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正殿的緋月台便是今夜皇室貴胄的聚宴的地方,此刻,那裏已經有數百名士兵在那裏布置,行軍的後背和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的禦廚也從午後便開始忙碌起來,將昨日和今日晌午諸位親王及皇帝所狩獵到了野味全部做成了一道道美味佳肴,為宴席增添氣氛。


    南宮辰軒下令讓孫將軍今夜格外的戒備,更是已經暗中派人前往汝親王的封地,他的心思,慕容嬌嬌能夠猜測得到,但卻不知道他究竟打算用什麽方式來揭穿汝親王抱來的那個嬰兒並非皇室血脈,所以,她隻能等,等著今夜宴席之上可能發生的風雲變動。


    孫將軍離開之後,南宮辰軒便沐浴更衣,在他一身清爽,身著墨色龍紋長袍從寢殿踏出之時,慕容嬌嬌已經將飯菜再次熱過送來。南宮辰軒沐浴後,那一頭烏黑潮濕的長發隻用一根碧玉的雕龍簪子束著,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狂放懶散,慕容嬌嬌偷偷看了一眼,便立刻別開,因為此刻的他,竟令她有種秀色可餐的感覺。


    南宮辰軒是俊美的,這一點,慕容嬌嬌一直都知道,但是此刻的他,看起來卻很是‘誘人’,或許是剛沐浴過後的感覺吧,他的衣裳穿的有些隨意,胸膛的衣襟微微敞開,上麵還溢著水珠,麥色的肌膚精壯而有力,修長的手指捏起奏章的時候,更顯得懶倦優雅。


    南宮辰軒坐在禦案前,他連一眼都沒有看慕容嬌嬌,但卻抬手示意林安退下,隨後拿起幾本今日剛送來的折子看了幾眼便仍在了一旁,隨後,目光才落在麵前的冒著騰騰熱氣,散發令人垂延香味的飯菜上。停頓了片刻,他才又將目光轉移到慕容嬌嬌身上,深凝她低眉垂首的麵前,少許,沉聲道:“今夜的宴會,你隨朕一同去。”


    慕容嬌嬌一怔,忙跪拜地,道:“奴婢卑賤之軀,登不得大雅之堂,更何況奴婢病體,隻怕會衝撞諸位親王、王妃。”


    南宮辰軒眼底一沉,劍眉緊緊的蹙起,麵帶寒意,他冷冷的看著跪拜在地上的慕容嬌嬌,薄唇緊緊的抿起。慕容嬌嬌感覺到了南宮辰軒停落在自己身上的冰冷目光,她心頭一慌,想再為自己找更好的說辭,但是南宮辰軒卻已經站起身。


    慕容嬌嬌看著眼前的騰雲金龍紋的戎靴,眉心緊緊的蹙起,欲要再開口說什麽,卻見南宮辰軒委身握住她纖細盈盈的手臂,猛地將她拉起身。慕容嬌嬌駭住,抬眸望向他,卻見他目光漆黑冷凝的是看著她,下顎緊繃的令人心驚,他低沉暗啞的道:“你覺得朕會一直容忍你麽?”


    慕容嬌嬌呆住,心頭有些陰寒,卻聞他繼續道:“你覺得朕會容許一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違背朕的意願,讓朕心煩意亂麽?”,說罷,他跨步上前,慕容嬌嬌下意識的後退,兩個人便是一直踏住,知道慕容嬌嬌的腰身撞到身後的案台時,才僵硬的停下來。


    慕容嬌嬌目光混亂,她看著眼前這個自己熟悉,卻又不再如同以往那樣柔情,而隻有冷硬剛毅和決然的少年天子,心口已經冷得令她有些麻木了。她凝視他,呼吸有些窒住,而南宮辰軒卻更為淩厲,他另外一隻手扣住了慕容嬌嬌的下顎,不容許她眼神閃爍逃避,而是冷冷的盯著她,聲音沙啞低沉冷道:“你覺得朕會對一個背叛朕,逃離朕,甚至於其他男子有著牽扯不清關係的女人憐香惜玉麽?朕一直都殺了你……”


    南宮辰軒的口吻充滿殺氣,咄咄逼人,仿佛她早已讓他咬牙切齒,而他忍耐至今隻是因為不屑索取她的性命一般。慕容嬌嬌怔怔的看著他,在看到他眼底的怒火之時驀地閉上了雙眼。


    南宮辰軒看著她的模樣,劍眉也微微蹙起,他垂眸平息自己的怒火,而慕容嬌嬌卻絕望的道:“奴婢一身罪孽,還請皇上賜死。”


    南宮辰軒身子一震,陡然瞪向她,目光怒火更甚,而慕容嬌嬌卻隻是緊緊的閉著雙眼,那模樣似乎任他處置。南宮辰軒胸口怒火洶湧,他咬牙切齒的道:“你該死。”,她該死,竟然不為自己辯解,她竟然承認了……南宮辰軒氣得手都開始顫抖,他猛地鬆開她,怒喝道:“滾出去,朕不想再見到你。”


    慕容嬌嬌睜開雙眼,胸口已經痛得無法呼吸,她終於聽到這句話了,冷絕無情,自從再次相遇之後,她多少次想象終有一日他們一定會這樣,他會這樣絕決冷酷的殺了她,或者讓她滾,終於,她等到了。慕容嬌嬌的眼眶已經紅了,淚水無法遏製的掉落,但是她唇角卻勾起了笑意,隨後快速衝出宮殿。


    但是在她的腳步剛跨出大殿的漢白玉雕龍浮鳳的門檻時,卻聽到身後一陣巨響。她驚住,轉身望去,淚水模糊中景看到南宮辰軒手扶紅漆石柱跪在地上,左手緊緊的揪住胸口的衣襟,側容扭曲,痛苦的幾乎抽搐。


    慕容嬌嬌怔住,卻猶疑著不知道該怎麽辦,而南宮辰軒此刻也抬頭望向她,隔著數丈距離,就如同隔絕了千山萬水一般,他們彼此也許都明白,這一次再分別,便是從此天涯海角,萬丈紅塵,眾生芸芸,四聖都不複相見了。慕容嬌嬌看著他眼底的冷冽,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她閉上雙眼,轉身準備喚內侍進來,但是她轉身的一瞬間,南宮辰軒頹然倒在了地上。


    慕容嬌嬌腳步已經跨出的門口,卻不由得再次回頭,而當她看到南宮辰軒倒在地上時,卻嚇住了。她顧不得許多便衝進大殿,撲到他的身側,想扶起他喚人過來,但是她的手剛觸及他,南宮辰軒卻突然拽住她的手,猛地扯過。


    慕容嬌嬌來不及驚詫,就已經跌在了南宮辰軒的胸膛上,目光再次撞見他的深邃的眸子,這時才發現,他的眼中竟然閃爍著晶瑩,他額頭的青筋暴起,顯然痛不欲生,但是拽著她的手卻似用盡了力氣一般,而且正吃力的將她嬌小的身子緊緊的抱住,按住她的額頭抵在自己的胸口。


    慕容嬌嬌呆愣的僵直著,卻見南宮辰軒氣息不穩的閉上雙眼,聲音暗啞:“朕賭你會回來……”


    慕容嬌嬌睜大雙眼,卻見他似漸漸的失去了意識一般,她忙對宮殿門口大聲喝道:“來人,快去找安太醫,皇上昏倒了。”


    這一聲叫喊,嚇得那些宮人全部衝了進來,林安在看到皇帝躺在地上之時,嚇得麵無人色,立刻吩咐道:“快,快去找安太醫過來,快點。”說罷就衝上前來扶起南宮辰軒,準備將他背進寢殿的床榻上,但是在看到南宮辰軒緊緊握住慕容嬌嬌的手腕時,卻錯愕的愣怔了一下,隨即抬眸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隨後才道:“慕容姑娘就留下來陪著皇上吧。”,說罷,便背起帝王走進寢殿。


    不多時,安太醫就匆匆的趕來,看他一身疲憊的模樣,可見是直接從景親王的寢殿直接趕過來的,身上的朝服都因為日夜操勞而布滿了皺褶,然,在他上前為帝王診脈的時候,卻錯愕的發現帝王的手緊緊的握著慕容嬌嬌的雪白的皓腕,無論如何拽,都紋絲不動。他麵色帶著為難的望了望慕容嬌嬌,又看了看林安,林安便上前問道:“慕容姑娘,皇上因何突然昏倒,若是因為舊疾的話,稍作休息也可舒緩過來,不如我們等皇上醒了之後再行診脈。”


    慕容嬌嬌垂眸,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便道:“皇上昏倒時,手揪衣襟,看起來很痛苦。”


    林安的麵色微變,而安太醫則是愣了一下,隨即道:“老臣明白了”,他磚頭問安太醫:“皇上許久未曾用藥了,近日可有噩夢纏繞?”


    “慕容姑娘病著的那幾日甚為厲害,有時能折騰大半夜,不過皇上不許我去找您,至於近兩日……。”林安有些疑惑,隨即又望了望慕容嬌嬌,想了片刻後才又道:“至於近兩日,皇上雖然夜不安寐,但是夢魘倒是少了一些。”


    慕容嬌嬌眉心微微蹙起,有些詫異的望向林安,而安太醫沉吟片刻,隻道:“那我們先退下,待皇上醒了再來請脈吧。”,林安點頭,二人都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慕容嬌嬌,隨即便都退下了。


    寢殿的青梨雕菱花鑲邊的大門緩緩的關閉,慕容嬌嬌慢慢的跪在床榻前的軟墊上,看著他蒼白的俊容以及那即便昏迷了卻依舊蹙緊的劍眉,心口混亂如麻。他說他賭她會回來,這究竟是什麽意思?慕容嬌嬌想到前一刻她的聲色俱厲,突然覺得痛心,甚至想掙脫開他的禁錮,立刻就離開,可是在看到他那似被夢魘纏住了的痛苦神色時,卻又不由得心軟了。


    一個多時辰後,南宮辰軒似驚醒一般的抽搐醒來,慕容嬌嬌被嚇住,立刻上前扶住他的身子,卻見他仍然迷糊的半瞌著雙眼,但口中卻呢喃著什麽。她立刻俯身,似乎聽他說要喝水,於是她立刻去倒水,但是剛走兩步才發現自己的手竟被他緊緊的拽著,而她這一動,使得他更為緊張的拽緊了,慕容嬌嬌無奈,隻能回到窗沿便,安撫他。


    南宮辰軒這時才慢慢的睜開雙眼,他在看到慕容嬌嬌那嬌俏的麵容時,神色微怔,但那雙眸子卻癡癡的看著她,少許,竟呢喃道:“嬌嬌,朕四處尋你……”,慕容嬌嬌猛然一僵,有瞬間的錯覺,以為南宮辰軒已經恢複了記憶,但是剛喚了他兩聲時,卻才發現他似乎仍舊在夢中迷幻著,並未真正的清醒。


    難道他在潛意識裏,仍然是記得自己的?慕容嬌嬌驚疑不定,她知道南宮辰軒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關於以前的事情,他也隻是一直都在猜測而已,可是現在……


    “辰軒,你渴了,我去給你倒水……”慕容嬌嬌試探性的說道,並抬起修長的手指,輕柔的撫上他的額頭,拇指摩挲著他的臉頰,輕柔淺笑。


    南宮辰軒看著她,那樣子宛如當初那個九歲的孩子,任性狂妄,但卻也是脆弱而聽話的,他微微點頭,慢慢的放開了手,但在慕容嬌嬌欲要起身去倒水時,卻有突然抓緊了,口氣急促的問道:“你會回來吧。”


    慕容嬌嬌心頭一酸,他輕緩的道:“會的,隻是去給你倒水,怎麽會不回來呢?”,他終於放開了手,但是眼睛卻一直盯著她,那模樣緊張的令人心疼。慕容嬌嬌起身去倒水,也一直能夠感覺得到他眼神的凝視,她幾乎欲哭,但還是強忍住了,隨後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露出輕緩的笑意,轉身走到他身邊。


    現在的南宮辰軒應該還沒有徹底清醒,否則他不會如此脆弱的看著她,這種眼神也是現在的少帝沒有的,當今的大周天子,冷絕無情,可是現在的他,卻那樣溫順。


    “來,喝水”慕容嬌嬌扶起南宮辰軒,將杯沿觸摸他的薄唇,慢慢的喂他喝水,而他一邊喝著,眼睛卻還是一刻不停的凝視她,在慕容嬌嬌放下杯子時,他又低啞的重複道:“嬌嬌,朕四處尋你,一直尋你……。”


    慕容嬌嬌心口一酸,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她扶南宮辰軒睡下,淚水無聲的掉落,她聲音有些哽咽的道:“睡吧,我一直都在,我回來了。”


    南宮辰軒看著她,突然笑了,眼底滿是笑意和滿足,像個孩子,少許,他慢慢的閉上雙眼,昏睡了過去。見他睡熟了,慕容嬌嬌立刻踏出寢殿,讓守在門外的安太醫和林安進來。安太醫一踏進大殿,便匆匆走到帝王麵前跪下請脈,約莫一刻,他蹙緊眉宇,聲音因為熬夜有些沙啞的道:“皇上的身子並無異常,很是康健,不過心脈紊亂,應該是噩夢纏繞,思慮想念過多,若不服藥,慢慢調息也可以,隻是,以皇上的性子,隻怕不是我等能夠勸慰得了的。”


    林安看著窗外的天色,此刻已經是日落黃昏了,滿天的紅光斜射進殿,在漢白玉地磚上攏起幽幽的光暈,清風吹拂起明黃幔帳,來回擺動,竟生出幾分脫離紅塵世俗,高處不甚寒的意境,林安看著黃昏的紅光,道:“皇上身子不爽,隻怕今夜的宴席不能夠……”


    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床榻上的南宮辰軒就動了一下,眾人一驚,立刻全部圍攏過來,隻見南宮辰軒的劍眉緊緊的蹙起,隨即,睜開了狹長幽沉的眸子。慕容嬌嬌看到他的眼神,知道,那個冷酷決然的帝王又回來了,於是便於林安、安太醫一同跪拜在地,當她叩首的時候,心頭一陣刺痛,剛才的那一切,仿佛隻是一場鏡花水月夢。


    “皇上,您醒了?”林安見皇帝醒了,歡喜的上前攙扶。南宮辰軒坐起身,他抬手輕按住自己的額頭,似乎還有些不適,但是他看到慕容嬌嬌也在跪在榻前時,卻突然怔住了,目光也漸漸冷凝,他坐直身子,神色緊繃,似乎頃刻間就又變成了昔日高高在上的冷漠帝王。


    林安見他神色不對,忙道:“皇上,您昏迷了,好在慕容姑娘……”,但他的話再次被皇帝給打斷了,隻聞他道:“你們都退下。”


    林安和安太醫一怔,隨即起身欲要退下,慕容嬌嬌見狀,也趕忙起身與他們一同離去,但,南宮辰軒卻冷冷淡淡的道:“你留下。”


    慕容嬌嬌隻能僵硬的停頓步伐,慢慢的回頭。南宮辰軒坐在床榻上,那目光深邃的凝視著她,慕容嬌嬌的頭低垂,而他卻突然起身,走到她麵前,卻不言不語,依舊那樣看著。


    慕容嬌嬌覺得很是壓抑,更覺得心口窒悶,也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之前對自己說什麽,所以現在看到她仍然在這裏,便覺得厭惡,甚至決定要殺了她。慕容嬌嬌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叩跪在地,但是她剛委身,就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箍住了身子。


    慕容嬌嬌僵住,而南宮辰軒卻抱得更緊了,雖然什麽話也沒有說,可是那胸膛的溫度和手臂上的力道,卻讓她明白,他給了她答案,他仍舊要她。莫名的鼻尖一酸,慕容嬌嬌閉上雙眼,一滴清淚從臉頰上滑下,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南宮辰軒身子一震,他看著自己手臂上那一滴晶瑩的液體,閉上了雙眼,將她緊緊的按在自己的懷中……


    ……


    他們算是和好了麽?慕容嬌嬌對於今日南宮辰軒的那個擁抱,思緒了良久,甚至在回到自己寢殿的時候,依舊無法平息心頭的澎湃,在內殿內來回踱步。而在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愚蠢行徑時,一個轉身,卻看到了鏡子中一個笑顏如花,萬般嫵媚動人的女子,而當她瞥見了案幾上已經漏空不知多久的沙漏時,才發現自己竟然為了帝王的擁抱,傻笑了一個多時辰。


    鏡中這個比曾經華貴高傲,嬌美嫵媚的皇太後更為青澀俏麗的嬌容女子真的是她麽?慕容嬌嬌走到精前,隻見鏡中的女子臉頰嫣紅,目光如水璀璨,紅唇微微勾起,就如同懷春的少女一般……慕容嬌嬌呆了呆,隨即抬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這一刻,她明白了,她再也不是曾經決然冷傲的慕容嬌嬌了,她就是那個白癡玥宜馨。


    ------題外話------


    這幾天一直都在糾結生病的問題,抱歉了各位,但是影子一定會認真更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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