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阿姐,你今天怎麽會認出朕的?”


    這個問題,讓舒雅驀地怔住,別開眼睛。[.超多好看小說]


    心裏忽然痛得要裂開。


    因為你長得像辰啊,我最愛的男人……


    那天晚上,在滿室月華裏,她從後麵將他緊緊擁抱,深深吻著他背上刺青的龍。聽著他說起天下大勢,說起楚帝是他勁敵,同時還說起,據沁水透露,楚帝跟他長得有些像。


    這些話全都一句一句鏤刻在心底了,怎麽會忘記,與他在一起的每一晚,每一次雲雨……


    就是那晚,她一直順著那條龍的紋身,吻到他的尾椎處,然後,他突然翻過身來,然後……


    刻骨銘心的回憶在心底翻卷,淒楚的感覺一陣陣湧上來,又被她強行壓住。趕緊用一臉厲色掩去悲傷,將話題帶開,“你要我做什麽,才肯救蘭兒。”


    高君琰一直在怔怔地在看著她,眼神有些渙散恍惚,仿佛有什麽記憶從眸子深處,緩緩地浮升,慢慢地清晰。此刻聽她厲聲相問,他回過神來,泛起神秘的笑意,“朕要阿姐做的事,還是等蘭兒痊愈後,再對阿姐說比較好。如果治不好蘭兒,朕豈敢要阿姐為朕做事?”


    舒雅點點頭,眸色堅定如鐵,“好,隻要你能治好蘭兒,我什麽事都可以答應你。”


    “好!阿姐是個爽快人!一言為定!阿姐到時候可不要反悔!”


    高君琰朗聲大笑,立起手掌,向舒雅擊去。


    舒雅見狀,也舉起手掌,與高君琰擊掌為誓,清脆響聲中,兩人相視而笑。


    高君琰突然抽回手掌,連連地甩著,痛得嘴裏發出嘶嘶聲。


    舒雅一愣,怎麽,把他擊痛了?


    高君琰卻擠眼笑了,一臉促狹。


    舒雅明白過來,他是在逗她,不由綻開了一抹明豔的笑容。


    呆呆地望著舒雅的笑顏,高君琰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似乎要斂去眸中飄忽不定的影像。再睜開時,他的神色平靜下來,“不過,朕要先問問那人,蘭兒能不能治。朕先安排你住下,然後你等朕的消息。”


    舒雅的心再次提了起來,看來高君琰也並沒有十成把握能救蘭兒。她擰起秀眉,向榻上的蘭兒看了一眼,目光充滿深切的母愛與關懷。


    蘭兒吃力地睜開眼,微弱地喚道,“娘親……”


    舒雅走到榻前跪下,將臉埋在蘭兒身上,輕摟著蘭兒,柔柔低聲,“蘭兒,別怕,你一定能好起來。娘親答應過你,帶你去大漠看你外公,大漠上有廣袤草原,牛羊成群。也有瀚海闌幹,黃雲千裏。還有,你爹爹的墳墓也在那裏,將來娘親死了,就跟你爹爹葬在一起……”


    高君琰在旁邊聽見,心想,原來阿姐在大漠上還有個情郎,而且已經死了。阿姐要跟他合葬,看來這一個才是阿姐最喜歡的。


    在舒雅慈柔悠緩的低語裏,蘭兒再次沉沉睡過去。


    凝視著女兒近乎昏迷的睡容、因為高燒和病痛而略顯急促的呼吸、以及臉頰和脖頸等處大片蔓延的紅疹,舒雅的淚水再次不可抑製地落下。


    高君琰勸道,“阿姐,蘭兒這病拖不得了,朕即刻去找那人。那人一向不見外人,所以,朕必須先把你送走。你看你是跟令德公住在一起,還是……”


    “令德公?”舒雅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蕭羽,你的夫君之一。”


    “夫君之一?”舒雅抹去眼淚,橫了高君琰一眼。


    高君琰抿去嘴角的壞笑,咳了兩聲,嚴肅下來,“阿姐若不願意與令德公住一塊兒,朕也可以安排你在宮裏住下。”


    舒雅想了一想,“我還是到蕭羽那裏去住吧。”


    高君琰點點頭,“如此也好。蘭兒就住在這裏,晚上朕陪她睡,親自看護她,如何?”


    舒雅凝視著高君琰,忽然深深地伏地拜了下去,聲帶哽咽,“你若救得蘭兒性命,舒雅此生任你驅使。”


    高君琰連忙扶起她,她抬頭的刹那,他觸到了她的眼睛。蒙著一層水光的紫色眸子,像多年前失落的舊夢,將他整個人吸了進去。那裏麵,湧動著時光的洪流和往事的波瀾,包裹著他,席卷著他,讓他幾乎要脫口喊出那個刻在心底的名字。


    舒雅被他怪異的神情嚇了一跳,他扶她的手驟然抓緊,讓她的手臂生疼。這時,蘭兒在睡夢中發出兩聲病痛的呻吟。舒雅推開高君琰,一躍而起,衝向龍榻。


    蘭兒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舒雅將手輕輕撫上她的額頭,溫柔慈愛地看了她許久,再次俯身吻了吻女兒。這才起身,向高君琰告辭。


    高君琰也已經從剛才的異常中回過神來,親自指派了最心腹的侍衛,送舒雅出宮,到蕭羽住的館驛。


    這間館驛有兩進庭院,雖然格局不大,但也是花飛繡幃,柳搖亭榭,精致幽雅。


    晚宴在後苑的石案上鋪開,幾樣楚地的特色小菜,一壺新豐美酒,兩個彩繪漆觴。


    曾經的夫妻,分別於石案兩邊鋪了篾席,麵對麵跪坐。


    舒雅借著月色,細細打量蕭羽,隻覺前塵若夢,時光如水,斯人已逝,恨亦不再。唯餘淡淡悵惘,脈脈熟悉。


    “你這個質子的生活倒還過得不錯。”舒雅端起酒觴,嚐了一口新豐佳釀,“還能喝上著名的新豐酒。”


    蕭羽眉目淡遠,笑容淒傷,沒有回答妻子的話,用筷子撕下烤魚焦香的外層,放進舒雅碗裏,“來,嚐嚐楚人風味的烤魚。我記得你過去吃烤魚,最愛的就是外麵烤焦的這一層。”


    這話勾起舒雅難言的傷感與落寞。經曆了這麽多,如今,竟隻有眼前這個男子,依然對自己情深意重。隻是,自己對他,再也勾不起一點愛意,唯有親朋好友般的溫情而已。


    “你和三弟,究竟怎麽回事?”終於,遲疑著,蕭羽問道,“三弟說你跟赫圖……是真的麽……”


    舒雅晃著酒觴,漫不經心地笑起來,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很好笑,“你相信麽?”


    蕭羽微微側首,望著輕籠於花叢的月光,正像銀色的霧氣一般,在點點石榴花苞間浮動。


    “我自然不信。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與蘭韶雲尚且不曾,何況……”


    終於,兩人之間不可避免地觸及了最深痛最敏感的話題。


    韶雲……


    聽到這個名字從蕭羽嘴裏吐出來,舒雅握著酒觴的手一顫。蕭羽自己在說這個名字時,心裏也是一顫。


    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憂傷與沉痛,在兩人之間蔓延,就像這無邊無際的夜色一般。


    蕭羽輕輕咬了牙,趕緊將話題帶走,“可是三弟讓碧霄宮帶話說,他親眼看見……這又是怎麽回事?”


    “還能怎麽回事?被人算計了唄。”舒雅猛地灌了一觴酒,濃烈辛辣的酒氣直衝喉嚨,像烈火般沿著喉管一路灼燒下去。


    “是……沁水麽……”蕭羽深蹙眉峰問道。


    “除了這個賤.貨,還能有誰?”剛才那一觴灌得太猛了,新豐酒又是著名的烈酒,舒雅隻覺腦子裏昏昏沉沉,用手撐了額角,半閉了眼,含含糊糊地罵道,“是我太輕敵了,竟然栽在她手裏!好陰毒好縝密的一個陷阱啊!”


    “如果是她,那就不怪三弟了。”蕭羽長歎,“沁水與三弟什麽感情?我從小看著他們倆長大的。可以這麽說,三弟連父母都不會全盤信任。這個世上,要說三弟最信任誰,那絕對是沁水。”


    舒雅似乎是不勝酒力,軟軟地趴在石案上。然而卻大睜著眼睛,目光飄飄悠悠,迷迷蒙蒙,不知道看到了何處,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蕭羽眼裏含滿疼惜擔憂,湊近去看舒雅,卻是一驚。


    原來她在哭!


    因為她是趴著,晶瑩的淚水匯聚在眼角,橫流過鼻梁,淌進另一隻眼睛,再次匯聚成大滴的淚珠,滴落在她手臂白嫩的肌膚上,然後流過手臂,像一條明澈的溪流,緩緩淌到石案上。


    然後,又是一層眼淚湧上來,經過鼻梁,另一隻眼睛,手臂,流到石案上。


    月光映照著這一漫長的流淚過程,呈現出無止無盡的淒涼、悲傷、痛楚。


    “舒雅……”他的心都痛得仿佛被揪起來了,連忙從石案對麵饒過來,蹲在她旁邊,將她摟入懷抱。


    她的頭擱在他肩上,長發順著他的肩頭如瀑瀉下,在他耳畔哽咽,“羽……怎麽辦……我……還是那麽愛他……”


    她的聲音裏透出令人魂斷的深痛與淒愴,讓蕭羽痛得說不出話來,隻是收緊了雙臂,將她緊緊抱在懷裏。鼻端嗅到她身上熟悉得令他顫栗的香氣,更覺心中的痛楚無邊無際。


    她扶著他的肩頭站起來,慢慢地回房。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柳條的枝影搖曳在廊外的台階上。風裏飄來初夏淡淡的花香,像某種迷香般令人沉醉。


    她醉得踉蹌的腳步,卻在房門前驀地停住。迷離的醉眼睜開了,仰頭直視他,“羽,這是你的房間?”


    “對。”蕭羽低頭看著曾經恩愛的妻子,明澈寧靜的眸子忽然點燃了一簇情.欲的火苗。


    “那我的房間呢?”她眼中的醉意,緩緩散開,露出冰雪般的冷光。


    蕭羽一怔,臉色有些尷尬。一瞬間,他感到妻子身上又煥發了當年參政時的那種威壓。


    舒雅粗暴地推開他,退開兩步,麵罩寒霜,醉意全無,“羽,給我準備一個單獨的房間。否則,我應高君琰的邀請,住到宮裏去。”


    蕭羽定定望著她,月色落進他的眼睛,漾出一片慘白而淒寒的光。


    他苦澀地笑了,剛剛燃起的情.欲,刹那間猶如被冷水澆滅。他的手徐徐地離開她的身體,素白的寬袍大袖在風中慘淡地飄揚。他無力地抬起手,指著東廂,“房間不夠。你可以去跟碧兒睡。”慢慢轉身,又指著西廂,“也可以去跟憐兒睡,隨便你自己選擇……”


    說完,他憂傷地看著她。


    她淒涼地抬起手,摸摸他的臉,“羽,對不起……”


    然後,她搖搖晃晃地向東廂走去。


    看著她的背影在月光裏行去,蕭羽頹然地靠在門上,仰起頭來,悲涼地笑了,“三弟,我這一生都贏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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