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九吐著舌頭趴在先生的肩膀上,它已經熱的快睜不開眼了。


    四麵皆是沙地,腳底的黃沙灼熱不已,升起的熱氣隻讓人覺得頭昏腦漲。


    狐九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前方還有不遠的路,雖說到了黃昏,但還是那般熱的讓它受不了。


    “先生你快看,那有個人。”


    狐九驚呼道,在那不遠處的沙丘上,正盤坐著一個穿著僧服的和尚,說是僧服可實際上卻隻是一身破布爛衣。


    老和尚的身旁還放著一根拄丈,已被飛沙掩埋了大半。


    而老和尚盤坐著的雙腿也掩埋在黃沙之下,他的嘴唇幹裂,像是許久都不曾喝過一口水了,臉上皆是被曬傷的痕跡,皮膚都已幹裂不堪。


    不僅如此,老和尚枯瘦不已,就如一具幹屍一般。


    “呼……”


    風吹而過,卷起沙塵。


    沙丘上坐著的老和尚睜開了雙眸看向了前方,見到了那位儒衣先生。


    “活…活的。”狐九愣了一下。


    老和尚的雙腿顫動,沙塵從身上一點點落下,站了起來。


    老和尚對陳九行了個佛禮。


    陳九走上前來,回了個佛禮。


    二者對視一眼,都沒有開口,氣氛略微有些沉默。


    狐九打量著眼前這個形如幹屍的老和尚,枯瘦的麵容,幹裂的皮膚,不管怎麽看都不像是個人。


    陳九率先打破了沉默,問道:“大師從何處來?”


    “阿彌陀佛。”老和尚念叨了一聲佛號,說道:“貧僧自四方而來,為結因果,至此攔住先生。”


    “攔我?為何?”陳九問道。


    老和尚搖了搖頭,沒有解釋。


    他隻關心自己要做的事。


    陳九問答:“大師應是這百裏黃沙中苦行僧吧。”


    老和尚沒有回答,雙手合十口中不知在念叨著什麽,似是佛聲低語。


    “想來是了。”


    陳九笑了一下,說道:“苦行僧也會沾染因果嗎?”


    老和尚說道:“種因得果,貧僧自當償還,這也是不得已之事,所以,還請先生原路折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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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九搖頭了搖頭,說道:“大師若是想擋我去路,恐怕還不夠。”


    “阿彌陀佛。”老和尚低頭誦念,便見身後數裏黃沙震動。


    “貧僧,得罪了。”


    大風呼嘯而起,黃沙卷積,漫天黃沙擋住了那即將落下的日暮,似遮天蔽日一般。


    沙塵聚集而來,呈現在老和尚身後的則是黃沙聚集而成的大佛。


    “好,好大……”


    狐九眼眸瞪大,望著那枯瘦和尚身後的大佛,眼中皆是驚訝。


    陳九抬頭望去,說道:“還真是毫不囉嗦。”


    這樣也好,省的多費口舌。


    先生抬起袖來,揮手而過。


    “鎮!”陳九口吐敕令,鎮壓威懾之下,隻見那和尚身後的大佛在這一瞬間便有了奔散之像。


    “佛說,塵埃落定。”老和尚口中呢喃一聲。


    見那即將崩散的大佛亮起一道佛光,在那威壓之下從容不動,僅是一語便化去了先生的敕令。


    陳九倒是有些意外,這和尚使的招法竟與敕令有些許相似之處。


    大抵是如同佛語一般的法術,但歸根結底,這法術的根本便是敕令。


    這老和尚有些本事,也難怪敢攔著他的去路。


    老和尚抬起頭來,抬起手掌。


    他身後黃沙聚集而成的巨佛也隨著他的動作抬起了手。


    老和尚的手掌按下,便見一掌佛光打來。


    在那法相之中,似有無數僧人伸掌按下,不僅是佛,還有那芸芸眾生。


    狐九嚇的從先生肩上掉下,躲在了先生的身後。


    陳九眉頭一挑,探出雙指。


    亦指做劍,淩空斬去。


    “轟!!!”


    一聲劇烈的震動想起,數裏的沙丘都動蕩不止,卷起的煙塵足有數丈之高。


    二者腳踩之地化作一片昏黃之景,伸手不見五指,那一陣波動又卷起了大風,所造成的餘波震散了一片山丘。


    而先生那一道劍氣,則是斬到老和尚身後的大佛上,一劍便斬去了那大佛探出的手掌。


    陳九看向老和尚,說道:“大師可還有什麽別的手段?”


    老和尚回頭看了一眼,那泛黃的眸子裏亦是有些驚訝,他隻是沒料到會是這的結果。


    沒了仙劍,竟還這般淩厲。


    如此看來,尊者的擔心也並不是多餘的。


    狐九躲在先生的身後,說道:“先生,這個老和尚好厲害。”


    能跟先生過招的,就沒一個是不厲害的。


    老和尚深吸了一口氣,一番思索之下,說道:“貧僧受人之托,在此攔住先生,如今看來,光靠貧僧怕是攔不住了。”


    陳九上前半步,說道:“既然這般,還請大師讓開道來,免受些皮肉之苦。”


    “貧僧在這百裏沙海之中行過萬裏,皮肉之痛對貧僧而言早已習慣麻木。”


    “當和尚真是害人。”


    陳九搖頭一歎,這和尚明知道打不過,還要硬上,跟當初在五川坊時的空明和尚一個模樣。


    這長武的和尚都是這樣沒腦子嗎。


    陳九挑眉道:“老和尚,陳某來這一趟隻是為了談事,並未打算動手,佛門如今孱弱,若是也想像劍山一般折些氣運,陳某也不介意動手。”


    老和尚說道:“貧僧隻是貧僧,而非佛門,種因得果,來這一遭,也隻是為了償還因果。”


    陳九看了他一眼,笑道:“既是這般,就請出手吧。”


    說白了,這老和尚隻是當初欠下了人情,來這裏也隻是為了還債。


    這般看來,這長武佛門也不像是想象中的和睦,就如眼前的苦行僧,大抵就是根佛門格格不入的那種。


    老和尚點了點頭,說道:“先生若能接下此法,貧僧自當讓路。”


    “好。”陳九點頭道。


    老和尚身後的大佛重新聚集,那被斬去的手掌重新凝聚。


    “佛說無相,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老和尚口中念叨著,他上前一步。


    身後浮現出無數佛像,不止是佛,是他自己,是眾生,是一切他所見過且毫不相幹的人。


    在那無數像中,有老和尚自己,在短暫的刹那之間,便是無數個春夏秋冬,歲月流轉,他由稚嫩化為衰老。


    這一切,仿佛隻在一念之間。


    芸芸眾生,皆在法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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