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流逝,東方終於出現了一點亮光,辰時將至。


    殷少清活動了一下發麻的雙腿,視線落在自己左臂上,那裏,白色的布條被靈活地打成了一個蝴蝶結,掩蓋住了傷口。


    濃密的睫毛更顯憂鬱,卻覺得自己像是剛從湖裏撈出的水草,不但*的,而且軟弱無力。


    眼前忽然出現一雙黑色鞋子,抬頭,蘇芮嘴角含笑看著他。


    “我準備進去了,很快就能出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古人的感情似乎沒有現代人那麽奔放,如果是以前的朋友,一個大大的擁抱可能就會解決問題,但在這裏,蘇芮不能,隻能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充滿肯定和自信。


    殷少清看著麵前少年……不,她不是,他極力忽略心頭那點細微的紛亂,正不知說什麽好時,蘇芮袖子一動,隻有手掌長度的蘇存爬了出來。


    “你要是不方便,我可以幫你照顧……”他剛說了一半兒,剛爬出來看了他一眼的蘇存尾巴一扭,哧溜溜地鑽回袖子裏了。


    殷少清很尷尬,蘇存竟這麽討厭他。


    蘇芮笑笑:“他不是討厭你,他隻是更想和我在一塊,你放心,我一定會出來的,記得擺好酒等我,就你埋在梅樹下麵的那幾壇。”


    殷少清展顏,兩人一同望向那座七層高的問心塔,曆經歲月洗禮,塔身不再光亮,卻依然挺拔雄偉。


    時辰至,塔開。


    陸北辰走在最前,東方明玉跟在其後,雖未回頭,卻密切感知著蘇芮一舉一動。


    蘇芮衝殷少清略一拱手,大步跟上入塔。


    開塔的瞬間,蘇芮瞧見裏麵頗為光亮,甚至能看到塔柱上的紅漆,但進去之後,光線立即昏暗起來,塔門一閉,頓時有一種與世隔絕,被關在這狹小空間的感覺。


    緊張感由身後傳來,那是幾個跟隨雲慈的下人,經過昨夜,蘇芮已知那兩個女孩,一個叫紅芍,一個叫綠珠,還有三個男仆,蘇芮就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了,不過這幾個人修為都是練氣期。


    除此之外,還有兩名滿臉黴氣的老師,金丹後期的常春和王進。


    再有就是苦哈哈的沙小鷗和陰沉著臉的張子山以及東方明玉和陸北辰了。


    加上蘇芮一共是十二個人。


    並不如蘇芮所想一進塔就會立即被傳送到不同的位置,等最後一個人進來,眾人都還在原地。


    陸北辰和東方明玉大約以前進來過,陰沉沉地掃了一眼身後之人,默不作聲地向通向二樓的樓梯走去。


    轉過中央那根塔柱,蘇芮才瞧見一樓和二樓的樓梯中央有一道散著幽光的透明屏障。


    冷玄說過,問心塔的出口是在第七層,看來是要通過這些樓梯上到第七層。隻是這第一層一目了然,到底問心塔是如何判定出誰是凶手的?


    蘇芮心有所思,卻盯著陸北辰伸手去碰那透明屏障。就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陸北辰停了動作,眾人都回頭看去,隻見跟在隊伍最末的一個下人抱著腦袋在地上翻滾,一麵苦苦哀求:“少爺!少爺!您饒了我吧,我不是有意偷您的靈石的,我以為您忘了……啊,少爺,不要……”


    他哀求未完,陸北辰伸指一彈,那下人登時斃命,化作血霧散開,狹小的空間立即遍布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一時間,所有人都明白過來,不是一層毫無玄機,而是他們修為尚可,所以沒有受到塔靈的幹擾,等上了二層就說不一定了。


    其實也不是隻有這人受到了幹擾,蘇芮看跟在後麵的幾人中已有人頭上冒汗,可見是在強撐著。


    陸北辰忽然走了過來:“東方兄你開路,我最後走。”


    誰要想留在一層也不可能了,而且見識過陸北辰方才的手段,這問心塔裏本就生死不定,若是被誰給殺死了,誰又能分清是死於問心塔還是死於他人之手?


    眾人心底又多了一層恐懼。沙小鷗兢兢戰戰地跟在常春後麵,忽然覺得背後被人碰了一下,回頭一看,險些沒有罵出口來,蘇芮,就是這個倒黴鬼!


    沙小鷗為什麽這麽想?老實說,沙小鷗是覺得蘇芮很倒黴,惹誰不行,偏惹上東方家的人,那雲慈和東方雨私交最好,又是個叛逆少年,一入學院就要找蘇芮為東方雨出氣。若是他,可能就會選擇服軟避過一劫,誰料蘇芮根本不懂什麽叫收斂,硬邦邦地打了雲慈的臉。就算雲慈不死,這後麵也是麻煩不斷,可雲慈死了,這就更出乎意料了,但別說沙小鷗,整個三級學院的弟子沒一人相信蘇芮會是凶手,要是蘇芮死了,雲慈是凶手還有可能。可蘇芮已占了上風,就沒道理還要去惹來曆不凡的雲慈,況且所有事沙小鷗從頭看到尾,都是雲慈在挑釁。


    由此可見,蘇芮實在很倒黴。


    當然自己更倒黴,是被蘇芮這個倒黴鬼連帶的。


    蘇芮看見沙小鷗含怨的眼神,默默地把臉轉到一邊去了。


    這時東方明玉已經穿過屏障進入二樓,那屏障看著是透明的,但東方明玉一閃就看不見人影了,接著是王進、常春,沙小鷗為了擺脫蘇芮,快走兩步就要穿過那屏障,後背卻猛地被人一撞,整個人跟後麵的人一起都撲入二樓。


    二樓一片漆黑,背後的人在進入的瞬間就離開了他,沙小鷗試著用神識探查四周,可和眼前一樣到處黑漆漆一片,看來神識是無法探查這裏的。


    那先進來的幾人呢?


    黑暗中無人呼應沙小鷗,視野一片漆黑,沙小鷗隻得摸索前行,好在旁邊就是塔壁,摸上一圈總能找到通向三層的樓梯。但走了一段時間後,沙小鷗心中漸漸升起恐懼,因為按時間推斷,怎麽也該走完一圈了,可沙小鷗竟沒有摸到他之前特意插入塔壁上作為標記的一柄短劍。


    這條路,似乎漫無盡頭,沙小鷗心智強於一般人,咬著牙繼續走去,反正雲慈不是他殺的,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剛想到這裏,遠處忽然出現一點燈火,沙小鷗凝神看去,這裏早感覺不像是在塔內,那燈火搖曳,漸漸照亮出提燈之人的麵孔。


    沙小鷗心中惶恐,竟是雲慈!


    少年還是那一副欠扁的模樣,雖提著燈卻傲慢地打量沙小鷗:“怎麽現在才來?本少等你很久了!”


    沙小鷗大吃一驚,雲慈已死,這莫非是雲慈的魂魄?但他一介修士,雖神魂強於常人,又如何能見到他人魂魄,莫非自己也死了?


    他心髒撲通通狂跳,因半點靈力也使不出,好半響才察覺出自己還有心跳,忙捂了心口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腦子裏一片混沌,竟忘了雲慈已死之事。


    雲慈也不答他,伸出手來:“沙小鷗,你看這是什麽?”


    一團柔和的光芒由雲慈手心發出,沙小鷗定睛一看,驚駭萬分。


    那一顆靈珠,分明是他的,怎麽會在雲慈手上,難道雲慈知道了他的秘密?這一瞬間沙小鷗竟生出殺意來,雲慈怎麽知道?若是被人知道了這個秘密他怎麽能保住靈珠?不,他好不容易得來的機緣……


    雲慈猶未察覺沙小鷗的異常,譏笑道:“沙小鷗,這就是你最近修為大進的原因?一顆靈珠而已,不過我聽說這種靈珠通常並非隻有一顆,其餘的在哪?快帶本少去找!”


    少年逼近沙小鷗,似乎想去捉他的手腕,沙小鷗手插在前襟裏,微微一抖,卻是凝聚了全身靈力,準備傾力一擊。


    隻是,他剛出手,胳膊忽然被人擰住,黑暗中不知誰狠狠在他額頭上一敲。


    腦中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沙小鷗,你魔怔了!”


    沙小鷗猛地驚醒,本能嚷道:“誰,誰打我?”


    待看清眼前情形時,不由驚訝地張大嘴巴。眼前光線明亮,透過對麵嵌在塔上的窗子還能看見學院的景致。入塔的每一個人,除了死去的那個下人,一個不少都在這裏,大部分都靠著塔壁而坐,而他手中還握著一柄短劍,就是他記得插入塔壁的那柄。


    但從塔的中央,傳來男女吭哧哧的聲音。沙小鷗早瞧見在塔柱那兒,綠珠和雲慈的一個男仆滾在一起,綠珠在下,男仆在上,男仆掐著綠珠的脖子,綠珠則用刀抵著男仆的胸膛。


    雖然那綠珠上身幾乎赤/裸,每一個人卻都不敢鬆懈地盯著他們。


    沙小鷗忽然覺出方才流失的靈力又恢複了,但中央那兩個人顯然還在蠻力拚搏。


    “少爺,讓綠珠服侍您……少爺……”綠珠聲音嬌媚,但忽而迷茫似的一轉,複又尖銳起來:“你不是少爺,林乙,滾!·你竟敢非禮我!”


    她那身上的男仆正是林乙,林乙雙目赤紅,根本不像是想非禮綠珠的樣子,宛若不知周圍有這麽多人在看著,竭力道:“少爺,不是我對不起您,隻求您發個誓,隻要您饒恕我偷學您的功法,我就放手……”


    這些家賊!陸北辰再也聽不下去,抬袖一揮,一道藍光掃向仍在糾纏的兩人。


    那林乙在上,當即碎成粉末,而綠珠似乎忽然清醒了,驚駭之中本能抬手一擋,一陣鈴聲從她手腕上傳出,竟抵擋住了陸北辰一擊。


    旁人不知,陸北辰可是見過那紫金鈴,還是雲慈幼時,自己專意弄來送他的誕辰禮物,沒想到竟在這個賤婢手上,陸家的下人竟敢對主子有如此非分之想。


    陸北辰一步步走向綠珠,紅芍慘白了臉,而綠珠則如僵死一般,半點血色也無的看著陸北辰來取她命。


    這個時候,紅芍忽然從後麵衝了出來,抱住陸北辰的腿:“求您開恩,綠珠她沒有殺少爺!”


    “死——”陸北辰一掌拍在綠珠頭頂。


    紅芍看著綠珠在距離自己鼻尖的距離漸漸萎縮,最後消失成煙,地上隻留有那串紫金鈴。


    她不知哪來的勇氣撿起了那串鈴鐺,或許她應該說出這串鈴鐺是自己送給綠珠的,可是她不敢。


    陸北辰殺完綠珠,怒氣並未消散,一低頭看見紅芍拿著紫金鈴,二話不說拍向紅芍後腦。


    此時一滴淚落在紫金鈴上麵,叮鈴一聲,就在陸北辰將要觸及紅芍的那一刻,紅芍突然消失了。


    憑空消失。


    這變故令人驚訝,陸北辰來不及收掌,掌風掃中塔柱,塔柱安然無恙,陸北辰卻吐出一口血來。


    古怪的問心塔,看似普通的木板完全不受陸北辰元嬰期修為攻擊的影響,反倒是陸北辰受到反噬。


    在方才的黑暗中,顯然每個人遇到的也不一樣。


    現在隻是在第二層,沙小鷗懷疑自己能否活著出去,這時忽見陸北辰指向自己:“你方才說誰打你?”


    陸北辰瘋了!


    他以沙小鷗那句話推測沙小鷗也做過對不起雲慈的事。


    看著陸北辰一步步走向自己,沙小鷗手心發涼,他不想死,尤其他並沒有殺害雲慈,但瘋子是不會聽自己解釋的。


    他唯一的希望是王進、常春,甚至東方明玉,可他們恍如沒有看到這一幕。


    沙小鷗心涼透頂,他握緊了拳頭,那麽,就算死,也要是戰死。


    可沙小鷗沒來得及施展修為,隻聽哧溜溜一陣輕響,什麽東西從眼前飛過,瞬間吸引了陸北辰的注意力,這時忽然有人大叫“第三層開了!”


    沙小鷗隻覺身子一輕,已被馱著飛入屏障流光,與此同時,東方明玉等人也是眼前一花,一個人影飛快地躥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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