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禹與阿古,皆與當年空玄真人最為親近,身為兄長,空明自然與這二者頗有接觸。因此哪怕是大打出手,卻依舊留了幾分情麵,不願對這二者造成太嚴重的傷害。畢竟,若是日後空玄曉得自己傷了這兩個家夥,必然不會開心。


    然而空明這般想著,手下留情之際,卻越發地感覺到眼前的這三個後輩攻擊狂暴了起來。見得幾次不能擊破空明的防禦,阿古率先隱忍不住,仰天就是一聲龍吟,渾身上下一陣銀光之後,竟然硬生生將整個身形暴漲,之後龍爪之上寒光閃爍,一爪向著空明撕抓而去!傀儡一聲咆哮之後,退開數步,卻是在蛟龍不顧空明的重擊將他糾纏在蛟軀之中後,大劍高舉,一劍不分敵我地向著這二者瘋狂斬出,竟似要將阿古與空明盡數斬做兩段!


    空明見此,便曉得這幾人是要拚命,口中怒斥了一聲,再也不分好歹,全身青光閃耀,雙手用力,竟將阿古整個蛟軀幾乎撕成兩片,迎著大片的血水,將僅僅連著一層鱗片的破敗的蛟龍向著遠處扔出,之後手中一轉,一道靈力劍光貫空劈直了傀儡身前,但聽得一聲轟然巨響,傀儡小半截身軀被平滑斬斷,向著下方墜落。


    雙目赤紅地看著這膽敢犯上作亂的蛟龍與傀儡,空明心中憤怒之餘,卻是在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幾分不詳的預感。還未待他想清楚這其中的關礙,便感覺身後靈力一變,駭然轉頭,便見得方才那自稱天元宗掌教的女修,此時渾身上下遍布黑鱗,雙手化作一雙猙獰巨爪緊握成拳,一拳向他擊來!


    身後那傀儡,竟然到了此時,還在瘋狂聚集靈力,避無可避,空明臉色微變,卻是大喝一聲,不退反進,右拳光芒大盛,向著那女修的腹部轟然擊出一拳。這一拳來勢洶洶,似能擊破蒼穹,卻沒有想到,那女修的麵上,竟然現出了幾分陰冷的笑意,反倒大步向前,由著空明一拳將她的腹部擊出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吐出一口鮮血之後,卻是用盡靈力,一拳擊在空明的胸口。


    空明便感覺到一股狂暴凶橫的靈力衝擊入了自己的肉身,臉色蒼白地向後退了數步,便見得那女修撫了一下傷口之後,竟然全不在意,又搏命一般向著自己撲來!


    而空明的身後,隻剩一口氣的阿古,卻是咆哮一聲,全身氣息節節攀高,丹田急轉,竟是要自爆與空明同歸於盡。


    及到此時,空明便怒聲道,“你等是要與我不死不休?!”


    “去死!”還未等墨沉舟開口,阿古已然恨得雙瞳開裂,滴出了血來,那萬載之前一個一個修士自那高空墜落而下的畫麵叫它難以自控,嘶吼了一聲,便向著空明撲來,口中道,“害死主人的畜生!”


    空明此時已然心中起了殺心,一指將蛟龍定在了空中,正要將這小小的天仙蛟龍斬殺,卻陡然聞得這麽一句,渾身就是一震,大聲道,“你在胡說什麽?!”他厲聲道,“你敢詛咒空玄!”他的一生,因著天資卓絕,向來桀驁,卻隻在乎自己這唯一的弟弟,如今見得蛟龍這般說,卻是怒道,“妄阿玄還那般待你,你就是這般回報主人?!”


    “你裝什麽傻!”隨著這一聲,墨沉舟的重拳已然擊至,卻被空明反手擊飛,半邊頭顱盡數碎裂,素日裏美豔絕倫的女修,此時已然猙獰如同厲鬼,隨手擦下一片的皮肉,墨沉舟咳出了幾口黑血之後冷笑道,“你與空玄同胞,如今他如何,你是真的不知?!當年天梯為何而斷,莫非你一點頭緒都沒有?!”她咬著牙勉強立在原地,森然道,“諸仙下界,究竟是為了什麽?!你在仙界招惹了強敵,為何卻要天元宗整門為你抵命!你一個人逍遙自在,又什麽時候想過你的宗門?!”若不是空明當年一定要前往仙界,天元宗又如何會落得個這般下場?


    言到此處,墨沉舟已然是在咆哮,“天元宗道統斷絕,你是不是很高興!”


    “胡說八道!”空明心中,此時無比恐慌,雙手顫抖片刻,卻是突然一道青光向著四周掃出,生生將墨沉舟與傀儡擊出數百丈,憤怒道,“你敢詛咒宗門?!”然而心中,卻又有一個清晰的聲音告訴他,這女修所說一切,竟然全都是真的。


    在仙界惶惶不安等待下界消息近萬年,如今的空明,竟然有一種全部信念斷絕的絕望之情。惡狠狠地看了那搖搖晃晃立在空中的墨沉舟,空明突然放大了聲音,巨大的聲音在整個秦山來回作響,“阿玄!掌教真人!是我!你們出來,出來!”這巨大的回聲在秦山之中震蕩不休,無數方才回去休息的修士慌張地衝出了門,抬頭向著高空看去,卻見得那高空之上,稀疏的血水紛紛落下,還有一名狀似瘋狂的青年,還在大聲呼喚著,“流雲!蒼仙!天靈!你們給我出來!”然而終究,沒有人回答他。


    顫抖著等待了許久,空明此時,竟是有些失魂落魄,喃喃道,“為何你們,不肯原諒我?我是,我是為了宗門。”困守一隅有什麽好處?天元宗那麽多的仙人,又為何不能試著在仙界站穩腳跟。隻要有了落腳地,憑著仙界的靈氣,不過萬載,天元宗便可以再添至少兩位太乙玄仙!


    此時墨沉舟眼前一陣迷蒙,哆嗦著吞下一把靈丹,又將仙草仙丹不要錢地往著阿古的嘴裏塞去,勉強吊住了這蛟龍的一條性命,墨沉舟方冷笑著對阿古說道,“這叛徒此時,竟然還不信,既然如此,阿古,便將他的好弟弟的屍身叫他看看!看看為了他,他弟弟付出了什麽代價!”不愧是太乙玄仙,這空明,和墨沉舟三人之力,竟然都無法抗衡。然而就算最後也要死,她也要這人看看,自以為是之後,是誰為了他的任性買了單!


    “他沒有資格見主人!”見得空明猛地看了過來,蛟龍唾了一口,怒吼道,“不是他,主人怎麽會戰死!”當年執意前往戰場,究竟是為了什麽?有多少是為了幫助宗門,又有多少,是為了給造成這一切的兄長贖罪?隻是想到當年,那笑容溫和的青年隕落時,雙目之中的釋然與解脫,就有大滴大滴的眼淚自阿古巨大的豎瞳之中落下。


    然而就算它拒絕,那空明卻似得到了提醒,雙手便向著阿古的方向一抓,竟然在阿古的咆哮與掙紮之中,在它的身側抓出了一個巨大的空間,之後雙手向著其中探去,便見得一陣光芒之後,一張長塌被他抓了出來,之後,空明在見到那長塌之上安然閉目,狀似沉睡的青年後,整個人似乎被擊碎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眾人動彈不能,隻見得這青年一步一步走到這長塌之前,伸出手,仿佛擔心碰碎了眼前這人一般輕柔地附上他的麵頰,輕聲道,“阿玄,是我。”那沉睡的青年的麵上,還帶著熟悉的微笑,一如當年,可是這一次,他卻再也沒有張開眼,微笑著喚他一聲“兄長”。


    雙手顫抖著摸索著自己的弟弟,空明的耳邊,便聽得墨沉舟的聲音響起,“當年你帶走了宗門至寶,仙界諸仙不知為何便知曉天元宗有著鎮壓氣運之物。你的仇家也找上了門來,天元宗一門悉數戰死,隻餘幾人逃生,這麽多年來也為了追索天元宗的傳承,犧牲無數。”但聽得墨沉舟冷笑了一聲,“空明,你究竟是個什麽東西,你還有沒有心?宗門撫育你這麽多年,你就是這般報答?流雲仙對你一往情深,你將她的臉扔到全天下的人麵前。空玄是你的至親,可是你看看,又落得個什麽下場?我若是你,絕不會再以天元宗弟子自稱,以免玷汙了宗門。”


    然而空明此時,隻是呆呆地將額頭與空玄冰冷的身體相碰,口中輕聲道,“阿玄,你起來看看我。我,我錯了,你看看我好不好?”這眼神桀驁的青年的目中,終於有眼淚落了下來,哽咽道,“我不知道,真的。天梯斷了,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我隻是,隻是為了宗門。”沉悶的嗚咽響了起來,許久之後,這青年抓著手下的弟弟的身體,發出了孤狼一般的悲嚎。


    “原諒我,原諒我!”他一遍一遍地大聲說道。


    然而真正有資格原諒他的人,卻全都不在了。


    墨沉舟目光冰冷地看著這青年痛哭失聲,目中閃過一絲悲傷,冷聲道,“這世上,隻有你沒有資格質疑天元宗之事,空明,你給我記住!”她厲聲指著這腳下的宗門,“這是我天元宗的道統,再也與你無關!你若是有種,今日便再殺了我等滿門,別給我等報仇的機會!隻要我天元宗一人不死,來日仙道大成,必會與你清算血債!”


    墨沉舟立在空中,幾乎是在立誓一般。許久之後,空明緩緩抬頭,見得這女修已然是頭顱碎裂,半身的血肉消失不見,卻始終用仿佛冰雪一般的目中看著他。許久之後,卻是嗤笑了一聲道,“掌教又如何?”他在墨沉舟挑起的眉頭中冷冷站起,漠然道,“萬載之前,我便已是天元宗長老。我宗長老,向來不受掌教節製,你又有何能耐,逐我出宗!”他拍著自己的胸口大聲道,“我亦是天元宗修士,憑什麽與我無關!”


    “你還要不要臉!”墨沉舟勃然大怒道,“怎麽,你後悔了,就以為能回來?!空明,不是誰,都有資格事後後悔!你害死了那麽多的同門,就一句後悔,便以為可以全部抵消?!”這王八蛋,是不是太過分了!


    正待墨沉舟運轉丹田,準備與這空明分個你死我活之際,卻見得那空明的手中,突然飛出了一道烏黑的鎖鏈,其上那恐怖的侵蝕之力,便是墨沉舟都是臉色一變,見得那鎖鏈之上,無數的符文轉動,現出了陰森的氣息,竟是脫口而出道,“縛龍索!”


    這是仙界之中,懲處生死大敵才會使用的一種仙器,一旦附在修士身上,便是劇痛入骨,熬煉仙魂,生不如死。便是大羅神仙都扛不住這般折磨,極為歹毒。


    而那空明,卻是在墨沉舟一口叫出這鎖鏈之名後,漠然抬頭,臉上生出幾分冷意,彈指一點,數丈長的黑色鎖鏈,鏘然飛上高空,之後,盤旋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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