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趕了三天的路,好在隊伍行整出發並不是很急,每日清早要到太陽高升時才拔營,而傍晚太陽下山之前必然駐紮,所以,即便走了三天的路,卻沒有多少行程,但是,就因為孤獨宸絕這不緊不慢的速度,卻讓慕容嬌嬌產生了懷疑,也許,他的目的並不在於要立刻趕回西域,而是別有目的。


    又是一個夜晚,慕容嬌嬌被尼服從馬車上扶下來,徑自在灑照著夕陽,漫山遍野的蒼茫之中都布遍猩紅刺目光輝的大漠上慢慢的走著。也許是這裏已經離終南山有一定的距離了,所以孤獨宸絕和尼服也都對她放鬆了戒備,不認為她還有本事獨自踏出大漠。而慕容嬌嬌這段時間也做出了一副百無聊賴的摸樣,但是心思卻全部放在了尼曼的身上。


    這三日來,慕容嬌嬌除了坐在馬車上隨著行軍趕路,就是獨自一人在營帳內休息,所以與尼曼碰麵的次數並不多,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時時能夠感受得到身後凝聚的芒刺一般的目光,而她心裏很清楚那來自於哪裏。


    夕陽中的大漠很美,漫天黃沙幾乎都被染成的金紅色,飛起的飛沙粒粒閃爍著紅暈。慕容嬌嬌今日身著青綠色的短襖,袖口和衣襟領口皆用金絲和珍珠、繡成了繁雜神秘而又尊貴的花紋,在夕陽的如火一般的霞光下,閃爍著刺目的光芒,那敝膝的短裙和戎靴更襯托出慕容嬌嬌的英氣和嫵媚,頭上的雪狐裘帽和那些密布貼合在肌膚上的孔雀石流蘇更在陽光下流光溢彩。


    慕容嬌嬌慢慢的走出了駐紮營地,清冷的目掃視了一眼忙碌著駐紮的士兵,便找了一片大漠的丘地上,站在那裏凝視著天空。西方,天空中漂浮的白雲似被霞光燃燒起來一般,紅得透著炙熱,細細密密的猩紅光芒從中間透出來,幾乎如同一枚晶瑩剔透的血玉一般,然,看到這樣的美景,慕容嬌嬌想到的卻並非‘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美景,而是李商隱的‘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西域的各族部落之間的鬥爭已經漸漸的顯現出來,身為統治者的西域大王孤獨一族似乎也漸漸有了無法掌控局麵的情勢,這樣下去,隻怕突厥、胡騎和西涼隨時都有可能會策反,但是這一切,孤獨宸絕卻似已經察覺了,但卻又故意放任著。尼曼跟隨來到這裏,他既然已經敢在他們的水中下蒙汗藥,那麽,他和巴達邑必然已經緊密的聯係在了一起,但他的目的難道隻是針對她?


    慕容嬌嬌秀眉微動,猩紅色的夕陽籠罩下,那張嬌豔的麵容透著嫣紅,目光卻晶亮。然,當她察覺到有人接近之時,立刻警惕的掃向聲源處時,卻見尼曼一步一步的跟隨著自己踏在沙地上極淺的腳印,正朝她走過來。慕容嬌嬌眼底陡然升起一抹厭惡,她很討厭尼曼,但尼曼卻已經走向前來,帶著笑意看著她,那張剛毅的國字臉上濃密的眉宇輕揚,口氣十分低沉的對她道:“聽尼服說,你姓玥,我可以稱呼你為玥姑娘嗎?”


    慕容嬌嬌紅唇勾起,嫵媚的麵容帶著幾分瀲灩的嬌豔,但那笑卻不曾在眼底留下分毫,她淡淡的掃視了他一眼,在碰撞到他眼中的陰沉之時,慢慢的轉身朝沙丘下走去,道:“隨便。”


    尼曼目光一凜,似乎沒有想到慕容嬌嬌竟然這麽不給他麵子一般,他立刻追上前去,道:“曾經在終南山的關口,我多有得罪,但是,那時我並不知道可汗也喜歡你,如果玥姑娘願意的話,尼曼願意向姑娘致歉,聊表歉意。”


    慕容嬌嬌停住腳步,瞥向他,淡淡的道:“不敢當,我現在也不是你們可汗的女人。”


    尼曼愣了一下,而慕容嬌嬌則是轉步就走回了營地。駐紮營地中的帳篷都已經被紮好了,慕容嬌嬌掀開帳子回了自己的帳篷,準備梳洗休息,連日的趕路,馬車的顛簸比自己騎馬更令人覺得疲憊。然,她剛在兩名西域女子的侍奉下淨手洗臉,就見尼服走了進來,他手裏捧著幹淨的水,放在了帳篷內的一張矮幾上。


    這三日的行程,尼服和孤獨宸絕都十分警惕,甚至每天晚上飲用的水,都是由尼服親自送來的,想來應該都檢查了發現沒有問題。慕容嬌嬌知道這其中的玄機,但卻沒有點破,隻是緩緩的道:“這些事情何須你親自做,你如果有空,可以為你的三哥分憂,這兩日來,他的眉宇似乎都沒有舒展過。”


    這三天來,就算慕容嬌嬌再怎麽不在意孤獨宸絕,但每天晚上他來看自己的時候,她卻還是發現了他眉宇間的緊蹙,他看起來甚是煩躁,隻是,他從未在她麵前表現出來。


    尼服一笑,盡量掩飾著,但是那濃鬱的擔憂卻差點就掩藏不住,尼服也是擔心的,因為三日前水中被下了蒙汗藥的事情到現在都沒有一點線索,更是無蹤跡可查,動手腳的人更是幹淨利落,不著一絲痕跡。沒有線索,就代表著這支行軍的隊伍中每一個人都有懷疑,甚至包括慕容嬌嬌,那一日,事情一發生孤獨宸絕就衝進她的營帳查看,其實不僅僅是要確定她無事,也是想要查探這是否是她動的手。但是,她還在營帳內安穩的待著,而他又審問了那兩名洗後她的西域女子,結果才排除了她的嫌疑。


    “不礙事,這幾天三哥忙,沒有空閑照顧你,但又怕這些下人照顧不周全,所以特地吩咐我照看”尼服很是圓滑的將話轉了個彎,隨後看著慕容嬌嬌已經梳洗完畢了,便又道:“連日趕路,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明天再行一天,我們就可以到達前麵不遠處的一片綠洲,那裏雖然不大,但卻可以找到很多東西,你也不必每天都吃煮肉和餅了。”


    慕容嬌嬌對尼服輕輕的笑了笑,而尼曼見她這個樣子,也放心的轉身踏出了營帳。


    “我累了,你們也下去休息吧,熄燈”天色雖然還黑,但慕容嬌嬌卻已經擺出了一副疲憊的姿態,這三日,她幾乎每天都睡得很早,其實,並非因為她的真的累,而是她不想跟孤獨宸絕周旋,更不想見到尼曼。


    慕容嬌嬌剛躺下,就聽到大帳外一陣腳步聲,此刻,營帳內的牛角燈已經熄滅了,而那沉穩的腳步聲也隨著那兩名西域女子的離開而停頓下來。慕容嬌嬌知道是誰,卻沒有任何反應,閉上雙眼便睡了。


    幔帳輕微的發出窸窣聲,慕容嬌嬌沒有反應,但靈敏的耳力而自己與生俱來的警惕性卻能夠感覺到來人已經走到了她的床前,此刻,正凝視著她的睡容。少許,床邊微微一陷,孤獨宸絕坐在了一旁,他在略暗沉的光線中,目光深沉的凝視著閉目似乎已經睡熟的慕容嬌嬌,抬起修長的手指,輕撫上了她的麵容。


    慕容嬌嬌沒有掙紮,因為這兩日,他幾乎每日都是如此,有時,甚至在深夜和淩晨也都會過來,但卻隻是靜靜的坐在床邊,默默的凝視她。有時,他會就這樣待著到天亮,但有時,卻隻坐片刻就走。


    慕容嬌嬌閉著雙眸,沒有理會孤獨宸絕,因為她不知道應該如何麵對他的種種固執和執著,索性隻能用不理不睬的方式不去理會,而他,似乎也明白,所以,他也不再與她爭論,隻是用自己的方式來證明他的決心。不多時,營帳外尼服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來,孤獨宸絕才將目光從她的臉上不舍的移開,輕微的,幾乎不可聞的歎息了一聲,隨即踏出了營地。


    孤獨宸絕一離開大帳,慕容嬌嬌就睜開了雙眼,她目光在昏暗的光線中清冷而通透,她緩緩的掃向那被夜風吹開,灌進無數黃沙,使得銅爐中的炭火飛起猩紅火星,發出噗噗響聲的幔帳,眼底微微的冷沉,已經全然沒有了睡意。夜,漸漸的深沉,大帳外,兩個時辰一輪值的侍衛已經不知道更換了多少批,而慕容嬌嬌卻也在這夜深人靜,隻有掠著黃沙的狂嘯風聲中慢慢的起身,穿上衣服,在黑暗中慢慢的摸索道爐火正旺的銅爐邊坐著。


    已經行軍四天了,尼曼一定會再找機會下手,雖然慕容嬌嬌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巴達邑給他的命令又是什麽,但是對於這個陰沉的男子,她卻不得不防。


    待天色更為深沉的時候,慕容嬌嬌聽著外麵幾乎已經沒有了聲音,便悄悄的在營長內找了一處沒有侍衛守崗的空隙,蹲在地上,將一整張寒羊毛掀開,那裏,是一處被她用喝水的碗刨除的一處極為隱秘的坑,雖然不大,但是卻足以容得下她在不知不覺之中出營帳。


    今夜的月色朦朧,呈現昏暗的橘黃色,透著幾分詭異。慕容嬌嬌刻意在自己身上罩了一件墨色鬥篷,將烏黑的長發吹散下,隨即一個翻身,悄然無息的出了營帳。她目光警敏的掃視著四周,在看到離自己營帳不遠的中央大帳中依舊亮著燈燭,便知道孤獨宸絕和尼服必然還沒有休息,而在後備隊不遠處的一頂稍小的帳篷中,似乎也有細微的亮光,那便是尼曼的營帳。


    慕容嬌嬌目光透著陰沉的狡黠,她慢慢的挪動腳步,隨後兩名巡邏士兵朝前方走去時,一個翻身,悄然無息的躍到了後備隊的大帳旁、後備隊也分幾輪值守,此刻,隻有兩名年紀較大的女子正在帳內煮著東西,那似乎是給深夜值守的士兵食用的夜宵。慕容嬌嬌身形一閃,已經在神不知鬼不覺之時,到達了尼曼的營帳外。


    尼曼的營帳中閃爍著幽幽如鬼火一般的燈燭,她眯起雙眼,輕盈的腳步在狂風呼嘯中似乎有了掩護,不多時,已經快步圍繞貼近。這兩三日來,她幾乎每天都會出來觀察尼曼的動靜,不過,除了發現他的營帳外怪異的沒有士兵巡邏守衛之外,卻沒有任何動靜,因為他亦是每日早早休息,孤獨宸絕也從不夜晚召見他,而是由任何事情都與尼服商議。


    但是今夜,他似乎有異動。慕容嬌嬌靠近了營帳之後,便將耳朵貼在白色的營帳上,幽冷的月色下,慕容嬌嬌纖弱的身影幾乎令人無法察覺,加上今夜月色昏暗,所以在四野狂風驟起之時,很是隱秘。慕容嬌嬌側耳聽著裏麵的動靜,突然感覺到似乎有人在說話,她眼底一沉,立刻竄到營帳的垂幕前,慢慢的挑起一角,瞥向裏側,卻見一名姿色妖嬈的女子站在尼曼的麵前。


    慕容嬌嬌怔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的錯愕,因為營帳內的牛角燈光芒如豆,隻能照亮方寸之地,而慕容嬌嬌又看的是背後,所以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一個女子。營地裏的女子並不多,但也全部都在後備隊,而這樣的年輕卻又豐滿的女子莫非是……。慕容嬌嬌眼底一冷,雖然聽不清那女子在說什麽,卻無意中從他們低沉的交談聲,捕捉到了幾個不真切的字眼‘真格娜紗大王妃’。


    真格娜紗大王妃,如果慕容嬌嬌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女子應該是尼服口中所謂的西域統治族領的第一王妃,孤獨宸絕的生母。慕容嬌嬌透著微弱的光線看著那女子慢慢的靠近尼曼,二人從肢體上看去十分曖昧,而尼曼也擁住了那女子如同水蛇一般的腰身,大手貼住她豐滿的臀部。


    慕容嬌嬌秀眉一挑,又瞥了一眼那女子的身材,隨即,快速退離。


    孤獨宸絕的生母,西域的真格娜紗大王妃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女人,慕容嬌嬌雖然不曾見過,不過從尼服的隻字片語的形容中,卻也能夠猜出一二分。當年,真格娜紗大王妃的親妹妹為了奪取自己姐姐的地位和權勢,不惜在前任可汗的酒中下藥,讓自己懷上了王子,就憑借這一件事,就足以看出巴達邑的母親的心機之重,但真格娜紗大王妃居然能夠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夠保住自己的地位,並且使得巴達邑和她的母親雖然活著,卻成為整個西域王族的恥辱,也足見她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


    慕容嬌嬌飛快的回到了自己的營帳,掀開羊皮毯,從那處不明顯的坑中鑽回了透著一陣陣暖意的帳內,隨即,將地上的黃沙填好,退下身上的黑色鬥篷,抖下了上麵的細沙,略略整理了片刻,便又不著痕跡的回到床榻上睡覺。


    第二日,太陽東升時,軍隊又開始拔營準備前行,尼服帶著慕容嬌嬌上馬車時,她裝作不經意的瞥了一眼另外一輛馬車上的幾名後備隊的女子,目光在她們的身上都略略停頓了一下。尼服並未注意她的眼神,隻準備了很多食物和水放在馬車上,而慕容嬌嬌也沒有說什麽,轉身進了馬車。


    距離尼服所說的綠洲應該沒有多遠了,沙漠上有水源的地方多少能夠長出成片的草地和仙人掌,不過十分稀少,但是這樣的地方對於在大漠中旅行的人來說,已經是地獄中的天堂。今日行車,孤獨宸絕沒有走在馬車前麵,而是與尼服同在前側觀察地形,而尼曼卻在馬上慢悠悠的在慕容嬌嬌的馬車旁跟隨著行軍。


    大漠中的氣候非常炎熱,慕容嬌嬌有時會因為不耐煩這樣的舟車勞頓,而掀開馬車上的窗簾朝外麵張望,而這時,尼曼卻緊貼了上來,他看著她,低沉的道:“玥姑娘好像很討厭這樣的行程,可是這大漠的景色比不上中原的青山綠水?”


    慕容嬌嬌睥睨了他一眼,隻見他在烈辣的陽光下,頭上的黑色帽子前側的藍色寶石閃爍著華貴的光芒,一身寬大的衣服更是顯出了西域人才有粗獷和霸氣,濃黑的眉宇和粗糙的麵容可以想象得出他的母親並非不是美人,因為他的麵目遠遠抵不上尼服和孤獨宸絕,但是那虎背熊腰的氣勢卻令人望而生畏。


    慕容嬌嬌看著他那張剛毅,帶著邪笑的國字臉,目光微微的陰沉,腦海中也浮現了他昨夜在營帳中與一名女子的曖昧畫麵,於是幽幽的凝視前方,孤獨宸絕和尼服在馬背上英挺的身姿,淡淡的道:“無從比較,大漠兒女自然會覺得這片土地更為美麗,但我是中原兒女。”


    “哈哈哈,玥姑娘說話真是爽快”尼曼聲音粗獷的笑起來,他看著慕容嬌嬌,陰沉的眼底閃爍著淫邪,他嘿嘿的道:“其實,這片大漠我也不喜歡,不過,就如姑娘所說的,我們是大漠兒女,所以隻能生存在這片天地中。不過,可汗比我們逍遙得多,他是西域的大王,隻要他願意,他可以帶領著我們前往中原。”


    慕容嬌嬌目光一沉,有些驚詫,但是她卻沒有表露絲毫,而是淡漠的道:“中原是大周的天下,可汗為什麽可以帶領你們去中原?”


    尼曼厚實的唇勾起冷笑,他看著慕容嬌嬌,刻意壓低聲音道:“玥姑娘不會天真的以為,我們西域人隻配生存在這片風沙堆積的昏天暗地中吧?我們兵強馬壯,鐵錚錚的男兒魁梧雄偉,哪一個不比中原男子強壯?若論打仗,現在邊關的那些將士豈會是我們西域人的對手?”


    慕容嬌嬌的秀眉挑起,心頭卻暗暗驚異,不過,西域人對中原人虎視眈眈的窺視了數百年了,所以今日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應該覺得稀奇。六年前,瀟貴妃的父兄在邊關遭遇異族突襲,消息傳回皇城,使得人心渙散,朝野動蕩,那時,西域各部族的野心就已經昭顯,而其內部分裂也已經暴露出來,隻不過,那時的西域可汗還不是孤獨宸絕。


    “如果西域人可以衝破中原的關卡,為何不攻?”慕容嬌嬌佯裝不解的問道,此刻的她,隻能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中原女子,或許身手不凡,脾性倔強,但卻隻能是一個不懂局勢的女子。


    尼曼冷笑一聲,他的目光幽沉的瞥了一眼在前麵帶路的孤獨宸絕和尼服,冷冷的道:“因為父汗和真格娜紗大王妃都認為這裏才是我們的家園,若是我們的攻下了那片土地,大批西域人進駐中原,待我們徹底被中原的山清水秀迷失了目光和心性時,那麽西域的強大也會隨之消失,我們遲早會淪為中原人的傀儡。哼,不過這些不過隻是敷衍之詞罷了。”


    慕容嬌嬌這次真的驚住了,倒不是因為尼曼一心想征服中原,而是真格娜紗大王妃的睿智和英明。她說的沒錯,西域人想攻打下中原根本不會那麽容易,而若是西域人真的迷上中原的山清水秀,江南煙雨風光,以及那綾羅綢緞,高住廣廈,良田千畝,雨露滋潤的日子之後,他們決然不會再肯回到這片荒瘠的大漠中,而那時,他們這個曾經屹立在大漠,被中原人成為最為凶悍的馬背民族也自然會漸漸的要依附中原生存,最終成為中原人的俘虜。這,也許也是南宮辰軒當初為什麽要艱辛而強硬的推動改革,打開國門,與西域人進行商旅貿易的原因之一。


    大周國的實力雄厚,稱霸四方數百前,雖然南宮辰軒隻是新帝,但是他的心機卻是先帝都望塵莫及的,所以,這些西域人想在他手中奪下大周江山,根本是癡人說夢,但是,這些西域人中,又有多少人向往中原的美景和一切呢?人,都是由惰性的,一旦能夠嚐到享受的滋味,必然就會跟著沉淪……。


    慕容嬌嬌目光閃了閃,她勾起唇角,目光清冷,但卻緩緩的說道:“真是沒有想到,在民風彪悍的大漠,竟然也會讓一個女子當政。”


    尼曼目光一動,看慕容嬌嬌的眼光突然不再那般陰沉,他道:“玥姑娘也覺得這般不妥?但我聽說,在你們大周,也曾經出現過一個皇太後,她幹涉朝政,把權內宮,雖然說她年紀極小就已經病故了,但是由此看來,在你們男尊女卑的大周王朝,也有這樣的事情。”


    “皇太後把持朝政是因為先帝年邁,主少母壯,她是不得已。”慕容嬌嬌聲音清淡的說道,仿佛,當年在朝政上奪權,威懾百官,甚至震懾宮闈的皇後根本不是她一般。而那場華麗的一夢,對此刻的慕容嬌嬌來說,又何嚐不是‘榴花開處照宮闈,峰回路轉大夢歸’呢?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六年歲月,回想過去已經覺得是前世今生。今生的自己,在述說著前世的故事,也已經似乎在地獄往生崖上走了一遭,喝下了孟婆湯,再不覺得曾經鋒芒無限,威懾逼人的女子是自己了。


    “這件事,我也聽說過,那時,西域的各族曾經都派人稟報過父汗和真格娜紗大王妃,希望借此機會攻打中原,但是那時,卻都沒有將這一對母子放在眼裏,更不願意趁機擾亂中原,覺得就算要攻打,此刻進宮也是勝之不武,但是卻沒有想到,短短一兩年的時間,那十歲的少帝竟然能夠在終南山和各個邊關開鑿絲綢之路,來往貿易。”尼曼說道此處,似乎有些咬牙切齒,想必,那些美麗的綾羅綢緞和奇珍異寶都令他們這群西域人覺得不公平。


    因為,邊關與大漠幾乎隻隔一座環山的城牆,但那邊,綠樹青蔥,萬裏無雲,中原百姓過的日子是居山飲水,而這邊,卻是風餐露宿,食不果腹,甚至每年一到冬天都會有很多人因為無法挨過寒暑而失去生命。但,就是這樣艱難的環境,才造就了西域的強大,在某種意義上說,依舊還是人類征服了自然的惡劣。


    而西域人這樣的氣魄,卻是中原人所沒有的。


    “少帝治國,雖然有不盡意的地方,也恐不能威懾四方,但是朝中賢臣輩出,大周王朝江山穩固,也應在意料之中”慕容嬌嬌隨意的回答,當年的事情,天下人隻看到了表麵,卻不知道後宮庭院為了這場奪位逼宮,曾經有多少女子葬送了青春,多少公府侯門斷送了榮華富貴,更沒有人知道,在皇太後那件奢華光鮮,鸞紅赤金鳳袍的瀲灩流光下,她纖細柔白的雙手甚至沾染了先帝南宮浩風和諸多嬪妃、皇子的血。


    不,應該有人知道,隻是知道的這個人,卻已經遠在千裏之外,與她不再一片天空了。


    “難怪可汗會喜歡你”尼曼突然說道。慕容嬌嬌一驚,目光瞥向他,而他卻懶洋洋的道:“政權從不是這麽簡單的事,而你跟隨了可汗,卻還這麽天真。”


    慕容嬌嬌目光一隱,知道尼曼話中有話,隻不過,他在套自己,於是,她變順從他的意思,假意的問道:“什麽意思?”


    “中原的那位太後曾經把持朝政,但江山以穩定,她就病故了,試想一個十九歲的如華正茂的少女豈會這般柔弱?在我們西域,一直都傳聞這位皇太後是死在少帝手中,因為當年奪嫡之時,她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尼曼冷冷的說道,但這句話並不是他想說的,因為他的目光閃爍,不時的朝自己周圍看去,最後目光落在了孤獨宸絕的背影上,而後,突然壓低聲音對她道:“玥姑娘不知道真格娜紗大王妃最厭惡中原女子麽?你若當真跟可汗回西域,就算可汗再寵愛你,真格娜紗大王妃若是不肯接受,那麽你將來的地位和生活可想而知。”


    慕容嬌嬌眼底劃過一絲陰狠,她立刻垂下了眼瞼,等了這麽多天,尼曼還是等不及的告訴她這件事了,想必,這也是巴達邑給他指示中的一部分,為的是讓她離開孤獨宸絕。


    抿唇,慕容嬌嬌神色有些黯然,她抬起素手,撥弄著略略有寸長的透明指甲,風沙和烈日下,這雙手依舊白嫩,手腕盈盈一握,左腕上,還有一隻當初沒有脫得下來的羊脂玉手鐲。


    “我聽說過,但是事已至此,我根本沒有辦事逃離這片大漠,所以隻能跟著他。”慕容嬌嬌的口氣頗淡,甚至帶著幾分認命的意味。


    尼曼麵色一喜,雖然沒有表現得太明白,但是慕容嬌嬌卻已知道,他以為自己中了他的套,然,卻不知道他已經入了慕容嬌嬌早已經挖好的陷阱中,於是他忙翻身下馬,牽著馬匹靠近慕容嬌嬌,低聲道:“如果你不願意跟著,也有退路。”


    慕容嬌嬌長睫一顫,立刻望向尼曼,目光清透如雪,不等她問,尼曼就飛快的道:“真格娜紗大王妃已經知道了可汗帶了中原女子回西域的事情,所以已經率領了大批人馬趕過來了,按照這樣的行程,不出半月就能與可汗會合,你可以當麵求真格娜紗大王妃放你回中原去。”


    慕容嬌嬌心頭一動,眼底卻陡然陰沉。巴達邑果然不是池中之物,竟然想利用她來離間孤獨宸絕與真格娜紗大王妃的母子關係,趁機製造嫌隙,抿唇,慕容嬌嬌瞥向尼曼,對他感激的輕柔一笑,隨即,素手掀上了馬車的窗簾,眼底,已是一片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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