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恒坐在主位,而主位的桌台高於眾臣,讓他有一種捭闔群臣的氣勢,他喜歡這種俯視臣下的感覺,充充門麵,也是好的。


    蘇青、霍梅兩人,各自坐在主位兩旁,代表著文臣武將。


    狄仁恒揮揮手,便吩咐上酒,上菜,揮揮手,開心的招呼,“諸位同卿,大軍壓境,局勢緊張,這次蘇將軍神勇退敵,真乃大喜,來,我們一同幹一杯,一掃胸中抑鬱之氣。”


    這個理由很振奮人心!


    群臣惶惶心扉放下來,在狄仁恒的笑談中,仰頭喝掉杯中酒。


    岩都被鐵甲營包圍,又無援兵,眾臣心裏壓力巨大,宛如被掐住了脖子,不能呼吸,蘇青出城小勝,讓眾臣心裏稍感欣慰。


    思想上欲要發泄,酒意勃發,忍不住推杯換盞,求個一醉方休。


    轉眼間,杯盤狼藉。


    狄仁恒滿臉潮紅,清了清嗓子,眸中威嚴,看著群臣,說道:“諸位同卿,可知道蘇將軍小勝,死傷若何?”


    群臣茫然搖頭。


    狄仁恒看向蘇青,蘇青歎了口氣說道:“前日一戰,共傷亡一萬五千人,能戰者,隻剩三萬人,雖取小勝,傷亡卻大!”


    二百多位將臣一聽,隻覺得頭皮發麻,心裏頓時就慌了。


    狄仁恒又道:“敢問蘇將軍,憑借三萬守軍,還可堅守到幾時?”


    蘇青聲色俱厲的回應,“不敢狄大人、以及各位朝臣隱瞞,我方士兵庸弱,最多能抵擋鐵甲營兩次進攻。”


    狄仁恒又問:“可檔幾日?”


    蘇青蹙眉,歎口氣,心有不甘的說道“最多七日!”


    呼!


    這一下,所有朝臣都如坐針氈,滿麵驚慌,吵吵嚷嚷成一團,竟似長舌婦一般,慌了手腳。


    “鐵甲營是鐵打的嗎?怎麽這麽厲害?”


    “你以為呢?鐵甲營的首領可是馬武、王飛虎啊,這倆玩意還能算人嗎?那是殺人的惡魔,麻痹的,現在可怎麽辦?”


    “哎呀,他們會不會屠城?那可遭了……”


    ……


    群臣七嘴八舌,吵成一團。


    狄仁恒、蘇青、霍梅三人對望一眼,對蠱惑人心後產生的亂象很是滿意。


    霍梅狠狠的拍著桌子,大喝道:“慌什麽?你們慌什麽?有沒有大臣的威嚴?還不快聽聽狄大人的意思?”


    隔了好半天,群臣才肅靜下來,如同鴨子被抻直了脖子,滿臉期望的看向狄仁恒。


    狄仁恒說道:“假如七日之後城破,鐵甲營殺進城來,其後果可想而知,馬將軍心懷仁慈,未必作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來,但是各位朝臣應該明白,王飛虎是先鋒官,是會最先攻進城裏來的,而王飛虎之名,想必大家如雷貫耳了,嫉惡如仇,凶狠毒辣,殺人如切菜,不曾有過絲毫手軟。


    群臣聽到這裏,脖子後麵冒涼風,一陣陣的毛骨悚不然,尤其是那些武將,更曉得王飛虎的殘忍,心裏亂入麻絮。


    有朝臣發問:“王飛虎昔日與我們同殿為臣,怎麽會不顧及同殿為臣之情,對我們痛下殺手?”


    蘇青立刻冷笑著反問,“那各位可曾想過,在王飛虎妻兒被殺死之時,各位朝工可曾年顧及同殿為臣之情,為王飛虎妻兒求情?哼……你們除了火上澆油,討好王爺,還哪裏講過半點情誼?”


    此言一出,眾人的希望頓時落空,臉色漲紅,悔不當初。


    霍梅又誅心的說道:“王飛虎為人陰狠歹毒,殺人如麻,哪裏會在乎生死?他的妻兒被殺,雖然是王爺一人而為,但與各位臣工的不作為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王飛虎因此性情變得更為可不,恨烏及烏,定然會作出屠城的事情來,各位臣工,包括我、狄大人、蘇將軍,哪個能難逃一死?”


    “哎……到那個時候,岩都城將釀下一場血雨腥風,血流成河,我們的妻兒老小、親朋好友也慘將蹂躪,頭斷了,家族滅亡了,一切都死翹翹了。”


    霍梅這人行大計不成,嚇唬人倒是一把好手。


    轟!


    二百多位朝臣隻覺得腦子都要炸開了,他們知道:依照王飛虎的性子,屠城幾乎已成定局。


    想到家族即將滅亡,妻兒老小要跟著岩都城破一同陪葬,心情沮喪了極點。


    “哎,這可如何是好?難道就這麽引頸受戮嗎?”


    “蘇將軍,你一定要頂住啊。”


    “完了!完了!我上月剛產一子,卻沒想命運這般淒苦……”


    ……


    霍梅重重的拍著桌子,“肅靜!肅靜!你們吵什麽?都聽狄大人的,狄大人見識遠博,自然是有主意的。”


    刀斧加身,群臣沒了主意,都向著狄仁恒望去。


    狄仁恒歎了口氣,苦笑道:“我有什麽好主意?”


    群臣剛要嚎啕大哭,卻見狄仁恒為難的歎了口氣,“我倒有一個想法,隻不過,哎……算了,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群臣看著狄仁恒欲言又止的模樣,就知道他心裏有話,或者是有主意,卻沒有說出來,忍不住催促。


    霍梅拱手道:“狄大人,你現在就是我等臣工的主心骨,現在鐵甲營的刀已經懸在頭頂上,您不能置我們生死於不顧啊!有什麽話,隻管說出來!”這廝演戲真是一把好手,不當演員真是可惜。


    “對啊,狄大人,都到這時候了,狄大人可不能不管我們啊!”


    “對呀,還要狄大人拿個主意!”


    “我們就聽狄大人的……”


    ……


    狄仁恒聽著群臣將自己當成主心骨,慌亂的抱怨,真有一種救世主的感覺,重重的歎了口氣,為難的蹙眉,“哎,這事實在是見不得光的,我為人光明磊落,可就沒幹過這麽荒唐的事情,還是……還是算了吧,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他越是如此,群臣急得要命,不住的哀求。


    霍梅起身拱手,聲音都帶著顫抖,作揖道:“還請狄大人能給我們指一條活路,我等感激不盡!”


    狄仁恒見火候已到,才為難的說道:“列為同卿,實不相瞞,我曾經與房相國有些淵源,房相國體恤我,體恤岩都舊臣,所以,暗中給了我一封招安的密信,上麵言明,隻要我們能主動招安,房齡力保會約束王飛虎,不僅不會對我們刀斧加身,還會保持家族的完整性,各位的榮華富貴,一同往昔!”


    呼!


    此言一出,宛如炸彈炸了膛,在眾人腦中轟的一聲響,隻把眾臣炸的懵了,腦中混亂,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傻傻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久之後,眾臣居然不約而同的竊竊私語起來,眾說紛紜!


    霍梅等著眾臣討論了一陣,才起身說道:“狄大人,此事該如何抉擇呢?”眾臣俱都望著狄仁恒,等著聽他表態。


    狄仁恒說道:“我生性耿直,氣節剛硬,從一而終,雖然與房相國有些淵源,但又怎麽能接受大燕的招安?所以,我是打定了主意,不會妥協的,生死一條命,不惜死也!”言語之中,慷慨萬分,到似個鐵骨錚錚的直臣。


    霍梅更會演戲,走到中央,忽然跪在了狄仁恒麵前,苦著臉,沉痛萬分的說道:“狄大人,此言差矣,我等恕難苟同,這實在是自私之舉,大錯特錯。”


    狄仁恒道:“我保全名節,何錯之有?”


    霍梅理直氣壯的說道:“狄大人,現如今,唯一能避免被王飛虎屠城之法,就是招安,而狄大人為保護清譽、名節,居然決絕了大燕的招安,這不是置全城百姓的生死於不顧嗎?這不是讓百官群臣引頸受戮的征兆嗎?這不是給了王飛虎屠城的借口嗎?狄大人,您……您要三思啊!”


    這一番上綱上線,直接將狄仁恒與百官、百姓生死捆綁在一起,群臣初聽起來,還真是那麽回事。


    狄仁恒為難的說道:“可是,我等讀書人,就要從一而終,氣節……”


    “狄大人此言差矣,您一人之氣節與全城百姓的生命相比,哪個更重要?”霍梅騰的站起身來,直言不諱,將狄仁恒頂回去。


    “可是……”狄仁恒又要為難的狡辯,卻見霍梅指著狄仁恒,‘滿臉怒氣’的斥責道:“古語有雲:百姓最重,社稷次之,君為輕!可是狄大人卻本末倒置,將君王看得最重,視百姓生命如草芥,這等惡性,豈能苟同?”


    這番話說的大義淩然,聲淚俱下,誰聽了,都覺得霍梅真是一個體恤百姓的好官。


    “這個……”狄仁恒‘張口結舌、眼神慌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群臣聽到‘百姓最重,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句話,宛如醍醐灌頂,讓他們終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他們這些家夥,誰不想活命,將家族發揚光大?


    但與此同時,他們又背不起叛國、非貞的壞名聲,說白了,就是當了婊子,也要立牌坊。


    可是,婊子好當,牌坊卻不好弄啊!


    而霍梅這句話,卻讓他們於惶惶中找到了一麵幌子,此時不拉過來撐門麵,更待何時?


    群臣也向狄仁恒開始發難了……


    “狄大人,我們是百姓的父母官,是為百姓做主的,難道忍心看著我們的孩子們死去?這何等殘忍?”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走狗,江山易主,當順天道,豈能忤逆?”


    “狄仁恒,你腦子糊塗了,因你而死萬人,你於心何安?”


    ……


    一**的指責如海嘯般湧來,狄仁恒麵色凝重,心中狂喜,知道事情成了,剛要‘順勢而為’,卻聽一聲雷鳴般咆哮,“投敵者,實乃始亂終棄之輩,萬萬不能苟同,誰敢投敵,我比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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