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了眨眼,看著小丫頭失望而歸的背影,隻知道她即將麵對一個更失望的主子,心裏不免為她摸了把汗。(.好看的小說)手下翻開了第五十一頁,蠅頭小字密密麻麻裝滿了腦子,眼皮越來越沉,我後悔剛才沒攔住那丫頭喚她把茶放下,至少能提神。


    聲,門被猛的推開,這一聲來的有氣勢,我瞬間沒了困意。隻見姚舒幻立在門口,並不抬步進來,她身後還是剛才那個小丫頭,此刻正哆哆嗦嗦,手裏端得還是那茶托。我打了個嗬氣,沒有起身,衝著怒視裏間的姚舒幻一點頭,全當見禮了,手下一翻,眼神落到下一章目。


    書堆裏的人依然不抬頭,好像跟我們隔絕了一世般,徑自沉寂在自己的世界裏。我也沒在意此刻姚舒幻臉上糾結複雜的表情,隻覺得門外的冷氣一絲絲竄入。“咣當”又一聲動靜,這一回,連著茶托茶盅茶杯一股腦從門口飛了進來。


    茶盅在地上翻滾著,轉了幾個圈停在我腳邊。我低頭一瞅那直接碎在地上,連滾都沒滾來的茶杯,心裏狠狠一痛,我的歲寒三友啊!當即有跳起來掐那女人的衝動,穩穩運了口氣,將眼神直直移回了賬目。


    姚舒幻自鬧了一番,也著實覺得沒意思了,扭身揣著一肚子氣跑了,她身後的小丫頭識眼色的幫我們關了門,也追著姚舒幻去了。我偏了頭看了眼依然裝死人的陸離,不知道他還要堅持到什麽時候?再堅持,老婆就要氣跑了。


    “主子,王妃收拾東西嚷嚷要走,您勸不勸?”窗外是小四的聲音。


    還是沒有答話。我不解了,至於嗎?跟我置氣,竟連累起別人了。


    “主子,王妃走到中門了,您攔不攔~~”這一聲小四明顯揚了聲音,可見不僅僅是嚷嚷給書房裏的人聽。


    “……”


    “主子,王妃轎子起了,您追是不追?”


    “……”


    小四再不吱聲。估計姚氏也走了不遠了。我手上地賬目終於翻到了空欄。心裏抱怨沒了打發時間地東西。身後人不人鬼不鬼地聲音終於傳了來。驚得我淚都要湧了出來。太難得了。什麽時候冷戰。他竟先屈服了!


    “看完了?”就三個字。卻是預示我此刻小小地勝利。


    我勉強抑製住了心中地竊喜。故作鎮定道。“你說看完那就是了。”


    這一次。他竟推了滿案地書站起身來。一步步靠近。伸手從袖子裏掏出了個瓶子。我沒注意他地神情。隻對那小瓷瓶打量了起來。


    “這是什麽?”


    “向宮裏老嬤嬤討來地。說是會少一些痛。”


    宮中一些娘娘害怕生育之苦,或是皇上不想留嗣,就會賜上一杯這瓶子裏的玉露。我捏上瓷瓶,握在手中涼涼的,我抬了頭,看著他,突然很想聽他繼續說下去。


    “我想了,你說的對。”他注視我的目光片刻不離,“我沒資格去求你留下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對於我的意義,對於社稷安危,我的確有想過。可在那之前,我隻想要他,純粹的想要一個孩子彌補我們多年的疏離。”


    我把瓷瓶放在袖子裏,不想再去談孩子的問題,這個話題,我已經說到無話可言。


    “姚舒幻回娘家了。”


    “我知道。”對於我隨意轉了話機,他並沒有不適應,自然地轉身走回了書案前回道。


    “不去追嗎?”我歎了口氣,“大都督還是很重要的,不是嗎?”


    他轉身將幾本書放回書閣,聲音依舊淡淡的,“如果我去追了她,回來的時候就看不到你了。”他抬頭看著我,眼瞳深處那抹黯然一閃而過,“姚舒幻走了,我不過再去求她回來。換成走的是你,我怕連求的地方都沒有。”


    “你猜對了。”我笑了笑,他果然能識透我的脾氣,“我剛才跟自己打賭來著,你要是邁出去了,我就從後門離開。”


    “另一個賭注呢?”他突然來了興致,淡然看著我。


    “我想不出你竟然不去追,自然沒去想那個賭注。”我歪著頭道,“想到再告訴你吧。”


    皇上冊封蕭奕的大宴,我一心擔心小語會出什麽事,期盼陸離能允了帶我去。想來姚舒幻未回府,跨院的翊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秦蘭若身子重了,自然隻有我方便隨同,可他偏偏不同意。他有他的道理,皇上已經開始徹查容昭質的下落,他自然不想我這個時候頻繁出入宮中留下什麽把柄。隻是我一再堅持,他沒了辦法,隻得不情願的答應。


    大宴當晚到了長安殿,我四下尋摸,才看見林貴妃身後的小語,正要收回視線,看見不遠處的榮嬪投來擔心的一瞥,我與她相識點頭一笑,心知肚明之後要發生的事。我退到家眷的位置,正看見殿外蕭奕挽著虞寧走了進來,心下一陣氣,這就是我養出來的始亂終棄的好弟弟。


    搖搖頭,歎了口氣,徑直走上男人們那一桌,幾個哥哥來回拚著酒,我走上去,陸離正端著酒杯和一旁的六哥說著什麽,見我走過來,疑惑的要起身。我示意他坐著便好,他不再起身隻是噙著笑意看我走向五爺,我笑著搶過五爺的酒杯,“五哥,今兒弟妹有要事相求,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五爺一愣,含笑看著我,你這丫頭啊,你的事我當然要管。”


    說著,便隨我往外走。我在殿外的池畔站定,看著他忙收了笑意,“五爺,林貴妃身邊有個叫華語裳的丫頭你可有印象?”


    “倒是在母妃身邊見過,挺清秀的丫頭。怎麽了?”


    “那丫頭,恐怕還要勞五爺護著了。”


    “你求我就是為這事?她到底犯了什麽讓你這麽擔心?”


    我勉強一笑,“遇人不淑――”


    五爺點點頭,隨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既是母妃跟前的丫頭,我保起來想也不難。倒是你,不用這麽擔心著。”


    我笑了笑,“有五哥這句話,我心裏踏實不少。”我揚了頭,已經注意到大殿裏五嫂冷冷的目光投向我們這邊,我忙一把推了五爺,“五哥,您趕著回去吧,我可不想被嫂子的冷箭射個三長兩短。(.)”


    五爺搖頭一笑,回頭衝我故作怒意,“你要是再喊我五哥,我可不幫這忙了。”


    “知道了。”我加重了聲音,“五爺――”


    看著他滿足的笑笑,一身輕鬆地離去,我搖了搖頭,心裏念叨著千萬不要出事,邊碎碎念邊往殿裏走,剛剛一隻腳邁進去,就聽皇上宣布了蕭奕的婚事,然後是蕭奕和虞寧雙雙跪下去謝恩。


    看著蕭奕的一臉笑意,我恨不得幾步邁上去訓斥一番。隻聽一聲,角落裏有什麽掉了,一扭頭看見小語晃晃悠悠似乎一個重心不穩就要倒了下去。一旁的榮嬪忙走過去要去扶,那角落裏已經引了些許人的注目,皇上竟也隨著微微側目,我忙掐了自己的腿,“哎呀”一聲喊了出來,邊喊邊扶著門坐在門檻上大呼小叫地喊痛,心裏暗道就不信吸引不了注意。


    果然眾人循著我的聲音回過頭來,也沒人再去管那摔了東西嚇得“膽戰心驚”的丫頭,離我較近的五爺忙回頭幾步走上來,低聲詢問,“這是怎麽了。”我衝他一眨眼,壓低了聲音,“五爺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他會晤的看看我,又微微側身看了角落裏的小語,點點頭,“我有些明白這事兒了,你放心我這就遣她出去,不會讓她惹出是非來。”


    我還來不及謝他,他已經站起身來,向身後走來的陸離讓了讓道,陸離穩穩走了過來,一手拉著我,“這是怎麽了,大呼小叫讓人好不笑話的。”


    “誰敢?!”我瞪了他一眼,餘光看見五爺走到林貴妃身邊說了幾句話,便向一旁的榮嬪點點頭,榮嬪微微看向我,見我一臉淡然,便也放心讓小語隨五爺下去。


    陸離一歎氣,在我麵前蹲下身子,視意我趴上來,我便由他背著出殿,出了殿還不忘吆喝著四處打量小語和五爺的身影。沒走幾步,就聽陸離似笑非笑的聲音,“我說,這都沒人了,你省點做樣子,吃了爺的便宜不說,還不吆喝好聽點。”


    我一拍他,見四周無人,一溜煙從背上滑下來,整了整衣服,正要說什麽,就看見蕭奕從小門裏走了出來,多半是出來醒酒了。


    我拉著陸離幾步走上去,看著蕭奕,“候爺,跟我們來趟偏殿。”


    蕭奕不解的四處瞅瞅,帶著滿臉不知情跟我和陸離進了偏殿。


    進了偏殿,我回頭對上陸離的目光,隻一句,門上鎖。”


    陸離雖然搞不明白,卻也照做了。見我繞著屋子尋摸了半天,便問,“你這是琢磨什麽呢?”


    “棍子!”


    陸離聽了便要笑,可看了我的神情才覺得不對,卻已然來不及了。


    蕭奕幾步走了上來,“不知王爺夫人有什麽指教。”


    “指教?”我抬起頭,冷冷一笑,“你這翅膀硬的還受得了指教?”


    蕭奕啞然失笑,“夫人,在下是怎麽得罪您了?!”


    我一巴掌迎上去,打得手都疼得發抖,蕭奕被打得一懵,怔怔地看著我。


    我反手接連又給他一個耳光,嘴裏恨恨的,“我打你個混帳東西,打你個始亂終棄,打你趨炎附勢,打你丟了蕭家的臉麵,打你白白活了十六年……”


    直到手被陸離擒了過去,才看見還在愣神的蕭奕頂著一張紅的不能再紅的臉。


    蕭奕仍是一臉委屈,“夫人為什麽打我?”


    為什麽打你?!我一咬牙,“你倒是怎麽對小語許的願,你倒又是怎麽對她的。”


    聽到小語二字,他麵目表情一滯,微微咬唇,眼底閃出絲愧疚,“我對小語是真心地,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我隻是讓她再等等。不過多久,一年兩年,我定能對她負責,今後決不讓她吃苦。隻是現在,我隻能避開風頭,什麽也做不了,她要怪就怪吧。”


    我氣的簡直要捶胸頓足,又想賞過去一耳光,這回卻被陸離使勁固住。


    我連帶著一起訓斥,偏頭看著陸離道,“我怎麽琢磨著這話說的怎麽跟當初某位爺那麽相像呢。天下烏鴉一般黑。”


    陸離被我說的訕訕的,偏頭咳了咳,“一事說一事,舊賬回家再算。”


    蕭奕已仰起頭,閉上眼,“您要打就到吧,反正我也不是個東西。”


    我心底一酸,隻覺得眼淚都湧到眼底,陸離看著我這樣也嚇了一跳,鬆了手,我抬著還在顫的手,冷冷一笑,反手打在了自己的側臉,這一手下去,驚的陸離忙攬住我,蕭奕也蒼白著臉看向我。


    “剛才那些是替小語打你的,這一耳光是我欠小語的。”


    “夫人,你……”


    我顫抖著閉眼,“養出了你這麽個不是人的東西,禍害了人家清白姑娘的一輩子,我倒是該打,我也該。”


    等我睜開眼,蕭奕帶著驚愕,慌亂中卻夾雜著一絲絲的欣喜若狂。許久,自他唇間迸出一聲,姐……”


    “我真是丟人啊……”我喘息著,隻覺得胸口憋悶得幾乎要背過氣去,“給我跪下!”


    聲,蕭奕跪在我腳邊,臉頰間掛著淚,“姐姐,你打你罵,隻要你能回來了,奕兒去死也甘願了。”


    “我倒寧願回不來,寧願一閉眼就這麽去了,也不會看見你現今辦的糊塗事。”我一肚子恨鐵不成鋼的怨氣,“你說……從小教你念三綱五常,我讓你背的一肚子孔孟之道,給你講兵家大陣,論為官布臣,談孝道,說禮義,知明理,難道……就讓你吃著聖人的話手裏辦這敗壞門麵的丟人事,小語也是朝中的女官,你對她可是做到沒有違規越矩?且不說你們做的這敗壞倫常的事,單說兒女之情,你做的到男子漢的頂天立地嗎?”


    “姐姐我錯了,我是想疼惜她的――”


    “你倒是好好疼惜啊,你就疼惜到這地步了――”我笑得渾身顫抖,“可如今怎麽偏偏是你,在往她身上捅刀子?!”


    蕭奕哭了,蹭上來抱著我的腿,“姐姐,我錯了,我這就去請皇上,請貴妃,我去求他們,大不了我不做什麽侯爺郡王了,我帶著小語離開,決不讓姐姐難做――”


    我退後幾步,掙脫開他的手,滿臉驚痛,驚他脫口此言,滿是天真,痛他此刻還是渾渾噩噩,沒有半點清醒。


    “你想讓華語裳死嗎?”


    蕭奕猛然驚醒,慌亂的搖搖頭,似乎在自語,我不能這麽做,說出去,語裳必死無疑。”


    “你可算還有清醒的時候。”我疲憊的搖了搖頭。


    蕭奕看著我,“姐姐,你倒是告訴奕兒該怎麽做?”


    “怎麽做?”我幹笑了幾聲,“你什麽都不能做了。給我跪著好好反省自己的糊塗,老老實實等著大婚,安安生生和虞寧過日子。”


    說罷,抬腿轉身,陸離已然打開了門,我伸手扶門邁過欄檻,頓時覺得渾身的力量在手觸到門板的一瞬完全散掉,渾身糾結著痛意,雙腿麻木著沒有知覺。


    陸離伸手拉上我,隻聽身後蕭奕的聲音若有若無,“姐姐,我真的做錯了嗎?隻此一人,天荒地老,我們都做不到嗎……”


    隻覺得陸離握著我的手一顫,他質疑著抬頭看了一眼我,風一吹,我的淚倉皇紛紛而落,天荒地老……竟是何其遙遠……我沒有轉頭,隻平淡了語氣,“把這話給我爛在心底,記住,任誰和誰也終歸走不到天荒地老,也許……這世上本沒有這四個字。”


    踉蹌的邁了幾步,卻覺得有些虛脫,耳邊是呼呼的風,似乎還夾雜著蕭奕的一聲聲“姐姐”,我揪緊了帕子,頂著風一步步走著,陸離在後麵亦一步步追著。胸口越發的緊,曾幾何時,那個月明之夜,我們三人坐在瓊風瑤華之下,蕭玄輕輕搖著杯中的酒,他的聲音清和溫潤,就像三月的江水,清澈無雜。


    “滿月為證,我們是一生一世的家人,不離不棄,相守相依,患難與共,天荒地老。”


    似乎隻一句誓言便真的不再分離,便是永久的一家人。隻是現在,隔著千般艱難萬般險阻,我自此失去了天荒地老……胸前的錦帕越糾越緊,蕭玄,你給不了的一生一世,卻又用何允我天荒地老……


    冷風由後頸間襲入,胸口的疼痛絲絲蔓延著,越來越烈,直至湧上喉間,癢痛難忍,深處似有暖腥流過,我腳下的步子一頓,一口血落在帕子上。身後一隻手用力地環上我,我迎上他此刻略顯驚慌的目光,隻一笑,拉了拉他的袖子,“我走不動了。”


    他不發一語抱起我,車子就停在宣德門,他小心翼翼抱著我上車,一路上不出聲,隻環這我,臉靠在我頭頂他的手,隻覺得那手又瘦了,蒼白卻有力,指尖的老繭說明他多年持筆是舞文弄墨的高手,指腹更厚的繭子隻能告訴我,他習劍的年頭已是久遠了。我揚起頭看見他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我抿唇,伸手抹去他眉尖的痛意,輕柔的笑了,“你生氣了?”


    他揚了唇角,並不語,伸手握上我的手輕輕的攥了攥。


    我一笑,“我們成婚多久了?”


    他凝視著我,“三年八個月。”


    “這麽多年了,你都忘不掉嗎?”我笑得無力。


    他眼底很柔,“這麽多年了,忘不掉的人是你。”


    我點頭,“是啊,論我們之間誰也忘不了。”


    “放不下就記一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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