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重新坐穩了後,他立馬吐出這兩個字。


    我用餘光打量著他,他以為他把控太醫院,就能掌控一切?!翻臉的時候到了,我一推眼前的賬本,煞有介事的看著他道,“你是在從我和秋明互通的第五封信後收買了小廚子。可我繼續讓小廚子向你上報我和秋明見麵通信的情況,我不喜歡做事偷偷摸摸,不怕被抓到把柄,就算光明磊落,我也一定能贏。許太醫不會不向你透露我的脈象,就算我塞了多少銀子於他,他對你還是忠心耿耿,有這樣一個奴才是你命好。當然我也不乏這樣的奴才,小廚子就是一個,他是在得了我的默許後才背叛我投向了你。我們之間唯一的差距就是,我看得到你奴才的忠心,你卻看不出我奴才的死心。”


    他一手捏著賬本的,越攥越緊,死死不出聲。


    “我向秋明要了墮胎藥,這你知道。”我定定地看著他,“你不知道的是,我通過小廚子讓你對我的動態心知肚明,讓你知道秋明送了什麽東西入府,就是想告訴你――遊戲快結束了,什麽也阻擋不了我,哪怕是自己的骨肉。”


    “隻是一個沒有任何力量的孩子。”他聲音空蕩蕩的。


    我緊緊閉了眼睛,“不要跟我說他不會阻礙我的路,更不要說他是無辜。他一點也不無辜,因為你,他注定夭折不是嗎?他不是你的孩子,隻是你用來束縛我的棋子。”


    “你為什麽一定要這樣想?”他倦了,從聲音聽出他滿身的倦意。


    “這個孩子跟執兒不同,執兒是你允我的一個嫡子。而他,是你強加給我的。”我猛地睜眼,“跟秦蘭若肚子的孩子更不同,那是你對她的承諾,你是看重承諾的人,我知道。我更知道的是,你從不敢給我任何承諾,你怕你給不起。”


    我攥著賬本的手猛的鬆開,我知道我說到了他心坎裏,賬本麵目全非,他的手也在微顫。


    我輕輕呼了一口氣,“你命許太醫在我膳食中加入助於受孕的食補,你急切的渴求這個可以改變很多人命運的生命。你想要我為你生一個孩子,不是你的償還,亦不是你的情深意濃,隻是我們之間需要一個孩子,或者說你要救你的黎民蒼生,就需要這個孩子。因為這會成為我所不能逾越的障礙,對你而言,他是契機,對我而言,卻是孽。我可以阻止這一切發生的,可我偏偏隨了你的願,你想要這個生命給你,然後再親手毀了不就好了。不想讓你失望,那就給你絕望。這一次是你看錯我了,我遠比你想象中殘忍,凡是會阻礙我的,我都會親自毀了。我一輩子都在做別人的棋子,這樣的人生毫無意義,如果我的孩子也要做人棋子,我寧願親自除掉他。殺了他的是我,可害了他的,是你這個用心良苦的父親。”


    風起了,門窗猛然大開,我麵無表情走了出去,風揚起沙,眼前竟模糊了。


    正院書房地燭火。連著亮了三個晝夜。府上沉寂了三天。沒人敢靠近書房一步。就連平日伺候習慣了地小四都站在書房三步開外候著。


    府上氣氛詭秘。各個院子連平日裏碎碎念地嬤嬤們都不敢輕易出聲。榮嬪遣了轎子來接我。我隻跟思良吩咐了一聲就徑直去了宮中。


    寂靜地千若宮偏殿。有些躁熱。小語也被榮嬪請了來吃生果。剛一看到我。她就微微一笑。“可是又和七爺吵了。尋地兒躲清靜?”


    事。”我笑地肆意。手裏剝著貢橘。“吵倒是吵了。家常便飯罷了。不過。不是躲清靜。眼下王府裏最多地就是清淨。”


    榮嬪亦看著我笑。“宮裏也有傳聞了。七爺連著三天陰著臉。皇上在朝上都不敢向他討意見。”


    “難得七爺能怒成這個樣子。”小語也一歎氣。“他可從來都是個好脾氣地人。”


    “我現在沒把他的事放在心上。”我把剝好的一瓣瓣橘子遞到小語手中。“我擔心的是你。”


    小語點點頭,不再吱聲。


    我歎了口氣,瞟上她的肚子,“難道真不是陸離的?”


    小語一驚,隻看著我,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竟這般想我。七爺再好,也不是所有人能攀得上的!”


    接過榮嬪遞上來的帕子,邊拭手邊道,“倘若是還好辦些。”


    小語狠狠掃了我一眼,“活該七爺跟你吵,他也算是拿你沒了脾氣。”


    “我們吵向來是天南地北,也不拘泥於你這一件事。”我笑笑,有些疲憊,“不是我這般想你,隻是近日裏這一個個都輪著個兒給他生兒子,我習以為常,一並想錯了你。”


    小語堵著氣不看我,偏了頭看他處,“當年要不是七爺,我同我們主子都要死在龐府上了,七爺有恩於我,我怎麽還能壞了他的名聲?!”


    “那你就不怕壞了別人的名聲?”這一句我問的突兀,連一旁的榮嬪都是一驚。


    我看的出小語眼瞳中的痛意,她看向我的眼神迷離而又糾雜,“我真的會害了他嗎?”


    “害他之前,你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久不出聲的榮嬪終於開了口,且是一針見血。


    “這裏沒有外人,你同我們說了吧。”我接著榮嬪的話道,“我們心裏想讓你生下這個孩子,可是也得知道到底能不能生下來。”


    “是蕭奕。”小語說的幹脆,迎上我們的目光毫無懼色,“你們也都聽過這個人。從前是三爺的門徒,如今是朝中的紅人。”


    “咣當”我手裏的茶杯落了下去,愣愣地看著小語,沒了意識。心中反反複複念叨著同一句話――我怎麽養出這麽個禍害。


    榮嬪搖著我,將我的拉回了現實。


    “你怎麽了?”


    “我嚇到了。”據實答了,我看著小語,咽了口水,眼神滯了。


    小語反而笑了,“雖不夠資格護住這個孩子,可我會盡力保全自己,保全他。我已不在乎他的父親會怎樣,我隻知道既然是我的孩子,我就要用命護他。”


    “盡力”二字落在我心口,同樣是生命,我一直逃著避著甚至想要毀掉,可小語卻是盡全力的保全。我不得又驚又歎,捫心自問,可有盡了力,可有想過保全二字。我再說不出一句話,突然覺得從前準備好的那些勸慰之言此刻竟是如此蒼白無力。每一句話,說在齒間,都是狠狠地責問自己的內心。也許我真的不配,不配“母親”二字。


    榮嬪安慰了小語就差人送她回林貴妃那裏,等到她憂心忡忡地回在內殿,我已清醒了大半。榮嬪靠過來,拉了拉我的袖子,我知道當著小語的麵,有些話她不敢直說。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我看著榮嬪,“你要說虞寧,還有林貴妃。”


    “別說讓皇上知道了,就是林貴妃多少察覺了,這丫頭就沒有多少活路了。虞寧喜歡蕭奕也不是一兩天了,賜婚的帖子早就製備好了,就等著封了侯爺後再辦事兒。林貴妃是恨不得把全天下所有好的東西都給自己的女兒,她怎麽會留著小語生下那個孩子?!宮裏這樣的事,光聽嬤嬤們說,就不寒而栗了。且你不知道近些日子皇上對蕭奕的器重,正準備封侯,那受寵的架勢足以比下任何一位皇子。這時候蹦出來一個華姑娘,別說丟了皇室的臉麵,就是虞寧,林貴妃,甚至皇上,任一個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道理我也知道。實話同你說,蕭奕是我一手養大的,我視他同弟弟般珍惜著,但也不會放縱著他胡來,小語我定要為她尋辦法。”


    榮嬪無奈的笑了,“你看看你,還沒怎麽樣這牛心左性就上來了,真不知道,七爺那得怎麽哄著你才好。”


    我一笑,不應她的話,隻牽上她的手,“欣諾那有信兒嗎?”


    “前不久來信了,說是過的不錯。”榮嬪說的滿臉笑意,“我為那孩子日日誦經祈福,但願她能事事順心。”


    我點點頭,不再說什麽。


    馬車一路出宮,暢行無阻。簾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沿路的街景似畫卷般在眼前一張張後退去。蕭奕,小語,榮嬪,欣諾,一張張麵龐交替重疊著湧入,我猛得搖了搖頭,簾外“寧碩王府”四個鑲金的大字赫然出現,此刻正寧靜的盯著我。


    府門口思良在等著我,我下了車並不語,這王府太靜了,靜到我覺得說什麽都不合時宜。思良一路跟著我穿過外院,中門,我的腳步停在正院的門口,正猶豫著要不要轉向東跨院。思良小心翼翼道,“王爺下了朝依然在書房。”


    “我得罪他了。”我笑了笑,隻覺得笑得假了,“你去跨院給我取本沒看過的賬本來。”


    我言辭閃爍著,思良聽不明白,但也不問,隻應了,轉向東邊,就把我一人扔在院口,我歎了口氣,邁入了院子。


    我揣著那賬本在書房門外站了許久,站到退發麻了,才推門而入。不用看也知道,滿閣子的書幾乎都堆到了書案上,一眼望去,找不到他,隻看到書摞的高高的。不出我意料,他必然沒有任何反應,好在我有所準備,從袖子裏掏出賬本,端了燭台在茶桌上,借著燈亮,翻起了賬目,心裏琢磨手邊要事有個算盤就好太多了。兩個人,一個埋身書海,一個咀嚼賬目,各自心照不宣著,看誰能先憋過對方。


    賬目翻到五十頁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沉了,姚舒幻房裏的丫頭端了茶進來,我見她端茶的手抖不停,心裏知道她也是硬著頭皮才敢進來的。她看著我,也是一驚,在書案前端量了半天,手中的茶竟找不到一處地方放下,聲音小的似蚊子叫,“王爺,前些日子不是定了今晚上去正屋嗎?”


    我心裏歎她姚舒幻真是不會看臉色,這不沒事找事嗎?書案上的人繼續憋氣不說話,小丫頭屏息了片刻,還是沒等到聲音,輕著腳步,端著茶悻悻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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