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大河掉進井裏了!”何仙舟拚命地跑到用餐的地方。


    “掉哪井裏了?”耿兆麟父親著急地問。


    “掉田裏路邊的土井裏了。”


    “他龍大河也算小尨河的能人,一米八多的男人,怎麽掉進一個土井裏?”尨海鳴覺得可笑,就催大家:“快吃飯,仙舟,不要管他。沒事。”


    何仙舟看大家一點不在乎,就把他們一起掉進土井裏的事情說了。大家聽了不但不救,反而哈哈大笑,直把何仙舟羞得從臉蛋紅到脖子。


    尨海鳴見何仙舟站在那裏也不吃飯,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關了兩次他都能完好的出來,一個土井會淹死他?一會兒會上來的。”


    “井裏有冰,那冰塌了,冰都快浸到他的屁股了。會凍壞的。”何仙舟的心仍在那個土井裏。


    “壞了就壞了吧。他龍大河三個孩子的父親了。”尨海鳴說。


    “仙舟還是黃花大姑娘,哪能這麽說。”耿兆麟父親恨不得照尨海鳴就是一腳。那腳剛伸過去,被尨海鳴躲過了。


    “你看——龍大河回來了!”隊長喊道。


    大家往南望去,龍大河拄著一根木棍走來了。何仙舟一見他手裏的正是她丟在井裏的那根木棍,沒想到他就是靠這麽一根小木棍自救了。


    龍大河回來人就齊了,工作隊同社員一起在工地上吃了中午飯。所謂的中午飯還能吃上白麵做的薄餅,那裏麵多是玉米麵糊糊,幾乎沒有什麽菜,有個涼拌或炒鹹菜之類就相當不錯了。


    這薄餅之後隻剩下粥了。粥裏麵放一些蒸不熟煮不爛的紅薯幹和埋在地下的紅薯葉子,不過還準備了一些爛紅薯,專供那些吃不飽的大肚漢用的。


    何仙舟沒有吃下一口薄餅,看見那粥又想起耿兆麟媽給玉萍的孩子抹屎的情景,看看大家忙著吃,再不吃那爛紅薯也沒了啊!何仙舟撿了一個紅薯剝掉了皮,啃了一口,拿在手裏端詳。


    “就在嗓子苦一些,咽下去一樣地飽啊!”一個渾厚的銅鈴般得男高音把大家下傻了。“原來是你龍書記!”龍大河驚訝地喊了出來。


    社員見龍永圖和尨海鳴蹲在一旁正吃著爛紅薯。耿兆麟的父親說:“勞動的時候,他就來了,還和我一起幹活呢。我哪想到是龍書記啊!”


    何仙舟手裏拿著紅薯不再剝皮了。龍永圖又摸起了一個,看看黃靜槐說:“你是何仙舟吧。”何仙舟點了點頭。龍永圖又說:“像你和尨海燕這樣的,自小蜜糖罐子裏泡大,那吃過這個苦啊!不像黃靜槐成熟。成熟才最美啊!”


    天越陰越厚,西北的紅雲變成黑色的了。龍永圖站起來,問尨海鳴:“人不留客天留人啊!今晚我們住哪?”


    “不瞞書記,我們這裏的確很艱苦,真的沒有你住的地方。”尨海鳴拒絕了。


    “這裏的條件不錯嗎?”龍永圖說。


    “龍書記,吃紅薯已經夠辛苦的。我們不能再讓你住這。我們讓龍大河的騾車把你送走。”耿兆麟父親過來相勸。


    “這紅薯的味道不錯!龍大河的褲子怎麽啦?”龍永圖突然發現了龍大河被水浸透的褲子。尨海鳴就把他們掉進土井裏的事說了。龍永圖看著何仙舟調侃地說:“那我就更應該留下來了,體驗一下與縣師範校花同在一個土井的快樂。”


    “龍書記你怎麽和尨主任一樣。”何仙舟羞澀地說。


    “我哪能和他一樣,要和龍大河比,我還差不多。”龍永圖一說,大家先是麵麵相覷,然後禁不住都笑起來,原來個頭、相貌他們的確像父子一樣。


    “龍書記,要不我送你。”龍大河走過去。


    “今天,我與社員同吃同勞動,還沒同住呢。”龍永圖說。


    “我還沒送過您一次,給我這個機會。”龍大河說。


    “你從縣城往小尨河送過,那一次你的尨海燕還坐在車上呢。”龍永圖說說笑笑,隻是不提回去的事情。


    尨海鳴見龍永圖心意已決,隻好同意他今晚和黃靜槐、龍大河一樣,與貧下中農同住。


    大家把一天的活計幹完,被大雨點子追著回到各自的家。龍大河、黃靜槐等6人回到耿兆麟家,大雨遮天蓋地來了。


    在昏暗的小碗棉線油燈下,耿兆麟媽正在捉虱子。這裏的人很少洗澡,沒有不帶這種小動物的人。不論時間、地點,隻要它們想吃,便會使人癢起來。居然用手指頭蘸了口水將它從背後捉住了!


    何仙舟站在最前麵,看得也最清楚,真感到為難。尨海鳴做了安排:“你和黃靜槐住在裏間,和媳婦兒住在一起。龍書記到外間和兆麟他爸住在一起。我和龍大河、尨順行住在廚房。”


    尨海鳴帶著大河和順行去了廚房。廚房裏靠牆堆滿了麥穰子。將麥穰子攤開,躺在上麵滑滑的,溫溫的,好舒服。忙碌一天的龍大河和尨海鳴聊了一會兒,便鼾聲如雷,大河的夢裏回到了那個草垛,他摟緊了尨海燕……尨海鳴的夢裏,麥穰子變成了金條,他抱著沉甸甸的金條向何仙舟求婚……可尨順行怎麽也睡不著了,他也在想和何仙舟在一起的美好的日子……


    “你是大貴人。我把結婚的喜床從裏麵騰出來,你用吧。”耿兆麟媽過來對龍永圖說。


    “騰也不方便,黃靜槐她們那吃過這苦,尤其何仙舟更嬌嫩,讓人看了心疼。這方便給她們吧。我在外和耿叔湊合一夜。”龍永圖謝絕了,把方麵留給了女人。


    何仙舟聽了激動地流著淚進了裏間,坐在耿兆麟媽的床上,何玉萍非常地熱情,特意將新婚的棉被找出來。被裏子是自紡布,何仙舟很過意不去,何玉萍笑笑說:“本來是婆婆準備給兆麟結婚用的,你看我孩子都這麽大了,這被子也用不著吧。”


    “起來!他大姐!”耿兆麟媽過來趕著何仙舟到騰出的那張床上,“這是我們結婚的喜床,怕占地方閑起來放些東西。沒想到現在用上了。等靜槐進來,你告訴她別坐我的床,直接過來。你們倆湊合一夜。”


    何仙舟推辭不過就隻能從命了。可是怎麽也難以入睡,全身上下的癢癢,忽然想到兆麟媽捉虱子的情景,可能是虱子!但又一想,人家新婚的被子,不可能吧。或許剛才坐在她的床上爬上了虱子呢。又折騰了個半個小時無濟於事,也顧不得她們在場,是否那幾個男的突然進來,才下定決心把上衣全脫了,上半身已是紅紅的一片。覺得天涼正要把上衣穿上,又覺胸膛裹著的地方奇癢無比。她披著上衣忍著癢癢走到門簾用板凳擋著,怕是男人們進來。她回去也不敢再上床,就站在地麵上,將那乳罩解下。啊!一大一小白米粒一樣的虱子正爬在罩子的邊沿上舞著前爪子,肚子已是紫紅的了——那是少女雪峰上的鮮血。更可怕的是虱子屁股的後麵是密密麻麻的白色的比穀粒還要小多少倍的東西,那是它們的後代——蟣子。她把乳罩扔了,跺了跺腳,又怕外麵聽見,隻好穿了衣服站在屋子裏。


    後半夜就冷了,冷時尿多,屋裏又沒有入廁的地方,想小便也得硬憋著,讓一個城市的姑娘真感到了苦的滋味。


    雨過天晴,院子裏的景色別具一格,月光顯得特別得清明。尨順行一直沒睡,看著門外的月光,突然看見龍永圖和黃靜槐站在石磨道裏,在輕聲說著什麽。尨順行推醒了尨海鳴。尨海鳴看了看把尨順行按下了,笑笑說:“看來這書記看上成熟的女人了。”


    “以前你說他看上海燕姑了呢。現在又……”尨順行又抬頭去看,又被尨海鳴按下了。


    “想不想當官?想不想找漂亮的女人?”尨海鳴聽他一笑,又拍了拍他的頭,說:“想就別告訴任何人,尤其不能讓於槐江和黃靈槐知道。”


    第二天早飯又是稀的,一大盆粥裏稀稀疏疏地隻有幾根麵條。尨順行有經驗,用勺子一攪,把自己那份子麵條和米粒撈上來;而何仙舟沒這本領,拿著勺子拚命地在盆裏攪和,可盛到碗裏時幾乎全是清湯。尨海鳴看著心疼,走過去把那碗裏的清湯倒進鍋裏,竟然把龍大河的那份子也攪給她了。但何仙舟不領情,把碗裏的又倒進鍋裏。


    龍大河知道何仙舟的用意,把大家的碗都放在桌子上,均勻地攪上,然後再一一倒上麵條水。


    何玉萍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提著乳罩,微笑著問何仙舟:“這是什麽啊?”


    何仙舟以為她有意找她難堪,她那裏知道當時的農村女人哪見過這樣的東西,都是用一條布條裹緊。黃靜槐推了推何仙舟,何仙舟想到上麵的東西支吾著說:“給你了!”


    “何仙舟!你跟我馬上到槐樹園。”黃靜槐半碗麵條沒有吃下,和何仙舟騎著自行車離開了槐花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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