事情,也可以推到安定王的頭上。


    “你知道你壞了我多大的事嗎?”


    紫陽宮主聲聲質問,容淵隻是在她問完了之後說道:“你不是還有一招偷梁換柱沒有用?”


    “那也得皇上醒過來才行!”


    “皇上會醒過來的!”容淵轉身,淡淡道,“你別忘了答應過我的事,蘇雲,最後要交給我處置!”


    說完,他轉身離去,白衣飄搖的背影竟然露出了些許落寞。


    紫陽宮主在他身後冷冷道:“本宮對蘇雲沒興趣。今天若是成功刺殺,蘇雲也可以交由你處置!”


    容淵的步子停了停,似乎不屑道:“你以為我是傻子?”


    “你……”


    容淵沒有再說下去,轉身快速離去了。


    今晚的刺殺與其說紫陽宮主是針對元晟,還不如說是針對蘇雲……紫陽宮主想要的並非僅僅那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還有術法界中獨一無二的地位。


    蘇雲是擋了她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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