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蠻醒來的時候,有人正仔細地給她穿上了衣服,身上的傷口真的很可怕,玉蠻這是第一次和猛虎肉搏,就是這樣大膽的她也難免驚魂未定。


    她怔怔地睜開眼睛,也不說話,為她穿好衣服的匈奴婦人起身端了裝滿血水的盆子出去,如今那盆子裏的水擦洗出的血水已經算少了,玉蠻剛被救回來那天才叫可怕。


    因著玉蠻沒有吭聲,這婦人也不知玉蠻醒了,端了盆就要出去。玉蠻認出了那匈奴婦人就是那日在高台上很有嚇唬人的氣勢的大祭師仲母……大祭師?


    有什麽東西快速地閃過玉蠻的腦袋,是了,她一定是被人救了,她現在一定回到了軍營裏,救她的一定是容祁,可是容祁呢?


    玉蠻身上還固定著板子,這會就突然不安分了起來,東張西望地,似要將這個本就不大的帳篷給看個底朝天,她沒有看到自己所期待的,表情不由得一黯,泄了氣蔫了下來,神色失望。


    難道他仍然惱她嗎?


    出去了又回來的老嫗仲母一進來便看到了玉蠻這喪氣的模樣,心中自是知道這孩子在想些什麽,她好像一點也不驚訝玉蠻竟然這麽快醒了:“別看了,這裏隻有仲母和你。”


    玉蠻原先還有些怕那個神神呼呼的大祭司的,但現在她心情糟糕透了,哪還有工夫去害怕:“是你救了我嗎?”


    “仲母一把年紀,哪裏有本事翻山越嶺把你這麽重的孩子給背回來?”仲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玉蠻床旁,佝僂著背,就著燈光開始拾起縫補了一半還沒製成衣服的虎皮:“可惜還沒把虎養到最大最肥,皮也小,還差個袖子哩。”


    玉蠻瞥了眼那塊大虎皮,上麵的窟窿眼讓人看了便心生膽寒,正是與玉蠻扭打到一塊的那隻虎,玉蠻故意將自己的眼睛盯著仲母滿是褶皺的臉,不去看那塊皮,可她想到仲母的話,黯淡的雙眼裏便生出了一絲神采來,這精神的樣子讓仲母看了喜歡,臉上的褶皺子看起來也沒那麽可怕了。(.)


    “是容祁找到我的對嗎?容祁呢?”


    玉蠻期待的目光緊緊盯著仲母臉上的皺紋,好像要把那皺紋看出花來,可仲母卻專心致誌地繼續做她的衣衫:“救你的不是仲母,自然也不是殿下,殿下和仲母一樣,怎麽能翻山越嶺找到你,還要把這麽重的孩子帶回來呢?救你的不是仲母,也不是殿下,隻是恰好巡山的將士發現了你,你福大命大才保住了一命罷了。”


    玉蠻果然還是失望了,眼眶一紅,所有的委屈好像都要憋不住了。


    “真的不是……我以為,不是在做夢……可是如果他一點也不關心玉蠻會不會死掉,為什麽會有人找到我呢?而且……而且……”玉蠻撅著嘴,眼睛紅紅的。


    而且所有人都以為她是男孩子啊,隻有容祁知道她是女孩子,一定是因為這樣,大祭師仲母才會把她留在身邊啊。如果是巡山的將士找到了她,為什麽不把她交給軍醫,卻要交給仲母呢?


    “原來你不感激仲母收留了你,還想著要讓殿下收容你嗎?可是殿下那樣尊貴的人,你這漢人的孩子又怎麽能見到他呢?那孩子決定的事從來不會改變,從小就是如此,他若不願見你,你是見不到他的。”仲母還是專心地折騰著那塊虎皮,連眼角都沒抬:“你這小丫頭果然沒讓仲母失望,仲母還以為要侍候你很久很久呢,你應該快些好起來,替仲母洗洗衣衫做做飯,幹些粗活來報答仲母願意收留你。”


    說著,仲母手裏的骨針一停,自言自語道:“可惜軍中重地,也沒個侍候人的丫頭,仲母年紀大了,那些混小子也隻能幹幹粗活,做飯的事可不拿手,他們做的東西都頂難吃。下次若是見了殿下,一定要和他抱怨抱怨。你也是個強孩子,但是仲母喜歡有骨氣的孩子,弄得自己差點連命都丟了也不肯退縮,說不定你能如願以償。但那肯定不是現在,天神可不會眷戀一個連爬都爬不起來的孩子,隻有英勇的人才能得到庇佑。不過不用多久,你一定又會活蹦亂跳了。”


    “真的嗎?”


    “當然,牛脾氣的人身體當然也跟牛一樣壯。”仲母忽然把活計放下了,滿是褶皺的嘴角神神秘秘地一抬:“沒有大祭師不知道的事。”


    玉蠻忽然覺得這個看上去神神秘秘的老婦人其實並不那麽可怕。


    仲母將燈吹熄了,又踱著那慢慢的步子走了出去,嘴裏念叨著那塊虎皮都讓那些混小子給糟蹋了,好端端地穿出了那麽些孔,難看得緊。這隻老虎也真是可憐,好端端地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連皮毛都不漂亮了,做的衣服也不好看。


    仲母打著燈,低著頭嘴裏不停念叨著,不曾注意,差點被前麵憑空多出的一堵牆給撞倒了,不禁哎喲了一聲,拍著胸脯,等看清了沒聲沒戲擋住自己路的人,臉上的褶皺子又立馬多了幾條:“唉唉唉,現在的年輕人就是不讓人省心,連仲母這樣的老婆子也要嚇唬。你不是跟在那孩子身邊的大高個?怎麽不侍候你家的爺,來這找仲母這老婆子的麻煩來了。來了一個麻煩,還要再來一個,那孩子可欠著仲母呢。”


    堪言悻悻地笑了笑,仲母不高興,他也不敢頂嘴,隻能耐著性子被老人家數落了大半個時辰,仲母累了,才大發慈悲地歇了口氣,賞了堪言一句:“醒了醒了,你就這麽去稟報你家那位爺吧,往後就別天天來了,老人家看得煩,眼不見為淨。若真放心不下,就讓你家那位爺自己來,仲母見著長得好看的,就不煩了。”


    堪言又被滿臉褶皺的仲母數落長得難看礙眼了,強忍著氣,堪言心知自己這是替自家殿下遭罪呢,誰讓那小白眼狼在仲母這呢,全賴仲母照料?有求於人,還不得讓人嫌棄幾句?


    可自家殿下的心思他哪能猜得透呢,明明眼巴巴地把人給救回來了,還落得自己吃了那麽多的苦,受的罪可不比那丫頭少,如今卻又不肯來見人家,誰知道殿下到底在起什麽心思呢,可憐他堪言隻得日日往這跑,仲母見了他也總沒好脾氣。


    ……


    玉蠻果然如仲母所料,身子比牛還壯,好得出乎人的意料,就是仲母見了,也不得不一日比一日笑得還要神秘。


    入春了,漫長的冬季真的過去了,天氣一天一天地暖和了起來,玉蠻已經能勉強像往常那般活蹦亂跳,隻是有時過了頭,還是要吃些苦頭。


    但令仲母頭疼的是,原來玉蠻這丫頭可比那些混小子好不到哪去,她做的東西,就連牛都不愛吃。


    仲母日日唉聲歎氣,還想著這丫頭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自己就能享些口服……


    玉蠻見仲母吃不下去,也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腦袋,連忙討好道:“仲母,是不是玉蠻做得不好吃?可玉蠻已經照著仲母教的去做了,羊乳沸到七分熱,便將烙餅沫和肉沫兒倒進去熬成糊……”


    “照這樣下去,以後遭罪的是誰呢?”仲母嫌棄地看著自己麵前那碗熬黑了的羊乳湯。


    玉蠻也沒敢抬頭,她還沒告訴仲母,那鍋爐子太不經用了,這麽容易就壞了,中間一個大大的窟窿把湯都漏光了,還好她發現得及時,要不仲母就要連一口黑乎乎的湯都要喝不上了。


    仲母嘖嘖了兩聲,不願去看那些東西了,嘴裏念叨著:“看來天神是要用這碗湯來告訴我,太過自負的人一定會受到報應,這報應就是她所自負能夠發生的奇跡變成空談。玉蠻丫頭是比不過那些女子的,雖然仲母不喜歡那些不討人清靜的女子,但比起笨手笨腳的玉蠻丫頭,男人一定更喜歡那些能歌善舞,還能做得一手好食物的女子,就是在床上,那些女子也比玉蠻丫頭要討人歡心。”


    這話把玉蠻都聽糊塗了,仲母越發嫌棄地瞥了眼玉蠻,慢悠悠地直起佝僂的背站起來:“今晚那些漂亮女人,說不定其中一個就能靠著討人歡心的皮囊和手藝一下子成為皇族的女人呢,天神不會無緣無故眷戀一個愚蠢的人……”


    “玉蠻才不愚蠢呢!”


    “容祁殿下早已年過二十,說什麽也會在今夜決定下婚事的,單於大人決定要賜婚的事,怎麽可能不發生呢?單於大人的眼光有時候是有些不大好的,那些漂亮的女人,仲母瞧著就不大喜歡……”


    “漂亮……漂亮才不好!誰還能比容祁漂亮嗎?容祁看她們還不如對著銅鏡看自己呢!”玉蠻氣鼓鼓地瞪大了眼睛,可仲母卻自說自話,壓根不理她。


    “今夜那麽多美豔的女子,總會有最傑出的一人將賜予容祁殿下的。瞧,今早的鑼鼓就是為了今夜的喧囂而敲響的啊。玉蠻丫頭,你不必為了煮不好一鍋羊乳湯而悔恨,因為今晚一定有比好吃好喝的更好玩的事……”


    身旁一陣風卷過,仲母年紀大了,險些要站不穩,玉蠻頭也不回地跑了,那身影真的比風還快啊,看來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呢。


    仲母笑眯眯地抬起了神秘的嘴角,滿是褶皺的眼角有一絲狡猾:“瞧,沒有大祭師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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