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來人言語,張煜驀然心驚,想起前些年夫子本院鬧出過一件不小的風波,稷下學社的得意才子上門討教一字,這字自然不是普普通通的字,而是張家夫子所書聖賢書上的某個字。


    聖賢書是什麽?


    關乎天下學子運道起伏的命脈,張先聖將他那臻至巔峰的化神運術盡皆寄托於此書之上,字字精煉,句句至理,天下讀書人無不推崇至極。


    然而徐家得意卻說聖賢書上有一字給用錯了,直接驚得朝野震動,連唐皇都對此事大為上心,等候二人坐論結果。一幫出身夫子本院的文臣儒士,對來自稷下學社的徐得意沒有丁點好感,既因為兩大文脈本就格格不入相互敵視,又由於徐得意近年來風頭過剩,並直言除了張家夫子外的滿朝文官都是沽名釣譽之輩,所以這梁子早就深深接結下。


    一些視徐得意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官宦暗中布置,隻要他因此事名譽掃地,就叫這位得意才子定然走不回稷下學社。


    可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是,張先聖與徐得意在夫子本院的茅草屋中坐了一個時辰,喝了三杯茶,兩人便就此別過,至於那字到底錯沒錯,沒有定論,可看那微笑著走出書院大門的徐得意,好些人以為得意才子在這場文脈交鋒中占得了上風。


    正是因為很多文人對此耿耿於懷,導致那一年朝野上下動蕩不平,也正是在那一年,賀蘭大祭司對幽州發動了奇襲!


    張煜意識到眼前這位中年人就是傳說中的徐家得意子,立刻嚇得六神無主,徐得意可是能和張家夫子對坐論字的人物,一旦他向家中長輩說些壞話,那自己豈不是再無繼承夫子衣缽的可能?


    “學生知錯了,請先生責罰!”


    張煜畢恭畢敬的彎腰說道,此時此刻,他已經沒工夫計較其他了。


    徐得意沉聲說道:“希望你真的知錯了吧。”


    張煜諂笑著說真的真的,隨後便一溜煙跑得沒了影。看著張煜落荒而逃的樣子輕輕搖頭,麵龐方正的中年男子拿出一封發黃信件交給了段平生,悵然一歎:“昔年我與武王李長風曾至萬碑山上一觀遼闊遠景,臨別之際,他托我送一封信給遠方友人,隻可惜,待到我尋得地址,卻已是人去樓空,信未送抵,寄信人也不在了。”


    段平生看著信奉,神情莫名。


    徐得意以為段平生是睹物思人,便出言寬慰:“李長風縱橫一世,遠比我這位得意子還要得意萬分,而他如若在九泉下聽聞賀蘭身死,定當會開懷大笑。”


    然而徐得意誤會了段平生的意思,他之所以盯著這信封不放,完全是因為它的係統介紹……


    呼!


    輕輕舒了一口氣,段平生極為鄭重的將這信封收入須彌芥子,此時的他,心情尤為怪異,說不出是喜是悲,卻清楚地意識到因為這封信件,讓他接觸到了這個世界的奧秘!


    然而徐得意接下來的話,又將段平生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隻見他很是驚訝的看著小凳子,不,更準確的說是小凳子手中的小棍子,驚訝歎道:“想不到此物竟然真的存於世間!”


    段平生察覺徐得意應該知道些小棍子的奧秘,但此地並非交談良所,便邀請他到府上作客,徐得意並未拒絕,因為他來幽州遊學的一大目的,便是在埋書樓中拜讀古籍。


    那個遭到張煜刁難的婦人在不知不覺間悄然離去,而段平生居然在這裏碰到了郭穆,並從他口中得知了一個不算妙的消息。


    “江北已經回來了,現在正向武幽王府趕去呢,他身邊跟著兩個實權校尉,城外則駐紮有八百兵馬。”


    段平生輕輕點頭,郭穆隨即離去,也不知他來此處到底有什麽目的,還是隻為了給段平生傳遞消息而已。一行四人返回了王府,再度見到埋書樓的徐得意直歎物是人非,而這一路上,他了解到那個小棍子的來曆原委,對小凳子頗感好奇,考教了他幾個問題,小家夥都對答如流,很是讓徐得意刮目相看。


    不過讓段平生皺眉的是,那埋書樓外多了一些不速之客!


    毒婦宋稚正領著一個長相英武的年輕人,不斷和賈龍陽說些什麽,而旁邊正站著李青梅與林家父子,外加兩個虎背熊腰的披甲校尉。


    見得段平生等人走來,崔東窗小聲提醒:“夫人,王爺回來了。”


    宋稚頗為不悅的也了他一眼,隻是礙於青梅郡主的存在不好發作,抬眼看到段平生負手行來,故意問道:“王爺,可曾為小凳子找到私塾?”


    段平生輕輕搖頭,旋即看向迎麵走來的英武男子——李江北。較之身體孱弱的李江南,李江北則要健碩許多,腰間挎著一刀一劍,走路如風,可見武功不俗。


    同段平生有些神似的李江北,熱絡的打著招呼:“王兄!江北回來了。”


    “嗯,回來就好。”


    相比之下,段平生的興致並不高,而這一幕看在李青梅的眼中,稍稍衝淡了她眉目之間的喜色,卻緊接著又被宋稚拉了過去,將纖纖玉手牽到了李江北的掌中,毒婦得意笑道:“王爺,你恐怕還不知道吧,江北和青梅的訂婚宴已經正式敲定了,四月十五就在王府裏舉辦,當然,不是這座老王府。”


    今天是四月初八,距離兩人的訂婚宴隻剩下了一周的時間,段平生看到李青梅眼中的羞澀之意,隻覺得自己想要當一次徹頭徹尾的壞人似乎難如登天,而李青梅則因他的目光躲躲閃閃,旋即將玉手收回,轉身和林家父子說道:“師叔師兄,你們不是想要參觀這座舉世聞名的埋書樓嗎?咱們這就進去吧。”


    宋稚和李江北都需要青梅郡主離開一段時間,所以特意將崔東窗派去跟隨在後,他們直接忽視了風塵仆仆的徐得意,向段平生表明真實意圖:“王兄,聽說你把府中侍衛下人都帶到了這裏,似乎有些不合適吧?再過不久便是我訂婚之日,這幾天正是忙的時候,急需人手。”


    “王兄,能否讓我帶些人回府?”


    李江北說話很客氣,但宋稚就沒有這麽客氣了,她冷臉說道:“李江南,過幾日是江北大喜的日子,本宮不願與你斤斤計較,現在就讓賈龍陽和沈宮帶著所有侍衛下人回府,我可以既往不咎!”


    嗤!


    “既往不咎?”段平生嗤笑一聲,“好一個既往不咎!能夠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這種話,本王佩服至極。”


    李江北並不知道段平生和她的母親已經撕破了臉皮,那兩個實權校尉更不知道,他們隻是得到了將軍的命令,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宋稚母子,見到主母動怒,兩個虎背熊腰的武將立刻欺身上前,手中利刃隱隱亮出,意圖以勢壓人。


    段平生冷冷出言:“武王軍中有哪條軍令,讓你們敢對王爺亮出兵刃了?”


    那兩個實權校尉還以為段平生是從前的模樣,滿不在乎的大聲說道:“我們隻是遵從的將軍的命令而已,還請王爺注意自己的言行。”


    “將軍的命令?”段平生覺得匪夷所思,“什麽時候將軍的命令大於武王軍的軍規了?”


    李江北覺得苗頭有些不對,便讓那兩個校尉退下,而宋稚卻冷不丁怒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武王軍?武王軍早在五年前就解散了!記著,現在叫征北軍!”


    “征北……征北!曾經馬踏江山的武王軍,現在淪落到隻能征戰北部邊疆,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王府之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還不是因為你?要不是你寒毒纏身,長風又何必滿世界尋找解毒之法,最終被太平逆黨牽連死在獄中?”


    宋稚恨恨說道,卻立刻招來了徐得意的反對:“此言差矣,李長風曾親口明言,武王府注定會在他的手中沒落,與武幽王爺的病情並無多大關聯。”


    宋稚立刻陰沉反問:“你是誰?王府家事,豈容你插嘴?”


    中年書生淡然說道:“在下徐得意,李長風舊友。”


    宋稚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李江北卻是立刻問道:“您可是得意才子,徐得意先生?”


    徐得意淡然搖頭:“虛名而已,何足掛齒。”


    毒婦宋稚睨了一眼段平生,不知他如何與這位名動天下的大才子搭上關係,卻也因為徐得意的存在稍稍收斂,不再同段平生言語,而是繼續看向賈龍陽:“賈統領,你可考慮好了?現在就帶著所有侍衛回王府,江北會在將軍那裏美言幾句,讓你早些返回邊軍。”


    嗯?


    段平生眉頭微皺,看向了猶豫不決的賈龍陽,眼眸微眯,原來毒婦準備硬的不行來軟的,而她也的確切中了賈龍陽的要害。回歸邊軍始終是賈龍陽的最大願望,看他的樣子,明顯是李江北允諾為他爭取一個不錯的位置。


    不過看著洋洋自得的毒婦宋稚,段平生並無慌亂之色,他相信,賈龍陽會是一個聰明人,而賈統領在深思熟慮後也的確給出了讓他滿意的答案:“夫人,卑職想跟隨在王爺身邊!”


    “什麽?”


    宋稚勃然大怒:“莫非你一輩子都不想回邊軍了?”


    賈龍陽硬著頭皮搖搖頭:“卑職隻想現在保護好王爺!”


    “好啊!”


    宋稚眼光如刀,刀刀插在的賈龍陽的心口。


    段平生微微一笑:“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就請回吧,本王還要招待得意先生,沒工夫接待閑雜人等。”


    “你說誰是閑雜人等?”


    宋稚怒了,可碧湖之外卻又走來一撥人馬,領頭那人輕哼一聲:“我等閑雜不請自來,還請王爺勿怪!”


    段平生看向來者,居然是羅白羽、張煜等人,看這樣子來者不善。


    “不是說小侯爺府上正準備祭煉金鵬真血嗎?怎麽有空駕臨寒舍啊?”


    “祭煉金鵬真血哪有麵見得意先生重要!”羅白羽微微一笑,“得意先生,小子受家父所托,特來邀您助力真血祭煉。”


    徐得意擺擺手:“羅侯實在是折煞在下,區區一滴金鵬真血還能難得到他?徐某舟車勞頓多日,隻想早些入讀埋書樓,等過幾日安頓下來,定會登門拜訪。”


    羅白羽早就知道徐得意不會同意,他此次前來,隻是同徐得意打個照麵而已,不過張煜卻存了其他的心思,忽然看到一身青衣出現在埋書樓前,故意裝出眼前一亮的模樣,大聲讚歎:“青梅郡主國色天香,這一身青色衣衫靈動非凡,令我見之不忘,也難怪……”


    “武幽王兄弟倆,會同時傾心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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