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高闊,清冷的月光如水,高亢的號角聲聲衝破雲霄傳來,一時間,宮內的紛亂仿佛靜止了。晚風呼嘯而過,帶來了衝鋒陷陣的呐喊聲,與此同時,禁宮內院的火光衝天而起,沉沉夜色下映亮了黑睽睽的宮苑。


    過了很久,不知誰吼了一聲“甘露殿起火了!”,這一聲吼仿佛平地驚雷落進人群裏,沉默的人群瞬間爆發出了更大的嘶吼糟亂聲,宮人們的隊伍黑壓壓一片,伴隨著哭喊嘶吼,仿佛潮水一般朝各個宮門傾覆過去,本來極力阻止宮人出宮的禁衛軍卻仿佛潮水一般退卻,再也沒有了任何抵抗力——他們紛紛扔下武器,隨著闖出宮門的宮人一起四散奔逃而去。


    誰都知道,皇上自從去年年底便日日都在甘露殿待一會兒,近日來更是一呆便是一日,甘露殿起火……八成是皇帝**了!君王已經放棄,他們還死守什麽呢?


    他們極力奔逃,卻終是晚了一步。當人潮湧到宮門前的時候,沉重的宮門轟然倒塌,無數人被壓死在下麵,鮮血順著青石板的地麵流淌,人們的痛苦的shenyin仿佛從地底傳來,後邊的人卻不管不顧的衝上前,超外邊衝去。與此同時,無數箭枝仿佛密集的雨點射來,一隊將士踏著屍體殺將進來,渾身戾氣仿佛從地獄走出來的修羅,他們揮舞著大刀從人群中殺出了一條血路。一時間月下鮮血飛濺,哭喊求饒聲震天。


    “反抗者,殺無赦!”先鋒官快馬奔進內宮,一路對著將士們喊道,“抓緊時間清理宮苑,王爺隨後就來!”說著,渾身浴血的先鋒官一揮手,“你,你,你們,隨本官去活捉仁宣帝!”


    馬蹄得得朝後宮奔去——


    鮮血染紅了皇宮四通八達的甬道,禦花園剛剛翻出嫩綠的花樹上沾惹了血水,淒冷慘淡的月色下,一滴一滴的滴下來,滲進土壤中,將黃褐色的土地染成了暗紅的色彩。


    清冷淒涼的月光灑下,剛剛泛出新綠的樹木在地麵上照出斑斑駁駁的影子,就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獸。風聲簌簌穿林而過,仿佛哀婉的歌聲響徹宮苑上空。


    甘露殿中火光衝天,照亮了院子裏的青石地麵,炙熱的空氣讓人不能接近。在先鋒官的指揮下,眾人開始救火——


    終於,火勢漸漸小了下去,最後,隻剩下了冷水灑在黑色的廢墟上發出的吱吱聲。先鋒官一揮手,帶著幾人躍進其中。不多久,抬出了一具燒的可以看到骨頭的屍體——


    這時候,麵容冷峻剛毅的年輕男子帶著幾名將領大步跨進門來,漆黑冰冷的眸子沒有一絲情緒。先鋒官見此,立馬上前單膝跪倒在地,低頭拱手:“王爺,末將來晚了一步,仁宣帝放火**了!”


    元晟抬手製止了他繼續說下去,抬步向前走去。院子裏冰冷的台階上放著那具燒的焦黑的屍體,屍體冒著煙,皮肉已經燒的差不多,露出了燒黑的骨頭,絲毫辨不出原來的樣子,


    他垂頭看了看,冰冷的眸光微微閃動,轉頭問道:“驗過沒有?”


    “還沒來得及!”先鋒官答應一聲,立刻對著身後一人喊道,“張三,驗屍!”


    那名叫張三的士兵聽此,立馬提著一個工具箱上前,蹲下來仔細的驗看這具燒的焦黑的屍體!


    甘露殿的大殿已經燒的隻剩下一個框架,此時還不斷有梁木掉落下來,發出沉悶的聲音。院子裏清冷的月光如水,亙古不變,仿佛無情又仿佛深情,一雙冷眼看著世間人來來去去,演繹了多少的悲歡離合?


    元晟的目光落在了還泛著煙氣的焦黑屍體上,心底輕輕歎了一聲:仁宣帝選擇**而死,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了。雲兒雖然冷情,但是他不認為她能狠得下心……再一次將匕首插入親生父親的胸口!


    想起蘇雲,他心中酸澀,眸光晦暗了許多!


    這時候,張三的聲音忽然響起:“王爺,這具屍體不是仁宣帝的,這明明是一名女子!”


    “怎麽可能?”先鋒官震驚的上前,瞪大了眼睛質問,“你看好了?”為了搶這頭功,他可是早就派人打聽好了,確定仁宣帝就在甘露殿!


    “屬下驗屍無數,隻憑骨骼便能分辨男女!”張三站起身來,“死者是女的沒錯,年紀大約十七八歲。絕對不會有錯!”


    “這……”先鋒官震驚無措的看向元晟,在他冰冷的目光下,“咕咚”跪倒在了地上,“請王爺責罰!”


    元晟冷冷瞥了一眼地上焦黑的屍體,抬眸淡淡道:“找找有沒有通往宮外的密道!”仁宣帝不是貪生怕死之人,甘露殿除了他還有紫陽宮主,這具屍體是名女子,那定然是紫陽宮主!但是,他設下這個迷局,到底要做什麽?


    元晟越過地麵上的屍體朝坍塌的大殿走去!


    “仁宣帝若是沒死,逃出去之後必然會與**師會合——”林元帥跟上前,隨身護衛,說出這一句,他眸中透出一抹利光,轉身對傳令官道,“令大家加強戒備!”這幾仗中,他深深體會了術者的薄雲詭異,翻天覆地之能,至今尤未徹底回過神來!


    最後攻城的時候,**師見大勢已去,重傷之下仍舊脫身,而婆婆也受到了重創,短期內功力恢複無望。若是這時候**師恢複了功力,仁宣帝再與他接上頭,那他們定然會卷土重來,一場惡戰不可避免!


    這時候,一名士兵從甘露殿內殿的斷瓦殘垣中奔了出來,拱手道:“王爺,找到密道!”


    元晟與林元帥相視一眼,抬步朝殿內走去——


    ……


    此時的魔教之中,到處張燈結彩,燈火通明,喜慶的樂聲響徹天空,人們的歡聲笑語經久不息。


    藏月閣中,蘇雲一身鳳凰朝日的大紅喜袍坐在床上,衣服上金絲繡線的鳳凰昂著頭,寶石做的眼睛在燭光下熠熠閃光,她的頭上帶著綴滿珍珠寶石的九鳳朝陽冠,往日素麵朝天的麵上染了桃花色,精心挑了胭脂點染在唇上,乍一看去,七分顏色化作十分,眉如遠山,目若秋波,粉麵桃花,朱唇如花,竟是絕色傾城的樣子!


    她像個洋娃娃一樣被十全夫人們裝扮完了之後,屋內的人便都退了出去,所以此時的室內靜悄悄的,隻有春來和臘月陪著她。


    她的身體雖然不能動,但意識卻是十分清醒。她的兩個貼身侍女恭敬的站在身後,春來唇角微彎,滿麵笑容,不住的與她說些吉利喜慶的話語,話裏話外奉承著蘇祈簡直是天上有人間無,而臘月則如往常一樣一臉寒冰,渾身肅然。


    她聽著春來的話,看著眼前一片燈火通明,眸中氤氳著一層淡淡的霧氣。蘇祈就算再好,不是她要的,又能如何?


    她心內急躁,想要告訴春來不要再說了,可是,除了意識清明,她整個身體早已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她忽然想起了第一世死亡的時候,她看著人們用白布蓋在她的身上,將她推出病房,她想要告訴大家她沒有死,可是用盡所有的力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又想起了自己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父母的寵愛,衣食無憂,金尊玉貴的生活。


    她想,每一個女孩子都是一位公主,內心深處都期盼著屬於自己的王子來迎娶自己。那時候的她也不例外,仁宣帝子嗣稀少,她又是得寵的皇女,小小年紀便可看出容貌不俗。她便在心內偷偷想象,將來自己的丈夫會是怎樣的英明神武才能配得起如此家世樣貌的自己呢?


    或許是第一世她沒來得及談戀愛,所以第二世的時候雖就想得比較多,她想過以後的幸福美滿,想過夫唱婦隨的看遍天楚的大好河山,她甚至將以後相夫教子的日子細細規劃……其實說到底,她真的不是一個有大誌向,有野心的女子;那時候的她想,隻要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她與他,一心一意,白頭到老,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可是,這個夢來得快,去的更快,仁宣帝的寵愛如潮水退去,她受盡折磨,與母親四處逃亡,顛沛流離之中,她終於明白現實是多麽殘忍。小小年紀的她被逼著學會了殺人,她甚至殺了自己的親生母親,隻是為了活下去……她再也沒有想過這些。那時候,能活下去才是她唯一要考慮的問題!


    慢慢的,她的心磨練的堅硬冰冷,無欲無求,為了活下去,小小年紀的她變得殺人不眨眼,甚至無所不用其極,她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她更不會,也不能去想那些鏡花水月般的情事。再後來,她女扮男裝成了雲門門主,站在了一個與皇權平行位置的最高峰——


    容淵……


    她忽然想起了這個名字。不能否認,她曾經有過與君相伴的夢想,甚至幻想過與他的婚禮;當她恢複女兒身,將雲門徹底的交給他,再有幾個孩子,也就是極致的幸福了,可是誰知道,這一些實現起來竟是那般艱難……


    她心內一陣恍惚,接著便是一陣尖銳的痛楚。她苦笑,這也……不過是一個夢罷了!


    外頭的鑼鼓聲傳來,鞭炮聲聲,喜娘帶著喜悅的聲音傳了進來:“新郎官來了,快快……”一邊喊著,那喜娘跑進門來,對著臘月春來喊道,“還不快替新娘子蓋上蓋頭!”


    一片大紅從上而下,遮住了她的麵容,她再看不見眼前光暈迷蒙,隻有一片紅色在眼前搖晃。她心中劇痛——元晟,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你真的忘記我了嗎?


    她緊緊閉眼,有兩滴清冷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接著,她聽到了外頭傳來了有力的腳步聲,男子充滿豪氣的笑聲和眾人的恭喜聲落入她的耳中。她感到自己的神經空前敏感,她感到那人走到了她麵前,彎下腰去,她想開口阻止,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男子沉穩的聲音響起:“雲兒,我抱你出去!”


    接著,她身子一輕,被男子抱進了懷中。喜娘喜悅的聲音傳來:“本來應該是長兄背著新娘子出去的,新娘子沒有兄長,新郎官這一抱可是預示著將來亦兄亦夫了!將來可是要像長兄一樣疼愛咱們的新娘子啊!”


    “新娘子好福氣啊!”


    眾人的哄鬧聲中,她感到男子有力的手臂纏著她的腰肢緊了緊,大步朝室外走去。室外涼薄的空氣迎麵撲來,她感到自己的神智越發的清明,手腳卻依舊軟的沒有一點力氣!


    她任憑男子將她輕輕的放進轎子裏,心中泛起了一種無助委屈。


    男子放下她卻沒有立刻出去,而是停頓了一下,才放下了轎簾。


    “起轎!”


    隨著一聲悠長喜慶的喊聲,轎子搖搖晃晃的抬了起來,鼓樂聲震耳欲聾,鞭炮響徹天空。


    迷蒙月色中,蘇祈回頭看了一眼顫巍巍的大紅花轎,眼底晦暗一閃,接著就被喜悅遮掩。


    今日的蘇祈換下了多年來一成不變的黑色袍服,一身大紅長袍,胸前一朵偌大的紅花搖搖晃晃,活脫脫就是民間娶親的新郎官服裝。


    他看著簾幕垂下的轎子,眼底漆黑的神色映著轎子上珠簾晃動出的光芒,仿佛酒後氤氳的醉意繚繞。他翻身上馬,拱手對著周圍的人們致謝,唇邊喜悅的笑意經久不散。


    然後,他抬頭看了遠處漆黑的天幕一眼,抬手令下,鼓樂聲起,一行人沿著藏月閣門口的大道離去——


    ……


    另一邊,元晟等人順著甘露殿內的地道走來,終於從一處雜草叢生的山坡上爬了出來。他們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朝遠處望去,目光所及,沉沉夜色中似有一片燈火通明。忽然,遠處鼓樂聲隨風傳來,林元帥上前看了看道:“好像是有人家娶親!”


    他身後一個將領輕嗤一聲:“這個日子娶親,可真是會算!”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一座高高的山丘,此時月影西沉,微風輕撫,周圍淡黃色的迎春花微微搖晃著身軀,經過這段時間的血腥洗滌,此時,他們都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元晟看向遠處的一片燈火通明,眼底凝光沉寂,神情越來越凝重。聽著風中傳來的樂聲,他心底一處一陣幾不可查的悸動傳來,他皺起了眉頭。


    “不對!這裏是魔教!”他低沉的聲音泛著冷意。


    “怎麽可能?那不是人家在娶親……”身後一個小將領震驚之下不解的問道。


    先前說話的那將領冷冷看了他一眼:“從皇宮到這裏我們隻走了小半個時辰,這裏離京城定然不遠。而今天我們大軍攻城,戰火連天的時候京城附近誰想不開了,今日娶親?”


    林元帥多看了那將領一眼,點了點頭:“嗯!說的不錯!”然後,他上前對元晟道,“王爺確定這裏是魔教!”


    元晟唇角冷冷彎起:“魔教發源於祁連山一帶,但是近幾年卻堪堪在京都地界修建了魔宮,按照咱們走來的位置,差不多就是這裏了!”


    元晟話是這麽說,心裏卻早已肯定這裏就是魔教!


    他垂在身側的手掌也早已緊握成拳,眼底冷意迸射,仿佛無數冰箭——元祈,最好不要是本王想象的那樣!


    元晟說完,抬步朝土丘之下走去。


    焱王妃被魔教教主劫走四個多月,焱王軍中眾人都是知道的,今日此時魔教有人娶親,會不會和王妃有關呢?


    “難道是……”身後一位將軍眼中露出一抹震驚,隻是話未說完,林元帥一眼瞪過來,他就生生將後半句吞進了口中!


    “走!”林元帥帶著眾人立馬跟了上去。


    ……


    魔教聖林。


    無邊夜色籠罩著黑睽睽的密林,慘淡的月光在此處越發暗淡,冷風帶著林中潮濕的氣息吹在人得身上,有一種陰森的感覺。


    密林邊緣,**師左手捂著胸口,右手扶著一株樹木喘息。


    月光照過來,他的皮膚迅速萎縮,健壯的身軀也迅速傴僂下來,壯年男子的外貌快速消失,不多時便成了一名身姿傴僂,眼窩深陷的光頭老人。


    他身軀顫抖,仿佛忍受了巨大的痛苦,額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滴落,滲入腳下的泥土中發出茲茲的響聲。他的手指chajin了樹幹中,皮肉鬆弛的手指骨節泛白。


    過了很久,他終於抬起了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密林下,眼底一抹厲光閃過,轉瞬卻透出了一抹慎重。他扶著樹木勉強直起腰來:“還不逃命去!你來這裏做什麽?”


    隻見,仁宣帝站在密林的陰影中,麵容無喜無悲,一身帝王冠冕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泛著瑩瑩光暈,他威嚴莊重,渾身透著帝王的尊貴不凡,就仿佛往日站立在朝堂之上。


    “朕知道你一定會來這裏!”仁宣帝說著,超前走來。


    “站住!”**師厲喝一聲,伸手指著仁宣帝,聲音裏透著威脅,“要你命的力氣,本法師還是有的!”


    仁宣帝仿佛沒有聽到他的厲喝,一步一步,走得莊嚴威儀,冠冕上垂下的寶石珠簾隨著他的步子搖晃,月下反射出清冷瀲灩的光暈。他一邊走一邊道:“朕知道自己這一生罪不可赦,隻想在臨死之前盡力做一些補救!”


    “你沒聽到嗎?站住……”**師看仁宣帝還在向前走,枯瘦的手掌抬起,指間凝聚出一枚銀白色飛鏢射向仁宣帝。


    飛鏢劃破空氣,發出刺耳的鳴叫——


    仁宣帝手掌朝下一滑,一枚彎月玉石落入手中,彎月清輝遍灑,瞬間照亮了周圍的景色,瀲灩流轉的光暈與飛鏢相撞,激出無數晶亮的光芒。


    飛鏢化作一抹煙塵在空氣中消失無蹤。


    **師倚著樹幹,驚訝的看著這一幕,劇烈的喘息聲傳來,他的胸口起伏不定:“你……你怎麽會有這個?”


    仁宣帝站在光暈中間,麵無表情:“是紫陽宮主交給朕的!”說著,他舉起了手中彎月朝**師扔過去。一時間,彎月的清輝照亮了黑睽睽的密林,密林中的陰寒氣息蕩然無存,似有浩然正氣從中繚繞擴散。


    彎月如激射而出的利劍,刺中**師的眉心,光芒瞬間斂去!


    “哈哈哈哈——”


    **師淒厲的仰天大笑,萎縮的身體再次出現了衰老的跡象,當這種衰老停止的時候,他已經是滿頭白發,骨瘦如柴,咳嗽聲聲的垂暮老人形象。


    “紫陽竟然真的愛上了你……”


    他的聲音如同歎息一般傳來,仁宣帝身形一顫,開口道:“因果循環,這是我們的報應!若有來世,朕定然會加倍的補償她!”


    仁宣帝說著,右手手指快速變換出無數姿勢,隨著越來越快的變換,他右手中慢慢升起了一抹暈黃的光芒。


    **師看著他變換的姿勢,眼底出現了絕望的神采。


    仁宣帝手中的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亮,直到成為了金黃璀璨的模樣——


    ……


    魔教聖殿裏靜悄悄的,裏頭紅綢環繞,大殿正中的影壁上大紅色的喜字在燭光下流光溢彩。幾位長老滿麵笑容的互相寒暄著,忽然有人喊道“來了,來了”。


    李長老一聲令下,門口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起。


    轎子從藏月閣出來之後走了很久,就在蘇雲以為它會永遠走下去的時候,忽然一陣鞭炮聲傳來,她就感到轎子落了下來,接著,外頭人們的歡呼聲響起,她恍然間有一種過年的感覺,心中關於即將到來的婚禮的恐慌蕩然無存。但是,這種感覺沒有持續多久,轎簾被掀了起來,一震冷風撲麵而來,吹得眼前的紅蓋頭掀起了一角,她看到有人拿著一段紅綢纏在了她的手上,她也算是土生土長的天楚人,所以她知道這段紅綢的另一端連接的是什麽,也知道天楚人對拜天地的重視程度。


    一旦拜了天地,那麽她就是蘇祈名正言順的妻子了,蘇祈……是絕對不會將她讓給別人的!


    她心頭一縮,一陣沒來由的恐慌升起。她想將手上纏繞的紅綢扔掉,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卻依舊做不出一個動作。


    喜娘一邊說著喜慶的話兒將她攙扶了起來,幾乎是架著她下了轎子。


    就在這時,驀然一陣狂風吹過,遮住她麵容的紅蓋頭被吹了下來,飄飄搖搖落在了腳邊。接著,一個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過眼前,扶著她的兩名喜娘雙雙倒在地上,失去攙扶,她的身子軟到下去,接著一隻有力的臂膀纏住了她的腰肢,她被來人帶著旋轉了兩圈,待她看清周圍一切的時候,已經站在了人群之外。


    熟悉的男性氣息伴隨著血腥味道繚繞在鼻端,身後堅實寬厚的胸膛無一不在昭示著是他……


    她心中一酸,眼角落下兩滴清亮的淚水。


    男子有力的臂膀緊緊攬著她的腰肢,仿佛要將她嵌入骨血之中。


    她倚在他的懷中,全身的力量交給他來支撐,心中溢滿了委屈。她想質問他為什麽這時候才來,是不是在他心裏她真的抵不上他的江山社稷……還想問問他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他再來晚一步,她就是別人的新娘了。可是,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雲兒,對不起!”男子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心中的委屈仿佛破堤的洪水滾滾而來,眼角淚水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男子垂下頭來與她對視,溫熱的大手輕輕抹掉了她麵頰上滾落的淚水,帶著寵溺無奈和愧疚的低低歎息在耳邊響起:“乖!回去本王任憑你處置!”


    蘇雲癡癡的看著在她麵前低下頭來的男子,眼中淚水流個不停。眼前的男子依舊英俊,冰淩一般的眸底在看向她的時候,透著愧疚憐惜卻是如此的坦坦蕩蕩……他瘦了好多……眼睛卻越發明亮!


    蘇雲感到男子攬著她的手臂再次緊了緊,她心中一震酸澀難耐的感覺傳來,又是淚落如雨!


    鼓樂聲止,隻有鞭炮震耳欲聾的聲音依舊響在清冷的月光下,一陣風吹過,爆裂的紙屑紛紛揚揚。終於,鞭炮聲零星響了兩下,最終歸於寂靜。


    蘇祈身著紅色長袍的高大身影站在人群裏,黑眸沉凝,下頜弧度諷刺,魔教中人眼神戒備。


    林元帥帶著十幾名甲胄染血的將士站在元晟身後,渾身戒備。


    元晟將蘇雲緊緊攬在懷中,單手護著她抬起頭來。他染血的黑衣尤帶煞氣,黑如點墨的星眸中柔波消失,瞬間凍結成淩厲的冰峰。他冷冷掃過周圍眾人,目光落在蘇祈的身上:“解藥呢?”


    蘇祈越過眾人走上前來,眼底諷刺的笑意毫不掩飾:“焱王不去忙自己的登基大典,來攪合本主的婚禮,是閑的沒事幹了嗎?”說到最後一句,他眼底冰芒鋒利的射向元晟,一字一句,緩緩說道,“我魔教不介意再與焱王所向披靡的軍隊大戰一場!”


    “元祈!”元晟開口,淡淡的聲音卻仿佛在勸說一個頑皮的孩子,“她是你嫂子!”


    “嫂子?”蘇祈說了那麽多,怎麽也沒想到元晟會給他來這麽一句,他當即心中一噎,冷哼一聲道,“如果本主沒有記錯,你娶得是安定王的女兒趙流蘇。可不是雲門門主蘇雲!”他的目光若有似無的看向黑衣男子懷中的女子,心中酸澀的疼痛越來越清晰。可是,是撒手的時候了……他蘇祈,不是輸不起的人!


    元晟傲然而立,渾身冷冽,唯有護著懷中女子的動作是那般小心翼翼:“那時候本王病重,趙流蘇並沒有與本王拜過天地,所以,不算是本王的女人!”


    蘇祈抬手指向蘇雲,凝練的目光直指元晟:“是!你們沒有拜過天地,她就不算是你的女人!”


    元晟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們兩情相悅,大戰在即,隻能推遲婚禮!”


    “過後的封後大典,便是我與她的婚禮!”


    蘇祈聽著元晟說出這句話,深深閉上了眼睛,良久之後,他睜開眼睛,漆黑的瞳眸如一潭死水:“雲門門主蘇雲,是本主的義妹,焱王爺既然以後位為聘,如此誠意,本主……怎能不允?”


    除了元晟和蘇祈,周圍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夜色下,蘇祈一身大紅色的衣袍,手中還握著那段牽連兩端的紅綢,晚風吹起他的衣袂,蕭條寂寥之中有一種深深的釋然。


    蘇雲看向他,眼角再次濕潤。若到此時她還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


    她沒有想到蘇祈會為她做到這一步,仿佛似夢似醒之間,她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抹低低的歎息——“定會讓你如願以償”。


    蘇祈抬手對身後魔教眾人道:“退下!”


    “教主……”幾位長老神情都很不好。


    “退下!”


    他低低的聲音再次響起,強大的壓迫力讓人不敢非議。魔教眾人慢慢的散去了。


    蘇祈抬步朝元晟和蘇雲走來,林元帥等人再次升起了渾身戒備。


    蘇祈走到二人跟前,攤開了掌心,一顆白色藥丸在夜色下尤為顯眼。元晟接過來,喂給了蘇雲。


    蘇祈唇角一扯,似乎有一點玩世不恭的味道:“不怕有毒?”


    元晟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從小就不是那樣的人!”


    蘇祈聽此,忽然仰天“哈哈”大笑了兩聲,接著他目光沉沉的看向元晟:“不要自作多情,我這麽做,隻是為了自己心安!”


    “還有,記住。我不姓元,我姓蘇——永遠都姓蘇!”


    他說完,深深看了蘇雲一眼,甩掉手中的紅綢,轉身離去——


    就在此時,遠處一陣金色光暈慢慢繚繞了整個天際,元晟和蘇雲也被那股氣流強大的金色光暈吸引了目光。


    蘇祈步子一頓,身子微微僵直,接著,他足下一點,朝那片金光發出的地方飛躍而去。


    蘇雲吃下藥丸之後,體內力量迅速匯集,這會兒身上力氣已經恢複了七八成,她看著那片金光愣了一下,低低驚喊出聲:“不好,是魔教聖林出事了!”


    元晟聽此,一把抱起她,朝著蘇祈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


    仁宣帝位於金光的中間,仿佛老僧入定,金光源源不斷從他手掌之間流瀉而出,朝不遠處的**師傾瀉過去,光芒慢慢從柔和變得鋒利,接觸到**師的身體之時,光芒開始變得猶如實質,緊緊纏繞擠壓著**師的身體。


    **師的身體已經被擠壓的隻剩下三尺左右,他麵上表情痛苦,口中痛苦的嘶吼聲不住的湧出來。


    聖林上空的薄白霧氣湧動的越來越激烈,仿佛下一刻便會翻天覆地。


    “住手!”


    蘇祈落在不遠處,一掌劈向仁宣帝後心。


    掌風湧動,穿透了金色光暈形成的屏障擊在仁宣帝的後心,仁宣帝不察,踉蹌了兩下勉強穩住身形,嘴角一道血跡流出。但他終究沒有止住手指變換的動作,金光也隻是一瞬間的微弱便再次傾瀉而出。


    “快住手!”蘇祈又是一掌劈過去。


    仁宣帝這次摔倒在了地上,但是手中動作依舊沒有停止,他看向蘇祈,張口道:“手下留情——朕隻想讓故人的魂魄能夠輪回世間。”


    蘇祈氣急敗壞:“你知不知道這樣做的下場?冤魂四溢,世間將永無寧日!”傾盡全力的兩掌已經費盡了他的力氣,若非如此,他定然要再給他一掌!


    這時候,元晟抱著蘇雲也趕了上來,蘇雲一看聖林上空氣流湧動的樣子,心頭大驚,不由喊道:“快阻止他!”


    仁宣帝也看到了蘇雲,他暗沉的眸子閃過一抹亮光:“平安!”


    “快住手!”蘇雲聽到他的喊聲,急切的喊道,“你會毀了這個世界的!”


    仁宣帝看著她,卻是唇角含笑:“朕對不起你母親,對不起你……朕隻想在死之前,能夠讓你母親的魂魄自由而已!”


    仁宣帝話音未落,隻見**師的身體迅速蜷縮起來,仿佛子宮中的嬰兒一樣,金光迅速環繞過去將**師包圍在其中,最後成為了一枚金色球狀物體。


    仁宣帝周身金芒大盛,這枚金珠迅速升上天空,萬丈光芒齊射,照亮了整個聖林。


    蘇祈又是一掌劈向仁宣帝,嘶吼的聲音中透出深深的冷厲驚恐:“快住手!”


    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狂風乍起,聖林中雲霧湧動,一股黑色霧氣翻湧升騰而上,發出轟隆隆的聲音——


    蘇雲看著那黑霧湧動的聖林,似乎看到了無數怨靈張牙舞爪的突破重圍而來,她瞳孔緊縮,驀然揚起衣袖,一抹玄金色光暈迅速在她頭頂升起,慢慢匯合形成陰陽八卦圖的模樣,在她頭頂旋轉不息。


    “乾、坎、艮、震、巽、離、坤、兌!”


    隨著她的話出口,八枚印章從她袖中飛出躍上八卦圖的八方位置,然後,她衣袖一揮:“急!”


    八卦圖上玄金色光芒傾瀉而出,如洪水鋪天蓋地而來,壓住了金珠的光芒,聖林的翻湧慢慢安靜了下來,卻還是躁動不堪。


    襯著這個機會,元晟已經劈暈了仁宣帝。


    蘇雲看向元晟:“去找婆婆!”


    “婆婆重傷在床,怕是不管用!”元晟看向蘇雲,冷眸沉沉,“還有什麽辦法?”


    金珠失去仁宣帝的力量,微微暗淡了一些,但下一刻,它就爆發出了強大的力量,八卦圖上的玄金色光芒射過去,竟然被它衝散了很多!


    蘇雲看一眼蘇祈:“我自己,隻能勉強壓製住……支持不了多久!”如果不能將聖林的湧動壓製下去,世間隻怕真的會有大災禍!


    蘇祈顯然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告訴我,我們該做什麽?”


    “啊……”蘇雲忽然一聲低低的驚呼,卻是金珠的力量反撲了過來,她咬牙支持住,心中卻是焦急萬分。若沒有高超的術者支持,僅憑她自己的力量是無論如何壓製不住聖林的湧動的,說不定最後還會被金珠吞噬……


    忽然,她心口一陣刺痛,一股強大的壓力襲來,她腿一彎,跪倒在了地上,金珠的光芒已經衝破那抹玄金色的壓製朝蘇雲撲來,聖林翻湧起的黑色霧氣仿佛巨大的怪獸,也朝她撲過來。


    “雲兒……”元晟驚喊出聲來,忽然一眼瞥見了樹木陰影中的一抹白色衣袂,“容淵!”


    金珠的光芒大盛,金色鋪天蓋地而來,玄金色的光芒黯淡下去,蘇雲唇角有血液滲出,眼底兩點玄金色仿佛欲墜不墜的淚滴。黑霧如同一條翻身的巨龍,周圍狂風肆虐。


    終於,黑霧與金珠的光芒交纏在一起匯成一道力量,鋪天蓋地的壓頂而來,蘇雲一聲驚呼,頭頂不住旋轉的八卦圖四分五裂——


    千鈞一發之際,白衣男子忽然飄然而至,手掌之中混雜著黑芒的玄金色光芒傾瀉而出,將蘇雲頭頂的八卦圖一點一點修複。


    蘇雲隻覺千鈞的力量一輕,這才喘了一口氣,一眼瞥過身後的白衣獨眼男子。


    男子僅存的那隻眼中一抹淩厲的光芒閃過,沒有出聲。


    蘇雲也不在乎,冷聲道:“我喊一二三,一起用力!”


    “一,二,三——”


    蘇雲口中的三字出口,兩人同時發功,手中玄金色大盛,金珠的光芒瞬間被壓製下去,慢慢被洶湧而來的玄金色光芒包圍,直到落在地上,忽閃了兩下,光芒寂滅!


    蘇雲身體一軟,倒了下來。身後的容淵一口血溢出了唇角——


    失去了助力,聖林中湧動的黑霧翻湧幾次終於慢慢沉寂了下去,卻依舊有少許黑色霧氣從外圍薄白的霧氣中流瀉出來。


    其中一抹黑色霧氣朝蘇雲而來,緩緩停在她麵前,經久不去。


    蘇雲看著眼前的那抹黑色霧氣,瞬間就淚流滿麵,她哭出聲來:“娘,娘……”


    黑色的霧氣又停留了一會兒,末了,慢慢延伸出一隻細長的手臂,輕輕碰了碰她的麵頰,一陣風過,消失無蹤。


    風裏,似乎有低低的歎息傳來!


    一切都歸於了寂靜,元晟扶起蘇雲,將她攬進了懷中。


    “噗嗤!”一聲刀劍刺穿血肉的聲音傳來,眾人下意識看去,隻見一柄雪亮的劍刺進了仁宣帝腹中,仁宣帝被疼痛刺激的醒過來,張口想要說什麽,隻有鮮紅的血液從他口中流出,滴落在地上。


    劍的另一端握在容淵手中,容淵僅存的一隻眼睛裏含著陰狠冷厲的目光。


    蘇雲看著這一幕,身子微僵——


    隻見容淵冷冷抬手將劍抽出,仁宣帝眼中的光芒慢慢渙散。


    容淵回過頭來,冷冷看了蘇雲一眼:“紫陽宮從此就是我的天下!我們永遠——勢不兩立!”說完,他轉身一掠,白色的身影騰空而起,消失在了夜幕下。


    蘇雲倚在元晟懷中,眼底玄金色的光芒斂去,隻剩下一片漆黑!


    這時候,遠處傳來了紛亂的喊聲,有人舉著火把朝這邊走來——


    ------題外話------


    到這裏,算是全劇終了!還會有幾章番外,也是接著大結局的,就是幸福生活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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