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到鐵柵鄉沙窩中學去當代課教師以前,在家裏,餘俊賢是這個家庭裏最勤快、最能吃苦、最默默無聞的一個人!


    從小到大,餘俊賢可以說是一個從來都閑不著的人!


    盡管他很小就遭遇了不幸,被病魔小兒麻痹纏上了身,落下了殘疾,可他並沒有以此為借口,更沒有因此而好吃懶做!而是自始至終一直在盡自己的最大努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盡可能的為自己的父母減輕思想上的壓力,身體上的痛苦,經濟和生活上的負擔!


    還是在小學低年級的時候,每天放學回到家裏之後,他就和其他小夥伴一起,著籃子,到田間地頭去給豬拽菜;到了小學高年級時,他慢慢的學會割草了,於是每天放學之後,他就帶上鐮刀和籮筐,到田間地頭去給牛割草吃。


    每逢節假日和星期天,他還會和小夥伴們一起,跑到很遠很遠的小山溝裏去,拾上兩捆幹柴火,紮成一擔,和其他夥伴一道,排成長長的一隊,唱著歌,喊著號子,有說有笑的,相互照應著,擔回家裏鬮。


    尤其是到了每年寒假,春節前夕,他們相鄰的幾家,就像開展拾柴大賽一樣,蹭蹭蹭蹭,用不上幾天功夫,那柴火垛就節節拔高,堆成了小山似的!


    這讓幾家大人看在眼裏,喜上眉梢:小小年紀的娃們,就已經懂得替大人分憂解難了!這怎能不讓他們高興得合不攏嘴、心花怒放呢?


    在大集體生產隊那會兒,每逢三夏大忙,秋收時節,學校總要放麥假、秋假。像餘俊賢這樣的農村中小學生,還要被生產隊編入由專人管理的“童子軍”隊伍,每天都要下地勞動,記一個工分,算在家庭公分簿上,納入年終分紅呢哦!


    後來,餘俊賢初中畢業了。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他終止了自己的學業,離開了心愛的校園,結束了自己的學生時代,回到了生他養他的家鄉,開始了他修理地球的生涯,成了一位地地道道的農民!


    隨著年齡漸大,個子漸長,力氣堅強,餘俊賢開始由幹一些較輕的簡單易做的體力活向勞動強度較大的重體力活方麵靠攏。


    不久,漸漸地,他又開始從簡單的重體力活,向技術含量相對較高的技術活領域轉化,比若說打紅薯埂,栽紅薯,種棉花以及棉田管理、開墾荒地、植樹造林等等。(.好看的小說)


    再後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進一步搞活承包,經濟形勢進一步改革開放,和其他父老鄉親們一道,餘俊賢也在秋頭夏季的農忙季節之餘,殺條編笆,剮梢賣錢,砍串杆煤柱,以換取零花錢,貼補家用!


    餘俊賢兄弟姊妹共六個。年冬天,剛剛高中畢業、高考落榜半年不到的哥哥參軍去了。弟妹年幼,還都在上小學和初中。這樣,家裏的全勞力就隻有爸爸一個人,輔助勞動力有媽媽、姐姐和俊賢三個人。


    那四年間,是他們家最困難、最艱辛的曆史時期!


    哥哥參軍走後,作為那個階段家中唯一一個能夠出上力的男孩,餘俊賢和父親一道,承擔了家裏地裏所有的重體力勞動,從而使這個家庭在最最困難的曆史時期,得以勉強支撐,平穩過渡,使家庭這艘不大的航船,在社會這片波瀾壯闊的大海上隨波逐流,沒有觸礁沉沒,得以繼續在波瀾起伏的大海上航行。


    這個時期,有幾件事情,在餘俊賢的一生中,在他的腦海裏,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讓他終生難忘!


    第一件,是在他回鄉的第二年春天,在他的哥哥去西北邊陲參軍之後的年春天,他的一個年幼的姨表妹得了重病,需要在王城住院治療。家中的一切農活,都由小姨一個人勉強維持,可幾頭牛卻沒有人放。


    作為一個放牛娃,餘俊賢被父親送到廟坡山小姨家裏去,給姨家放了兩個多月的牛。直到這一年的麥收時節,他才又從小姨家回到了自己的家裏。


    這是餘俊賢平生第一次離開父母時間最長,距離最遠,單獨生活,最開眼界的一段生活經曆。他在那裏認識的一群每天和他一起放牛的夥伴們,還有那些熱情厚道、樸實善良的父老鄉親們,直到現在,依然活躍在餘俊賢的記憶深處!


    那幾年的農閑時節,餘俊賢家鄉方圓左近這一帶的人們,幹得最多的活計,或者說是掙錢最多的副業門路,便是砍串杆,殺荊梢!


    起初,餘俊賢由於年幼沒氣力,在兩位大堂兄上山砍串杆、殺荊梢,大賺其錢的時候,他隻能隨著他們上山,拾幹柴火,每晌一捆,一天兩捆。


    後來,兩位堂兄嫌天天上山幹這些重體力活太苦太累不太賺錢,就利用生產隊下放時,分給他們家的那台手扶拖拉機,搞起了運輸:拉梢往礦上送,掙兩地之間的差價賺錢。從此,餘俊賢便不再上山拾柴火,而是也拿起了鐮刀,開始和父親一道,殺荊梢賣錢。


    那幾年,身有殘疾,行動不便的餘俊賢,幾乎忘卻了自己是一個和別人不太一樣的殘疾人!


    每天早上,他和別人一道早早起床,洗過臉,吃過飯,磨過鐮,就和其他正常人一道上山。每天出工兩次,背一百三四十斤的梢捆子,跑來回五六裏、七八裏甚至十來裏的路,買四五元的人民幣!


    這幾乎成了餘俊賢回鄉六年務農生活的一種常態!


    有一天早上,餘俊賢獨自一人跑到離家五六裏的大東溝裏去殺荊梢,長達三四裏的整道大深溝裏,就隻有他一個人。


    忙碌了一個上午,他開始擰要子捆梢。捆梢處是一條羊腸小道的一處較為平坦的開闊地,而路外便是兩米高的一個大石庵。由於他身體殘疾,行動不便,這天早上殺的荊梢又比較多,可用來捆梢的要子卻比較短,還不太結實。正當餘俊賢撅著屁股,吭哧吭哧用力往一起聚攏的時候——


    隻聽“嘭——”的一聲,要子一分為二,斷作兩截!而站在路裏麵向路外的餘俊賢,因用力過猛,失去了重心,被狠狠的誑了一下,頭朝下腳朝上,連人帶梢翻到了大石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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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餘俊賢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而心底的意識卻非常清醒。在他滑向石庵下的整個過程中,他意識到:這一次下去非死即傷,非掛彩不可!


    他一聲:“媽呀,大事不好!”,連扒代抓,結果是:雖然滾下了石庵,但由於采取了緊急避險措施,才避免了摔得很慘很重這一惡果!


    他在灌木叢中掙紮了好長時間,這才又再一次艱難的爬起。他前看後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卻不見一個人影。


    ——沒有辦法,既然這一切的痛苦沒有人能夠為自己分擔,那就隻能自己一個人默默吞咽;既然這麽麻煩的事情,沒有一個人能夠為自己幫忙,那就隻能一個人獨自承擔,從頭再來;既然如此艱險的人生經曆,至今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那就隻能永遠塵封在自己的記憶深處,由一個人慢慢的獨自去體會,去品味!


    正是有了這一次特殊的人生經曆,餘俊賢才又再一次認真的審視了一下自己,認為農村這一片廣闊天地,雖然大有可為,但好不該他餘俊賢身體殘疾,行動多有不便,這裏絕對不是自己施展才華的舞台,絕對不是他的用武之地,他必須盡快選擇離開!


    司馬遷在他的《史記屈原列傳》中,有這樣一段話:


    “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嚐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嚐不呼父母也。”


    這段話的意思是說,上天是人的原始,父母是人的根本。人在處境窘迫的時候,就要追念根本,所以在勞累困苦到極點時,沒有不呼叫上天的;在受到病痛折磨無法忍受時,沒有不呼叫父母的。


    這天早上,餘俊賢在這孤寂無人的大山深處遭遇的一切,應該是他十七八年的人生曆程中,最驚險、最痛苦、最難忍受的一幕!


    所以,當他意識到自己遭遇的其實是一次非常危險的“掉崖”事故時,他隻能近乎本能的叫一聲“媽呀!”


    事情過後,當他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前看後看,上看下看,卻沒有哪怕一隻甲殼蟲對他的經曆和遭遇表示一下同情的時候,餘俊賢所能做的,隻能是自己對自己做一副鬼臉,自己對自己勉強的尷尬的一笑!


    他再次抬頭看了一下他剛才滑下來的地方,又重新目測了一下他剛才從上麵滑下來的那段距離的高度,他幾乎有點後怕了:今天早上,在這裏,在這寂靜無人的山溝裏,要是自己摔在地上起不來了,該怎麽辦?要是自己一不留神摔死了,又該怎麽辦?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又從大石庵的下方艱難的爬回他剛才滑下去的地方,重新續好了要子,捆好了梢子,背起來,一步一挪的向家裏走去!


    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獨自一個人去遠處殺過荊梢!


    再就是,每年的冬春時節,餘俊賢總會在父親的帶領下,擔起一擔又一擔的大糞,不上南嶺,就上北坡;不上東疙瘩,就上西山窪,打紅薯埂的艱難情狀!


    餘俊賢的家就坐落在現在新置縣著名的風景區荊紫山的南麓。他家所在的千名溝,有一半的土地都在四周的高山之上。每年搶收搶種時節,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從山上將一擔擔百十斤的紅薯、玉米和柿子等等擔到家裏;而農閑時節,最為較勁的,莫過於將一擔擔八-九十斤的大糞、農家肥什麽的,運往四周的山上,運到遍布四周的山上的秋糧地裏!


    餘俊賢身體殘疾,手腳不靈活,行動不方便,別說上坡下嶺,擔著重七八十斤的大糞,要走好幾裏的山路,就是正常人,手腳靈便,空著手,走上一二裏,你也會覺得受不了的!


    就這樣,餘俊賢擔著幾十斤重的糞擔子,邁著蹣跚的腳步,一瘸一拐,晃晃悠悠的上了山。本來,往返一趟下來,要歇上好幾次才算正常。可餘俊賢隻要將糞擔子挑上肩,基本上是一路不歇,一直挑到目的地,他才肯停下來,歇上那麽一陣子!


    一來他這人恨活,不論幹什麽,總恨不得一下子把活幹完似的;


    二來每當他想放下擔子歇一歇腳的時候,在他的腦海裏,總是會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再歇上半天的話,這種痛苦就意味著還得再持續好長時間才能結束。長痛不如短痛,還是讓它盡早盡快結束為好!


    三來每次放下擔子歇腳的時候,因為地勢的原因,總是會將一些糞灑在路上歇息的地方。


    每每這時,餘俊賢就會流露出一種十分惋惜的神情:畢竟從家裏擔到這裏,已經付出了許多的時間和體力,弄灑了,就意味著浪費了時間和體力,這樣就太不劃算了!要灑還是應該讓它灑在地裏,這樣才保本!


    再就是勞動強度最高的開荒地。在餘俊賢參加工作的前一年,父親決定將自家承包的南溝口高柿樹窪那一道窪的溝平地全部開墾出來,種上泡桐樹。


    這個時候,參軍的哥哥,已從部隊複員回來,又專轉業到新置縣的搪瓷廠裏當了一名工人;三弟也已從沙窩中學畢業,到外地給人看果園打工賺錢去了;而姐姐也已出嫁。二妹打從小就沒上過幾天學,一直在家當牛倌;小妹年幼還在上初中。


    在這種背景下,由於父親還有大田裏的夏秋莊稼,得靠他忙活;所以,開墾荒地的活,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餘俊賢的頭上!


    要在別處,要是別的什麽活計,或許,餘俊賢忍忍也就過去了!可這荒地,卻在和餘俊賢殺荊梢掉崖那道溝僅有一溝之隔的北溝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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