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或者不信,在聖人的觀念中,隻有美女可以同生死。[]不明白為什麽男人有那麽多死亡的理由,就像綠葉襯托花瓣那樣,男子的死亡應該與女子密切相聯。這個世界上的人,大致隻有兩性,如果男人不為女人而死,成何體統呢?所以,如果死在美女的腳下,聖人或許眼睛都不眨一下。女護士也很漂亮,很有一些吸引力,與這樣的女子發生一些肌膚之親的關係應該是非常令人向往的。但,既然女護士已經變成了沒有生命的幽靈,再讓聖人去跟她親密接觸乃至於去死,聖人就頗為不甘了。雖然他弄不明白好端端的女護士,怎麽一下子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兒,但他還是把現在的女護士跟先前的女護士作了嚴格區分的,兩者之間缺少了某種必要的過渡。


    對,她究竟是誰?她想幹什麽?


    兩隻眼窩變成了深深的窟窿。聖人捕捉到她兩個深陷的眼窟窿中間中殘存著些許幽怨的成分,這使她看上去不再那麽可怖。幽怨必然發自弱者,必然來自受到的傷害,即使一個厲鬼,如果它是一個受害者,那麽它所釋放出來的訊息就當首先有關它的前生今世。聖人倒是不在乎聽一聽這個女護士的故事,隻有一條,她不要再那麽有板有眼地撲向他,他至今尚未侵害過什麽人,自然包括這個女護士,因此不希望成為她泄恨的對象。


    同時聖人拚命還原對女護士成為骷髏之前的印象。她扒去了身上的皮,但是聖人可以用保留在腦海中的印象複原她的肉身。這很像一個透視眼的功能,好像聖人的眼睛一下子具有了透視的異能,因此所看到的骷髏就不僅僅是一副骷髏,而是在骷髏周圍布滿了青春女子的血和肉。稍微眨巴一下眼睛,還可以感到她周身密布的千萬根血管。[.超多好看小說]不知是出於自己的意願,還是來自頭腦中的想像,聖人的麵前出現了一個豐滿而活力四射的年輕女子,她的每一個細胞仿佛都充滿了生命的信息,散發出異樣的芬芳,跟裹在護士服下的可人形象判若兩人。


    或許她本來就是沒有生命的女子,而現在剛剛複活了呢。


    這具骷髏――應該是女護士的骷髏,在聖人的擔架旁停住了。讓聖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不僅他無法聽到自己的聲音,就是女護士的聲音他也聽不到,而他清楚無比地看到了她在說著什麽,她的嘴角在不停地翕動,顯得很著急,好像時間緊迫,她急於轉達什麽秘密,是向聖人轉達麽?看來是的。她就在聖人的身旁,近在咫尺,她的眼睛――聖人能夠看得見――直勾勾盯著聖人。聖人便非常著急,不知道世界上發生了怎樣的事變,或者,是否一夜之間沙河醫院整體來到了異界?好端端的一個女護士居然變成了一具骷髏,就是腐爛也不可能有如此之快啊。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這時,聖人才注意到,女護士明明剛才是將身上的皮膚一寸寸揭下來了,不知何時身上又穿上了護士服,隻是沒有戴口罩而已。這一驚非同小可,讓聖人很難轉過彎來。你想想看呀,聖人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本來是一具骷髏呀,怎麽一下子又變回了一個女護士了呢?聖人從前可曾遇到過這樣離奇的事情呢?沒有!聖人一直很鎮定,但是現在有些慌了,因為感到眼前的情景失去了控製,很難給出一個合乎常規的判斷了,這是最要命的。六小齡童演的《三打白骨精》聖人是看過的,莫非眼前的形象,就是一個白骨精麽?可是為什麽這個白骨精不吃人?為什麽這個白骨精願意跟聖人同處一室呢?


    然後,聖人看到了白色的護士服上滲出的血滴。是從胸前的位置往外滲的,胸前靠下的位置,應當是在小腹的部位,血滴或者血塊就是從那兒不停往外滲,血滴漫過護士服,在褲子上跳躍了一下,落到地上,卻什麽也看不見。也就是說,當血落地之前還是鮮紅的,可是一俟落地則蹤跡全無了。再看女護士的臉,正越來越蒼白,原來她用自己的雙手壓迫著傷口,而她的腹部,早已是一片血海了,她的兩隻手反複用力,就像水泵一樣將腹內的血漿泵出來,聖人看見她腹腔內的腸胃失去了支撐,很快就要噴薄而出了,她的生命懸於一線。


    聖人眼眸中所見到的最後景象就是這樣。高歌的**再次如決堤的潮水湧上喉頭,但是他發不出聲。實際上他的嘴巴已經凍僵了,要想張開都很困難了。就像整個身體或者整個生命給巨大的寒冷壓住了,惟一沒有感到寒冷的就是腦袋深處,腦袋深處的某個位置還有難以消除的熱量,這熱量驅動著他的思維飛速旋轉,愈是旋轉腦袋裏麵愈是發熱,熱得頭暈目眩,他已經喘不過氣來,掙紮、抗議、叫喊、詛咒、反擊統統成為大腦皮層新的累贅,使他更加恐慌。是的,他是在恐慌之中失去了眼前的景象的,他暈過去了,再也看不見女護士的一行一動,他知道,如果沒有意外發生,他的人生可能就此不明不白地給劃上冰冷的休止符了。


    聖人的被發現純屬偶然。兩個小偷盜割了鏈接醫院變壓器的電纜,造成了一死一傷,同時引起了大麵積的斷電。醫院方麵開動了備用的195柴油機發電,同時關閉了手術室之外的所有照明,這是有人發現太平間的燈光怎麽還在亮著,這才發現了奄奄一息的聖人。


    便有人認為醫院裏見鬼了。不然,怎麽會有這樣奇怪的事情發生。一個小孩子居然會被人綁到擔架上扔進太平間。此其一。小偷居然會想到盜割醫院的電纜,又居然給電死了一個,此其二。還有更奇怪的,那個女護士也於當晚奇怪死去了。而且死在了太平間的停屍櫃中。此其三。不過一個晚上,發生了這麽多蹊蹺事情,而且如此令人膽寒,這是為那般?現在,聖人可以不必說,相比之下,多大一點點事兒啊;小偷也可以不必說,即使死了一個小偷,那也是自找的,有時多大一點點事兒啊;中國人這麽多,死幾個小偷未必是壞事兒呢。需要說的是,那個女護士怎麽說死就死了呢?――這當然是謀殺!


    這個案子到底也沒有破。據說,女護士是被人用匕首刺中腹部而死的,她遭遇了突然的襲擊,然後本能地反抗,而侵犯她的人自然不希望見到她這種表現,因此就痛下殺手。


    小偷的案子破了一半。死了一個,傷了一個,死了的活不了,再也說不了話,身上也沒有任何可資證明身份的東西。傷了的以為跑不了,深度昏迷,在醫院裏輸液搶救,準備等他蘇醒過來在審訊。誰料剛過了三個鍾頭,人就不見了,從病房裏麵蒸發了。


    後來,聖人就有了一個想法:這些公安如此低下的破案率,非常之令人失望。如果將來他能做一回公安,一定強過他們這些吃幹飯的。


    聖人後來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給人扔進了太平間,不清楚那個女護士為什麽如此倒黴,以致丟了性命。這些事件聯係在一起,更讓人犯糊塗。但是聖人還是認為,要是讓他來做一回公安,他會把案子破得漂漂亮亮的呢。就是要搞清楚,那麽青春的女護士,為什麽一定要害死她?他隱隱懷疑這個案子可能是誰做下的,但是對於這個人又不熟悉,所以一些細節方麵很難複原。


    等到有一天,這個案子真的給破了的時候,聖人發現,自己當年的判斷該有多麽準確,自己想幹公安的願望是多麽有理。


    很多人,很多願望,並非說實現就實現的;也有很多願望,等到實現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很久;有的願望卻最終也未能實現。聖人的願望有很多,實現了很多,但是當公安的願望,就像大姨媽家的大表哥水亮想當兵那樣,隻是空想,沒有實現。


    公安局的人在醫院裏呆了很久,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得到聖人的描述。聖人應該不是在被扔進太平間的開頭就失去了知覺的,應該存在這樣的可能性,而如果聖人當時還清醒著,那麽有些景象或許就能看得見。但是聖人連續幾天總不醒,且發起了高燒,公安的人因此斷定即使聖人醒來,那些有用的訊息恐怕也被高燒燒光了,幹脆放棄了等著聽聖人描述的想法。


    與此同時,大姑媽一家路陸陸續續地來了又去,排了值日,今天來一個,明天又來一個。大姑媽說起來是小腳女人,行動並不自如,因此來看聖人的基本上就是大姑父張府江、表姐張愛嬰和表哥張旭升。自己一家子人,用著方便,他們每一次過來,張旭升的叔叔張建新總是開著拖拉機相送,張旭升來的這天,擅自作出了一個決定,不讓聖人繼續住院了,直接拉他走。算起來聖人入院有十來天了,這每一天的住院治療都是用大姑媽家的錢來作保障的,張旭升不認為聖人隻可以在醫院裏發燒,而不可以在家裏發燒,把他拉回去,開幾個偏方,說不準好得更快些呢。叔叔張建新以為這是聖人大姑媽一家的主意,就幫著張旭升把聖人抬上了拖拉機的車鬥。


    (請看下一章:《表姐的懷抱,溫暖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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