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鳳舞緩緩向同伴說出自己靈光一現的計劃之時,修塔帝國皇宮之內,正進行著一次不太愉快的宴會。[]


    長條桌上擺滿精心烹製的佳肴,香氣撲鼻,令人食指大動。但坐在長桌上首,容貌俊朗硬挺的黑發青年,卻壓根沒有進餐的意思。


    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紅酒,他開口問道:“本殿奉聖祭司之命前來,陛下與王子想必知道本殿此來所為何事吧。”


    坐在他對麵的,赫然是一身皇家禮服的淩子鳴。將近一個月的皇宮生活,令他的孤寒氣質消減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天成貴氣。


    雖然骨子裏的傲氣依舊分毫未減,但此際麵對青年的詢問,卻不得不斟酌字句,小心措詞:“光明之子閣下,我想您一定是為一月前祭司甘摩羅身亡之事而來。此前我已去信光明城向聖祭司解釋過。十六年前甘摩羅誤導皇室,害我以王子之尊而被逐出皇宮,形同流放。之後更因陰謀敗露,殺死修塔皇後,也就是我的母親。諸般新仇舊恨,令我盛怒之下將他誅殺。您如果覺得我不該找他報仇,那麽還請您給我一個讓我信服的理由。”


    沉默片刻,光明之子線條淩厲鋒薄,宛如刀斧鑿出的雙唇緩緩吐出四個字:“你在說謊。”


    淩子鳴收在天鵝絨桌布下的雙手猛然握緊,臉上卻顯出憤怒的表情:“甘摩羅是死在我的手上,與帝國的其他人沒有任何關係!殺母之仇,不共戴天!難道您認為以我的驕傲、會假手他人報仇?”


    “本殿不知你對他的仇恨有多深,但本殿知道,以你的修為絕對殺不了甘摩羅。”光明之子聲線與容貌同樣冷厲冰肅,但口吻中卻不帶責備,仿佛根本不在意甘摩羅之死意味著聖殿威嚴受到挑釁,似乎隻想單純地指出不合理之處,搞清事情來龍去脈。


    “你隻有下階滿級的修為,而甘摩羅的實力卻在中階以上。本殿赴宴之前曾去看過他的屍體。那記重創他身體的火係法術隻有與他同階之人才能使出,你,還沒有這份實力。”


    “我——不錯,單憑我確實不行,但我有魔寵賽雪!有它幫忙,雖然費了些周折,我還是殺死了甘摩羅。至於你說的法術,則是我重金購來的火係靈符,據說它是一名中階魔法師所製,能夠重傷甘摩羅並不奇怪。”


    淩子鳴將早就準備好的腹稿全說出來。當初鳳舞出手助他報仇,他就必須自己把後果扛下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出賣朋友。這是他的原則!


    但聽完他的話,光明之子卻不置可否。端起紅酒一飲而盡,慢慢將水晶杯放回桌上,才迎著淩子鳴焦急的目光,肅聲說道:“真相究竟如何,本殿會親自查清。感謝帝國的款待,本殿不勝酒力,告辭了。”


    見狀,一直沒機會插嘴的皇帝剛想打個圓場挽留幾句,光明之子卻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當即便起身大步往外外走去。皇帝攔之不住,唯有苦笑搖頭而已。


    也隻有地位超然尊貴,有光明太子之稱的光明之子,有足夠權力與能力不把皇室放在眼裏,對尋常人隻敢在夢中想想的皇家盛筵毫不在意。


    注視著光明之子遠去的背影,淩子鳴麵色凝重,低聲喚來近衛吩咐道:“盯緊他的行蹤,如有異動,馬上告訴我。”


    待光明之子回到驛館,近侍官立即迎上來,殷勤地為他脫去罩袍,恭聲說道:“閣下,屬下已經調查清楚,甘摩羅祭司被害當日,帝都百姓都看到天空中有一隻碩大無朋的朱雀現身,異像大概持續了十幾分鍾才散去。修塔皇室對此給出的說法是,甘摩羅祭司與修塔王子爭鬥時使用了幻術。另外,當時在場的還有修塔三王子洛西亞,與靈真學院的三名學生。”


    聞言,光明之子輕輕頷首,手指關節有節奏地在桌麵上調了幾下。隨著單調的敲擊聲,腦中看似淩亂的線索漸漸連成一線。


    朱雀現身……火係法術……幻術?靈符?


    “你再去調查清楚,這幾個人之後的去向和現在的下落。”


    “是。”隨著光明之子的吩咐,近侍官恭敬退下。


    走出驛館,來到一家出售靈石的店鋪找了個僻靜角落,借著無數靈力波動的掩護,他取出昂貴的鏡麵通訊晶石,注入靈力後低聲說道:“重黎閣下,事情的進展是這樣的……”


    離開店鋪時,想起剛才重黎左翼長許諾的好處,近侍官麵上不自覺帶了幾分得意。這年頭,隻為一個主人辦事是萬萬吃不飽的。做人嘛,得學會機變靈活才是,即便是以神之使者自詡的神職人員也不例外。


    他小心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有異狀後,迅速融入街上人潮之中。


    自以為得計的近侍官並不知道,自始至終,有一道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將他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這一天,布宜諾天氣依舊陰霾,長街路口擺了一張孤零零的桌子,值勤的衛兵正煩燥地整理著上麵被風吹亂的告示和通緝令,第一萬零一次詛咒自己為何運氣如此之背,偏偏被安排在這種鬼天氣值班。


    “這種偏遠的鄉下地方能有什麽人材?就算有強悍到能夠橫穿死亡峽穀抵達這裏的靈士,人家肯定也會選擇去都城直接參賽,根本不會來這裏讓我們白賺十個靈晶!”


    衛兵正低聲抱怨時,一個略嫌冷漠的少女聲音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請問,這裏是元老會侍衛選拔賽的報名點麽?”


    “沒錯,告示在桌上,報名表格十個靈晶一份。”衛兵不耐煩地說道。來谘詢的人他見得多了,但都在聽到一個靈晶的高價後搖頭走開。想來今天這人也不會例外。


    不想,少女立即毫不遲疑地問道:“我們共有三個人參賽,表格是一人一份嗎?”


    ——財神爺來了!


    衛兵又驚又喜地抬起頭來,當看清說話少女的容貌後,再度傻眼:天啊,世上竟還有這麽漂亮的女人!


    好在三十個靈晶的誘惑讓他快速從癡迷中清醒過來。生怕對方反悔似的,他一把抓起三張表格,殷勤地遞到少女麵前:“美麗的小姐,這是報名表。”


    少女接過表格,草草看了兩眼,詢問道:“報名沒有限製條件吧?你看我這兩位朋友可不可以報名?”


    戀戀不舍地把視線從少女身上移到她身邊的灑脫青年與一臉紅痘的少年身上,衛兵瞟了一眼便拍著胸脯說道:“當然沒問題,競選侍衛全憑實力說話,對容貌沒有要求。”


    少女神情古怪地看了滿臉疙瘩的少年一眼,目光收回時看似漫不經心地掠過告示旁邊的通緝令,再次確認道:“確實沒有問題,是吧?”


    “絕對沒有!”


    “好,謝謝,這是三份報名表的錢。”


    接過少女遞來的三十枚靈晶,衛兵樂得合不攏嘴:按照規定,他可以抽取二十七枚靈晶做為提成。一下子就賺夠一年的生活費,他覺得今天布宜諾再沒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


    殊不知,走過長街轉角,有人比他更開心。


    “哈,小商,我就說我的易裝手法天下無雙吧,官方的人果然沒有認出你,虧你剛才還擔心了半天。”灑脫青年笑著伸手攬過少年肩膀。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孟大哥,我當然相信你,但鳳舞小姐的計劃實在太過匪思所夷,我會猶豫也是理所當然。孟大哥,你可別怪我。”


    “我怎麽會怪你呢,說真的,剛聽到鳳小姐的提議我也嚇了一大跳。”


    說著,青年敬佩地看向身旁的少女:“鳳小姐,你怎麽會想到這個法子的?”


    聽到孟原府的疑問,鳳舞淡淡一笑,說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雖說借選拔賽之機,易裝重回都城聽起來確實很冒險。但仔細想想,這總比東躲西藏來得強。而且等回到都城,還可以伺機幫助小商的父親。豈不是一舉兩得?”


    昨天鳳舞提出這個主意後,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太過危險。但爭論商議後,卻發現再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重回都城固然危機四伏,但繼續在外躲避通緝也不見得就安全。再者,律家父親處境不妙,令律宮商十分擔心。思索片刻之後,他便同意了鳳舞的提議。唯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改裝瞞不過其他人的眼睛,被認出來後會拖累同伴。


    對此,鳳舞倒是胸有成竹。一來孟原府的改裝技藝著實高超;二來她知道人們對相貌有明顯缺陷的人往往不會多看,一般隻匆匆帶過一眼。


    律宮商原本半信半疑,今天特地起了個大早出門實驗。果然,街上行人的反應都像鳳舞所說的那樣,當看到他一臉紅痘時都略帶嫌惡地轉過臉去。這不禁令律宮商信心大增。


    待看到連天天接觸通緝令的衛兵都認不出他後,律宮商總算徹底放下擔憂。


    ——明明是很簡單的法子,但自己就是想不出來。而鳳舞短短片刻內就能察覺並利用這一點,實在是非常厲害呢。


    想到這裏,律宮商不禁看了鳳舞一眼,一縷紅暈染上他白皙麵龐。好在被滿臉紅痘擋住,才未讓人察覺他的失態。


    鳳舞並未察覺他的目光,徑自在心中思索整個計劃。報名參賽,以合法理由去到朝華帝國都城,隻是計劃的第一步。待回到都城之後,該如何打探情報,並最大限度利用那一紙秘密文書打擊光明聖殿威信,才是最難的一步。


    ——不過,越是難做的事,才越有挑戰性與成就感。不是麽?


    沉浸在思緒中的鳳舞雙眸有如黑矅石般光彩流麗,奪人心魄,完美的麵龐亦隨之流露出自信滿滿的神采。她無心展露自己的動人,卻早在不經意間令身旁的少年沉醉。


    由布宜諾去到朝華帝國都城,步行至少需要一個月,乘車騎馬也得要半月之久。所以鳳舞一行人決定走空路,雲琛嵐自然是載不動這麽多人的,於是他們打算租幾頭獅鷲飛過去,這樣最多隻要三天就到了。


    獅鷲本身身價不斐,布宜諾這樣的邊陲小鎮自然沒有出租的地方。詢問過當地人後,鳳舞等人便雇也馬車,向離得最近的一處較為繁華的城市艾利和趕去。


    顛簸了兩天之後,馬車終於抵達了目的地。朱雀率先從車上跳下,毫無冷豔美女形象地拍著胸大口喘氣:“神啊,原來坐馬車這麽受罪,顛得我五髒六肺都要顛倒了!”


    鳳舞倒是不覺得怎樣,聞言無辜地說道:“早讓你和琛嵐一起進魔獸空間,你又迷戀美色不肯錯過機會,何苦呢,我看他對你又沒意思。”


    說話間,朱雀已經緩過氣來,再度恢複了平日的端麗,聞言淡笑著搖了搖頭:“主人啊,雖然您在法術方麵的天賦無人能及,但在情感麵前,您還沒有開竅呢。要知道,情之一字毫無道理可言,隻要心中歡喜,即便隻是看著他,就覺得非常非常高興了。”


    ——無聊,有那功夫還不如修行去。


    鳳舞心中嘀咕道。當然,她不會煞風景到把心裏話說出來。畢竟喜歡孟原府的是朱雀又不是她,旁人的心事她無權幹涉。


    這時,孟原府也扶著重傷初愈的律宮商跳下車來。見他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鳳舞不禁問道:“小商,你感覺怎樣?”


    “沒問題,我能撐得住。”律宮商忍下胸口不適,盡量讓自己笑得自然些。


    鳳舞如何看不出他的強撐,心中不禁對這位看似弱氣的少爺評價又高了幾分。她不習慣坦白地向他人表示關心,便淡淡道:“嗯,那我們先進城,租到獅鷲後休息一夜,明天再動身趕路。”


    相處數日,律宮商已經知道她外冷內熱的性格,知道這是她特有的關心方式,當下不覺心中一熱,原本的不適竟真的消散了幾分,用力點頭連聲答應:“好!沒問題。”


    向馬車主人結了路費,眾人正準備入城,頭頂卻驀然一暗,隨之傳來一片亂七八糟趾高氣揚的叫嚷聲:“識相的就快閃開!否則被砸死砸傷老子可不負責!”


    “誰敢擋我們疾風之狼的路,耽誤老子進城休息,老子就砍了誰!”


    見頭頂呼拉拉飛來幾頭載人巨雕,盤旋著就要落下,站在城門前的人群紛紛退讓,生怕惹到這些有名的煞星吃啞巴虧。


    鳳舞見狀,不悅道:“明明旁邊就是空地,他們卻淨撿人多的地方下降,真是可惡。”


    在北冥大陸土生土長的孟原府對這裏的情況了若指掌,看到這群行事張狂令人討厭的家夥們衣襟上的徽章,遙遙一指,向鳳舞示意道:“狼頭與十字,正是北冥大陸第一傭兵團疾風之狼的標誌。他們實力不弱,三千多名成員裏,至少有一半的修為都在下階滿級以上。加上這些年他們幫不少大人物解決過麻煩,自恃背後有人撐腰,所以向來行事張狂。有些人會覺得他們這麽做威風帥氣,但我隻覺得他們張揚得像個剛剛撈到第一桶金的暴發戶。”


    這些話要是由別人說來,多半是帶著幾分懼怕幾分厭憎,孟原府卻依舊神情自若,仿佛他點評的不是實力雄厚的傭兵團,而是路邊攤上的大白菜新不新鮮。


    想起初見時的疑問,鳳舞目光微閃:“哦?我隻聽說過薩蘭卡第一傭兵團血薔薇,倒沒聽說過什麽疾風之狼。”


    聞言,孟原府麵不改色,打了個哈哈說道:“管他花也好,狼也好,現在我們最重要的事還是先去找到獅鷲,再大吃一頓。”


    鳳舞聳了聳肩,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畢竟,隻要知道對方是可以信任之人便足夠了,別人不想說的事,又何必追根問底。


    作為邊陲重城之一的艾利和,繁華之處雖然比不上修塔帝都,一應事物卻也足夠齊全。在路人的指點下,鳳舞等人很快便找到了出租獅鷲的地方。


    那是一處空曠的平地,生鐵鑄成的巨大食槽旁蹲坐著兩頭形體巨大,背收雙翼的獅鷲,時不時低頭喝水吃食,理也不理行人或驚歎或好奇的目光,顯然已經十分習慣這種生活。


    平地旁的小木格子間裏,店員與鳳舞談妥押金租金後,笑道:“美麗的小姐,您真是好運呢,這是艾利和城裏最後兩頭獅鷲了。您知道,最近都城的侍衛選拔賽即將開始,不少人都想去碰碰運氣,好多地方的飛行魔獸都被搶光了。”


    “看來我們剛好趕上了末班車。”鳳舞剛要將數好的晶石遞過去,身旁卻突然傳來一個嗡聲嗡氣的聲音:“慢著,這兩頭獅鷲我們要了!”


    隨著聲音,一個肌肉誇張得不話,身體比普通人高出兩倍寬出一倍的巨漢大步向這邊走來。他身邊還有幾名同伴,雖然體形不如巨漢誇張,卻也都是肌肉虯結,一看就知道絕非善類。


    類似的事情以前也曾有過,店員便解釋道:“不好意思先生,獅鷲已經被這位小姐先預訂了。明天下午就會有客人歸還獅鷲,您看是不是等一等——”


    “什麽?”巨漢猛然提高聲音,像是半空裏平地打了個驚雷:“老子說要訂,就是現在要訂!哪裏有空等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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