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上部) 13


    玄熙赫昏迷了多久他們不知道,但是當他們將昏睡過去的玄熙赫放在驛站客棧的客房裏一路馬不停蹄狂奔向北了五天後,有關他們兩的通緝令便跟著他們的腳步緊隨而至。


    韓奕澤甚至不敢住客棧,通緝令到達羽川的當晚,兩人便出天價包下了一艘過江的小船。等他們終於擺脫官兵的追捕踏上自己的地盤時,蕭逸景將軍也正好領著大軍到達麗陽。


    對於蕭逸景,韓奕澤並沒有什麽想法。在他的印象中,這個被皇後深愛著的男人於他而言也隻限於多年前的那個早冬,拿著酒罐子在皇後墳前醉生夢死的邋遢中年大叔。


    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當他再度站在人群中遙望著那個被世人稱頌的儒將時,一切又顯得那麽的不真實。蕭逸景不再是當年那個頹廢的邋遢大叔,而是一身青衫滿身儒雅的端騎在馬背上,一如三過中傲視群雄最驕傲自負的周喻。


    龐大的軍隊從大街上肅然而過,沒發出一點除了腳步和戰甲摩擦之外別的聲音。


    蕭白帶著他站在湧湧人群中看著這個驚豔絕倫的人物策馬而過,緊抿的唇線,斜斜輕挑的劍眉,都足以讓韓奕澤看出來蕭白和他的父親有著很深的溝壑。


    而蕭白也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並沒有去晉見自己的父親,而是帶著他連夜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對於蕭白和蕭逸景之間的矛盾,對於皇後和蕭逸景的關係,韓奕澤不是不好奇的。多年前的那個午夜皇後掐著他的脖子對他所說的話也一直留在他心底,但他卻沒有去探詢個究竟的欲望。因為他知道,有些事能當作不知道就當作不知道,若他真的問出一個結果來,起後果將不是他所願意麵對的。


    野獸之所以被稱之為獸,是因為他們毫不掩飾心中的欲望。人也是獸的一種,人一旦沒有了那條束縛在心頭的倫理和道德枷鎖,將會變得比野獸更可怕。


    從麗陽到京城,以平常人的腳力得走上個巴月,如果快馬加鞭那也得七八天時間。


    獵獵狂風從臉頰上刮過,手中的韁繩緊握。從景城出來時就已經五月初了,和蕭白趕了將近半個月的路,夏天也跟隨著他們的馬蹄席卷而來。仿佛春夏交接的時候來得那麽突然,昨天還是微寒的春風,今日卻成了和熏的暖風。當真是事世無常。


    三個月前當他和無憂沿著著條路逃往景國時,還是早春。那時的他路途中昏沉失落,心隻想著逃得遠遠的再不回來,從而錯過了一路春景。如今他日夜不歇心神焦躁,一心隻想早日回京探望病榻上的皇帝……和太子,同樣與著豔麗的初夏失之交臂。


    時間不等人,他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現在才發現自己荒廢了多少年華。曾經的幼童稚子什麽時候已成長至翩翩少年?曾經的冷眼相看什麽時候轉變成了融入角色而不自知?那些本以為隻是過客的人和事又為什麽如同烙印搬記在心間磨滅不去?


    他來這個世界不過十三年零十幾天,前生的那些人和些事便已忘了大半,隻在午夜夢回時偶爾會感歎著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他這兩世,究竟是自己前世做了一個輪回的皇子夢,還是他今生在娘胎裏的一個睡前故事?他不確定,他唯一能肯定的是,這是一個美夢。雖說夢中樂裏有痛,雖說這夢痛中有怨,可這依然是他心之眷戀的地方。


    嚴肅沉重的戎將軍,秀美絕倫的皇後,俊朗雅致的皇帝,還有那個他不願麵對的悶騷太子,組成了他這一世的美好記憶。


    淺笑著撫上胸前微微跳動的心房,大燕皇帝巍峨的宮門已近在眼前。


    他是皇帝最寵愛的皇子,有皇帝給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宮廷,而蕭白隻是區區五品臣子,若不得召喚是入不了宮門的。和蕭白在宮門前分手,韓奕澤風塵仆仆的騎馬直搗皇帝寢宮。


    一路上新入宮的宮人們對他這個敢在宮中騎馬的異類抱以驚訝的目光,腳步匆匆的從前那些老宮人們則是躬身行禮,等他的身影離開後又是同樣的腳步匆匆,宮中禁軍對於這個受寵的被廢皇子視而不見。


    一路暢通無阻的到達景陽宮,皇帝身邊的貼身太監福德正端著藥碗邁出大門,一眼見著站在門前滿身風塵的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我爹他怎麽樣了?”韓奕澤往前跨出一步,看了看福德手中看上去未動的湯藥,心頭憂慮。


    “小王爺,這是太醫開的補藥。”福德在宮中這麽多年,又怎會不懂得韓奕澤的那點心思。“太醫說陛下並無大礙,隻是有些操勞過度,需得靜養才行。但是陛下堅持不肯喝藥……”


    “你把藥熱一熱再端過來,我進去看看爹!”韓奕澤將手中的包袱遞給福德,推開門走進這個他從小就已熟知的皇帝的寢宮。


    輕輕撩起床前低垂的簾幔,皇帝俊雅如昔的容顏漸漸顯露在眼前。


    小心翼翼的掀開皇帝身上錦被的一角,握住皇帝有力的手腕細細的把脈。不是他不相信太醫,而是他必須得親自確定一下皇帝平安他才能安心。


    “寶兒……”


    皇帝緊閉的雙眼微微顫動,一隻大掌顫悠悠的在被子底下握住韓奕澤正替他把脈的小手。“你出去這麽久,卻都不曾回來看看我。”


    “爹……”親自確認皇帝平安後,韓奕澤這才鬆下心來,靜靜的坐在床邊凝視著從選秀後就不曾仔細打量過的自己的父親,喉間發哽。


    他是這麽任性,隻為了皇帝選秀就跟他鬧了這麽多年,弄得至今父子兩見麵都這麽生疏尷尬。從前他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為何那麽生氣傷心。如今時過境遷,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早已不再耿耿於懷。但是時間和當初刻意的疏遠拉開了兩人的距離,當他幡然醒悟,當他後悔著想回頭的時候,那個曾經如珍如寶般嗬護珍愛他的父親卻已不再原地。他才發現,不光是時間不等人。


    “寶兒!”皇帝睜開自從韓奕澤近來便忐忑緊閉的深幽黑眸,抬手拉下坐於床前的韓奕澤將他摟在胸前,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若不讓蕭白去,你都還不肯回來看看我!”


    “蕭白……蕭白騙我?”韓奕澤直起身子看看**皇帝乖乖認錯的坦白表情,這才想明白了蕭白的那些話,隻是為了騙他回來,“你……”


    韓奕澤生氣的甩開皇帝拉著他手臂的大掌,想想自己聽見他重病時的擔心受怕,想想一路上自己奔波勞累馬不停蹄,想想自己一路上的心焦憂慮,心裏實在氣不過了,伸手狠狠掐了皇帝的手臂一把,掐完了還覺不解氣,於是站起來踹了龍床兩腳。但是床沒踹垮不說,倒把自己痛得夠戧。


    皇帝見他氣急的模樣,也知道自己這次做的有點過,但是不這樣他根本不回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


    韓奕澤本就在氣頭上,回頭一看皇帝還一副被逼無奈的表情,當下就氣得扭頭就要走。


    皇帝看他要走,知他是真傷著了。於是趕緊掀開被子從後麵拉住韓奕澤。


    韓奕澤掙紮了幾下,沒掙脫開。最後不耐煩了轉身想推開皇帝卻被皇帝順手一帶,狠狠的摟在懷裏。


    成年男子窒悶的懷抱強而有力的緊緊摟著他,不容他有一絲掙紮的餘地,長而健壯的臂膀鉻得他生疼。他掙紮著就快要不能呼吸了,口鼻間盡是皇帝身上常年熏染的龍涎香的味道。不知為什麽他心下就一片慌亂,原本就拚命掙紮的身子扭動得更厲害了。


    “別動,寶兒,別動……”皇帝越發用力的摟緊了懷裏的孩子,磁朗的嗓音悶悶的,嘶啞中帶著絲隱隱的哀求。“寶兒,讓我抱抱你,抱抱就好……”


    皇帝的臉龐深埋在他的頸項旁,粗重的呼吸隔著層層衣物熱熱的打在他身上,燙得他發疼。韓奕澤僵硬著動了動,最後終於妥協了靜下身子,任由皇帝那麽用力的摟著他。


    “寶兒,你越長大,我反倒覺得越不安心了。你年紀不大,可我卻總猜不透你的心思。就像現在,明明你還在我懷裏,但我卻總覺得抓不住你。仿佛隻要我一疏忽,你就會離開,再不回來。我還記得你小時候隻有在我的懷裏才能睡著;我還記得教你走路說話時你幼小可愛的模樣。可是當你從全心依賴我到漸漸的疏冷,時間匆匆流逝,昔日的幼兒也有了自己獨立的想法和念頭,我知道我不該再去約束你,我時刻提醒著自己你已經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牙牙學語的稚兒。盡管如此,我卻還是忍不住時時疑問,曾經那個依偎著我長大的孩子,是什麽原因讓他變成了如今這個疏離清冷的少年?”


    皇帝的喃喃自語重重的打在韓奕澤心上,酸澀的情緒彌漫在胸中眼前。


    是啊,那個依偎著皇帝天真不諳世事的孩子,在什麽時候悄悄轉變成了如今清冷複雜的少年?曾經那樣親密溫馨的父子又怎麽會變得如此疏遠而拘謹?


    “爹,是我不懂事!”韓奕澤哽著喉頭,雙手輕輕回抱住皇帝精瘦的腰身。“是寶兒不懂事……我總是讓你操心,我總想著快快長大好脫離你們的掌控,一有事我就隻知道消極的去逃避不去解決……才會讓我們之間的誤會越拉越大……”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當年的刻意疏遠,他們父子也不會落得現在相顧無言的地步;若不是他當年的耿耿於懷,他們父子兩也不會那麽多年行同陌路。可是當年,皇帝選秀的那一刻,他是真的痛徹心扉。痛到以至於寧可夜夜輾轉難眠也要毅然決然的拉遠與皇帝的距離;痛到他必需得找出一個何理的借口遠離皇帝才不至於失去理智厲聲質問。


    但是時間匆匆而逝,當傷口漸漸平複的他再次回頭審視當初的痛楚時才發現,那一切隻不過是一個依賴性過強的任性孩子對於別人搶走自己父親關注時的惱怒;是一個占有心太盛的倔強孩子對於父親背叛自己和母親時的憤恨,是他前生的記憶太過深刻才會影響他今生的判斷。可是當他幡然醒悟的時候,才發現當初的他們早已走遠,他們之間的裂痕早已擴大到讓他不知所措的地步。


    久未親近的父子兩就這麽各懷感慨各自懺悔,殿外的大門輕輕響起,是福德送藥來了。


    不想讓人看見的韓奕澤趕緊一抹眼中的水光,推著皇帝上床躺好,微紅的麵頰嬌憨中帶著一絲絲釋然。


    “爹,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你還總說我,你自己也不喝藥,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寶兒,你出去一次性子倒是開朗些了……比以前羅嗦多了……”皇帝嘀咕著狠狠瞪了端藥進來的福德一眼,這才在韓奕澤的堅持下愜意的躺在**身心放鬆,漾著點點水光的眸子牢牢鎖住韓奕澤稍顯清瘦的臉龐。“不過也黑了,這麽瘦,你哥沒給你路費麽?”


    “路費?哼!”韓奕澤淺淺的哼了一聲,自己在腹中誹謗,要不是那些路費,他也不至於被人找到。想起蕭白說的話,他就有些惱怒,那些騙他回來的說辭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爹雖然承認了是他派蕭白去找他的,但是如果沒有太子提供情報,爹哪兒找得到他。


    輕吐了口胸中的悶氣,韓奕澤這才想起被皇帝一打岔都忘了他的藥還沒喝呢。於是拿出在山上對待師傅師兄的氣勢硬逼著皇帝將熱過的湯藥喝完。那湯藥裏估計是加了些迷藥的成分,皇帝喝了藥之後很快就睡下了。


    見皇帝已經睡了,韓奕澤輕輕抽出被皇帝緊抓著不放的小手拉拉皇帝身上的被子幫他蓋後,然後躡手躡腳的走出皇帝的寢宮。


    如今皇帝的病已經證實了是騙他的,現在剩下的就是太子了。當初他不敢回來,其實就是不敢麵對太子。況且他和太子還發生了那樣隱秘的情事,


    想到太子,他就又想起了景過那個變態太子。依那個變態的性格,這次的事必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而且這兩個太子的事看起來短時間裏是解決不了了。頭皮發麻的韓奕澤想想自己以後和太子有關的生活,就覺得還是抓緊皇帝這棵大樹才能勉強抵擋住韓奕墨那狂風暴雨般的怒火啊~~!


    至於玄熙赫,就先晾著吧!大燕好歹也是自己的地盤,他玄熙赫再怎麽瘋狂,也不可能千裏迢迢上這兒來抓人吧?


    自己美美的想好了應對兩個太子的方法,韓奕澤開心的坐上福德準備好的小轎指示著宮人朝自己在宮中的住所走去。


    說是他在宮中的住所,其實就是當年皇帝將他交給太子時在太子宮中修建的那個小小的佛堂。他之所以敢去哪兒,是知道太子現在遠在尹承避暑行宮呢,隻要不和太子碰上,他就能安穩幾天,等過些日子爹的身子好起來他再找別的方法出去唄。反正,無論如何,不能和太子對上。


    連日來日夜趕路的疲憊翻湧而上,一陣淡淡的花香伴隨著清風微微吹開轎簾,他迷迷糊糊的坐在轎子裏回想著太子,終於堅持不住昏睡過去,絲毫沒有發覺原本緩行的小轎稍稍停頓,而後飛速朝前。


    以下是寶和皇帝會晤的場景,大大們請帶好避雷針,嘿嘿,雷到了老夏可不負責醫藥費滴~~!


    hoho,老夏我豁出去了,連五一端午的假都給要來了,現在正請假在家全力更文中~~~!等上部更完我就能睡個好覺了,不會瘋狂到連做的夢都搬到這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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