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杏燒林,粉櫻繡野,柳絲垂碧,芳景如屏。偶爾一陣晨風拂過,紅的桃花白的李花,綿綿不斷,交織飄落,宛如一片雲又一片霞,綺麗地變換。


    窗內躺在榻上的男子,望著這幅色彩明麗的春日圖畫,被強製壓抑到心底深處的痛楚,再次汩汩地泛濫開來。


    數個繡枕堆疊,將他的頭部抬高,使他能夠觀看窗外的景致,打發一日又一日癱瘓在床的時光。


    自從雙腿被寒疾侵蝕,不能行動,他就一直住在這個歸屬碧霄宮的莊園。


    這裏侍女仆從俱全,而且訓練有素,從來不多問一句話。後來蕭辰和沁水才發現,原來他們都被碧霄宮主灌了藥水,變得又聾又啞。沁水對這個碧紗遮麵的女子,充滿了矛盾的情緒。一方麵,她的冷酷狠毒讓沁水心生厭憎,另一方麵又對她的援手有所感激。


    蕭羽將三弟和沁水安排在這裏後,就獨自一人回京了。他臨走時對三弟說,要他耐心等待,一旦碧霄宮主帶來那位神醫的消息,他會立刻設法送他去醫治。


    臨走之前,蕭羽曾找了個借口將沁水支開,將一件物事塞進蕭辰被窩。此時此刻,這件物事就攤開在蕭辰膝上。他每天都在這個時候打開看,因為再過一會兒,沁水就起床了,她每天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來他的房間。


    趁沁水還沒來,他借著窗外灑進的初日光輝,看著這張揉得皺皺巴巴的布帛,上麵的血跡已經幹涸凝固。許是蕭羽懷揣著它策馬於雨中,血跡有些褪色,但是“害於途”三個字還是清晰可見。


    有時,他會拿出那張黃麻紙對比兩者的字跡。黃麻紙上圖文並茂寫滿了南漢的地形軍情。


    用咬破的指尖寫出的字稍微有些扭曲,但是那種字跡間的冷酷和勁力,顯然出自同一個人。


    那個有著一雙紫色眼睛的絕色女子。


    蕭羽告訴他,紫瞳姓夏。夏氏?他怎麽也想不起來,他認識的女子中有姓夏的。


    她陷害了他,卻又寫血書,拜托人來救他。


    低頭看著自己這一雙不中用了的腿,他緊咬的齒間就有冷痛的恨意,眼前浮現那雙美豔的紫眸,不自覺地就伸出手,想要將她的眼珠挖出來泄恨。


    然而,伸出的手,忽然間僵滯在半空。蕭羽的話又縈繞在耳畔。蕭羽說,紫瞳扔血書給他的時候,反反複複說著三個字“我愛他”。


    她愛他嗎?他回憶起第一次見麵,當她的目光觸及他麵龐的那一刻,她是那樣驚駭,就好像是在一個意想不到的時刻,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為什麽她看見他會是那樣震驚,那樣痛楚,那樣哀怨?就好像他們曾有過最刻骨銘心的過去。


    可是為什麽,他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第一次纏.綿之後,他從後麵摟著她側躺,結果摸到她一臉滾燙的淚水。第二次歡.好之後,她突然爆發一樣,摟住他的脖頸,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裏痛哭。哭得那樣悲慟,那樣淒楚,就好像是蓄積了無窮無盡的愛與恨。


    是的,她愛他,但那愛中又飽含著深深的恨。究竟他與她之間發生過什麽?為什麽他毫不知情?是不是一場誤會?


    然而,這些對於現在的他,又有什麽意義。曾經無日不征,無歲不戰,常年跨馬的他,如今卻形同廢人一般終日纏綿床榻,又誰能理解他內心的悲苦、怨憤與絕望!


    如今,輪到他恨她了!每日,他都拿出她的字跡來看,告訴自己,一定要找這個女人報仇,一定要她償還他所受的苦難。


    這時,熟悉的腳步聲響起,那輕快、靈動、爽朗的腳步聲,專屬於一個人。


    他趕緊將血書和黃麻紙塞入衣襟裏,同時斂藏起眼眸中森冷的恨意。


    “辰哥哥!”沁水人還未現身,清脆如鈴的聲音宛如帶著光芒般落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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