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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劉雲長走的很意外,甚至可以說是很匆忙的那種。匆忙到,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即便是在夢裏。


    那天的天很藍,這在上海的大都市是很難見到的,雖然半空中飄著的那些許看不出來是雲還是煙的東西有點煞風景,但是劉雲長自早晨起床的時候,就頗為期待放風那一刻的到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好好的看過天空了,要知道以前在部隊的時候,訓練過後的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園地裏找一塊沒人的地方靜靜的躺著看著天空,直到架不住睡意朦朧逐漸昏睡過去,再直到自己被班長或者排長一腳踢醒!


    不過自打退伍了之後劉雲長顯然就沒有那份閑暇時光來看看他最喜歡,也是最高遠的天空了。自己的弟弟在家照顧年邁的雙親已是苦不堪言,更何況母親還是常年癱瘓在床,所以全家的重擔落在劉雲長肩膀上的時候,那個蔚藍的天空就已經與他漸行漸遠了。


    劉雲長吃過了早飯坐在大通鋪上透過氣窗看著天,壓根兒就沒有搭理邢麻子的意思,而邢麻子也確實受過宋端午的指示,說沒事盡量別找劉二哥的晦氣,所以說這宋端午一走之後,倒也是相安無事。


    被李鯨弘逼著吞了刀的結巴也回來了,隻不過是抬著出去的,走著回來的。如果非要說與之前相比有什麽不同的話,那就是結巴肚子上多了一道長長的開膛手術刀疤了。而除了那條駭人的疤痕以外,再就是結巴從此以後說話再也不結巴了,也沒有那個結巴的機會了!


    因為那刀片剛好割破了他的聲帶,結巴變成了啞巴!


    所以說當變成了啞巴的結巴一回來的時候,號子裏的人除了感到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也在暗暗心悸著‘銀麵少保’李鯨弘的心狠手辣,雖然在道上早就聽過這位爺隻身砍翻了‘十八羅漢’的雄偉事跡,但是真的輪到了自己眼見為實的時候,誰他媽敢說自己小腿肚子不轉筋?!


    沒有!起碼在這間號子裏是沒有!


    起初的時候大家對結巴還驅寒溫暖的,畢竟結巴還是他邢麻子的忠實走狗,可是當已經說不出來話的結巴無法再對邢麻子諂媚拍馬的時候,就連邢麻子本人也開始對他漸漸冷落了。


    “我說結巴,你他媽都啞了,這外號也不適合你了,不如幹脆就他媽叫啞巴吧!”


    這是邢麻子手下那個流裏流氣的男子說的話,以前的他若是敢這麽說,都不用結巴動手,邢麻子肯定一個大嘴巴拍過去而且他還不敢吱聲的那種,可是這次結巴卻隻是苦逼的笑笑,喉嚨裏呼出的氣跟破風箱一樣,而邢麻子也隻是吊著眼梢子瞥了那流裏流氣的男子一眼,沒動手的意思,隻是說了一句:


    “操你媽的,欺負個殘疾你他媽有意思?!”


    僅此一句,雖然勉強可以說得上給結巴做主,但是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待遇,已然不一樣了。


    劉雲長麵對號子裏的人情冷暖和縮小版的眾生百態自然是冷眼旁觀,也就是他在內心裏略微感歎著虛偽遍地走,人心賤如狗的時候,那扇隔絕了這裏與社會的沉重鐵門卻突然響了起來。


    馮胖子像敲寡婦門一樣使勁的錘著大鐵門,他將安全口打開的時候,就朝裏麵喊了一句:


    “九監三十七號劉雲長!”


    “到!”劉雲長不情不願的喊了一句。


    “有人探監,出列!”


    “是!”


    劉雲長知道這隻不過是安撫他躁動內心的一種說辭而已,誰能來探監?自己家人自然是沒法來,一是雙親離不開人,二是也沒有那個閑錢往號子裏送,否則的話他也不會坐著等死。至於說他的那些個戰友,估計連這件事都不知道,可是他又不禁想到了那個自己曾經幫助過的宋端午,但是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過後就不禁被他自己否認了。(.無彈窗廣告)


    劉雲長不是施恩不望報的大善人,而是他覺得沒有那個可能罷了!


    他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又晃晃悠悠的走到門前,將雙手從安全口裏伸出去,直到馮胖子給他帶好了鐐子這才將門打開,在一眾號友麻木的眼神中緩緩的走了出去。


    如果別的號友被叫走探視的話,那麽這幫子人還會高興點,畢竟又可以分到外麵的食物或者日用品了,可是對於劉雲長他們卻不抱希望,一則確實打不過他劉二哥,二則誰都知道這探視的說法是個掩人耳目的詞匯而已。


    凡新人入號者,親戚朋友誰不是在第一時間來送錢送物的,目地或打通關節或改善條件,可是劉雲長自入號以來就壓根兒沒人來過,所以說眾人都明白,馮胖子口裏的話,半成是諷刺半成是揶揄而已。


    甚至這是在‘探監’美其名曰的藉口下,赤luoluo的一種通知刑訊的方式。


    劉雲長在馮胖子的帶領下穿過了一道道的鐵欄門最後來到了一間辦公室內,這間辦公室劉雲長很熟,第一次進這個地方的時候,就是先來到的這個地方。


    馮胖子先是給劉雲長除了銬子,然後頗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竟然還遞了一根煙過來,而這時其他的管教則將劉雲長進號之前的私人物品都拿了過來。


    “你點點,看都全不?”


    劉雲長的內心雖然是有如驚濤駭浪的驚訝,但是麵上卻還是輕描淡寫的瞥了那堆東西一眼,說道:“嗨,就沒啥東西,全了!”


    馮胖子很滿意劉雲長的識相,點點頭說道:“劉二哥,抽完這根煙就換上衣服,我帶你出去!”


    “出去?去哪?”劉雲長一臉的不敢置信,雖然歸還了私人物品就代表著釋放,但是這在親耳聽來,卻還是讓他忍不住疑惑:“不會是釋放了吧?”


    “這你別管那麽多,總之自由了就行!”馮胖子說了一句,然後等待劉雲長把煙抽煙後,催促他換好衣服,這才帶著仍舊一頭霧水的劉雲長出了看守所的那扇沉重到需要電機才能開動的大鐵門。


    “出來了就老實點,別再衝動了!還有想想什麽人幫過自己,這恩得報!”馮胖子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後,就轉身消失在了大鐵門後麵,容不得劉雲長再多問一句,而那扇大鐵門當關上的時候,劉雲長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與那裏隔絕了!


    這地方不是想走就走,想進就進的!


    一切來的是那麽的突然,又是那麽的不可思議。


    而穿回了自己衣服的劉雲長抬頭看看天,頗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恍若隔世的不現實!所以當他重重的扇了自己一耳光之後,在路人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裏,終於知道這不是做夢!


    馮胖子的話他當然記得,隻不過這一切來的太過於匪夷所思,必須容他先想一想!


    劉雲長掏掏口袋,進來的時候兜裏僅剩的十二塊錢依舊在原原本本的安然躺在裏麵,劉雲長知道這點錢壓根都不夠他坐車回家的,甚至連寶山區都出不了,所以他也就索性先打消了回家的衝動,即便這衝動是那麽的強烈。


    劉雲長信步在路邊走著,方向和目標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而就在這時路邊的一個小吃攤映入了他的眼簾。


    外麵的食物已然與他闊別了好久,而就在他站在小吃攤旁再也挪不動步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這僅剩的十二塊錢要花在哪裏了!


    任誰在號子裏吃了一年多的清水泡饃,再看到外麵的食物時,都會有種比求生更強烈的渴望!


    “老板,最便宜的麵多少錢?”


    “陽春麵,八塊錢一碗!”


    “那來碗十二塊錢的陽春麵!”


    熱氣騰騰的麵端上來,劉雲長拿起筷子也不分個顛倒,對著那碗麵就開造,吃的那叫一個酣暢淋漓,香的他就差把自己的舌頭和牙齒都咽了下去!更何況他吃麵的呼嚕聲簡直可以媲美大型養豬場!


    這碗沒點肉絲都沒有的陽春麵對於別人來說,或許是連看都不想看一眼的食物,但是對於劉雲長來說卻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饈,而他在吃完之後又頗為意猶未盡的開始轉圈舔著碗的時候,就連見慣了眾生百態的老板都不忍他的這個架勢,又給他填了一勺子的湯和一筷子的麵。


    劉雲長道過了謝,接著開始風卷殘雲的開幹!


    這一碗下肚劉雲長總算是吃飽了,也不舔碗了!已經恢複了神智過來的他,不禁開始犯愁自己的事情。


    此時的他可謂是半個大子兒都沒有了,而寶山和崇明隔的可不近,若真的用兩條腿走,那還不得走死他?


    更何況這還是寒冬臘月的大冬天!要知道劉雲長穿著的,可是他進號時候的單薄春秋衫!


    劉雲長再次到過些後抬屁股離了小吃攤,可就在他還沒走兩步的時候,卻聽到了其他桌上的談話。


    談話之人是兩個看著不大,但滿身流氣的毛頭小子,劉雲長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不良少年的那種,而他對這類人也最為反感,可是反感歸反感,那倆人的談話內容卻是引起了劉雲長的注意。


    其實內容也沒啥驚天動地的,隻不過就是兩個少年比著吹牛逼罷了,也就是在這吹牛逼的過程中,那倆少年口中說的寶山區宋端午宋三哥的名號卻無意間鑽進了劉雲長的耳朵裏。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劉雲長心下一動,就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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