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壽延聽其言,觀其行,對楊萬利不念手足之情很是佩服,但對他這種冒險行動卻嗤之以鼻,見把楊姣梅都嚇傻了,冷冷說道:“楊公這是自我暴露,真要那樣作,未免不是飛蛾投火。”


    楊萬利煙油臉急得蠟黃,蹣跚著兩腿,在屋裏打轉轉:“這伸不是,縮不能,橫豎總得有個法,以,以陳公之見,看,看怎樣好?”


    陳壽延見楊萬利火燒火燎,六神無主,大有鄙夷之色:“棋局未定,成敗未卜,那一手大可不必,兄弟到有一愚策,不知楊公意下如何?”楊萬利心裏罵了句:都他媽啥時候了,屎逼到**門上,都不解褲子,還斯斯文文的拿腔拿調。也不覺噓了口氣:“陳公有何高見,快講。”


    陳壽延抽了幾口煙,本想端架子,心裏也怕得要死,萬一李承斌捅出去,還不灌了螞蟻窩?一身身長毛。也就顧不了許多,忙把進一步拴李承斌的圈套和他暫時脫身之計說出來。


    楊姣梅一聽,臉上才恢複了原形。


    楊萬利沉思片刻,好不快活,衝陳壽延一伸大姆指:“高,給他牢牢套個金箍咒,量那膽子,打死他也不敢放個響屁。”隨之,又苦著臉:“我是火柱捅**,直進直出的性兒,玩把戲的事,我隻怕演不像。”


    “不。”陳壽延正色道:“此事非兄莫屬,誰都代替不了,定要假戲真唱。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楊萬利見無退路,哭喪著臉:“我是隻怕母豬鼻子上插蔥,裝不成象。”


    晚上,李承斌懷著顆憂鬱的心走回家,一進門,楊萬利枯骨臉上堆滿笑容,一雙蛤蟆眼直眨巴,喊了聲“姣梅”,話音未落,就見她滿麵春風,手端盤子走進來,象過節般,美味佳肴擺滿了桌麵,妖聲妖氣地:“承斌,這是爸叫特為你做的,快坐唄。”當著楊萬利的麵,擠眉弄眼,身子鳳擺柳般靠他坐下來。


    李承斌一愣,摘下近視鏡擦了下,象怕毒蛇咬住似的,忙躲開她,看了眼楊萬利,不解地:“這,這是……?”


    “你高升了唄。”楊姣梅風騷地一笑,今天顯得特別親熱,又把身子朝李承斌跟前挪了挪,一隻白嫩的手搭到他的胳膊上。


    “什麽高升?!”李承斌更驚愕了。


    楊萬利煙油臉動了下,得意地:“承斌,我的眼力總算不錯,把姣梅給了你,也是她的福份……”


    “爸!”楊姣梅嬌滴滴叫著,撒嬌撒癡地把張粉臉貼到李承斌膀頭上。


    “什麽?!”李承斌在他父女麵前當慣了階下囚,從沒做過坐上客。一見兩人曲意奉承,已吃驚不小,現在越聽越糊塗,又見楊姣梅扭怩作態,身上直起雞皮疙瘩,驚慌的躲閃著。他不知發生了啥事,一時丈二金剛,愣在那兒。


    楊萬利沒有回答,很神秘地從口袋裏掏出張紙,恭恭敬敬遞到他麵前。


    李承斌莫明其妙,好象送過來的是枚定時炸彈,冷眼盯了陣子,才抖著手接住,瞪眼看時,見上麵寫道:


    任


    查李承斌能忠於###,有殺身成仁之精神,特委任國


    民黨匯江地下挺進軍副總指揮。並從即日起,奉送黨齡五


    年。


    此令


    國民黨彰州黨部


    日


    李承斌不看尤可,這一看,隻嚇得魂出七竅,靈飛九霄,頭“嗡”地響起來。那張紙象火炭,炙手燙人,丟落地下。半天,才緩過口氣,氣極敗壞地斷然拒絕:“我,我什麽都不幹,什麽**、國民黨,誰的邊我也不沾,想強人所難,是白日作夢,癡心妄想!”


    楊萬利聽了陳壽延的推測,知道會有這一招,便把彰州**幾時可奪匯江,幾個月消滅###,戡平“匪亂”,吹了陣,朝李承斌身邊移了移:“承斌,鳥兒還飛個高枝呢,這是唾手可得的肥缺,你這段功勞總算沒有白費。”


    “不。”李承斌氣極攻胸,幾乎昏厥:“我決不踏著別人的血跡往上爬,做那樣的官,禽獸不如。”


    楊萬利被罵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一時語塞。火衝到喉嚨眼上,正把不住想發作,猛想起陳壽延給他的錦囊妙計,忙向楊姣梅使眼色求援。


    這也是陳壽延預先籌劃好的,讓他父女兩唱紅黑臉,李承斌素的不吃,就叫楊姣梅來硬的。


    楊姣梅會意,霎時失去了先前的溫存與媚態,柳眉倒豎,杏眼圓瞪,雙手卡住螞蜂腰,霍地站起,雙腳蹦地的:“咋著,到嘴的肉不吃,讓老娘不死不活的跟你受一輩子罪?給你梯子都不上,那好,老娘我離開這個家,咱各走各的路。”


    李承斌再要爭辯,又怕楊姣梅吵個沒完沒了。他氣昏了,也嚇昏了,象個呆子、傻子,不動,不吭,愣在那兒。


    屋裏,一時冷了場。


    楊萬利一見奏了效,忙打圓場:“承斌也不是那意思,看說那裏去了,沒輕沒重的。”便來了個先入為主,殷勤地倒了三杯酒,端起來:“為承斌高升,為你們今後榮華富貴,來來來,幹杯。”忙向楊姣梅使眼色。


    楊姣梅很不情願地撇了下小嘴,馬上轉怒為喜,滿臉風騷地跟著端起來,父女兩一唱一和:“全靠父親栽培。”又撒嬌撒癡地:“承斌?,就算我一句話錯了牙關,夫妻沒有隔夜仇呢,也用生這大氣?來,我敬你一杯,消消氣。”小手兒就給承斌送到嘴邊。


    李承斌麻木了。見他父女兩一陣忽雷一陣雨的,既納悶又苦惱,任她擺布著。


    楊萬利見這頂假帽子顯了靈,楊姣梅一發火,他就不敢吭,心裏罵了句,陳壽延那家夥真他媽蜂窩腦袋,這點子還真管用。一不作,二不休,防他變掛,索性再給他塞進肚裏個棒錘。得意的說:“彰州方麵對這次醫院爆炸大大嘉獎了番,多虧你配合,這一切已讓彰州給你記在名下”……


    “這是血口噴人!”沒想到李承斌在沉默中突然爆發,一時盛氣淩人,似有格鬥之舉。嚇得楊家父女倒抽了口涼氣,大張嘴回不上話來。


    不過,楊萬利今天心情特別好,雖挨了臭罵,並不生氣。豈不知,他怕再演下去自己的火性會冒出來。喝了杯酒,自解自勸地:“這已是過去的事,不提了,承斌,我要走了,你還有啥要說的?”


    “往哪兒去?”又是一個突然消息。他想,今天咋搞的,難道是一場夢?為啥接二連三襲來些意想不到的事?


    “回彰州”。楊萬利蛤蟆眼掃了下李承斌,裝出怪輕鬆的樣子,


    “那兒正打仗呀?”於其說李承斌替他擔心,倒不如說是怕他不走。


    不想,楊萬利毫不在乎:“承斌,你是讀書人,該明此理。自古英雄有幾個不是在疆場上闖出來的?不是我說,你以後膽子也得放大些,我走後,你就成了###這一地區要員,幹出一番事業,也好飛黃騰達,榮宗耀祖。”


    楊姣梅隻怕李承斌再發牛脾氣,忙鸚鵡學舌地:“是啊,大丈夫青史留名呢,總不能一直屈居人下呀。”


    李承斌實在無心與他們爭辯,淡淡地問:“啥時候走?”


    “時間還沒定,不過,為了不影響你今後工作開展,不用為我送行,悄無聲息就走了。”


    李承斌似信非信地瞅了眼楊萬利,走出家門,濃濃夜色,朝他襲來,不覺打了個寒顫。


    李承斌一走,楊萬利把所有可疑的東西,連同收發報機,鑽進櫃底的地下室。


    李承斌的用意,雖在劉棟意料之中,那塊褐色彈皮,更證實了他們的判斷,在鐵的事實麵前,粉碎了謠傳,教育了群眾,醫院上下,一時同仇敵愾,情緒高昂。用血和生命的代價,喚醒人們,擦亮了眼睛,非旦沒被反動派的恐怖手段嚇倒,囂張氣焰壓服,一石激起千重浪,防特反特,團結支前的氣氛空前高漲。


    隨之,帶來一個難解的謎:李承斌為啥要費盡心機尋找那塊彈皮?取出後又言不由衷,如大病一般?平時少言寡語,盡量避免與劉棟他們接觸,那晚卻破門而入,不請自來,態度又十分固執,作何解釋?


    處處是謎霧,處處是疑陣。


    劉棟深感自己工作沒到家,以至群眾不能成為強有力的耳目。雖不象第一次踏進院門時那樣如入荒漠之感,但仍有力不從心之苦。


    不過劉棟認定,出事那晚他讓田光麻痹敵人的同時,也給李承斌造成了錯覺。他手中可能握有某些人的把柄,而又有難言的隱疼,出於對醫院安危的擔憂,便以這種方式給他們暗示和送出警告信號……


    為了澄清真象,劉棟從旁敲側擊到單刀直入,誘其覺悟。不料李承斌把口封得嚴嚴的。他說:“鑒於對謠傳的懷疑,為弄清遇害者的死因,就象給所有的傷員做手術那樣,尋找並取出至殘至死之物,是一個外科醫生份內之事”……


    他講得既有道理,又符合常情,滴水不漏,天衣無縫,真使劉棟、嶽萍、田光跌進五裏霧中。


    不過,李承斌麵帶驚恐,似有重重心事。是對醫院命運之憂,還是有難言之苦?劉棟與嶽萍、田光商定,決心透過迷霧,弄清廬山真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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