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家沈宮看到小凳子的委屈模樣,早就心有怨氣,聽得段平生的號令,哪有不從之處?


    腳尖點地旋即淩空躍起,輕盈身形落在門麵瓦簷之上,胸腹微微一鼓,腳底輕輕一踏,這座私塾正門便轟然倒塌,連帶著寫有“白馬書院”的牌匾也碎了個四分五裂。


    方才貪心不足獅子大開口的書院院長立馬愣了,塵土飛揚間猛然醒悟,哭喪著臉衝入廢墟之中,卻怎麽也找不全牌匾碎片,最終兩手空空,茫然喊道:“這可是當朝大學士的手筆啊,居然就這麽給毀了!”


    油光滿麵的院長此時滿臉灰塵,他看到自己的靠山漸漸走近,頓時怒不可遏的衝段平生大喊大叫:“你憑什麽拆我門麵,毀我牌匾?”


    一幫幽州百姓北來難民察覺有戲可看,立時將街道堵了個水泄不通。


    段平生嗤笑一聲:“一千兩銀子入學一天,連本王都望而卻步,諸多貧家學子更是連大門都不敢路過,想必幽州城能掏出這個銀子的也沒有幾家,要不叫出幾個來讓本王瞧瞧?”


    白馬院長自知理虧,是他先前看到張煜遙遙相望,便存了惡心段平生討好夫子書院的意思,可是他忘了,段平生早就不是那個任人欺淩的武幽王爺,盡管段平生的確被膈應到了,但自家門麵牌匾也慘遭毀壞。


    在圍觀百姓紛紛對白馬書院指指點點的時候,街上突然衝出一個五大三粗的魁梧壯漢。


    “一天學費千兩白銀?”


    這個滿麵橫肉的虯髯壯漢挑著眉頭:“街坊鄰居們,這話你們信嗎?白馬書院的院長好歹也有功名在身,曾經被當朝大學士讚譽厚德篤學,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武幽王爺的一麵之詞,反正我是不信的。”


    這虯髯大漢話音剛落,圍觀百姓中立時出現響應之聲,段平生隨意的掃了一眼,發現出言者不是尖嘴猴腮的混混,就是膀大腰圓的壯漢。而在人群之中,他看到了滿是得意的張煜和一個麵目陰森的男人,情況極其明了,這位夫子後人擺明了要讓他被群起而攻。


    從眾心理在此時變得尤為明顯,聽到好多人出言附和,便有一些不明事理的幽州百姓跟著起哄,方才聽說那個天價時,他們就覺得不可思議,而那位虯髯壯漢的話則是印證了他們的想法。


    段平生瞥了一眼眸中暗喜的書院院長,旋即將方才的千兩銀票亮了出來,指著壯漢朗聲說道:“誰能告訴本王此人的身份,這張銀票就是誰的!”


    真金白銀的作用總是立竿見影,方才愈演愈烈的喧鬧聲立時變得落針可聞,有一個老頭打量著那虯髯大漢,突然說道:“王爺,他是蝰蛇幫的一個小頭目,好像叫苟方。”


    “如果本王沒記錯的話,蝰蛇幫是城西地痞組建的吧?”


    “對,城西那邊的禍害都是蝰蛇幫的人,他們不僅私收保護費,而且老是到處吃拿卡要,搞得好些個店鋪老板都不敢繼續幹了,就怕賠本。”


    虯髯壯漢苟方衝老頭怒道:“你放屁!”


    段平生甩手就是兩根銀針紮臉,讓此人疼得嗷嗷直叫:“本王說話,哪裏輪得到你來插嘴!”


    他將千兩銀票遞到老者麵前,可那老人卻推了回來:“王爺您客氣了,這錢咱不敢收,和鳴鎮那邊的消息今早都傳遍了幽州城,契丹人死得好啊!況且蝰蛇幫這些雜碎已經盯上了老頭我,這錢王爺您先留著,隻求改日去萬碑山的時候,多準備些吃食酒水,我們老哥幾個也想去拜祭一下。”


    段平生看著老頭穿著簡樸,卻不失風度,溫聲問道:“敢問老人家……”


    “誒!老頭我不過是家住城南的一介平民百姓,就是周圍的街坊鄰居都是高門大院。”


    幽州城東乃權貴聚集之地,而城南則多有軍方背景,既然老者的街坊都是高門大院,那他的身份想必差不到哪裏去,難怪敢當街直言城西蝰蛇幫的壞話。


    段平生看了沈宮一眼,方才踩碎一座門麵的大管家立刻躍入人群,幾個起落,便將方才附和苟方的蝰蛇幫眾揪了出來。


    段平生看著張煜,對這些蝰蛇幫眾說道:“本王不願浪費口舌,快些交代是誰指使的,否則就讓官府來解決,冤枉朝廷郡王,最起碼也要打幾十板子,然後發配邊疆,別說本王危言聳聽,也別以為你們的靠山有多強硬,起碼刺史顧大人那裏,本王還是能說上話的。”


    這些蝰蛇幫眾起先還個個咬牙硬氣,可是看到段平生的態度這麽堅決,便漸漸動搖了,他們忍不住看向張煜和蝰蛇幫主的位置,漸漸地幽州百姓也順著他們的目光看了過去。


    不用等段平生發話,沈宮再度出手,而那位麵相陰森的蝰蛇幫主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可他不過是個四重樓的武者,自然敵不過沈大管家,而眼神略微慌張意圖離開此地的張煜,也被段平生施展碧水踏波攔了下來。


    “你……你要做什麽?”


    張煜到現在都沒想明白,段平生怎麽會用這麽簡單粗暴的方法破局,臉上蒙著一層白巾遮擋碎牙的他,慌慌張張的問道。


    然而段平生卻直接將他踹倒在地,明知故問道:“你是誰?膽敢冤枉本王?”


    張煜疼得呲牙咧嘴,他知道段平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就想高聲喊出自己的名頭,然而段平生卻甩了一巴掌打斷了他的話,那位急欲出言表忠心的白馬院長,臉上則立時又多了兩根銀針,哆哆嗦嗦疼得要命。


    段平生微微一笑,心說這門千手觀音還真是有用,起碼懲治那些不通武藝的地痞流氓,不用太費心力。


    張煜知道今天恐怕是要栽了,難免要再受段平生的一番羞辱,可是他不甘心啊,明明煉體奇書都已經到手,隻等他找齊書中所需的天材地寶,便可完成脫胎換骨,繼承夫子衣缽。但他實在是想不通,明明都是資質極差的廢柴,為什麽自己從來就在段平生的手上找不到便宜?


    幸虧有幾個巡街的捕快察覺此處異狀,這才衝上前來將他解救。


    甩了幾個巴掌的段平生稍稍解氣,故作恍然大悟的說道:“我當時誰呢,原來是張煜張公子啊!本王之前不是說了嗎,牙口好之前,最好不要上街亂咬人,免得被人打了臉,連話都說不出來。”


    張煜狠狠的盯著段平生:“出門在外,王爺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啊!畢竟旁邊還有孩子看著呢,朱紫現在就已經受你的影響,變得頑劣不堪,才被我夫子書院退學,難不成你還不知收斂,要讓這個莘莘學子因你斷了前程?”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屢屢被段平生打臉的張煜現在也知道,明明白白欺負到段平生的頭上,隻能是自討苦吃,所以他將目標轉到了小凳子,反正憑借自己的家族背景,幽州城再無書院私塾敢將之收下,哼哼,本公子就是要看你有怒難言的樣子!


    兩個捕快眼觀鼻鼻觀心,知道這場衝突沒有他們摻和的份,便蒙頭處理那些蝰蛇幫的混混,上頭已經發話要整頓城西風氣,今天正好將這些人捉拿回去。


    小凳子始終在一旁靜靜觀看,到了此時,他已經接受了現實,既然上不了私塾那就算了,反正他隻是想讀書而已,而這天底下再無一個地方比埋書樓還適合潛心修學了。


    想通了這些,笑臉再度浮現於雙頰之上,他輕輕走上前去揪著段平生的袖子說道:“江南哥,小凳子是真的不想再看你和沈伯費心費力了,我在埋書樓裏看書就挺好的,真的,不騙你。”


    段平生看著那兩個酒窩,深深的吸了口氣,緩緩點頭:“好吧,江南哥也知道你在外邊,不如在埋書樓中輕鬆,那咱們就不去了,反正幽州的這些書院私塾,個個都被銅鏽腐蝕了,不去也罷!”


    “哼!”


    “我怎麽覺著,你們這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呢?”張煜損了一句,看到段平生的目光望來,立刻心神一顫,轉身便走,“本公子受羅小侯爺相邀,到羅侯府上觀看金鵬真血的祭煉儀式,武幽王,恕不奉陪了!”


    然而張煜因為走得太急,同一個婦人撞在了一起,差點摔倒在地,氣惱喝道:“你走路沒長眼睛啊?”


    那婦人一聲不吭的從地上站起,毫不理會繼續向前慢慢走去。


    “站住!”


    張煜心說我弄不過武幽王,還弄不過你這個平頭百姓?便立刻指使兩個捕快將這婦人拿下,可這個婦人始終沉默寡言,雙眸沉寂,隻是在被一個捕快捉住肩膀時,神色恍惚的說了一句:“你這負心人別碰我!”


    兩個捕快麵麵相覷,而其他人也意識到這個婦人的精神狀況恐怕不怎麽好,但是正在氣頭上的張煜卻不管這些,命令兩個捕快將她抓回衙門。


    小凳子覺得那落魄不堪的婦人有些可憐,忍不住說道:“這位大娘都已經這樣了,你就不能網開一麵放過她?”


    “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本公子的腰被她撞傷了,現在就到衙門裏對峙公堂有何不可?”張煜冷眼說道。


    小凳子知道張煜喪心病狂起來,什麽都能做得出,便向兩位捕快祈求道:“兩位伯伯,你們就不能可憐可憐這個大娘嗎?看她的樣子,都已經瘋癲了很久了。”


    不等兩個捕快回話,張煜就一口否決:“你這小東西休得胡攪蠻纏,本公子今天就是要把她抓回衙門,天王老子來了,也甭想讓我放過她!”


    “讀書人有好生之德,你為何卻如此不明事理?年輕人,何不聽聽這孩子的話,把那可憐婦人放了?”


    段平生看向出言之人,乃是個背著書簍風塵仆仆的中年書生。


    張煜斜睨了一眼,不忿道:“你是個什麽東西?敢指教我?”


    那中年書生輕輕搖頭:“我隻是個負笈遊學的書生罷了,自然算不上東西。”


    張煜不耐煩的擺著手:“哼!既然連東西都不是,還不快快給本公子滾開?”


    然而那中年書生卻不卑不亢的繼續說道:“張家夫子都可容我與他坐論聖賢書,為何你身為他的後人,卻不得分毫聖賢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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