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毒計


    葫蘆狀的山穀之中,兩旁高高矗立的山崖好象將青天都劈成了兩半,所以得名斷天崖。地勢的確是險要至極,正是教科書般的經典打埋伏之地。


    眼下在山穀的兩側,也確實埋伏著義軍,卻正是薛萬乾與張義的部隊,大約有5000左右人馬。


    王自用在與畢愛民和梁傑秘密商議之後,就立刻召集所有的高級將領,通報了最新的敵情,並且傳下帥令。準備先集中主力在斷天崖設下埋伏,引‘誘’貪功心切的賀人龍前來,然後一舉將之擊潰。


    在這之後,王自用便會親率主力趁著賀人龍部被全殲或者重創之機揮師南下,突破已然兵力空虛的綏德防線,直撲延水、宜川和洽川三地,尋求迅速東渡黃河。


    與此同時,李順、何七和焦猛三人率領著各自所部,打著紫金梁王的旗號朝朱官寨方向突圍,吸引米脂、永興和高家堡方麵的官軍主力,為王自用的主力爭取時間。


    好不容易等來了突圍的最佳時機,而且王自用的這番安排既周密,又與事先早就商定好的方略一樣。因此眾將俱都領命,各自‘精’神大振。


    薛萬乾與張義也不可能抗命不遵,隻好領了帥令,各率所部來到斷天崖設伏。按照王自用的布置,他二人負責在山穀中埋伏,堵住賀人龍部的去路,從兩側發起攻擊。


    而王自用與畢愛民則各率一支人馬,從山穀外的側後兩翼切斷賀人龍部的退路,爭取將之一舉全殲或者重創。


    雖然賀人龍驍勇善戰,其所部戰鬥力頗強。但是義軍在斷天崖設伏的兵力為敵人的數倍,而且占據了天時、地利。隻要賀人龍狂妄、輕敵,進入了伏擊圈,猝不急防之下便必定會吃大虧!


    果然,一切都如所設想的一樣,賀人龍似乎沒起任何疑心,徑直率軍追在負責‘誘’敵的小股義軍身後來到了斷天崖,並且毫不猶豫地進入到山穀之中。一切都太順利,以至於讓人難以相信。不過就算是薛萬乾與張義有所懷疑,此時已經是猶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但是他二人卻沒有立刻下令發動攻擊,隻因為官軍所擺出的陣形太過別扭。


    斷天崖的地勢雖說險要至極,可是山穀也隻有1000多米長。賀人龍部擺出的一字長蛇陣極為稀疏,3000人馬的隊伍綿延出足有數裏。先頭部隊穿出了山穀,整個隊伍在山穀之中還不到一半。因此無論怎樣,都不可能將之全部堵在山穀中圍殲。這是防止伏擊的一個常用之法,也並不算奇怪。


    薛萬乾與張義見此情況便臨時改變了主意,打算放過敵先頭部隊,擊其中遊,將敵軍從中間切斷,使之難以首尾兼顧。這樣一來雖然難再將賀人龍部一舉聚殲,但卻絕對可以將其重創。


    可是讓他二人沒想到的是賀人龍的先頭部隊一進入到山穀中後,隊伍中便分散出不少遊騎,向著兩側的山坡上攀爬,似乎是想占領製高點,防止隊伍中伏。


    陝北的山可不同於江南,不是林木茂盛鬱鬱蔥蔥,而大多是荒山野嶺。再加上眼下正是隆冬季節,因此山坡上沒有茂盛的草木可供義軍藏身,薛萬乾與張義的部隊都埋伏在山坡的‘陰’麵。一旦官軍的遊騎上來,立時便無所遁形。


    他二人以前也和官軍‘交’戰過多次,但還是頭一次遇到賀人龍這麽狡猾的明將。所以眼看著敵人的遊騎離坡頂越來越近,不由得麵麵相覷,不知究竟怎樣才好。


    最終無奈之下,薛萬乾與張義隻好提前下達了攻擊命令,而此時賀人龍的部隊進到山穀中的還不到三分之一。


    隨著號角聲響起,埋伏在兩側山坡‘陰’麵的義軍一躍而起,如神兵天降般在坡頂現出身形。紛紛呐喊著,羽箭、滾木和石塊好似雨點一樣朝著山穀下的官軍潑灑而去,一時之間山穀內喊殺聲震天。


    由於這裏是荒山,所以火攻是不好用的,弓箭和滾木、擂石才是最有效的殺傷武器。


    果然,山坡上的那些遊騎因為距離太近,又事起突然,是以頓時被弓箭和滾木、擂石紛紛放倒。


    但穀底的官軍卻是處變不慌,他們眼見箭雨和滾木、擂石襲來,就好象事先演練好了一樣,由鬆散的隊形迅速變成每十幾個人為單位的小隊聚集在一起,外圍的盾牌手每個人都蹲下身來,舉起手中的方盾,組成了一麵盾牆。其餘人則全部蹲伏於盾牆之後,幫助盾牌手共同支撐起盾牌。從山頂上望去,這些官軍就好象是每十幾個人一起變成了一個鐵烏龜一樣,盾牆就仿佛那堅硬的龜殼。


    別看樣子不好看,但是這些“鐵烏龜”的防禦力卻是非常強悍。羽箭根本無法穿透那堅硬的“龜殼”,一般的滾木、擂石也會被彈開,隻有個別巨大的家夥才能將盾牆砸塌。從總體上來說,對官軍的殺傷十分有限。


    今天我們在看曆史的時候,可能經常看到農民起義軍動輒就是幾萬、十幾萬,甚至是數十萬人,似乎是非常強大,又豈會有打不過官軍之理?


    可實際上卻不是那麽回事,農民起義軍的人多是不假,但其中絕大多數隻烏合之眾而已,訓練、裝備俱差。有許多人連正規的武器都沒有,仍然拿的是鋤頭、耙子和草叉,戰鬥力如何自是不難想象。因此官軍經常能夠以一當十,輕鬆擊敗兵力10倍於己的農民軍。


    薛萬乾與張義所部屬於是王自用麾下的‘精’銳了,但裝備仍然比官軍要差了許多,尤其是弓箭的數量奇缺,每個弓手最多也隻有5支箭而已。所以隻‘射’了兩、三輪,他們的羽箭便消耗殆盡,隻能依靠滾木、擂石來攻擊穀底的官軍。可滾木、擂石的數量也是有限的,沒過多一會兒,滾木和石塊亦全部打光。


    薛、張二人見狀振臂一呼,5000義軍將士齊聲呼喝,如猛虎下山般從兩側的山坡上疾撲而下,如滾滾鐵流一樣直撞上了穀底官軍的隊伍。


    此時進入到山穀中的官軍將近千人,倚仗著“鐵烏龜”陣的強悍防禦,在義軍弓箭和滾木、擂石的突襲下,折損了也就百多人而已。


    眼見義軍從山上撲下來,負責突前的徐天功大喝一聲,官軍立時撤去了“鐵烏龜”陣,從地上一躍而起。依然是盾牌手排在最外麵的兩側,組成了兩道盾牆。長槍手和校刀手在後,用身體作為盾牌手的支撐,同時手持兵刃,目光灼灼地盯住衝來的義軍。弓箭手則在最中間,彎弓搭箭朝義軍‘射’去。


    隻聽“咻,咻”密集的羽箭破空之聲作響,不斷有義軍中箭栽倒,血‘肉’之軀被力道十足的勁箭輕鬆貫穿。他們沒有盾牌和鎧甲,僅憑布衣又如何能抵擋住硬弓所‘射’出的羽箭?


    可盡管有同伴不斷倒下,義軍的衝勢卻是絲毫不減。每個人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將穀底的這些官軍一舉全殲。否則等外麵敵人的後援殺到,那他們此番的伏擊便將功虧一簣。


    一往無前的決心加上居高臨下俯衝的優勢,令得義軍的衝鋒猶如雷霆萬鈞一般。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兩股滾滾鐵流已好似火星撞地球般撞上了那兩道盾牆!


    瞬時間,兩道盾牆被巨大的衝擊力‘逼’得向後收縮,仿佛被滾滾怒濤一下淹沒。但官軍也很清楚眼下正是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惟有拚死抵擋住義軍的凶猛衝擊,才能為穀外的同伴贏得時間,贏來戰局的轉機。


    因此每一個人亦都拚了死力,將潛能全都‘激’發出來,死死扛住了盾牆。雖然被衝得搖搖‘欲’墜,但卻咬牙堅持住了屹立不倒。


    下一刻,雙方已然隔著盾牆短兵相接,慘烈地搏殺在一處。


    這時候個人再好的武藝也沒有太大的發揮空間了,每個人都是憑著本能和一股狠勁在撕殺,比的就是誰夠狠、夠勇、神經足夠大條!


    隻見一個官軍的弓箭手幾乎就在零距離上連連發箭,羽箭接連貫穿了三名義軍。


    一名義軍隔著盾牆,大吼著揮刀朝那弓箭手斬去,卻冷不防被一名官軍的長槍手一槍刺了個“透心涼”!


    他狂吼一聲,臨死前全力一擲,將手中的長刀直釘入了那官軍弓箭手的腦‘門’,然後才麵帶滿足的微笑委頓在地……


    相似的一幕幾乎在盾牆的每一處都在上演,頃刻之間,雙方已是傷亡慘重。但官軍有盾牆保護,兼之訓練有素、裝備‘精’良,所以還是占了很大的便宜。義軍卻是倚仗著人數上的優勢,就算是幾個人換一個也要將敵人硬生生耗盡!


    賀人龍此刻正立馬於山穀外,似乎沒聽到穀內慘烈的撕殺聲一樣,而是目光如鷹隼般打量著周遭的情形,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四周的動靜。


    他早就猜破了賊寇的戰術,因此並未急著卻救援山穀裏的手下,而是靜等著抄自己後路的義軍主力出現,好給其以迎頭痛擊。


    可是等了好半晌,卻絲毫不見有任何動靜。這讓賀人龍不禁有些大為疑‘惑’,心說難道賊寇的主力就這麽一點兵力,全部埋伏在了山穀中不成?這可有點不太對勁!


    正自疑‘惑’之時,另一名遊擊將軍段虎滿麵焦急地上前稟道:“將軍,眼下山穀內的賊眾足有數千,戰鬥力頗為強悍,想必一定是賊寇的主力了!我們還是趕快救援吧,再晚的話徐將軍恐怕就支持不住了!”


    他和徐天功‘私’‘交’甚好,所以此時聽到山穀內傳來的慘烈撕殺聲,心中怎能不著急?


    賀人龍卻不慌不忙地淡淡一笑說道:“放心吧,老徐可沒那麽容易被打趴下!現在賊軍勢仍未衰,還是等等再說。你可先引500軍馬繞到山穀的前頭去,待聽這裏的號炮一響,我們從兩端同時殺入,絕不能令一個賊寇漏網!”


    段虎聞言大喜,連忙‘插’手領命道:“將軍放心,末將謹遵將令!”


    說罷,他點齊了500人馬,轉身如飛般而去。在向導的引領下,抄近路以最快的速度朝山穀的那一頭趕去。現在時間就是一切,他可不想自己還沒有趕到那裏,穀內的徐天功就已經支持不住了。


    當段虎離去後,賀人龍卻仍有些不甘心,再次派出了斥候四下裏仔細查探,尋找其餘賊寇主力的蹤跡,可依舊是一無所獲。


    收到斥候的回報後,賀人龍不由得越來越想不明白,心說如果紫金梁部賊寇就隻有山穀裏這區區數千主力的話,那此番伏擊自己未免也太過兒戲了,這和送死有什麽分別?難道王自用還有什麽其他的詭計不成?


    他想的一點沒錯,王自用的確是有詭計,不過這詭計卻不是想消滅他,而是利用薛萬乾和張義將他拖在這裏,而自己則與畢愛民、梁傑率領真正的心腹主力悄然南下,直奔兵力已然空虛的綏德防線而去。


    這當然就是梁傑給王自用所獻的毒計,安排了此番所謂的伏擊,命薛萬乾和張義所部在山穀內設伏。可是一旦等到他二人與賀人龍接上了火,王自用和畢愛民卻不會像計劃的那樣包抄官軍的後路。而是悄然率軍南下,任憑薛、張二人在這裏與賀人龍拚個你死我活。


    如此既能借賀人龍之手除掉薛萬乾和張義,又能利用他二人拖住南線官軍的主力,為自己突破綏德防線創造最有利的條件,真可稱得上是一石二鳥的毒計。


    眼下一切都如同所計劃的一樣,薛、張二人所率領的義軍正在與賀人龍部在斷天崖如火如荼地‘激’戰。而王自用則背叛和出賣了這兩個曾經的心腹大將,置薛、張二人於不顧,率領自己的心腹主力約一萬人馬,徑直朝綏德而去。


    賀人龍哪裏知道這其中的玄機?自然是感到萬分疑‘惑’了,卻渾然不知真正的賊寇主力早已經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其實不僅僅是他,此時薛萬乾和張義也已經感到了一絲不對勁。按照計劃,他們在穀中一動手,王自用和畢愛民緊接著就應該在穀外響應,這樣才能令敵軍難以首尾兼顧。


    可眼下這邊已經如火如荼地‘激’戰了半天,山穀外卻是靜悄悄地沒有絲毫動靜。既沒有撕殺聲,也不見官軍的後援殺進穀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薛萬乾和張義對視了一眼,心中不約而同地生出一絲不祥的預兆。他倆也都是聰明之人,自然是立刻想到此番很有可能是被王自用欺騙與出賣了。


    一想到這裏,二人不禁又悔又怒。真是後悔自己當初跟錯了人、後悔為什麽竟會相信了這等無情無義之人所說的話、後悔為什麽不早點與之決裂!對於王自用的無情無義、卑鄙無恥,更是感到怒火中燒。


    但現在後悔和憤怒都已經晚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盡快全殲山穀中的官軍,擊退賀人龍,然後才能談去找王自用報仇的事情,否則今日這裏就是他二人葬身之地!


    想明白了此節,薛萬乾和張義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指揮著手下朝穀底的官軍發起了更加猛烈的進攻。


    可是賀人龍的部隊不愧為邊軍中的‘精’銳,盡管是處於極端不利的局麵,卻始終穩穩守住盾牆防線,令義軍一次次如‘潮’水般的猛攻都無功而返,穀底的屍體很快就堆積如山。


    薛萬乾和張義見狀漸漸又焦躁起來,他倆立馬於山頂,將戰場上的一切情況都盡收眼底。就在片刻之前,他們看到了似乎有一支官軍在山外正向穀口的另一端迂回。很顯然是想堵住他們的退路,將他們聚殲於山穀之內。


    二人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於是薛萬乾朝張義匆匆說道:“事不宜遲,你留在這裏坐鎮,待我去親自衝殺開一條缺口!”


    說罷,他大喝一聲,縱馬朝山下疾馳而去。親兵連忙緊緊跟上,大聲呼喝著,命義軍讓開一條道路。


    義軍見他們的主將親自出馬,頓時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向兩旁讓開了一條路。薛萬乾縱馬飛馳而下,眨眼的功夫就已經衝到了穀底。


    在這裏我們不得不再一次感歎義軍的裝備太差,不但是武器,而且連馬匹也是奇缺,隻有高級將領和極少數的人才有坐騎。如果薛萬乾和張義有一支騎兵部隊的話,那官軍的盾牆陣就算再堅固,也早就會被衝破了。


    但現實就是這麽殘酷,光感慨也是沒用。而且話說回來了,真正決定戰爭勝負的不是武器,而是人!我們當初何嚐不是窮得叮當響?大刀、長矛、梭鏢一樣鬧革命,小米加步槍照樣打敗日本帝國主義!


    薛萬乾自然不會懂得這些,現在他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將眼前官軍的盾牆陣衝開一道缺口,將他們一舉全殲,然後再擊退賀人龍,去找王自用算帳、報仇!


    眼見已到了穀底,他猛然暴喝一聲一提韁繩。胯下的棗騮馬希律律長嘶著猛地騰空而起,載著他如同飛將軍一般直朝官軍的頭頂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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