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的匆忙。”他說說的應該是我的隨身兵器,那些捕快不是人人都手執長刀。


    “也是,你的武功即使不帶那些,一時也沒有人能傷得了你。”許仵作算是在稱讚我,我還沒打聽出他叫什麽呢,這會兒怎麽稱呼此位兄台,他都略顯親密地直呼我的名字了。


    “這話真是過譽了。”我偏過頭去。


    “我許箬荇象是會隨便將讚譽的話掛在嘴邊上的人嗎?”


    乖乖,真是救我於水火,這位有潔癖的爺在關鍵時刻自報家門,讓我省卻掉頭痛的功夫。


    鄉間的小路其實並不好走,兩邊也沒有照明設施,不過是借著點月光,我的腳不知道踩在那塊沒長眼睛的石頭上,險些絆倒,他及時伸手托住我的小臂,掌心相觸的位置生出一道暖融融的力道,這是否便是武俠小說裏常寫到的內力,我抬眼去看他,真是,真是沒看出來,眼前站的還是一位高人。


    “青廷,你在想什麽,走神到差點摔倒。”


    “在想那些人怎麽死的。”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想刹車都沒刹住,“我想,你在裏麵這麽久,應該是看出點什麽來。(.)”


    “正因為看出太多,反而什麽都沒看出來。”他的語速極快,聲音又低,若不是我正十分專注地在等待他的答案,這一句話就草草地滑過去,再對望過來時,他的臉色非常非常地平靜,“青廷,我要回去想一想,明日再做定奪可好?”


    我點點頭,繼續跟著他走。


    因為隻有他能帶我回家。


    他在人前稱呼我洪捕頭,人後叫我青廷,窄窄的一條羊腸小道,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相隔的不過是半個手臂的距離,衣衫飄拂起時,不經意中帶著淡淡的親密。


    許箬荇是洪青廷的?


    “怎麽今天有點悶悶的,是不是看過太多死人,對著表兄居然連笑都不曾笑一下。”許箬荇大概覺著我一臉沉思的樣子與平時的不太一樣,故作輕鬆地想岔開話題,“又不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麵,也不是第一次見這種血腥。”他的手眼瞧著過來,摸摸我的鬢發,手指涼涼的,“小青廷從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呢。”


    這麽親昵的動作,我卻不感覺突兀,大概是那一聲表兄墊底,既然彼此是親戚,也就不要計較這麽多,猛地想到他的手指頭曾經沾染過什麽,一下子退開兩大步,瞪著他道:“你,你的手剛才摸過那些死人!”


    他五指攤開,月光下麵,指甲修剪得幹幹淨淨,指尖瑩瑩:“是,剛才每個死人都摸過,一個沒拉下。而且是從頭摸到腳。”


    雞皮疙瘩直往上冒,我氣恨地指責他:“那你還用這隻手摸我的頭。”想到他用布擦了又擦,還真不曉得當時沾了多少血氣,這會兒鼻子裏都能聞到血腥氣。


    “摸死人的是這隻手。”左手舉過來,“摸小青廷的是這一隻手。”停留在我肩膀處的是右手,言辭中顯然帶著笑意,“姨丈臨行前,叮囑我要好好照顧你,我自然不會忘記。”


    我眨眨眼,消化掉他的話,他的姨丈應該就是洪青廷的父親,那他的阿姨呢?


    “姨丈總說,青廷很小的時候就沒有娘親,要多憐惜她幾分。”


    身世兩句話交代清楚,換而言之,這會兒家裏應該隻有我一個人,娘親早逝,父親出遠門,表兄看樣子也不住一塊,我暫時頂著洪青廷的位置,十分地安全。


    涼風吹過,耳邊是沙沙的草聲。


    許箬荇的步子停了下來。


    我們很突然地停在路的中央,我轉過頭去看他。


    他的神色應該是聽到了不同尋常的聲音,而我卻沒有聽見。


    許箬荇顯然對我配合的態度很讚同,我都沒見他怎麽動,人已經轉到我的身側另一邊,壓低嗓子道:“有人跟在我們後麵。”


    我的視線,在這樣的光線效果下,看不到三米以外,除了黑洞洞,還是黑洞洞。


    “能聽到嗎?”


    我茫然地搖一下頭,靠得這麽近,唯一能多聽到的疑似是他的心跳聲,平穩地好像沒有發生過什麽。


    他疑惑地看我,似乎很奇怪,我怎麽聽不見。


    我應該能聽見嗎,你方便告訴我,你從哪裏聽出來,有人跟蹤我們,跟蹤者的足音全無?


    難道?


    難道,跟蹤我們的不是人!


    不過是一呼一吸之間,許箬荇速度快得伏身將我整個人壓在下麵,氣力之大,衝勁之猛,從我整張臉差點被摁扁在柔軟的泥土中可見一斑。


    我的火氣在抬頭時,被消耗得一幹二淨,落眼處,筆直**土中的白尾羽箭,離我的臉頰不過是幾厘米,不論這一箭的目標是我或者是他,沒有他這一撲,誰也逃不掉。


    可是。


    可是,他真的是很重。


    “表兄,你可以站起來了嗎?”難道我長得像床墊,泥地被露水沾濕,不知道有多少糊在我的臉上,我也可以不計較了,但,請你能不能移架一點點,哪怕你喜歡這麽趴著,也請不要趴在我的背上。


    被第三個人看到,洪青廷的名節還算要不要了。


    他的嘴唇大概就貼住我脖子後麵,說話時的熱氣撩著耳朵後麵的皮膚:“不能。”


    還真夠言簡意賅。


    我是很想竭力把他推開,不過,手指頭在潮濕的泥土裏掙紮一下,停頓下來,許箬荇的樣子實在不像是開玩笑或者趁機吃豆腐,他的眼睛真的是直勾勾盯著黑暗中的某一點,分外警惕,然後他好像是怕我還會說話,索性用手把我的嘴巴按住。


    有必要按這麽緊嗎。


    其實隻要給我一點暗示,我不是一個碎嘴子的女人。


    我努力用鼻子吸氣,以示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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