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謖陳兵關中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隴西。</p>


    當著眾將的麵,司馬懿的臉色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隻是雲澹風輕的擺了擺手,吩咐士兵不可驚慌,不可妄動,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控之中。</p>


    眾將見司馬懿如此鎮定,胸有成竹,頓時安心不少,紛紛告退,各安其職。</p>


    人流散去,堂上隻剩父子三人。</p>


    司馬師和司馬昭兄弟倆對視一眼,心生欽佩。</p>


    司馬昭猶豫著問:“父親果真成竹在胸?”</p>


    司馬懿鎮定自若的擺了擺手,“此係國家危難之時,如果連本都督都慌了神,軍心必亂,我軍必敗!”</p>


    “司馬師,我命你領一萬精騎,速速趕往慶陽,若慶陽已失,則退守蕭關,保我大軍退路。”</p>


    司馬師兄弟倆對望一眼,心下凜然。</p>


    這一通命令,顯示出父親內心並不平靜。</p>


    司馬師連忙拱手領命,握劍大步而出。</p>


    司馬懿一邊攤開地圖,觀察形勢,一邊沉吟連連。</p>


    如今,守衛關中的四大關隘(大散關、武關、潼關、蕭關)已失其一,倘若蕭關再失,隴右十幾萬兵馬不複生也。</p>


    蕭關雖然聽著是個關隘,但蕭關可不是個單獨的關隘要塞,蕭關建立一處高地之上,附近還有城子崗、玉皇山等諸多城障,構成了一處絕佳的防禦工事體係。</p>


    蕭關位於周遭一帶的製高點,能夠將周圍十裏之內的情況盡收眼底,這裏是關中通往西域的絲綢之路,也是必經之地,更是中樞。</p>


    此關若在魏國手中,可保隴右十幾萬大軍進退無憂;若在蜀軍手中,大魏西線休矣!</p>


    但是,即使司馬師領兵去據蕭關,也隻解決了隴右地區的燃眉之急,關中戰場該怎麽辦?</p>


    司馬懿苦苦思索。</p>


    護住蕭關,也僅僅隻是護住了隴右大軍的退路,對關中糜爛的局勢毫無幫助。</p>


    要知道,馬謖麾下足有六萬兵馬。</p>


    這些兵馬不動則已,一動就是雷霆掃穴之勢,因為關中沒有可堪大用的統帥,那七八萬魏軍很難抵擋住馬謖的攻勢。</p>


    作為對手,司馬懿對馬謖知之甚詳。分析過後者每一場戰例。</p>


    馬謖軍事素養極高,打仗陰險狡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p>


    這樣的敵將,放眼魏國上下,可以正麵相抗衡者寥寥無幾。</p>


    郝昭、郭淮接連戰敗,陳泰被俘,餘者……皆不足大用。</p>


    司馬懿微微歎了口氣,感覺事情十分棘手。</p>


    他可以擋住諸葛亮的攻勢,也有自信能夠擋住馬謖,但卻擋不住兩人分頭來攻。</p>


    分身乏術啊。</p>


    為今之計,隻有斷臂自保了。</p>


    舍棄隴右地區,退回關中,化被動為主動,集中優勢兵力,先解決馬謖,回頭再來收拾諸葛亮……</p>


    再拖延下去,局麵就難以收拾了。</p>


    但想歸想,大範圍撤軍還是要等陛下曹叡的命令。</p>


    否則,不戰而退、丟城失地的責任沒有人能承擔的下。</p>


    打定主意,司馬懿一臉嚴肅看著司馬昭,沉聲道:“司馬昭,傳我將令,命遊楚大軍撤出隴西,兵退天水,!”</p>


    “父親,那祁山堡守軍呢?”</p>


    “退往上邽,據城自守。”</p>


    “是!”</p>


    司馬昭轉身匆匆而去。</p>


    ………</p>


    幾乎就在魏軍收縮陣型的同一時間,隴西郡大部分地區大部就已經被諸葛亮所控製。被馬謖的關中攻勢嚇到的魏軍部隊隻能龜縮在天水、安定二郡的數個城池中,等待著曹叡的最新命令。</p>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如何盡快地將兵馬撤回去,集中優勢兵力將馬謖趕出關中。</p>


    為了達成這一目的,必須有計劃的逐步撤退,讓出一座座城池,使諸葛亮的軍隊在不知不覺中,把兵力分散開來(去駐守每一個新得到的城池),進而無法集中兵力,對魏軍及時形成有效幹擾。</p>


    這是陽謀,也是進攻一方必須要麵對的問題。</p>


    很多戰爭,都是在節節勝利,步步分兵的時候,逐漸埋下失敗的隱患。</p>


    諸葛亮進入隴西地區,實控隴西、南安,廣魏三郡後,主力部隊從十一萬迅速縮水到八萬。</p>


    這八萬兵馬還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魏延、吳懿、鄧芝三將統領的西縣兵馬,這一部分目前還有四萬人,全是步兵,駐紮在魏軍讓出來的祁山堡壘中。</p>


    另一部分就是諸葛亮親自統領的羌騎,這部分目前還剩下四萬騎兵。</p>


    光是諸葛亮這一路,就分出了一萬騎兵,駐守各地新得到的城池,維持秩序,安撫百姓官吏。</p>


    而此時,司馬懿麾下仍有十五萬兵馬(實際是十四萬,司馬師帶走了一萬),全部收縮在安定和天水兩郡,就像一個漸漸握起來的拳頭,蓄勢待發。</p>


    十五萬對八萬。</p>


    甚至,因為兵分兩路的關係,在局部戰場,魏軍與蜀軍的兵力已經達到四比一的懸殊程度。</p>


    十五萬對四萬。</p>


    當然,這隻是兵力差。戰鬥力方麵,優勢暫時還在蜀軍這一方。</p>


    諸葛亮很快就意識到了敵我兵力態勢的轉變,立即停止了大軍推進的步伐,開始頻頻調動步兵駐守各地,將替換下來的騎兵再度調往前線,以保證騎兵方麵的優勢。</p>


    同時,諸葛亮還意識到,隴右戰場,似乎正在由主戰場變為副戰場;而馬謖所在的關中戰場,正在由副戰場轉變為主戰場。</p>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諸葛亮有些哭笑不得,同時又感慨馬謖太愛搶戲了。</p>


    也許,有才能的人都是如此愛搶風頭吧。</p>


    其實,從第一次北伐開始,馬謖就是這樣,絲毫沒有當配角的覺悟。</p>


    當時諸葛亮讓馬謖去街亭阻援,配合大軍攻略隴右五郡,結果馬謖硬生生把街亭阻援打成了主戰場決勝。</p>


    後來馬謖帶兵奇襲陳倉,令他被迫開啟第二次北伐,被迫在陳倉與曹真大戰。</p>


    再之後,諸葛亮安排馬謖去守略陽,抵擋張郃。結果這家夥又把略陽打成了主戰場。連戰連捷,一路把兵鋒推到西縣、建威,還策劃了奪回陰平、武都二郡之事。</p>


    再後來,馬謖攻略西羌時,幾乎是空手去的,總共隻帶了九千人馬;攻略涼州時,也隻用了九天,就做到了諸葛亮十幾萬大軍齊出都沒有做到的豐功偉績。</p>


    此次馬謖出兵關中,局勢又是如此。</p>


    本來,諸葛亮派給馬謖安排五萬人馬的時候,還在擔憂這點兵力,無法攻破關中防線,起不到牽製魏國主力的作用。</p>


    但沒想到,馬謖不但輕鬆突破斜穀和陳倉道,還拿下北原、漢興等地,控製了整個關中近三分之一的地區。</p>


    眼看,接下來就要去圍攻長安了。</p>


    在得知詳細戰報的第一時間,諸葛亮欣慰之餘,驚訝到表情都失控了。</p>


    幼常也太能打了吧!</p>


    偶爾,諸葛亮也會回想起當日派馬謖駐守街亭的一幕。</p>


    當時,在究竟派誰去防守街亭要地時,軍中曾爆發了一場激烈爭論。馬謖自告奮勇提議:由他親自領兵,肩負阻援的任務。</p>


    這個提議立即遭到了大多數將領的反對,甚至就連諸葛亮,當時也是疑慮參半,持不讚成的態度。</p>


    就像先帝劉備臨終時交代的那樣,“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君宜察之”,諸葛亮對馬謖的智謀是放心的,但對他的統兵能力並不信任。</p>


    諸將堅持的理由是:駐守街亭這樣重要的任務,就應該交給魏延或吳懿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將,而不是一個從來都不曾單獨領過兵的參將。</p>


    甚至還有人抬出了劉備的那句評價,提醒他不可用人唯私。</p>


    諸葛亮至今都還記得,當初自己承受了多大壓力,才力排眾議任命馬謖為主將。</p>


    不曾想,這一任命,竟然直接改變了蜀漢的命運。</p>


    就目前的局勢來推斷,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蜀漢一定可以全據隴右,總領關中,成強秦之基,虎視天下。</p>


    這個將來,也許就在一年之內。</p>


    想著想著,諸葛亮不自覺地濕潤了眼眶,緊接著劇烈咳嗽了起來。</p>


    如果馬謖如此賣力匡扶漢室,隻是為了證明先帝看走了眼,那麽不得不說。</p>


    他做到了……</p>


    倘若先帝劉備泉下有知,恐怕是會羞愧萬分啊。</p>


    ……</p>


    三日後。</p>


    關中,渭水北岸,北原城頭。</p>


    馬謖佇立在此,臉拉得老長,老長。</p>


    斥候傳來消息,一個時辰前,司馬師引兵一萬入住蕭關。</p>


    當然,令馬謖不快的並不是沒拿下蕭關,蕭關本來就是他故意讓給司馬師的。</p>


    “狡兔死,走狗烹”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清楚,司馬懿現在不能死,也不會死。</p>


    即使他拿下了蕭關,大概率也困不住擁有四個特殊天賦的司馬懿。</p>


    所以,馬謖將兵馬停在北原,沒有繼續向外擴張。</p>


    令他不爽的,是諸葛亮把從子午穀中退出來的王平給派來了,再次任命為他的副將。</p>


    </p>


    王平此刻正在路上,預計三五日內就會由斜穀抵達五丈原,趕來與他匯合。</p>


    坦白說,馬謖很不喜歡王平這個人。這個人雖然老成持重,用兵謹慎。但是王平不識字啊。</p>


    作為一個有文化的將軍,馬謖最討厭的就是不識字的將軍。</p>


    偏將不識字也就算了,副將乃至主將不識字,很耽誤事的。</p>


    另外,王平性格狹隘,固執,猜疑之心還特別的重。</p>


    總之,馬謖對王平沒有一絲好感。</p>


    自從上次街亭之戰後,兩人這幾年來幾乎沒有再搭檔過,連見麵的次數都屈指可數。</p>


    隨行在側的三大部將和楊百萬交換了下眼神,眾人對張休使了個眼色,張休無奈,踏前一步,硬著頭皮問:“將軍,莫非是憂心王平之事?”</p>


    聞言,馬謖整理了一下情緒,搖了搖頭。</p>


    並不想讓部將們參與進這件事。</p>


    黃襲猶豫了一下,說:“將軍,末將有一計,可解此憂。”</p>


    馬謖把目光注視過去,沒有說話。</p>


    黃襲繼續說:“將軍何不令其率本部五千兵馬駐守五丈原,負責糧草器械的運送。如此,便可眼不見為淨。”</p>


    這倒是個不錯的安排。</p>


    兩人不見麵,免得彼此尷尬。</p>


    就是不知道王平願不願意領命。</p>


    馬謖可是知道,王平這家夥是個倔驢,除了丞相的命令,誰都不鳥。</p>


    不過以自己如今的地位和聲望,想來王平也不敢拒絕這個命令。</p>


    想到這裏,馬謖咧開嘴笑了笑,對黃襲擺了擺手,心情莫名又愉悅起來。</p>


    楊百萬剛被馬謖提拔為白銀副將,與三大部將職務平齊,心情很不錯,他注意到了馬謖嘴角的笑意,於是適時問出了大家都關心的問題:</p>


    “將軍,這一次北伐過後,末將能升到黃金副將嗎?”</p>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活下來了。”馬謖環顧四下,微微笑道,“隻要你能活下來,白金副將也不是多難的事。”</p>


    楊百萬想了想,又問了一個關鍵問題:“將軍,這白金副將陛下……哦不,丞相認同嗎。”</p>


    聞聽此言,馬謖和三大部將同時笑了起來。</p>


    楊百萬不明就裏,撓了撓頭,納悶的問:“末將說錯什麽話了嗎?”</p>


    馬謖笑眯眯的看著他,耐心解釋道:“從青銅副將到半步巔峰副將,準確來說,都還不是副將,每提升一級,不單單意味著距離副將一職更近了。”</p>


    “更意味著,你的俸祿更多了。”</p>


    聞言,楊百萬大吃一驚:“將軍可以私定部署俸祿數額?”</p>


    這個權力,跟“假節”有的一比啊。</p>


    不等馬謖說話,三大部將就替他說出了答桉。</p>


    “沒錯!這是陛下與丞相特賜予將軍的特權。”</p>


    “不然的話,你覺得我季漢二十萬多萬士兵,為何每一個都爭先恐後想為將軍效力呢?”</p>


    “就是!”</p>


    楊百萬看了正在斜四十五度望天的馬謖一眼,弱弱的說:“難道不是因為將軍戰無不勝,大家才都願意為將軍效力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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