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笑?


    為什麽?


    他看出來了嗎?還是,他竟認得她?


    “我還說你去哪兒了呢,”身後傳來李萬金的聲音,“這都看什麽呢?”他順著眾人目光向下望去,臉上的表情頓時凝結。


    就在歩悠然還在沉思間,穆衡也走了出來,看到楚瑾瑜後不由嘲諷道,“我道是誰來了呢,這般安靜,沒想竟是左相的男寵,其實說來人生也確實是無聊,鬥鬥蛐蛐,喝喝小酒,充其量再逛逛妓院,無非都是世俗之內,像楚公子追求這般”高境界“,也是令人欽佩。”


    楚瑾瑜的薄唇依舊上揚,眼底光彩照人,仿若這些話絲毫沒有影響到他。


    “瑾瑜,走吧。”宋亦凡隨著店老板走了過來,手裏提著食盒。


    楚瑾瑜目光收回,半轉身看向宋亦凡,輕點頭。


    宋亦凡並未看出端倪,畢竟楚瑾瑜出場的地方令人窒息的安靜是常有之事,他也司空見慣不怪,“醉仙樓新上了兩道菜,咱們拿回去嚐個鮮兒先……”他似是自言自語地與楚瑾瑜並肩走了出去。


    “這個人看起來高傲,其實不過裝腔作勢,都被削去了小侯爺身份,他還算個屁?就是給我舔腳趾頭,我都嫌髒!”穆衡呸了一聲,又轉頭看向李萬金,“你們倆還在這裏站著看什麽?”


    李萬金回神,“沒什麽,回去吧。”


    步悠然還在回憶剛剛與楚瑾瑜迎視的那一幕,那一抹勾人的笑容似猶敗的花朵在努力綻放給世人一般,他在勉強,他在偽裝自己的高傲。


    步悠然了解他,他從不是一個對這種小人委曲求全的人。


    回到席間,雖然表麵上看還和剛剛最開始時無異,東漓向穆衡和廖逸塵敬酒,但其實幾人各懷心思,李萬金心情再無法高漲,甚至低落得不再掩飾,直接說要離開。


    原本這頓飯就是李萬金做東,穆衡一聽他要走,也連忙站起身,“我晌午過後還約了人。”


    就這般,這場席,各懷心事地散了。


    步悠然坐在馬車上一句話未講,而東漓卻喋喋不休。


    “穆公子這人活份,相比較廖公子,雖外表上不及,但整體卻更容易吸引人。李公子就怪了,從你們出去再回來以後,就沒怎麽說過話,眉頭一直緊鎖。是發生什麽不開心事了嗎?”東漓向步悠然詢問。


    步悠然轉過頭,“到地方了,你先回去,幫我和媽媽說一聲,原本約好下午給姐妹們準備的美甲課改在明日。”


    東漓疑惑,“你不和我回去,你去哪裏?”


    步悠然輕笑,用手指戳了下她光潔額頭,“小丫頭,好奇那麽多?”


    東漓用手撫著腦門兒下了馬車。


    ……


    而與此同時,就在阿三煙館發生了一樁命案。


    步悠然過來的時候看到一人已經倒在地上,另外一人手持著一把菜刀,整個人好似傻了一般,杵愣在原地。


    周圍人站在一尺之外,生怕拿刀之人會坎過來,但又忍不住要湊這個熱鬧,隻是在遠處三三兩兩,指指點點。


    “怎麽回事?”步悠然走過人群,向門口處的阿三問道。


    “晦氣!”阿三罵道,“兩人不過就為合買一根煙發生爭執,一言不合就砍人。”


    “有大夫嗎?”如若在現代,肯定是要打電話給110和120,古代沒有這個條件,但程序不可免。


    “大夫?”阿三冷哼,“我直接通知了官府!”


    步悠然眉頭擰了下,官府不過就是緝拿人犯,那麽地上躺著的人會因為耽誤救治而可能導致死亡。


    她穿過人群,走上前去,蹲下身,看向那人的傷口處,傷在脊背部,沒有中及要害,再用手指在其鼻端底下探試,呼吸均勻,可見此人沒有死,隻是暫時昏迷。


    周圍的人看到步悠然此舉,都不由議論紛紛。


    阿三也走上前來,扯住步悠然手臂,“你幹什麽?”


    “看看他的情況。”步悠然坦白道,站起身,“這個人應該不會被帶走吧?”


    阿三目怔,回神說道,“他都已經死了,官府是不會管的。”


    “他沒死。”步悠然回道。


    “可是,地上這灘血……”阿三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鮮紅,看著很嚇人。


    “沒有超過300不會死的。”而地上的這點血,充其量也就200毫升,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倘若不想等這個人家屬鬧事的話,最好給找個大夫,趁著人還沒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直呆站在旁邊持刀的男子聽到步悠然這般說,立即清醒了過來,“你、你說他沒死?”


    步悠然點頭。


    男子嘴咧開,“真的?”


    步悠然淡嘲道,“與其在這裏慶幸,不如趕緊讓認識的人去給他找個大夫,雖然現在還不致命,但以現在流血的速度繼續下去,我不敢保證他一個時辰以後還會活著。”


    “好、好的……”男子一聽,連忙四處尋人幫忙。


    片刻,一郎中提著藥箱走了來,簡單做了傷口處理,正巧此時,官府也來了侍衛。


    阿三走上前,“這位小哥,真是麻煩你們了,您看這兩人他們也是失誤,平日關係也不錯,我想既然那人沒有大礙,應當也沒大事,無需再讓您們這麽費心。”


    “怎麽不早說?這大冷天的,我們還跑一趟,路途也不近……”侍衛牢騷抱怨。


    阿三從身邊人手裏抽出一袋碎銀,悄悄遞了過去,“您看這點,雖然不多,夠您和朋友喝點小酒暖暖身吧。”


    侍衛用手掂量了下,嘴角立即向耳根咧開,“好好,要我說,我一聽是阿三老板您這裏報的案,就是別人不來我也得來。以後有事情叫我們。”


    “是,是。”


    “哥幾個,回去吧。”侍衛招呼著幾人走了回去。


    阿三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轉身看向步悠然,“這事要是平常,我才懶得管,費銀子又不討好,這幫人就是喂不飽的狼。”


    步悠然看著他背著手走回館內,嘴裏一直叨咕叨咕,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她剛要轉身,一瞥眼,看到一輛破舊的馬車停在不遠處,車上的窗簾似剛剛落下,邊角的墜子還在隱隱擺動。


    步悠然才要邁步,那車卻向前行駛,快速脫離開人的視線……


    是他嗎?


    他不是和宋亦凡一起離開的醉仙樓?又怎會出現在這裏?


    步悠然不確定地再順著目光望去,那條空曠的馬路早已沒有任何一輛馬車的影跡。


    “步姑娘,阿三老板說讓您回去看一下新出的樣品。”館內的下人走到他身邊說道。


    “你剛剛有沒有看到那邊停著的馬車?”


    那下人順著步悠然目光望去,搖了搖頭,“剛剛我在場,並未看到有什麽馬車。”


    難道是因為腦海中的回憶和現實混淆?


    “怎麽了?”那下人不放心地問道。


    步悠然搖頭,“不是老板找我?”


    “哦,是。”連忙向前帶路。


    阿三一進門看到步悠然,小心翼翼手捧著一個金色盒子走了過來,“這是純金打造的,上麵如你所設計,刻畫了壽比南山四字,都是用彩釉描繪,裏麵的鏡子是玻璃鏡麵,沒想到可以這麽清晰?你怎麽想到的?”


    步悠然笑了笑,接過阿三找人打造的這個精致煙盒,左右翻看,“下一步,我打算要減少它的成本,走低端平民化。”


    “為何?我倒覺得現在這樣不錯,原本香煙便是有錢才可享受。”阿三不讚同道。


    步悠然將盒子扣上,“品牌化,可以有高檔,有低檔,我現在想要做的就是徹底壟斷這個市場,讓那些仿冒品沒有竄入的機會。”


    阿三眼睛放亮,佩服得無言以對。


    步悠然又看了阿三找人新熏製的煙,“聞著味道的確比普通國產酒的要香。”


    “隻是成本上肯定要高。”阿三點燃了一支,深深一吸,再吐出,甚為滿足。


    “高多少?”步悠然看到他如此表情,不禁一笑。


    “約有一倍。”


    步悠然抿唇,脊背靠著一張四方桌,手指輕點著桌麵,“這煙價格再高一倍,先推給上流。”


    “也隻能這樣。”阿三點頭,“上次我看你和右相大人的兒子一起出去吃飯。”


    步悠然沒有否認。


    “我不知道我現在可以認為你就站在了皇上那一邊嗎?”阿三看著步悠然。


    步悠然大惑不解,“你難道不是嗎?”


    阿三老板輕笑。


    步悠然詫異,“可你上次明明說擔心皇上掌權,會將煙館關閉。”


    “此一時,彼一時。”阿三老板歎道,“朝廷局勢動蕩,太後雖勢力削弱,但其身邊的趙禎此人不可小覷,皇上雖有抱負,但畢竟年幼,況且,此時越亂,越會有出人意料之外的情況,所以,待形勢不明朗之時,我勸你千萬別站錯了方向。”


    此話如棒槌一般捶打著步悠然的頭頂,她清晰地感受到她腦海裏血液的流動,青筋的跳動。


    步悠然以為自己知道曆史,據她的了解,清國至少還有八九年,而且清國的推翻是在楚瑾瑜的一手操縱之下,那即意味著他將在這八九年間會沉浮,而且皇上勢力占上風。


    但她忽略了一點,曆史會像她預知的那樣發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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