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大河有了龍永圖的賞識和同事們的信任,迅速開展教學管理工作:白天除了4節語文課外,還要組織骨幹教師聽課;晚上,伏案備課,翻閱一些教育管理書籍。幾點休息他也不知道,隻記得看著書就睡著了。


    拂曉,校園裏鳥聲清脆,散發著空氣的清新,溢滿青春朝氣的學生們開始晨練了。龍大河也在這晨練的隊伍之中。這時候,何仙舟跑步過來,非常著急、又格外興奮地說:“大河老師,何校長叫你好像有什麽急事,看校長的臉色又好像是好事。在那——!”


    何瑋和尨順行同學正在籃球架下談話。龍大河跑步前進,到了他們跟前一個立定,用標準的男高音請示:“何校長,什麽指示?”


    尨順行見龍大河這個樣子忍俊不禁地笑。何瑋對尨順行說:“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


    何瑋看尨順行離開,轉過臉說:“目前,就這小子還不安分:不專心學習倒也罷了,到處煽情。我擔心他再帶領一部分學生逃學,在外麵瘋鬧。”


    “何校長讓您操心了!我馬上回去組織教師對他這樣的學生進行教育。”龍大河意識到這一段教學管理的疏忽。


    “這不能怪你,你畢竟是小學教師,對於師範教育還需要加強學習。聽學生反映,你半夜不睡,一直在學習,這很好!但要注意身體,好多事情不能急於求成。”何瑋對龍大河非常關心,但對他的工作也非常肯定,“你任教導主任不久,我們的教學井然有序:老師們備課、講課、批改作業精益求精,恨不得把過去丟掉的時光奪回來;學生們,上課、作業、討論,多認真啊!”何瑋說到此處,那臉上的笑容悄悄淡去,龍大河看得清清楚楚。


    “何校長,我雖然沒有參加戰鬥,但我也磨難中爬過來的。我龍大河一定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你要批評盡管批評。”龍大河凝視著他那張過早滄桑的目光說。


    “大河,你真的幹得不錯。我代表師範學校的全體師生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那我怎麽看您不高興啊?”


    “大河啊!我不是批評你,而是有一件事我真的沒有勇氣向你說……”何瑋把要說的話又收回去。


    “放心吧。校長。”龍大河一猜測到何瑋要說什麽,盡力平靜自己的心情。


    “剛才尨順行轉交我尨海鳴下發的一份緊急通知,要求我們學校派一名最得力最有培養前途的教幹,先帶畢業班學生到小尨山中學學習……”


    “到那學習什麽?一個中學連個院子沒有,半天上課,半天學農、學工。”


    “我們這次去就是要學習黃金槐的經驗,回來也搞‘開門辦學’!我看黃龍槐他們的意思是把黃金槐調過來任教導主任。”


    “如果學校走這條路,我這主任還有什麽價值?讓黃龍槐請回這個高人吧。”


    “你龍大河就是高人,從大槐樹下龍槐公祠裏創辦小尨河公社第一所聯辦中小學,參加過1958年的‘大跨越’大煉鋼鐵,經曆過1960年的‘大饑荒’的磨難,1964年親自到基層搞‘四清查’運動,1966年‘破四舊’,組建教師為主的戰團……你經受住多少次考驗啊!讓你去你會辯證地把好東西借鑒過來,派別人去,我們還不放心啊!”


    “我們這幾年大‘革命’小‘運動’幾乎沒有斷過,誰替學校的質量、孩子們的未來著想?我們剛剛有一個好轉,又搞什麽‘開門辦學’?”龍大河越說越激動,“這不能代表人民的願望!一定是黃龍槐他們篡奪了中央的指示!”


    “他黃龍槐還沒有這個膽量!這‘開門辦學’是龍書記貫徹中央的指示。”


    “那我去找龍永圖……”


    “你回來!”何瑋喊道,見龍大河站在那兒,走過去溫和地說,“這兒學生多,讓他們聽見不好,到我辦公室吧。”


    龍大河跟何瑋來到了校長辦公室,“把門關上。”何瑋說。見龍大河關了屋門,各自坐下,何瑋說:“我向來說話公開,辦事公開,但隨著形勢的突變,我第一次關門和你說說悄悄話。(.)當我從尨順行同學那裏接到這個通知,我比你還要著急、激動,恨不得把這文件燒了,裝作不知道這麽一回事,讓你們專心地教學。可是這尨順行早已向一些要好的同學傳播了。即使他沒有說,也不行啊!黃龍槐那邊交代不了。我打電話和龍永圖書記解釋,要求每周拿出半天的時間參加‘開門辦學’。龍書記怎麽也不同意。‘開門辦學’在中國1958年就鼓吹,小學入學率由1957年的61.7%大增至1958年的80.3%。後來老人家退居二線,教育政策亦隨之改變。小學入學率便跌至1962年的56.1%。大革命到來,隨著毛澤東重新掌權,1964年小學入學率便提升至71.1%。毛澤東對當時教育體製提出了很大的批評,認為缺乏實踐,學校又被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統治。亦不滿前些年國家發展側重城市,而忽視農村,便推動了一場城市知識分子‘上山下鄉’運動。”


    何瑋對當時中國的教育形勢分析透徹。“學製要縮短,教育要革命。”這是老人家說的。他老人家是金口玉言,除了那個副統帥敢不聽,其他人都聽。龍大槐主席將老人家的教育思想照搬到東夷國,自然也要開展“開門辦學”。


    何瑋也對當時中國教育特別是中國領袖無限崇拜,但他對“大革命”中存在的極端“左”的錯誤深惡痛絕。“開門辦學”傳到尨城縣,他也不能夠準確地把握這一思想,但是他相信龍永圖絕對不會將他們領向教育的死胡同。所以,他說:“大河,你也知道龍書記也是中國迷,不止一次地到中國去。這次我提出異議,龍書記親自點了你的名。我還是解釋,結果他那邊電話都扣了!現在,我慢慢地也接受了。教大家準備一下,明天你去吧。隻要看好何仙舟,別讓她跟黃金槐接觸就是了。”


    又是一個不眠長夜。天還不亮,龍大河帶領學生們披星戴月徒步離開了縣城。小尨山露出魚肚白的時候,他們到達了小尨河的大槐樹下,尨順行帶領男同學先下了河。河麵上隻有於槐江的一隻船,何仙舟等女生們等得不耐煩了,也脫下鞋子卷上褲腳下河了。四月的河水還刺骨地冰冷,但同學們沒一個喊冤叫屈。


    陽光普照大地的時候,大家徒步十幾華裏到了小尨山腳下的尨山中學。接待他們的是黃龍槐的兄弟黃金槐,曾在小尨河中學保衛室工作過,靠何玉蓮的幫助進了小尨河黨委。聽說欲都的何江龍狠抓教育,何瑋即將出獄,黃龍槐覺得好事來了,讓黃金槐來到了小尨山中學。當了校長就不愁提拔,更不愁娶不上何仙舟這樣的媳婦。


    學校沒有院牆,北邊三口教室,每教室各三間。教室的後麵是一個大土坑,亂長著茂密粗壯的楊柳樹。南邊一排六小間房屋,那是老師的宿舍兼辦公室,前麵稀疏散落著幾株榆、槐樹。在老師宿舍與教室兩排房中間有一條土路東西穿過,是村子前後街的分界線。整個學校布局很符合老人家和那個年代的教育思想——“開門辦學”。


    一所沒有院牆的中學,在現在平原地區是很難想象的。那個學校的教室像戲台子,附近村子裏的任何人都可以在這裏走來晃去。教室前麵有一個磚壘的乒乓球台子,在學生上文化課的時候,村裏的孩子們經常吵鬧著打球,聲音太大影響教學,老師走出教室吼一聲就把小孩子嚇跑了。可這嚇不跑後街的那個瘋子,患有間歇性精神病,不犯病時老老實實,一犯病就沒腔沒調地站在乒乓球台上亂叫,過路的人笑,教室裏的學生笑,最後老師也跟著笑。這瘋子還經常打孩子,但誰也不敢惹,因為他家庭出身好,等瘋子唱累了走開,老師們才敢下課。後街的一位老太太舉著棍子追趕兩隻鬥仗的公雞,一隻雞撲棱著翅膀就從窗戶飛進了教室,老太太哪管那是課堂,氣喘籲籲跑進教室裏與雞賽跑。鄰居家的兒媳婦就追上來保護自家公雞,見自家公雞受辱就說道:“人家護上的老母雞,跟人家掙什麽,快回家!”老太太一聽,也嚷起來,“那隻丟蛋的母雞有什麽你喜歡的,為它流血流汗。”那兒媳好像與這校的校長私通,聽這麽一說,鬧了,就指桑罵槐……老師們誰也勸不了,女生聽得臉紅心跳,男生卻趁機起哄。老師眼看課上不下去,就把學生們帶到操場玩遊戲,輸了的同學要唱歌,過路的農民把農具一放,就坐在乒乓球台上欣賞。那媳婦的男人牽著驢準備下地幹活,聽回來的人說他媳婦和老太太吵起來了,準備去看看沒想到這驢也駐足聽歌,學生合唱聲音一大,不知驢是受了感染還是受了驚嚇,毫無顧忌地仰頭引亢高歌,裏麵歌聲嘹亮,外麵驢鳴震天,外麵和裏麵就笑作一團。


    就是這樣一所中學,卻成了當時一所“開門辦學”的典型。黃金槐還介紹說:他們把學生分為兩批,上午出外實踐的,下午上文化課;下午出外實踐的,上午上文化課。況且上文化課的時候還要一、三、五加上一節政治課……


    黃金槐校長的報告除了搞笑之外,絕對沒有什麽新鮮的東西。但黃龍槐卻給予了肯定,還對身旁的同誌說,這樣的好校長最適合到縣師範學校當個教導主任。等那位校長報告結束他第一個鼓掌……


    一陣掌聲剛落,又雷鳴般地響起,龍永圖在黃龍槐、尨海聲兄弟等領導的陪同下走進了這所沒有院子的學校,他看了現場,臉上沒有一絲的笑容,好像他對黃龍槐推薦的這所學校並不讚同,反而很詼諧地對龍大河說:“大河啊,你覺得這所學校的‘開門辦學’如何?”


    陪同的人保持沉默,龍大河實事求是的回答:“我覺得這所學校不是‘開門辦學,是曲解了老人家的思想。也許在中國是正確的,但不適合尨城。”


    龍永圖對黃龍槐提議:“提起‘開門辦學’,我想龍大河的‘騾背小學’最為典範,從1953年就創辦了,領著一群放牛娃在槐樹下、小河邊讀書,寫字。”然後對龍大河說,“你敢於說真話,我也告訴你,像這樣子不是‘開門辦學’,這方麵我們要虛心向中國學習。下一步我想也學習‘上山下鄉’。不過我們尨城條件還不成熟,你先搞一些階級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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