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俊賢一口氣寫完了他給姬倩倩的第二封信,但他並沒有像第一次那樣,急於將這封信交給郵遞員同誌帶走,寄給姬倩倩。


    他翻來覆去的將這第二封信看了無數遍,越看越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講這封信寄給姬倩倩!


    他寫給姬倩倩的第一封信,是通過他在沙窩中學上初中三年級的妹妹餘文玲,轉交給投遞員的。當時他請的病假還沒有到期,正在家裏養病。由於行動不便,也隻能如此麻煩妹妹了。


    但是現在,他病假已滿。他已回到了學校,重新上班工作了。


    沙窩中學是鐵柵鄉後山點兒唯一的一所初級中學,也是鐵柵鄉郵電支局後山片區投遞員唯一的一個投遞點汊。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期,郵遞員的交通工具還是自行車,每周二四六投遞三次。早上七八點鍾,帶上郵包,騎車出門,一個多小時以後,十來點鍾時,到達沙窩中學。


    餘俊賢早在家裏自學期間,由於喜歡讀書看報,訂了《十月》《小說選刊》等幾種雜誌;愛好文學寫作,投稿退稿又是家常便飯;後來又報名參加鴨綠江函授創作中心的函授學習,郵寄教材,上交作業,這一切都要通過投遞員來完成。


    雖然當時他並不在沙窩學校工作,所有的郵件郵包都是通過他的妹妹餘文玲來轉交完成的,但因為簽收掛號郵件的緣故,他也見過郵遞員幾次,對他們的職業充滿敬意,對郵遞員本人的辛苦工作深表謝意。所以,一來二去,他和本片區的郵遞員小高混得非常熟悉,關係也很密切朕。


    自從他到沙窩中學工作以來,他的辦公室簡直成了郵遞員小高的落腳之處。所以,每次餘俊賢隻要有郵件需要郵寄,他隻要寫好封好,貼好郵票,往辦公桌上一放,就意味著這些郵件已經進入了投遞程序。


    但這一次,餘俊賢將寫好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後又放回了抽屜裏;過了兩天,他又從抽屜裏取出這封信,再反反複複看上一陣子!


    尤其是在這封信的最後,他明確提出要求,讓姬倩倩今後不要再給他來信了。(.無彈窗廣告)――這讓他很是猶豫了好幾天!


    到底要不要將這封信寄給姬倩倩?


    寄給她吧,那就意味著從這封信交到郵遞員手上的那一刻開始,他和姬倩倩保持了將近四個月的朋友關係自動終止,自行解除!


    並且,極有可能因為這封信,給病中的姬倩倩帶來難以預料的痛苦,甚至災難,抑或是毀滅性的打擊,都說不定!


    不給她寄吧,那麽,他餘俊賢和她姬倩倩的朋友關係,究竟要保持到何年何月何日何時,才是個盡頭?不是說他喜新厭舊,另尋新歡;實在是因為姬倩倩目前的婚姻背景,絕不允許他再把這種說朋友不是朋友、說戀人不是戀人的關係再維持下去!


    否則,這也將給姬倩倩本已非常不幸的愛情、婚姻和家庭生活,帶來滅頂之災!


    她已是訂婚之人,很快就會出嫁,成為他人之婦。一個尚未結婚,甚至尚未談過戀愛的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和一個已經過門的少婦之間,不明不暗的一直保持著通信關係,這意味著什麽?要是被她的愛人發現了,她的愛人又會怎麽想?又會怎麽看她?


    自古以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即便是姬倩倩的愛人再多麽不濟,他也是一個男人!他能允許已經嫁給自己的妻子姬倩倩,再和一個不三不四、不倫不類的男人,保持那種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男女關係嗎?


    就在這反反複複的猶豫徘徊彷徨中,餘俊賢又清晰的回憶起了幾個月前,在晉西省千光縣底村鎮那家兒麻院裏,姬倩倩那天和他談起自己已是訂婚之人時的情景來!


    餘俊賢清楚的記得,那天是年月日,――距離餘俊賢出院的日子還有兩天,姬倩倩去向餘俊賢送還借閱的日記的日子。


    如果不是姬倩倩主動提出要餘俊賢談談莫夏捷的情況,或許,這一切也都不會發生!


    在把一切關於這杯日記本的所有話題談完之後,在談到這本日記所記內容的時候,姬倩倩以她清純的青春少女對待愛情婚姻和家庭生活的特有的敏感,非常謹慎、小心翼翼的,以試探的口氣,向餘俊賢懇求道:


    “俊賢,你能和我談談你的莫夏捷的相關情況嗎?”


    他本來想著,受盡了莫夏捷情感折磨的餘俊賢,一定會惱羞成怒,然後痛斥她無聊之極,無恥之極,貪婪之極!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


    餘俊賢竟非常爽快的答應了她!


    “當然可以了,有什麽不能的呢?”


    於是,餘俊賢將他和他的心愛的學生莫夏捷,從相識,到相處,再到相知,一直到後來彼此產生了好感、傾慕、喜歡,直至最後確立了戀愛關係的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曲曲彎彎,一五一十,一點不留的講給了姬倩倩聽。[.超多好看小說]隻聽得她姬倩倩心生羨慕,心裏直癢癢!隻恨那個莫夏捷為什麽不是她姬倩倩呢?


    到了最後,餘俊賢兩眼直直的盯著姬倩倩,反問道:


    “你呢?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談談你自己吧!”


    於是,姬倩倩除了她在家鄉的閨室密友王曉璞之外,第一次在異地他鄉的土地上,當著一個本與自己素不相識的男人的麵,打開了她關於自己痛苦而又不幸的婚姻的話匣子――


    “你的婚姻不如意,前前後後談了好幾年,沒有遇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姑娘。就參加工作後,遇到的莫夏捷,勉強還說得過去吧,她又將你折磨得死去活來,傷得體無完膚的!我和你一樣,看來,咱們殘疾人的愛情、婚姻和家庭生活,就和殘疾人的生活、就業一樣,是每一個人都無法回避的現實話題,熱門話題!也是咱們殘疾人的通病,更是這個社會的痼疾!”


    姬倩倩一說起自己的婚姻大事,情緒顯然有點激動。她慷慨激昂,滔滔不絕,說了一大片子,竟然還沒有切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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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別再和我兜圈子、繞彎子了,你直接告訴我,你的另一半,你的那一位,究竟姓甚名誰,是幹什麽的?”餘俊賢迫不及待,急不可耐!


    “你又沒見過他,又不認識他,他姓甚名誰,和你又有什麽關係?”姬倩倩說到這裏,有意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道,“他叫謝俊閣,是個搬運工,或者說是裝卸工,說得再通俗點兒,就是個背麻包的!”


    “啊,怎麽會這樣?”餘俊賢聽了,大吃一驚。


    “怎麽會這樣,你還不清楚嗎?還不是因為咱們是個殘疾人,身體有毛病?說得難聽點兒,就是個瘸子!”


    說到這裏,姬倩倩一股悲憤的神情籠罩了整個臉龐。她早已不在乎別人會怎麽看待自己,評價自己,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再也不說難聽、難為情什麽的,直接自我解嘲,直說自己是個瘸子!


    餘俊賢的臉頰一陣抽搐,他怎麽都沒有想到,坐在自己身邊的姬倩倩,竟然會這麽直截了當!


    當姬倩倩毫不掩飾也毫不避諱的說出“瘸子”這兩個字時,餘俊賢的臉色刷的一下紅了,仿佛姬倩倩說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餘俊賢自己!


    “怎麽能這樣說話呢,倩倩?別人說咱,那是打心眼裏瞧不起咱。這說明他們那些人素質低!可咱們自己再妄自菲薄,自輕自賤,自我作踐,那豈不是更讓別人瞧不起我們了嗎?你應該知道朱伯儒吧,他說過一句話:不怕別人看不起,就怕自己不爭氣!想不讓別人看輕自己,尊重自己嗎?首先我們自己得看得起自己,自尊,自愛,自立,自強,然後再去奮力拚搏,力爭做出優異的成績,讓那些世俗之人不敢小覷我們!到那時,我們的身份和地位,我們的尊嚴和人格,我們應該得到的一切,自然而然、理所當然的,就都屬於我們的了!”


    很顯然,剛才姬倩倩慷慨激昂的情緒,直接影響到了餘俊賢。他一開口說話,就激動起來,興奮不已,長篇大論,說了個沒完沒了。


    “就這剛才你還好意思說我,你說起什麽來,不也是一套一套的嗎?”姬倩倩揶揄著餘俊賢。


    “你的那一位啥學畢業?”


    “他是文盲,沒上過學!”姬倩倩口沒遮掩,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


    “什麽?文盲?沒上過學?別人介紹給你,你自己心甘情願就這麽接受了?”


    “心不甘,情不願,可又有什麽法子呢?我又不是你!女人嘛,嫁給誰,到哪裏,還不都是那回事?”姬倩倩情緒低沉,一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自甘沉淪姿態!


    “你們現在的關係,發展到什麽程度了?剛見麵?了解中?熱戀中?還是已經訂婚,已經開始談婚論嫁了?”


    “已經訂婚了!明年元旦就要準備結婚了!”姬倩倩的表情,一臉漠然,好像自己嘴裏說的,是另外一個人,與她自己毫不相幹似的!


    “啊――訂婚了?……”餘俊賢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分貝會這麽高!


    他不知道聽到姬倩倩的回答之後,他為什麽會發出這聲驚叫!是為姬倩倩的命運感到悲哀,還是為他自己已沒有機會再和姬倩倩保持聯係,繼續相處,表示遺憾!


    他隻知道,當他發出這聲驚叫的時候,他的心隨之也冰涼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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