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著的時候,沒有關燈。所以,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我床頭站著的,是那位姓李的護士。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此時的她,感覺和白天大不相同了。這是一種氣質的變化,或者說,是一種獨特的氣場吧。


    她就站在床頭,臉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當我坐直身體,和她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突然一眨眼,我看到,她的眼睛竟然全部變成了死灰色!


    我雖然這幾個月也經曆了不少恐怖的場麵,不過這一下仍舊把我嚇得一屁股坐回了床上。接著,李護士再次眨了一下眼睛,又恢複了正常。


    “你來這兒,龔雯婷呢?”我一邊把槍塞回枕頭下邊一邊問她。


    “我不是她。”李護士伸出手指指了自己一下。她的聲音再次嚇了我一跳,這和白天她發出的聲音完全不一樣了!


    李護士不僅長得細眉細眼,而且聲音也是黏黏的那種甜音。可是這時候從同一張嘴裏發出的,卻是另一種冰冷而低沉的聲音!這讓我立馬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附身!李護士被附身了!


    我一驚之下,再次舉槍對準了她。


    “我是幫助你的,所以你不用怕。”她完全無視我的槍,自顧自說著,原地轉了一圈,伸手拉過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我的床邊上,又指了一下自己:“這東西對我沒用,難道你想殺了這個倒黴的護士嗎?你在這裏並不安全,而且,當你和錢梓潼發生交集之後,有人會忍不住對她下手的。我隻可以保護你們今晚和明晚的安全,所以,後天白天,你一定要把錢梓潼帶走!”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我問。


    “因為你如果沒有失去記憶,那就一定會相信我。”她說。


    “為什麽?”我仍然問。


    “為什麽?”她重複了一句,站起了身來:“我也想知道為什麽!現在我知道在你失去記憶之前,和我們是一條戰線上的。而且,你也曾經留話給錢梓潼,說你把記憶藏在沙漏裏了。”


    “所以,錢梓潼知道我失憶前的事情?”我追問。


    “也許。”她站了起來:“她也許知道一些,不過不是全部。你最好盡快把她從這裏弄出去。”


    我腦子裏很亂,皺了皺眉頭說:“你知道楊靜宜的事情嗎?”


    “楊靜宜……”她低頭想了一下:“不知道。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說完她就往外走,我急忙喊:“等等!你是誰?還有……錢梓潼是怎麽回事兒?”


    “我隻知道,咱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她擰開門把手,回頭看著我說:“報仇!”


    說完,門就被關上了。在關門的瞬間,我又在她眼睛裏看到了那一抹死灰的顏色。


    我遲疑了一下,是不是要追出去。不過想到對方既然能夠附身在李護士身上,很可能隨時都能離開的。所以等我遲疑完再追過去開門的時候,走廊上已經空蕩蕩沒人了。


    我關上門,沮喪地走回床頭,點了根煙坐下,一邊抽一邊想她剛才說過的不多的幾句話。這時候,我非常希望宋伊凡可以在我身邊,幫我理順其中的關係。此時什麽都要靠我來想,實在是找不出頭緒來。


    就這樣,我在腦海中反複想她剛才說的那些話,沙漏,沙漏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我一支接一支抽完了所有的煙,滿嘴苦澀,正準備去衛生間刷刷牙的時候,寧靜的大樓裏,突然響起了女人尖利的驚叫聲!


    6


    這時候已經是接近黎明了,正是天色最黑的時候,四周萬籟俱靜。這就更使得那一聲驚叫異常刺耳。我一個翻身跳了起來,拿起槍就往外跑。


    當我跑到走廊上的時候,不少房間都亮起了燈,同時,那驚叫仍然在繼續著。我一路循著聲音跑,到了二樓,心裏一沉——驚叫聲是從錢梓潼那個房間傳來的!


    跑進了房間,我看到,錢梓潼的門開著,一個護士坐在地上,滿臉淚水,還在一聲聲驚叫著。在她麵前——也就是門口靠裏一點的位置上,掛著一個人。


    房間裏的燈光開著,借著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掛在門上邊的,是一個男人的屍體。他的舌頭吐出老長,眼球往外鼓著,下身臊臭,眼見已經死去多時了。


    房間裏,錢梓潼縮在窗子下邊的牆角裏,麵色一如既往的蒼白,大瞪著失神的眼睛,渾身顫抖著。


    我小心地繞開那個吊死的人,先跑到了錢梓潼身邊,大致觀察了一下,她身上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不過我仍然不放心地摟住她問:“你沒事兒吧?”


    錢梓潼沒說話,仍舊是和白天一樣癡呆的樣子。不過我注意到她扶著我胳膊的手,微微用力捏了一下,似乎是傳遞一個“我沒事”的信號。


    這時候,已經有其他護士跑過來了,其中包括李護士。她遠遠就喊著“梓潼!梓潼!”地跑過來,聲音很焦急。當她跑到門口的時候,一下就釘在了原地,伸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在那吊死的屍體上停留了有五秒鍾,眼神才開始在屋子裏巡視,一看我我們,她就和我一樣,小心繞開了屍體,朝錢梓潼跑了過來。


    隨著門口的人越來越多,我把錢梓潼交給李護士,讓她安排另外的房間給錢梓潼,另外趕緊打電話通知院長,還有報警。


    “報警?”李護士猶疑地看了我一眼:“您不就是警察嗎?”


    “呃……這裏發生的情況,你們還是要先通知當地警方的。”我腦子裏編著借口說:“這是規定程序,我隻能協助調查。”


    接著,在把錢梓潼安排在其他房間之後,我讓護士把這間房暫時鎖上了。雖然我隻是個冒牌的警察,不過我也知道,這種情況下要保護現場的。然後這些醫護人員又忙著安慰被驚醒的其他病人,還要報警,通知院長等等。等混亂稍稍平息之後,我才突然意識到有一件事不正常。


    龔雯婷呢?


    按照我這兩天對這姑娘的觀察,她絕對是個好事的人。這裏鬧出了這麽大動靜,她不可能還留在房間睡覺的。我趕緊先跑到了錢梓潼的新病房裏,一進門就問李護士:


    “你看見小龔了嗎?”


    “她沒和你在一起嗎?”李護士滿臉不解地說:“我倆同時被尖叫聲驚醒的,她說要到你房間找你去的……”


    我沒等她說完,扭頭就往樓上跑。


    跑到我的房間裏一看,什麽也沒有。


    接下來就是問每一個我看到的人,誰也沒有看到過她。


    龔雯婷就這麽失蹤了。


    我心裏萬分沮喪。李護士似乎完全不知道晚上去找過我的事情。我用話試探了幾次毫無結果。療養院的保安人員這時候也全部出動了,到處尋找龔雯婷的蹤跡,可是一直到天光大亮,當地警方來的時候,依然沒有她任何消息。


    警察第一次隻來了兩個人,應該是片警之類的。他們一看到現場的情況,馬上就叫了支援。不久,秦皇島市警方的人就到了,同時趕到的,還有杜一茜院長。


    在警方拍照,取證等一係列繁瑣的工作之後,杜一茜院長在案發房間門口把我介紹給了主辦這個案子的一位姓遲的警官:“遲隊長,這位陳警官,是從省裏來的。”


    杜一茜隻介紹了這一句,就往後退了半步。


    “哦,遲隊長,你好!”我朝他伸出手去。


    那位遲隊長身材高大而略胖,臉上橫肉縱橫著,對我伸出的手毫無感情地握了一下,有點狐疑地看了我兩眼之後,冷不丁說:“陳警官,我能看看你的證件嗎?”


    我心裏一緊,不過仍然不動聲色地從懷裏掏出了我的警官證遞給他。


    他接過去,拿著那本警官證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說:“你等一下啊!”


    接著他一邊掏電話一邊往遠處走。我遠遠看到他似乎在打電話詢問著什麽編號之類的事情,還時不時地用眼的餘光瞄向我這裏,心想不好,要穿幫!


    我一邊在腦子裏想著脫身的辦法,一邊假裝發現了什麽似得往樓道另一側走。我知道,這個方向有一個備用消防樓梯,可以從這裏跑出去。不過現在院子裏有好幾個警察和醫院的保安人員,為了不引起懷疑,我盡量讓自己步態沉穩,裝作不慌不忙地走到消防梯邊,然後慢慢走下去,到了一樓,我從樓後邊的角門出去,還對著遇到的兩個保安點頭打了個招呼。隨後我假裝觀察草坪上的不存在的痕跡,一點點穿過草坪,走向遠處的樹林。


    “陳警官!”突然,那個遲隊長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你這是往哪兒走啊?那邊沒有路!”


    我一下就怔在了原地,身體有些僵硬地轉過身,看著麵前這位腦滿腸肥卻疑心巨重的警官。


    “嗯……我注意到一些線索,可能凶手是從這個方向逃逸的。”我勉強微笑著,指了指遠處的樹林。


    “什麽痕跡?這省裏來的警官就是神啊!我們都沒發現被你給發現了,跟我們講講!讓我們也跟著學習學習!”這個肥胖的隊長挺著大肚子一臉假笑地湊過來,我注意到,幾個其他警察正在從其他角度朝我圍攏過來。


    手槍這時候就插在我的腰帶上,另一邊的懷裏是噬魂刀。可是,我注意到靠近我的警察一個個手都放在腰間,顯然是全神戒備。


    我怎麽辦?


    (昨天因為家裏停電斷網,所以更新推遲到了今天中午。這一更是4月3號的。4號的晚上照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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