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幹冷,天空裏飄起了小雨,夾雜著陰涼的氣息,朝著地麵,樹木,屋簷連綿不斷的灑了下來。朱紅色的宮牆被濕氣染成了一大片的暗紅色,皇宮浸在著陰綿綿的雨氣之中,有著無盡的濕冷之意。


    李元宣旨後,點了數十個人隨著一起進宮,卻是隨著一幹人等朝著風荷宮裏去了,進門便有一股暖意迎麵撲來,燒著炭火的屋子,一下就將在外頭染上的冷氣吹走。


    明帝和皇後都坐在裏頭,臉上嚴肅,旁邊站著一幹伺候的內侍和宮女,還有禦醫也恭謹的在一旁。


    被點名進來的數人中,自然少不了薛家人,花氏,海氏,薛蓮,還有雲卿,安夫人,安老太君,安雪瑩,還有安順侯夫人也一同進來了。因為瑩妃懷孕,自是不會到處走動的,就算在家也是在內院裏人伺候著,見過的大都是親人而已。


    明帝正坐在鋪了褥子的塌上,上麵躺著臉色蒼白的瑩妃,正痛苦的擰著眉毛,一手和明帝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明帝沒有開口,坐在一旁的皇後與他對視了一眼,鳳服上的東珠隨著她的動作動了一動,好似凰鳥的眼珠子在擺動一般,“今兒個瑩妃一回來,腹中就痛個不停,禦醫方才診斷了,說是這腹痛必然是有蹊蹺,若不是的話,都三個月的胎兒了,斷不可能走一走便如此。”


    瑩妃立即輕吟了一聲,眼神中的哀色如同此時外麵冰結的雨滴,哭聲道:“陛下,臣妾愛護龍種,一直都小心翼翼,雖說出了宮門,可宮女也是一直隨身伺候著,忌口的東西是一概不沾,就是用的水都是燒滾了以後還敢去碰,一舉一動愛惜不已,但是還會腹痛如此,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啊……”


    皇後聽了後,也道:“臣妾派了宮中的大宮女蕊華好好的伺候著,蕊華是宮中的老人,臣妾問過她,瑩妃的飲食都十分注意,平日裏用的東西也不會假別人之手,和宮中一概相同,定然不會隨意陣痛。”


    明帝眉目微沉,望著眼前一幹人等,視線掃過後,轉頭對著禦醫道:“你說。”


    禦醫連忙站近一步,恭聲道:“回陛下的話,微臣剛才替瑩妃娘娘診脈,娘娘的腹痛是由於沾染,碰觸了對胎兒有衝性的藥物所致,所以才會導致如此。”


    “是什麽藥物?”明帝冷聲道。


    “由於瑩妃從薛國公府回到宮中,藥物的氣味已然減淡,如今已經查不到具體物品,然,此等藥物必須要在瑩妃身邊,使其沾染或聞到之後,才能有真正的功效。”禦醫回答。


    皇後道:“禦醫的話,陛下和本宮已經明白了,宣召你們來的目的,此時可否明白?”


    眾人麵麵相覷,這瑩妃來喪禮上半天時間都沒有,回到宮中就腹痛,到底是誰會給她下藥?安老太君一臉氣憤,對著皇後道:“若真是有人膽大包天,竟然借喪禮下手,老身請陛下和皇後一定要查清楚!”雖然她不喜歡薛氏,可瑩妃是她的孫女,寧國公府的榮譽和瑩妃是連在一起的!如今有人要下毒害瑩妃的孩子,她必然是不會輕易了了。


    她們今日來,必然是因為接觸過瑩妃,所以第一懷疑的對象就是她們,就是在薛東含的喪禮上,陛下也下令主人家的人必須要來,若是查出是何人所為,鐵定重罰!


    果然安老太君說完此話後,安順侯夫人立即站出來道:“陛下,臣婦與瑩妃隻是站在一處,恭賀她一番而已,絕沒有這樣的膽子。”


    她是三皇子母親魏貴妃的娘家,在眾人眼底便是三皇子一黨的,此時瑩妃肚中孩子出事,她必然是最受矚目的一個。


    明帝看了安順侯夫人一眼,目光卻是在眾人臉上一一落過,在雲卿麵上的時候,微微頓了一頓,慢慢的轉開視線道:“安順侯夫人莫要激動,此時朕一定會查清楚的,若是凶手,必然逃脫不了,若不是,朕也自然不會錯判!”


    皇後立即道:“自然是這樣的。”她轉頭看了一臉痛楚的瑩妃,見她柔弱不堪,體諒道:“瑩妃如今身子不爽,彩華是她的貼身宮女,不如由她代瑩妃回答,若有不盡之處,瑩妃再指出,陛下看如何?”見明帝並沒有反駁之色,皇後便朝著彩華點了點頭。


    “你將今日到了薛國公府後,瑩妃接觸的人,所發生的事都說一遍。”


    “是的。”彩華應了,然後再將今日在府中所發生的事緩緩的說了一遍,她記性極好,口齒也清晰,將事情娓娓述來,直到說到了雲卿扶著瑩妃到屋中的事時,海氏才抬起頭來,聲音因為哭泣變得嘶啞,整個人很憔悴,顯然是傷心不已。


    然,雲卿發現,海氏望向自己的目光,並沒有一種深深的痛恨,薛國公應該是沒有將事情的真相講給她聽,想起四皇子之前攔著她說的話,雲卿心中冷笑,看來薛家人骨子裏對女人的輕視,還真是一模一樣啊。


    花氏則完全不同,她抬起頭來,臉上有著驚訝,“你是說韻寧郡主沒有送了瑩妃就走,而是留在房中和瑩妃說了話才走的?”


    她這話其實並沒有什麽地方不對,但是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就很讓人懷疑其中的用意了。韻寧郡主和瑩妃兩人之間並不熟悉,按理來說,送了瑩妃到屋中後,就可以退出來的,為什麽要留在房中呢。


    彩華立刻道:“是的,韻寧郡主和瑩妃因為一語不合,兩人之間一點事發生了爭吵,後來蕊華進來之後,瑩妃大概覺得如此不好,便讓韻寧郡主遞了藥膏過來,郡主接了藥膏後,卻發了脾氣,說不遞給瑩妃,然後把藥膏丟到桌上就出去了。”


    雲卿聽彩華說話,麵上沒有多大的變化,仍舊是一臉平靜的聽著她敘述,而安雪瑩則偷偷的握了握雲卿的手,給予雲卿鼓勵。


    明帝聽到這裏後,微一沉吟,“你用的藥膏呢?是哪兒來的藥膏?”


    蕊華道:“藥膏還在奴婢這裏,這藥膏是皇後娘娘特意吩咐禦醫院做好的,專門給瑩妃娘娘調氣安神的。”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小的藥瓶,禦醫立即接了過去,放在鼻下細細的一聞,點頭道:“這的確是皇後娘娘讓禦醫院調的藥膏,沒有任何不妥。”


    聽到這句話後,雲卿還沒有任何神色變化,倒是安雪瑩小小的出了口氣,眸子裏閃過為雲卿的沒惹上麻煩的開心。雲卿轉頭對她安慰的一笑,示意她不要擔心。她轉頭看著一臉難受的瑩妃,目光在眾人之間看了一圈,但見明帝麵上是關切的神情,皇後臉色略顯擔憂,眼底卻沒有真正的擔憂之色,顯然對瑩妃肚子裏的孩子,並不是如同表麵上這麽期待的。


    “臣妾看瑩妃經常夜不能安睡,才讓禦醫院配置的這個藥膏放在身邊,能隨時取用,也好安穩神思。”皇後對著明帝解釋道。


    明帝眼中帶著一絲讚許的光彩,“皇後此舉有心了,這才是六宮之主,母儀天下之態。”


    “臣妾是皇後,此乃臣妾的職責。”皇後方才淡淡的矜持的笑此時化作一朵綻放的花朵,真正的從內到外綻出了喜色,自大公主之事後,皇後已經許久不得明帝之心,便是初一十五,明帝都不去她宮裏歇息,今日得了這句話,自然能讓她欣喜萬分。


    明帝不再說,隻轉頭對著禦醫道:“那既然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題,那瑩妃的身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禦醫看完瓷瓶後,又皺著眉想了想,“陛下,其實要害人胎兒的方法,不一定要直接下到用的,吃的東西裏麵,還有一些藥物的香氣,也同樣能對孕體造成傷害。”


    皇後蹙眉,“那藥物要怎麽用才能有功效?”


    禦醫恭謹的回道:“用在衣服的熏香,或者香包上,在密封的環境中,聞上一段時間後,便會有功效出現了。”


    安老太君聽完後,緊皺著眉,一雙眼眸裏透出精銳的光來,“那豈不是每個人的身上都要檢查一遍?!”


    “主要是檢查有香味的東西便可以,其他的不需要。”禦醫解釋道。


    而一直扶著海氏的花氏此時則一臉煞白的,好似想到什麽東西,轉眼看著雲卿道:“韻寧郡主,你開始和瑩妃在一個房間內停留了那麽長時間,後來又無故的發脾氣走開,難道是你下的手?!”


    她這一句話說出來,其他人全部都望著雲卿。


    就連一直柔弱的瑩妃都艱難的抬起脖頸,一張粉臉白的發青,差點又倒下去,幸而明帝扶緊了她,她雙眸望著雲卿道:“你為何要害我!”


    明帝的目光也立即看了過來,深邃的雙目中閃著莫測的光芒。


    雲卿在眾人如針如劍的目光中,表情並沒有什麽變化,十分沉靜的開口,聲音宛若外麵夾在在雨滴中的冰渣子,“薛二夫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花氏冷冷的哼了一聲,“難道你聽不懂是什麽意思嗎?你和瑩妃關係陌生,為何要在她房中逗留,這難道不是和剛才禦醫所說的,想用藥物的香味害人嗎?”


    雲卿眼眸微涼,視線在花氏清麗的麵容上一轉,唇角含笑道:“薛二夫人,難道你就沒有和瑩妃在一間房中呆過,難道其他人就沒有和瑩妃說過話,就隻有我一個人嗎?還有屋子裏的丫鬟們,她們都在那裏,難道所有人都不算,就隻有我一個人算人嗎?”


    花氏怒道:“我們都是瑩妃的親人,和她呆在一個屋中是理所當然,也不會對她有什麽別的心思,而你卻難說了!”


    安雪瑩在一旁看到花氏如此咄咄逼人,似就認準了雲卿下毒,不由的生了氣憤之心,欲要開口反駁。安夫人一直都看著她的舉動,用力的拉了一下她,使安雪瑩轉頭過來看著她,安夫人示意安雪瑩不要出聲。


    雲卿將兩人的動作看在眼底,處在安夫人這個位置,的確不好做,雲卿並不會責怪她,人情冷暖便是如此,安夫人是寧國公的弟媳,冒然開口幫自己,會惹來其他的麻煩。


    倒是安順侯夫人聽了花氏的話後,越聽越不對味,反駁道:“薛二夫人,不一定是親人就不會下手的,也不是外人就一定是壞人!你沒有證據,就不要胡亂的指認!”


    在場的隻有她和雲卿是外人,雖然安順侯夫人因為古晨思的事情,對雲卿說不得多好印象,可到底也談不上多壞,算的一般。此時她必須要維護自己的名譽,謀害皇嗣這個罪名太大了!


    花氏卻沒有半點要停息的模樣,眼中露出犀利的光來,她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如今薛東含死了,她的丈夫薛東穀就是唯一的繼承人,所以說她心底並不是多悲傷。但是為了討好公公,她是一定要對付沈雲卿的,忿聲道:“安順侯夫人未曾到屋中,當然與韻寧郡主不同!她扶著瑩妃進屋,而後許久未回,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難不成還有別人?”


    安老太君是知道當初禍國妖女一事的真相,此時目光裏也含了懷疑的望向雲卿,當日薛氏設下那麽大一個局要害沈雲卿,隻不過失敗了,如今沈雲卿懷恨在心,暗地裏報複瑩妃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差一點就被當成妖女直接除掉這樣的仇恨,就算要報也是合情合理的。


    皇後一直看著幾人指認,目光中閃過一道晦暗不明的光芒。


    雲卿看著憤恨不已的花氏,目光森冷:“那薛二夫人你就這麽判定了嗎?因為我好心的扶了瑩妃到房中去,並且和她說了幾句話,所以現在瑩妃出了事,一切就推到我的身上嗎?那我是不是得算好瑩妃會暈倒的時間,時時刻刻等著她倒在我的身上,若是有偏差怎麽辦?”


    花氏不屑的一嗤,“韻寧郡主,你現在巧言狡辯又有什麽用,你若是帶著藥物散發出的香味,走過瑩妃的身邊時,她自然會覺得不適,倒在你的身上也不出奇,然後你再借著這個機會扶著瑩妃,加大兩人的接觸,一切不就更是順理成章了?!”


    “薛二夫人真是推斷的太有理由了,簡直就像看著我做了這件事一樣,雲卿真是佩服你的推斷能力呢,不過,首先允許我問一句,你既然說我在身上戴了什麽藥物,那就請薛二夫人說說,那東西究竟在哪裏?有了證據才更有說服能力!”


    魏寧餘光瞥見明帝眉頭不悅的蹙了蹙,旋即開口道:“殿前爭執,像什麽話,此事陛下自有定論!”


    花氏這才閉了嘴,而瑩妃則手指緊緊的捏住明帝的手,眼角有淚水出現,哽咽道:“陛下,你一定要為咱們的孩子做主,不能讓他還未出世就受奸人所害啊。”


    明帝看了她一眼,目光停到了雲卿的臉上,似在思考著什麽。


    皇後似不忍的點頭道:“陛下,後宮之中,以子嗣為最重,子嗣關係著江山的社稷,此事一定要查清楚,否則的話不正肅聽。”


    皇後再這麽一說,很明顯便是要讓明帝好好的查一查雲卿了!


    雲卿看著皇後和瑩妃兩人,一個是楚楚可憐,一個是寶相莊嚴,都是要查清幕後的黑手,這個黑手就是她沈雲卿!想她來京城後,也沒礙著兩人的事情,可兩人卻就覺得自己得罪了她們,如今一個設局,一個催化,目的就是要將她置於死地!瑩妃還真孝順,說要為薛東含這個舅舅報仇,她這是打算在喪禮這天,讓自己一並死了,去給薛東含陪葬是吧!真是可笑!


    明帝看向雲卿,見她此時臉色清冷,卻無一絲慌亂,雙眸灼灼如豔陽,在這燒了炭火的屋內,依然絕麗的讓人過目難忘,這樣的女子,看起來還真不像會做這種事情的人。可是不像,不一定就代表不是……


    雲卿迎上明帝的目光,在那雙深邃的帝王之眸中她有一霎那似乎看到了一種深藏的情感,很壓抑也很洶湧,但是瞬間就消失在了深處,此時此刻,容不得她多去辨認那雙眸中的東西,她微抬下巴,姿態大方坦然,“陛下,臣女雖然出身不高,然從小也知禮義廉恥,絕不會做出此等下作行為,請陛下明察!”


    瑩妃扶起身子,秀致的眉眼裏含著冷意,聲音幹而緊促,似氣力不接道:“郡主既然如何自信!皇後娘娘,那就請讓人好好查一查!看究竟是誰做的下作事!”


    皇後先是安慰道:“瑩妃莫要心急!”再轉過頭來,臉色冷冷,曼聲道:“蕊華!”


    蕊華立即湊上前,“奴婢在。”


    “你去檢查韻寧身上是否有帶著的香袋,荷包,將她取下來,給禦醫仔細檢查。”皇後不疾不徐的吩咐道,當真是一臉大義,從麵上看出一點私心,隻是她的眼眸裏卻帶著一抹淡淡的得意。


    蕊華唇角浮起一抹看不見的笑意,立即上前對著雲卿道:“郡主,皇後娘娘讓奴婢看看,得罪了。”


    雲卿清冷的麵容上浮起一股寒意,望著走過來的蕊華,透出一股涼意,生生將蕊華看得腳步一頓,皇後頓時凝聲道:“怎麽,韻寧郡主不願意讓人證明你的清白?”


    雲卿看著皇後無比端肅的臉麵,心中冷笑,現在來搜她的身,這不就是間接的說明下藥的人是她嗎?她又不是白癡,無緣無故的讓人給自己潑上一盆髒水,道:“皇後,臣女雖然不必皇後娘娘尊貴,可也是陛下親封的郡主,若是僅憑著薛二夫人的懷疑和猜測,就要對臣女搜身,隻怕有些過於果毅了。”


    果毅這個詞語,用的好就是當機立斷,用的不好就專斷霸道。


    果然,明帝看了皇後一眼,皺了皺眉,惹得皇後一雙美眸裏再也藏不住一抹雪亮的厲色,“韻寧郡主,本宮隻是認為如此可以證明你的清白,你若是沒做,又怕人搜身嗎?”


    明帝目色森冷,緩緩道:“既然要查,在場的人都有嫌疑,那就每個人都看一看,將身上的香包荷包和飾物都交出來呈上來。”


    皇後的臉色一下變得極為難看,她知道雲卿剛才說的話讓明帝想起了大公主的所為,從而又對她生了嫌隙,卻知道此時不能開口,一雙眸子冷冷的看著雲卿,仿若要將她看個對穿才甘心。又透著一股快意,不管如何,隻要明帝吩咐搜身,到時候搜出來了,看她還怎麽猖狂!


    雲卿唇角微勾,麵上浮著一抹奇異的笑容,“陛下果然公平。”


    花氏毫不在意的冷笑,“陛下自然公平,這屋子裏所有人都接受搜查,就請陛下和皇後娘娘看看,究竟是誰從中下手的。”


    蕊華麵色平靜的向前去搜雲卿的身,旁邊內侍拿著盤子,將眾人身上的香包,荷包和裝飾取了下來,雲卿抬起手,蕊華眸中一怒,她是皇後貼身宮女,除了皇後和懷孕的瑩妃,沒伺候過其他人,此時看雲卿的姿態,明明是要她去取荷包。


    可雲卿到底是郡主,比起瑩妃來身份還要高,就是要她去取,也沒有什麽錯誤,隻得靠著雲卿的身子,彎下腰來替她來弄。


    她的手指剛碰到雲卿的腰部,雲卿忽然一笑,撞歪到蕊華的身上,隨即道:“你不要碰到身子,本郡主怕癢。”


    蕊華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忍著氣將她雲卿腰上的荷包和玉佩取下來,站起來後,忽然問道:“郡主,你身上的香包呢?”她說的香包正是今日參加喪禮,每個人都會佩戴的香包,安老太君及其他人,每個人麵前的盤子裏,不管東西多還是少,都會有一個青色的香包。


    明帝立即看了過來,目光裏帶了審視。而瑩妃此時額頭上有汗珠滲出,她的肚子又開始痛了,不過現在她還不能說出來,那東西的藥性是怎麽樣,她早就詢問過了,那麽點時間絕對不會有危險!今日她要親眼看到沈雲卿這個賤丫頭被處死才甘心!


    雲卿眉目一動,眼睛帶著驚訝,從袖口裏取出青色的香包,“這個東西臣女看進宮,佩戴身上不大好,就收在袖中了。”她一麵說,一麵將香包遞到了盤子中。


    所有人身上的都取了下來,禦醫立即上前,一個個的在盤子裏麵檢查,將香包裏麵的藥材每一樣都拿出來在鼻子下嗅,看,拈,顯然是個極其負責的人。


    好在今日去參加喪禮,小姐夫人們身上不會放香氣四溢的東西,頂多是帕子上有點平日裏留下的香味,所以檢查起來倒是很順利。


    屋子裏靜悄悄的,除了炭盆裏偶爾爆開的紅炭畢波聲,和風刮過屋簷時候,細細的嗚咽聲,就隻剩下禦醫檢查藥材動作發出的聲響了。


    這樣的沉默,反而讓人覺得空氣裏有凝膠般的滯澀感。就連安雪瑩,也有些緊張的看著盤子裏的香包,畢竟謀害皇嗣這個罪名實在太嚴重了。


    直到檢查到最後一盤,禦醫拿帕子抹了手,轉過身來對著明帝回道:“陛下,微臣一一細致的查過,這些香包,荷包等物,沒有任何問題!”


    瑩妃和皇後兩人的臉色在聽到這句話後,都發生了微小的變化,齊齊轉頭看著蕊華,蕊華心底更是一驚,她明明有接著推韻寧郡主的時候,將香包替換了的,怎麽裏頭會沒有東西?那裏麵應該是加了東西,而且很容易被禦醫發現的才對!


    雲卿看著兩人交流,麵色如同冬日夜裏降落的一層白霜,雖美則冷,“陛下,還有兩人沒有搜。”她的手指著分別站在瑩妃旁邊的彩華和皇後側麵的蕊華,嘴角浮起一抹笑,像是在冰山上徐徐綻放的雪蓮,有一種讓人無法鄙視的美麗。


    “荒唐!她們是本宮的人,還需要查嗎?!”瑩妃強忍著肚中劇痛,斥道。


    雲卿笑了笑,“她們是瑩妃的人,可她們也是在瑩妃你身邊呆的最久的人,而且按照薛二夫人的話來說,她們也不是瑩妃你的親人,理應與我們一視同仁。”


    魏寧看著明帝,明帝點點頭,魏寧揮手,讓身後的宮女,將彩華和蕊華兩人身上的東西也一並搜了出來。依舊分別裝著,讓禦醫一一辨別。


    禦醫先是拿著彩華的香包,依舊裝著是辟邪的草藥,他看了後,便放了下來,拿出另外一個盤子裏蕊華的香包來,一打開密封的口子,禦醫便皺了眉,拿出其中一味藥材來,放在口中嚐了一下,立即跪下來道:“陛下,這個香包有問題!”


    “說!”明帝肅聲道。


    “這個香包中所裝的草藥,和其他人的沒有不同,但是其中多了一味九丹皮。”


    “九丹皮?”明帝蹙眉道:“朕知道,這應該是一味滋補的藥材。”


    “陛下博文廣識,九丹皮是秋季後,一味去濕滋潤的大補藥材,它的葉子風幹後,冬日放在身邊,其香氣便是一味極好的驅寒藥。然而,九丹皮若是搭配了琉璃花,便成為了一種極為霸道的藥物,是有劇烈毒性的。隻要在聞到九丹皮後,再接觸琉璃花,就能迅速的滲入人體,若是長期使用,輕則讓人神誌不清,困頓,腹痛,嘔吐,重則會讓人形同癡呆,流血不止,若是有孕之人接觸,則反應更為強烈!”


    瑩妃一臉震驚,額上冷汗幾乎要被怒火蒸發,望著蕊華道:“蕊華,本宮自問對你不薄,你為什麽要拿這種東西來陷害本宮!”她雖然在指責蕊華,可是眼睛卻是瞪著皇後的,握著明帝的手緊得發顫,“陛下,臣妾自知腹中龍胎重要,一直都小心翼翼,然而日防夜防,家賊難防,竟不知道,原來最可怕的人就在身邊啊!”


    瑩妃的震驚,不單單是因為本來安排在雲卿身上的香包裏的東西沒有,更震驚的是這麽一搜查,竟然搜出了蕊華身上的東西!比起她的安排,皇後這般陰險的心思這才是真正恐怖的存在!她一直都以為自己和皇後是站在一邊的,寧國公府和薛國公府都一線,誰知道皇後卻暗地裏使這樣的手段!


    明帝神色大變,轉頭看著一臉震驚的皇後,“皇後讓蕊華到瑩妃身邊,朕認為你真是賢惠有加,隻是今日蕊華身上出現這樣的藥物,那藥膏又是你讓禦醫院配置的,你還口口聲聲說是韻寧郡主所為,究竟是怎麽回事!”明帝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聲調已經微微的拔高。


    皇後瞠目結舌,臉上的表情用震驚形容都過分了,“臣妾若是真的有心這麽做,絕不會讓禦醫院去配藥給人把柄,也不會讓人搜蕊華的身,請陛下明鑒!”


    若是皇後早知道,她當然會百般阻攔,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蕊華身上會有這樣的東西!


    皇後說完,猛地轉頭看著蕊華,厲聲喝道:“你身上這個香包,是怎麽回事?”


    蕊華自禦醫說話之後,全身已經開始發抖,她身上戴的香包和其他人一樣,絕不可能有九丹皮那種東西,此時被皇後一喝,雙膝一軟,立刻跪到地上,大聲求饒道:“陛下明鑒,皇後娘娘明鑒,奴婢身上的香包是薛家發放的,每個人身上都會有一個,九丹皮這樣的東西奴婢絕對沒那樣的膽子摻在其中!更何況奴婢如何懂得這樣深奧的藥理,配合藥膏使用!”


    本來她這句話是為自己辯駁的,可此時說出來,卻是極為不聰明,皇後立即感覺到明帝的眼中似有針尖在不斷的探視著自己的麵孔,暗暗著惱,蕊華是她派去瑩妃身邊照顧瑩妃的,當時是為了表現自己後宮之主賢惠大方的風度,連身邊得用的宮女都派去照顧瑩妃,為此也贏得了明帝的一絲讚賞。但是轉眼之間,賢惠變成了陰險,變成了別有用心。


    殿內的溫度舒適,此時卻讓皇後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她保持著麵色不亂,辯解道:“陛下,蕊華在臣妾身邊多年,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此時也隻有拒不承認了。


    明帝語氣淡的好似沒有任何情緒,看著皇後的眼波卻暗藏了別樣的光芒,“鬧出這樣大的事情,你半分都不知曉嗎?”


    皇後嚇得跪了下來,隻覺得背上都是冷汗,她這一番設計不成,反而把自己陷入了如今的境地,心中驚悸如同驚濤駭浪,咬牙道:“陛下,臣妾沒有做過,更不知道其中原委,請陛下明察!”


    “皇後娘娘!臣妾也知道身懷龍胎惹人側目,但是卻不想竟是你身邊的人下的毒手!臣妾不知道為何蕊華要這樣做!還望皇後娘娘幫臣妾問出個究竟來!”瑩妃憤怒的玉臉上開始有細細密密的汗珠流了下來,聲音中有不正常的氣短和力嘶,臉色已經白的不像話,禦醫在一旁看著有些不對,剛要開口,就聽彩華壓低的驚呼聲,“瑩妃娘娘,你的裙子,裙子……”


    明帝轉眸看去,就看到瑩妃的華裙上有血跡流出,驚道:“禦醫,快!”


    安老太君看到眼前這一幕,立即讓眾人跟著她走到了外間裏,外間內的炭火不如內屋足,出來便覺得冷風拂麵,可人人覺得比呆在裏麵要讓人覺得輕鬆了許多,便是一身都沒有崩得那樣緊了。


    花氏緊緊的盯著雲卿,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麽來,卻隻見她麵色平和,一雙鳳眸絕麗之極,透著幽冷之色,目光瞥過她時,似乎有一抹淡淡的譏諷。


    又失敗了!花氏的心頭掠過這麽一句話。


    “雲卿,你說瑩妃會不會怎樣?”安雪瑩出來後便坐到了雲卿的身邊,此時既然沒有了雲卿的嫌疑,安夫人也不會阻攔她,任她去和雲卿在一起。


    雲卿看著屋中的人,和剛進來的時候比,此時位置出現了相當微妙的變化。初時,寧國公府和薛國公府的人不分先後,穿插著進來,顯然關係不錯,此時再看,安老太君,安夫人兩人坐在一旁的位置上,而海氏,花氏,薛蓮則到另外一邊,兩家之間已然生了芥蒂。


    安老太君本來就不滿薛氏所為,安玉瑩也不討她喜歡,再加上皇後給瑩妃下藥,想要弄掉瑩妃的孩子,這隻會讓她更加反感薛家,隻怕薛氏一死,兩家之間的表象就會要維持不下去。


    雲卿望著安雪瑩雪人般的臉蛋,微微一笑,“有陛下在身邊,我們不需要擔心。”以後就不用擔心雪瑩夾雜在薛家和她之間難做了。


    時間從鍾麵悄悄的流淌過去,裏麵時不時傳出來瑩妃的淒厲的叫聲,過了一會,明帝走了出來,臉上的鐵青之色帶著一股血腥之氣,一看臉色,便知道瑩妃的情形並不樂觀。


    安老太君雖然心頭著急,也知道此時不要去觸明帝的黴頭,稍有不慎,就會引火上身。


    明黃色的龍袍上密密麻麻繡線形成的五爪金龍在一室燭光中亮刺人眼,明帝望著皇後,深邃的眼中幽黑無垠,直看的皇後背後又要發了一層汗,才轉頭對著魏寧道:“來人啊,將蕊華拖下去,杖斃!”


    蕊華一直縮在皇後的身邊,心內祈禱著瑩妃能沒事,從明帝出來她,她便有了不好的預感,此時聽到那不帶一點溫度的吩咐,嚇的軟倒在低,一手抓著皇後的裙角,哭求道:“皇後娘娘救救奴婢,皇後救救奴婢吧!”


    魏寧隻是低聲應了然後揮手,候著的內侍直接衝了下來,拉著蕊華拚命往外拖,米嬤嬤一把拉開蕊華抓著皇後的手,內侍將蕊華毫不留情的拽了出去,隻聽到她的不斷呼喊聲,最後變成了慘叫。


    雲卿聽著外頭傳來的慘叫聲,安慰的拍拍安雪瑩的手背,目光卻看著皇後發白的臉色,和緊緊握住的手掌。


    剛才明帝的心中一定明白其實就是皇後做的,但是蕊華沒有說過是皇後指使,到最後也沒有透露出一個字,顯然要麽就是真的忠心,要麽就是想要皇後念她忠心對她家人照顧一點,然而,也因此,明帝不能為了這麽一件事,就直接處置皇後,畢竟沒有真實的證據,就算是懷疑,是肯定了皇後指使的,也不能因此對一國之後輕易動手。更何況,還有多年的情意在裏頭呢。


    過了一會,隨風一陣冷風的灌入,內侍進來道:“陛下,人已經處置了。”


    明帝看了皇後一眼,眼神裏若有若無的帶著一種戾氣,令皇後身上一凜,想到蕊華就這樣拖到外頭,活活被打死寒毛直豎,好在蕊華到最後也一直沒有說什麽,不過她本來也沒有讓蕊華做什麽,這奴婢算個機靈的了,她強忍著不適沒有收回視線,而明帝則睨了一眼後,“皇後是一宮之主,手握六宮,卻連身邊一個宮女都沒管好,朕看你的確是太忙了。”


    皇後心裏一寒,強撐了笑意道:“陛下,臣妾一定會好好管理的,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重演。”


    明帝卻沒有理會她話中的意思,兀自道:“前些日子魏貴妃替皇後管理後宮,朕看不錯,不如就協理六宮,如此,皇後定然有更多的事情了。”


    這是要分皇後的權了!


    皇後氣的幾乎嘴唇都在打顫,卻不得裝作嫻雅端莊的樣子,應道:“是,陛下。”她頭上一對九尾鳳首步搖,金色的流蘇垂到眸中,幾乎要將她的目光都凝為金子一般冷。


    明帝說完後,轉頭望著安老太君一行,麵色稍緩:“今日是薛大人喪禮,本不該如此,如今已經查清,你們先回府吧。”


    安老太君等人連忙謝恩,同明帝和皇後告辭。


    而皇後看著雲卿那平和豔麗的麵容,眼中的光芒幾乎要射透過宮門射透雲卿的雙眸,而與此同時,裏屋傳來了不好的聲音,禦醫急急忙忙的出來道:“陛下,瑩妃娘娘的胎怕是保不住了……”


    明帝頓時怒瞪了皇後一眼,讓她不得不收回在雲卿身上的視線,立即問禦醫:“還有沒有別的法子,不管什麽原因,一定要保下瑩妃娘娘的胎兒……”


    雲卿看著皇後此時眼中再不作偽的焦急,眼下她是真心希望瑩妃的胎兒不要掉了吧,不然的話,明帝對皇後隻怕是更加失望了,她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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