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即將結束時,沈小令接到了一個電話,神色略顯焦慮,她拉著蘇南提前離開影院,說是家裏有急事,她媽讓她早點回去。蘇南問什麽事,沈小令說她媽也沒說清楚,蘇南不必送她回家,她自己打的回去了。蘇南幸福地返回狗窩,睡了一個此生以來第一個香甜無比一夜無夢的好覺。


    此日醒來,他收到了沈小令的一條怪異短信。


    沈小令:你在家麽?我想過去,我們**吧。


    蘇南:我家在哪兒,你不知道麽?


    沈小令:我忘記了,請你告訴我好麽?


    蘇南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粉碎。怎麽回事?才不到一個月,你就把我家在哪兒給忘了?沈小令,你到底安的什麽心?


    蘇南怒氣衝衝地回:如果你連我家的地址都忘了,那就別來了。


    如果沒有這些短信,他和沈小令很快就結婚了,這個故事就結束了。可是這短信偏偏就從天而降了,蘇南的人生由此轉入另一條他從來都未曾想到過的軌道。


    沈小令的短信讓我摸不著頭腦。


    我不相信不到一個月她就忘了我那個狗窩的地址。也許她是在開玩笑?為我們關係的恢複大喜過望繼爾和我玩幽默?


    我又回:忘了我家地址,就跟你早上起來忘記穿衣服一樣不可能。


    她回:放你媽的屁,再胡說老子宰了你。


    這顯然不可能是沈小令在和我發短信了。她無論如何說不出這樣的話。


    我又回:你到底是誰?她手機怎麽會在你手上?


    回:老子是她男朋友,你再插足,老子廢了你。


    就是說,最初那條謊稱忘了我家地址的短信,實際上是想套出來我到底住在哪兒。如果我短信裏麵說了,後麵會發生什麽,我無法預料。


    我已經不想再發下去了。我直接拔打過去,無人接聽。再打,仍然無人接聽。


    又收到短信:有種別打電話,直接告訴我你的地址,老子現在就過去。


    我當然不可能告訴他我的地址。


    我短信問:你肯定是誤會。我才是沈小令男朋友。


    回:老子前天剛和她上過床,你算老幾?以後再敢插足我們的關係,小心你的狗命。


    再發短信,對方已經不回了。再打電話,關機。


    手機響,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是沈小令打來的。


    “你剛才有沒有告訴他你的住址?”她心急火燎地問,如果她此時是站在我對麵打的電話,那麽應該是渾身發抖的樣子。


    “當然沒有。他是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隻要你沒說地址,我就不會對不起你了。”沈小令長長鬆了一口氣。


    “到底怎麽回事,他怎麽會說他是你男朋友,而且還和你……”


    “沒錯,在他看來,他是我男朋友。他一直在追我,我始終沒理他,可是這一個月裏,我約了他。”


    “你說清楚點兒,”我心都裂了,“到底怎麽回事?”


    “大寶,對不起,我是女人……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麽堅強。你讓我等一個月給我答複,本來可以等,可後來想想,我怎麽知道這一個月後,你給我的是肯定,還是否定?你以為一個月很短,可你知道這一個月對我來說,有多長麽?如果一個月後,你說我們結束吧,我該怎麽辦,你想過沒有?”


    “所以你給自己留了一個後備,是吧?”


    “可以這麽說。他是做口香糖銷售的,此前一直算是朋友關係,你發現我身上的紋後,我把一切都告訴了他,我總得找個人傾訴一下吧。你知道他聽後怎麽說?他說你不愛我。這一切他都能接受,他根本不計較……”


    “然後呢?”我已經咬牙切齒了,從湛山寺歸來後自以為胸懷寬廣萬事想通,現在才發現都是紙上談兵的花架子。


    “然後,他就不停地約我,起初我是拒絕的,可後來我赴約了,因為我等不到你的消息,我不知道你在哪裏,你在想什麽。你又說過,不讓我找你,不讓我發短信,不讓我打電話……”


    “好了,別說了。他怎麽會用你的手機和我發短信?”


    “昨晚看電影那個電話是他打的,不是我媽。回家後他就在我家門口等我,他搶去了我的手機。”


    “沈小令,我現在隻問你一句,你和他是不是上床了?”


    她沉默了。


    “你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是。隻有一次。那晚我和他在酒吧喝酒了,喝得很多,很多,我不省人事……”


    “一次和一萬次有什麽區別,沈小令,你是個賤貨,你媽那時侯罵你罵得對,你是個賤貨,你滾吧!”


    我掛斷了電話,關掉了手機,天旋地轉。


    開機後,裏麵短信一大堆。不是沈小令發的,而是沈妖婆。她剛剛從北京編劇和導演那兒獲悉我根本不在北京,措辭嚴厲,逼問我到底在哪兒,在幹什麽,趕緊回台裏向她匯報工作,不然後果嚴重。


    沈妖婆的話現在對我無半點威懾力了。這個醜陋的變態老女人,她才是這場戲的總導演,原始策劃人,但她對這場戲的結局居然一無所知蒙在鼓裏,依然自我感覺良好地對我頤指氣使。我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奔到台裏,徑直走入她辦公室。


    沈妖婆從她高大的辦公桌後抬起了腦袋,眼睛從鏡片中發射出自以為是寒光的東西盯著我,我猜她是在期待我的噤若寒蟬,繼爾喊“奴才該死”和“喳。”


    但我毫無反應,隻是冷淡而平靜地看著她那張依然五顏六色依然醜陋無比的老臉。


    “你去哪兒了?你進來怎麽不敲門?”


    “我為什麽要敲門?你門上有寫必須敲門才能進來麽?你這兒是日本天皇皇宮,還是我們的黨中央中南海?”


    “咦?你是不是吃錯藥了?你敢這麽和我說話?我問你,你既然早就回來了,怎麽不向我匯報工作啊?你還敢關手機?”


    “沈利文女士,請你說話禮貌點。我這種年紀是不需要吃藥的,隻有你這把年紀的老同誌才有可能吃錯藥。有事當然匯報,沒事匯報什麽?至於關機,那是我的手機,我想關就關,我又沒關你的手機。”


    “呀呀呀,你你你你越來越大膽了,啊?我告訴你,別以為你成我家小令的女婿我就不敢治你。我這人曆來公私分明,最討厭裙帶關係,別讓我為難啊,否則我調你離開本頻道,你到別人手下混混試試?你能取得今天的成績?”


    “沈利文女士,本人非常感謝你的苦心栽培。至於你介紹的那位沈小令小姐,我現在坦率地告訴你,我已經對她仁至義盡,但無可挽回,所以請你不要用‘裙帶關係’這幾個字眼,我非常不愛聽。”


    “你什麽意思,恩?你和我們家小令怎麽了?你們吵架了?吵架是很正常的事嘛,你幹嘛用這種態度對待我?我介紹小令給你是看得你,別不識好歹!”


    “謝謝你看得起我,沈利文,你當初介紹沈小令給我,是別有用心吧。沈小令以前發生過什麽事,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你都知道啦?”沈利文壓低了聲音,左右看看,“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瞞你了。你要知道,現在是什麽社會?有幾個女孩子結婚前是幹淨的?你要想清楚,別挑三揀四,你娶我們家小令不吃虧,別吵架了,啊?”


    “沈小令以前的事情你我都清楚,那就不說了。可沈小令後來的事你可不知道,我也不方便對你說。我呢,現在累了,我想回家休息。工作上的事兒,你自己去問北京那二位,反正你也問過他們了。再見!”


    我轉身就走。


    “你站住,你要為你的前途著想。”沈利文一聲暴喝。


    “我沒有前途。要有的話,也是我自己創造,跟你們姓沈的,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再見。”


    我打的回我的狗窩,蒙上被子睡覺,雖然睡不著,但擺出一個睡覺的姿勢,會讓我覺得舒服。


    三天後,沈妖婆以從未見過的低姿態約我一見,地點不在她辦公室,而是改為一家典雅寧靜的茶居。沈妖婆穿上了一套普通婦女裝束,一改她四季不變的女強人造型。這讓她變得多少有些平易近人,甚至有些衰弱,顯出了幾分可憐相。


    沈妖婆告訴我,沈小令家這三天裏很不平靜,她和我之間的近期巨變,妖婆已經全部知道了,包括那個中途插足進來,卻反罵我為插足者的“口香糖”。那晚上“口香糖”搶走了沈小令的手機,偷看了我和沈小令的一些短信,不免妒火中燒。沈小令與我感情融洽之際,彼此互發了不少甜言蜜語,其中不乏涉及肉麻甚至帶黃的句子,沈小令把這些句子都藏在了手機裏。雖然“口香糖”口頭承諾不計前嫌,廣開胸懷包容沈小令的一切前史,可真的看了這批短信後便忍無可忍,露出了無恥小男人的醜惡嘴臉。那天跟我短信裏麵互罵之後,“口香糖”餘怒難息,次日至沈家大吵大鬧了一番。


    沈家人全體出動,男女老少一起上陣,總算將“口香糖”擊退,但“口香糖”氣急敗壞後的破口大罵,把沈家一直以來努力隱藏著的所有**徹底揭露,街坊鄰居聽了個一清二楚,沈小令顏麵掃地,差點自殺,雖被成功阻攔,但已心灰意懶,向全家人聲明,此後打算單身過,誰也別打算再插手她的感情,特別是堅決不許再以任何理由給她介紹任何男朋友。如果誰再敢動這個念頭,她馬上死。


    她這番宣言,加上“口香糖”的吵鬧,讓她奶奶撐不住了。這位每次看到我抽煙,必端煙灰缸過來的老人,一病不起了。現在在醫院裏搶救,能不能活過來,還是個問題。


    鑒於這一連串的突變,沈妖婆和我商量,能不能胸懷再大一點,不要計較沈小令的欺騙,沈家人的隱瞞,也不要計較“口香糖”的中途**,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趕緊和沈小令合好,登記,結婚,這樣我就是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挽救了一位老人的生命,改變了她侄女的一生,拯救了一個家庭的幸福。


    “如果你答應的話,”沈妖婆說,“你可以提條件,你提什麽條件我都答應。我現在是受沈家全家委托,全權處理這件事。你現在馬上就可以提,你說吧,什麽條件?”


    “我什麽條件都不想提。我跟沈小令說得很明白,讓她等我一個月。這一個月裏麵我費了多大的勁,總算扭過來了,可她呢,她又跟那個‘口香糖’好上了,我沒辦法接受,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們也就是一般朋友,小令隻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嘛,你不要想得那麽嚴重。”沈妖婆故作輕描淡寫。


    “要是一般朋友,那就好辦了。關鍵是,他們倆個上床了。”


    “你胡說,我們家小令不是那樣的人。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妖婆差點把茶具給拔拉到地上。


    “我沒胡說。你要是不相信,你自己去問你們家沈小令。我要胡說,我天打五雷轟。所以,我現在什麽條件也沒有,無論你說什麽,我和沈小令都沒可能了。”


    “你再想想,你不要急著做決定。你的事業已經到了關鍵期,如果你答應,我首先保證你這次擅自離崗的事,我不予追究。”


    “你追不追究,那是你的事,我現在懶得理。我上次說過了,我的前途是靠我自己創造的,從今後我不指望任何人。我倒是想到了一個條件,讓我去看一看沈小令她奶奶,別的我都不需要了。”


    “我們先集中一件事說。我再問你,你倒底還打不打算和我們家小令和好?”


    “我說了,不可能!我已經仁至義盡,我沒法再後退了。”


    “那好,我跟你也說明了,你今後不要在電視台裏混了,你甚至沒必要在青島這個城市混了。我沈利文黑白兩道通吃,你最好馬上辭職,不然你呆在電視台裏會很難受!至於小令奶奶,你就不用操心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的話說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妖婆起身拂袖而去,連單也不買了。


    我根本就沒想,已經決定與沈家徹底結束任何聯係,任何交換。


    二天後,我到電視台裏辦了辭職報告。一周後,我正式告別了電視台,成了一名無業遊民。這期間通過沈小令的姐姐謝小萍,我得知了沈小令奶奶所在的醫院,隔著病房門偷偷看了她一眼。老人家躺在床上,看上去生命垂危。她似乎看見了我,想起身說話,但被沈小令她媽給按住了。


    我沒有看到沈小令。為了不刺激她奶奶,我轉身離去,真誠期望佛祖能保佑她老人家躲過此劫。至於沈小令,我實在是沒有心情多考慮她的未來了,因為我連自己的未來都不知道在哪裏。熱心的高老師再次打來電話,詢問我和沈小令的現況,我如實相告。高老師一陣沉默之後,說我和沈小令確實沒緣份,她是能夠理解沈小令在這一個月時間裏找人傾訴的,但她也不能接受沈小令隻在一個月時間裏就跟那位“口香糖”上床的事實。既然如此,分手也罷,而且這一次錯不在我,而在沈小令。


    高老師擔憂我未來以何謀生,我說不怕。我手上還有三十幾萬人民幣可用,在這三十幾萬塊錢用光之前,我想我一定能夠找到活下去的出路,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高老師依然孑然一身,苦等她老公的迷途知返。我們倆未免有些同病相憐,那尊潔白如玉的大理石雕像不時在我眼前閃現,我想如果有來世,我會選擇勇敢去追高老師,而不是讓她說調走就調走,說嫁人就嫁人。


    愛情與年齡相關,但不應被年齡所控製,這是我現在最大的心得。我們互相安慰鼓勵,我告訴她一有空我就會去武漢看她。她催促我趕緊另找工作,另找女朋友,一切重新再來,並不算遲。


    並不算遲麽?不,實際上我覺得什麽都遲了。青春是一場環環相扣的比賽,一環錯誤,後麵每一環都要出錯了。你沒有機會重頭再來,也沒有辦法改變整個規則。


    你能讓時光倒流,回到大學時代,和陳玉玲重新回到那個招待所麽,勇敢大膽地和她共度良宵麽?你不能!


    你能讓時光倒流,回到當初高老師那個單身宿舍,在停電那一刹那頂住誘惑扼製衝動轉身而去麽?你不能!


    你能讓時光倒流,回到剛到電視台的時侯,看著沈妖婆遞來的那張沈小令的照片說‘對不起,我有女朋友了’了麽?你不能!


    你能讓時光倒流,回到得知沈小令不是處女、做過人流後,大度瀟灑地告訴她說‘我不在乎我不計較我不追問’麽?你不能!


    王洛賓的歌聲又響起來了,這段時間它不停在我耳朵邊響起:


    “太陽下山明早還會爬上來


    花兒謝了明天還是一樣的開


    我的青春一去無影蹤


    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別的那樣呦


    別的那樣呦


    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王洛賓的歌聲被蘇北的電話打斷了。蘇北說,他和他女朋友張紅豔回她老家河南安陽某縣結婚了,作為大哥,蘇南必須要回去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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